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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醫官——小說連載67


上期回顧



首席醫官——小說連載66


  

作者介紹


謝榮鵬,起點中文網筆名:銀河九天,男,八二年生,山西省萬榮縣人,大學時開始寫網路小說,至今已創作近八百萬字,其中《天生不凡》在2005年互聯網點擊破千萬,單章最高訂閱過萬;小說《原始動力》獲作協舉辦的「網路文學十年盤點」最終大獎;小說《瘋狂的硬碟》入選起點中文網「八周年經典作品」;小說《黑客江湖——瘋狂的硬碟》已由重慶出版社出版發行。


  





組織部報到 


豐慶縣隸屬於佳通市,按照報到的流程,曾毅需要先到佳通市委組織部報到,然後再由組織部派人陪同上任。


關於官員上任的流程,自古以來都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古時候官員上任,要帶著大印和文書,現在沒有大印了,就由組織部的人來擔任這一角色了,這其實就是個驗明正身的作用,至於文書,就是上級的任命文件了。


曾毅讓顧迪幫自己搞了一些關於豐慶縣的資料,在前往佳通市的路上,他就開始研究這些資料,上面大部分都是數字和數據,只是看這些,很難有一個細緻的了解,但可以有個直觀的印象。


佳通市屬於是東江省的經濟大市,緊靠大海,不光外貿生意做得非常好,還成功吸引了不少東亞、東南亞的國際企業落戶,這是佳通市的兩大支柱產業,但總體來說,屬於是勞動密集型產業。在工業方面,佳通市有一家大型的造船廠;在高科技方面,佳通市還上馬了光伏、新型電池等項目,只是效益並不怎麼客觀。


至於豐慶縣,在佳通市的經濟地位不高,屬於是中游偏下,這是由豐慶縣的地理環境決定的,豐慶縣一半是山區,一半是平原,位於山區的幾個鄉鎮,經濟不發達,但位於平原的幾個鄉鎮,小中企業做得還不錯。

這也是把豐慶縣定為試點的一大原因,如果選在經濟非常好的地方搞,阻力會非常大,可能你一提出稍微具有改變性質的主張,就會被整個集體孤立;而如果選擇經濟非常落後的地方,又失去了試點的意義,你總共都沒幾家像樣的企業,就算試點成功,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總體來說,豐慶縣屬於是一個財政能夠自給自足的地方,不富足,但也不至於要靠行政罰款來吃飯。


從雲海市到佳通市有高速直達,曾毅沒讓顧迪他們送,選擇了自己乘車前往,上午十點剛過,曾毅就到了佳通市,攔了一輛計程車,曾毅來到市委門前。


組織部和市委是在一起辦公的,曾毅走進市委大樓,看到裡面的大廳內擺了幾面宣傳展板,上面寫著「認真學習總書記講話精神」之類的宣傳文章。在大廳的另外一側的最角落裡,擺有一張休息用的塑料排椅,那裡坐著一個人、站著一個人,似乎是在等人,曾毅一進來,兩人就把視線投了過來,不過打量幾秒鐘後,兩人又把視線給挪開了。


曾毅就上前幾步,笑著問道:「朋友,請問組織部在幾樓辦公?」

坐在塑料排椅上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站起來再次仔細打量了一番曾毅,問道:「看你的樣子,應該是來組織部報到的吧?」


曾毅點點頭,笑道:「是,朋友你眼力真厲害。」


中年男子不以為意地一揮手,來組織部的,無非就兩件事,一是組織部找談話,二是來報到登記的,如果是前者的話,那就是本地的幹部了,又怎麼會不知道組織部在幾樓辦公呢,只有那些新來報到的,才會不知道組織部在幾樓。


「你這個樣子,像是大學畢業新分配來的!」中年男子又問了一句,道:「不知道分在了哪個好單位啊?」


曾毅笑了笑,心道這人怎麼回事,自己只不過是打聽一下組織部在幾樓辦公,他竟然刨根問底,還追問自己分在哪個單位。曾毅不想節外生枝,他甚至連對方是做什麼的都不知道,當然是不可能自揭身份了,不過看對方的樣子,應該也不是市委的人,否則就會坐在辦公室里等人了,估計對方也是來市委辦事的,在不相干的外人面前,曾毅更沒必要道破身份了,他就順著對方的話,笑著說道:「是,我是新來的!」

中年男子一聽,就有些失望,再次坐回了到了椅子里,然後抬手一指樓梯,道:「組織部在三樓,你上樓就看到了!」


「謝謝,朋友!」曾毅拿出準備好的「應酬煙」,抽出一根遞給對方,以示感謝。


對手一擺手,並沒有接曾毅的煙,而是亮了亮自己手裡攥著的煙喝。


曾毅一看,就笑著把煙又塞回到盒裡,然後上樓去了,難怪對方不接自己的煙,自己準備的只是普通的中華,而對方手裡卻是極品芙蓉王,兩者在價格上差了很大一截啊。


來到三樓,曾毅就看到了組織部的牌子,往裡走了兩個房間,曾毅就看到第三個房間的門口,掛著「市縣幹部科」的牌子,這就是曾毅報到的地方了。

上前敲了幾下門,曾毅聽到裡面傳來一聲「請進」,就推門走了進去。


裡面擺了有四張辦公桌,不過此時只坐了一個人,正坐在沙發椅里看著報紙,報紙擋住了對方的面,曾毅看不到對方的模樣,只看到對方一頭梳得油光水滑的髮型。


「請問,科長在嗎?」曾毅就問了一句。


對方聽到曾毅的話,就放低了報紙,抬起眼皮子打量了一下曾毅,隨即又把報紙豎了起來,懶洋洋地道:「科長不在,你是哪兒的?」


曾毅有些無奈,都說組織部的幹部是見官大一級,果然如此,只是一個普通的小科員,架子都這麼大,看對方這個態度,曾毅就知道對方一定是把自己當作了來組織部跑關係辦事的本地普通幹部了。

「同志,我是省里下派到豐慶縣的幹部,今天過來報到的!」曾毅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來歷,他不想在這裡多做糾纏。


對方又放下報紙,再把曾毅的樣子看了看,心道就你這個鳥樣,省里下派的又咋樣,頂多一個副主任科員罷了,他道:「科長不在,你下午再來吧!」


換了是以前的曾毅,早就發火了,這明顯就是推搪,難道科長不在,組織部就不辦事了,對方這是在故意刁難自己啊。


曾毅混了幾年體制,對這種作風是深有感觸,也深惡痛絕,老百姓都說進了衙門,就肯定是話難聽、臉難看、事難辦,但老百姓可能不知道,就是幹部自己也會面臨這種刁難,只要求到別人的門上,就由不得你了,讓你站著你就不能坐著,讓你等著你就必須等著。就是堂堂的省長,到京城跑項目批錢,那也照樣是這個待遇。


進了我的門,就得守我的規矩,不給你點顏色嘗嘗,這規矩又怎麼能立得起來呢,這種惡劣的官僚作風,不但破壞了老百姓對官員的信任和耐心,同時也把整個官員體系內所有的人都圈了進去,大家都是受害者。

曾毅對此很有經驗了,知道對方是在故意刁難,他就直接拿出那份蓋著東江省委組織部鮮紅大印的調令,道:「同志,麻煩你看一下,我是不是應該在這裡辦手續?」說著,曾毅就把調令放在了對方的辦公桌上。


「你這人怎麼就不聽懂話呢!」對方很煩躁得把報紙往桌上一拍,道:「科長不在,手續辦不了!」


「同志,手續辦不成,看一下總是可以吧,這不會耽誤你一分鐘的。」曾毅看著對方,說到。


對方一把抓起曾毅的調令,道:「我這裡很忙,不負責解答問題,不知道該在哪裡報到,到對面的辦公室問去!」對方脾氣很大,把手裡的調令甩得嘩啦作響,道:「不知道在哪裡報到,就敢隨便連闖進來,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是你想進就進……」


「咦?」對方正在「義正言辭」地訓斥曾毅,眼光一瞄,卻看到了調令上的內容,當下就猛一下石化在那裡。

足足愣了好幾秒,對方才道:「你是豐慶縣新來的代縣長?」問這話的時候,對方的臉色就好看了很多,還帶著一絲尷尬。


曾毅點點頭,道:「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多指點啊!」曾毅只想順利辦了報到手續,看對方「知錯能改」,也就不追究了,如果拿出調令對方還要刁難,曾毅可就不會如此客氣了。


「不敢當,不敢當!」對方像是換了個人似的,立馬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道:「曾縣長什麼時候到的,我早就接到通知,就等著為你辦手續呢,你先坐,我去通知科長!」


對方拽過一把椅子,很客氣地請曾毅坐下,倒了杯水,就出門找科長去了,臨出門還回頭再打量了一下曾毅,心道我的乖乖,只知道上級給豐慶縣指派了一位新的代縣長,但不知道會如此年輕啊,好像佳通市有史以來,都沒有出現過這麼年輕的縣長吧?


這位組織部的幹事,心裡一陣突突,還好自己剛才眼睛快,沒有把對方給趕出去,否則這簍子可就捅得有點大了。拿架子那也是要看對象的,屬於是看人下菜碟,自己一個小小的幹事,刁難一下市裡這些局辦里的科長、副科長,還是綽綽有餘的,甚至難為一下幾個冷衙門裡的副職領導,那也沒有關係,但要是為難一個實權的縣長,那可就把玩笑開得有點大了。


且不說低頭不見抬頭見,自己以後要在縣裡辦個事,還得求著這些土皇帝呢,就說對方如此年輕就擔「任」縣長,說不定一眨眼,就成市領導了,到時候翻舊賬,自己還有好果子吃?


這位幹事片刻不耽擱,麻溜地就進了旁邊的一間辦公室,道:「科長,豐慶縣的曾副書記來報到了!」


兩個部長 


幹事很快回來了,陪著一位四十多歲,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曾縣長,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市縣幹部科的科長,張善廣張科長!」幹事趕緊做著介紹。


「張科長你好!」曾毅起身迎了上去,握住張善廣的手,笑道:「以後就要在佳通工作了,還請上級組織部門多關心、多照顧啊!」


張善廣握住曾毅的手,有力地晃動著,道:「歡迎你,曾縣長,你可是咱們全市最年輕的一位縣委副書記、代縣長了。」張善廣隨即鬆開手,道:「來,快請坐,請坐!」


曾毅側著身子讓了讓,道:「張科長太客氣了,我還年輕,很多事情還需要你這樣的老革命多指點呢!」


「指點可是不敢當,但互相交流一下還是可以的嘛!」張善廣笑著請曾毅一起坐下,心裡一陣舒服,曾毅開頭就提請上級組織部門多關照,這個上級組織部門,具體來講,不就是指自己嗎,能夠處處尊重老同志,眼裡有上級部門的存在,年紀輕輕又坐到了縣長的位子上去,這前途還能差得了嗎?張善廣打量著曾毅,一邊揣測著曾毅的來歷,省委組織部的傳真函早就下達了,但上面只有曾毅的基本情況,資歷、檔案之類的東西還沒有調過來,只是這個基本情況的年齡,把張善廣嚇了一跳,想想自己在那個年齡,好像還在為提個副科而絞盡腦汁、四處奔走呢,而人家一傢伙就到了正處,也不知道這曾毅到底是有什麼硬扎的關係靠山啊。


曾毅又拿出自己的「應酬煙」,道:「張科長,這個報到的手續,都有什麼要注意的地方?」


張善廣接過煙看了一眼,心道小同志很低調,這煙不好不壞,剛好是縣級幹部配備的檔次,但又稍微高那麼一點點,他點著煙吸了一口,道:「報到的事你就不操心了,交給小王去辦好了!」


旁邊的那位幹事立刻就道:「曾縣長,你陪科長坐著,我這就幫你把手續一辦!」說著,拿起曾毅的調令,在辦公桌拿起一份表格填好蓋章,又出門去別的地方跑其它手續去了。


張善廣又道:「部長正在開會,咱們坐著喝杯水,等一等。等會議結束之後,我就過去向部長彙報一下,你是新來的領導幹部,總得和部長見見面不是?」


曾毅笑著點頭,道:「張科長,那可太謝謝你了,有勞了!」


「客氣了,這不都是我應該做的嘛!」張善廣一擺手,道:「曾縣長這一路過來,肯定也辛苦了吧,是一早從省城出發的,還是……」


曾毅就知道張善廣這是在探自己的底,不過對於張善廣就沒有必要隱瞞了,這裡是組織部,自己的檔案這兩天也就要調過來了,他道:「昨天先從京城到了雲海,休息一晚,今天一早趕到市裡的,好在是路況好,倒是一點都不辛苦。」


張善廣的眼神就帶了幾分光,原來是從京城來的啊,這就難怪了,朝中有人好做官嘛,他道:「曾縣長家在京城?」這是明知故問,從京城趕過來,家未必是京城的,但原先工作單位肯定是京城的,這是打聽曾毅以前的單位。


曾毅擺擺手,道:「我之前在京城醫院擔任院長助理。」


張善廣就有些吃驚,京城醫院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啊,那裡的特需住院部,常年都住著一些中央機關的大領導呢,曾毅能從京城醫院的院長助理直接調到豐慶縣,看來在朝中的人脈極廣啊!


兩人閑聊了有十多分鐘,張善廣聽到樓道里有了動靜,就道:「你先坐,我過去看看部長現在有沒有空!」說著,張善廣站起身,客氣兩句,就出門請示部長去了。


這也是報到的流程,幹部升遷,都肯定要經過組織部談話這一關,曾毅雖說是上級指派的,但也要走這個程序。曾毅是副書記、代縣長,這就是縣裡的行政一把手了,要談話的肯定就是佳通市委組織部的正牌部長丁榮軍了,如果是縣委書記的話,很可能市委書記還要專門再談話一次。等談過話,部長會定下曾毅到縣裡上任的具體日期,以及由部里哪位領導陪同上任,這都是流程。


過了沒幾分鐘,張善廣回來了,笑著說道:「運氣不錯,丁部長現在正好有空,請你過去一趟!」


曾毅就站起來,跟著張善廣出了門,朝著走廊最深處的那間辦公室走了過去。


進到部長辦公室,張善廣笑著介紹道:「丁部長,這位就是曾毅同志,咱們佳通市最年輕的一位正縣級幹部了。」


丁榮軍一手夾著煙,一手正在書寫東西,聽到張善廣的話,抬起頭看了看曾毅,到底是正牌部長,就是看到曾毅的年輕,也沒有任何的驚訝,只是指了指旁邊的沙發,不動聲色地道:「歡迎你,小曾同志,坐吧!」


說完,丁榮軍埋頭繼續書寫,寫幾個字,就要吸上一口煙,想起張善廣還在,他頭也沒抬,道:「小張,你也坐吧!」


兩人坐在沙發里等了有三分鐘不到,丁榮軍抬手把煙蒂摁死在煙灰缸里,然後放下了自己的筆,身子往沙發的椅背里一靠,道:「小曾,你的事情部里已經討論過了,兩天後上任,由黃松副部長陪你下去,你個人還有什麼要求?」


換了任何人,都不會有別的要求,曾毅就道:「我服從組織上的安排。」


丁榮軍微微頷首,又抓起火機點著一支煙,道:「等會你去見見黃松副部長,具體的事情你們商量著定!」


應該要書寫的這份文件比較重要,丁榮軍說完,就又埋頭開始書寫,表情凝重嚴肅。


曾毅就知道這個流程算是完了,看來丁榮軍這位組織部長並不好打交道,完全就是公事公辦的架勢,他站起來,道:「丁部長,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丁榮軍「唔」了一聲,鼻孔里噴出淡淡的煙霧,繼續書寫自己的東西。


出了門,張善廣道:「丁部長就是這個脾氣,出了名的面冷心熱,以後接觸久了你就知道。」


曾毅笑著道:「謝謝張科長,丁部長公務繁忙,能在百忙之中召見我,我很感激。」通過剛才的觀察,曾毅知道丁榮軍不好打交道,但他肯定不會這麼說了,當然,張善廣更不敢非議自己的上司,面冷心熱,不過是幫丁榮軍粉飾一下罷了。


「黃部長的辦公室是這間,我帶你進去!」張善廣也不願意多進行這個話題,就去敲了敲隔壁的一間辦公室,這是常務副部長黃松的辦公室。


和丁榮軍不同,黃松這個人顯得很熱情,用一句話講,那就是「對待自己的同志,猶如春天般溫暖」,他請曾毅坐了,很有興緻地聊了有二十分鐘,關心了一下曾毅的情況,問了問都有什麼需要組織上支持的。


曾毅對黃松的印象不錯,很客氣地回答了黃松的問題。


「本應該立刻就把你送到豐慶縣上任的,但這兩天部里有重要的考察任務,我脫不開身,所以就請你在市裡耐心等兩天吧。」看看時間差不多,黃松就轉回正題,說到了曾毅的上任安排。


曾毅點頭,道:「剛才丁部長已經把情況講了,我聽組織上的。」


黃松就笑了笑,然後道:「住的地方我已經跟辦公室打過招呼了,他們在市委小招安排了房間,你就先住那裡吧。」


「謝謝黃部長!」曾毅道了聲謝,據他所知,一般新報到的幹部,都會被安排在組織部的招待所里,黃松能幫他聯繫市委小招,這很讓曾毅意外,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不打擾你了。」


黃松微微頷首,對張善廣道:「小張,回頭你把部里的安排通知到豐慶縣!」


「我一會就去辦這事。」張善廣笑意盎然地答到。


從黃松辦公室出來,剛才的那位小王幹事已經把曾毅的所有報到手續都辦好了。


張善廣就和曾毅握手道別,道:「曾縣長,我就不送你了,一會讓小王送你到市委小招,把住的地方落實一下。」


曾毅笑道:「張科長,過兩天我就下到縣裡去了,還請你在有空的時候,到下面檢查指導工作。」


「好說,好說!」張善廣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只是道:「會有機會的!」


「科長,我一定把曾縣長安全送到小招!」小王幹事向張善廣做了表態,然後就領著曾毅下樓,態度非常殷勤,主要是想將功補過,剛才他還告訴曾毅說科長不在呢。


小王幹事是這麼想的,不過才往下走了十多個台階,他的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接起來一聽,就道:「什麼?我現在走不開啊,這可怎麼辦……」


曾毅一聽,就道:「有事的話,你就快去忙吧,我沒行李,自己過去就是了!」


小王幹事滿頭冒汗,道:「曾縣長,真對不住啊,我那婆娘偏偏早產,已經被送到醫院去了,我這……」


「這是大事,你快去吧!」曾毅還不忘一拱手,笑道:「這是要做爹了,恭喜恭喜,祝母子平安。」


「曾縣長,這是我的號碼,有事你就儘管叫我。」小王幹事把一張名片塞給曾毅,道:「今天這事真對不住了……」


「快去,快去!」曾毅收下名片,抬手示意對方趕緊去醫院。


小王幹事也就不客氣了,騰騰騰地往樓下跑了去,一眨眼不見了人影。


曾毅搖搖頭,往樓下走去,到了大廳,他又看到了那兩個奇怪的人,還是一個站著,一個坐著。曾毅已經走過去了,又轉過身來,上前問道:「朋友,麻煩再問一句,市委小招應該往哪邊走?」


冤枉路 


坐在椅子上的那位中年人似乎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呢,站在旁邊的另外一個年輕人就道:「出了這裡往左拐,走不遠就看到了。」說著,他還抬起手,給曾毅比划了一下大致的方向。


「謝了,朋友!」曾毅很客氣地向對方道了聲謝,然後告辭離開了市委大院,出門之後他按照對方的指點向左一拐,尋找市委小招去了。


等曾毅離開,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微微皺眉,不悅地咳嗽了一聲,似乎有些埋怨怪責的意思。


「姐夫,我早看這小子不順眼了!」站在一旁的年輕人道,「一個剛分派到市委小招的嫩瓜蛋子,卻裝得人模狗樣,擺出一幅領導的派頭,害我們剛才白高興了一場,不給他點小教訓,我這心裡就不得勁。這也是為他好嘛,進了機關,就得知道什麼是低調。」


中年人想訓斥幾句,但想了想,最終還沒開口,只是有些不高興。


「姐夫放心,肯定沒事,頂多就是多走幾步回頭路罷了!」年輕人說著,麻利從兜里掏出防風火機,幫自己姐夫又點著一根煙,試探著道:「姐夫,我們在這裡都等了兩天,也沒見新的縣長來上任,你說會不會是錯過了?」


中年人就坐在椅子里露出沉思的表情,他現在很焦慮,之前的縣長讓人給整下台了,他這位縣政府的大管家、原縣長的心腹人士,如今就是風雨飄搖,隨時可能被人拿下,想要保住位子,只能是爭取新來縣長的信任,除此以外別無他法,所以思來想去,他乾脆就來市委門口守著了,專候新縣長的到來,好在第一時間投靠,並進行無微不至的服務。這種事只能是趕早不趕晚,如果新來的縣長也對自己不滿意,那不用等別人趕自己下台,自己也得挪個地方了。


誰知一連等了兩天,報到的人見過五六個,但就是沒見到新的縣長露面。


「要不,我上樓去問問吧,萬一給錯過了呢?」年輕人道,他也是等得著急無聊,才有意戲耍了曾毅一把,明明是一個新分配來的嫩瓜蛋子,卻偏偏裝出一副老機關的模樣,好像自己在機關混了很多年似的,讓人看著就來氣,蒙誰呢,以為我這雙眼睛不帶光嗎?


「再等等吧!」中年人想了一下,還是決定不上去了,來回上去問,自己不累,組織部的人也會煩了,還是耐心等等吧。


年輕人只好耐心等著,他是靠著自己姐夫的關係,才進縣政府的小車班給領導當司機的,結果司機剛當上,姐夫卻要倒台了,可想而知,他這個司機肯定也要被掃地出門了,這裡面的道理,他還是能明白的,所以雖然等得有些著急,但他還是要接著等。


曾毅往左走出一站路,看到前面是一個大廣場,就知道自己上當了。


既然是市委小招,自然距離市委就不會太遠,可自己走了有一里地,連市委小招的影子都沒看到,前面一看就要進入繁華的商業區了,市委小招更不可能在前面了。


想到這裡,曾毅就直搖頭,心道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自己不過是問個路,你要是不想說完全可以不講,為什麼非要故意講個錯的呢。


嘆了口氣,曾毅掉頭往回走,既然不在這邊,肯定就在那邊了,這一點他敢肯定。


中午下班的時候,張善廣邁步下樓,一到樓下大廳,就看到了角落裡的兩個人,他露出意外的表情,道:「包主任,你怎麼還在這裡坐著呢!」


包起帆急忙站起來,道:「張科長,要去吃飯?」


張善廣點點頭,問道:「你們豐慶縣新來的曾縣長,上午已經報到過了,你在這裡沒有看到?」


包起帆就吃了一驚,道:「沒有啊,我一直都在這裡,半步也沒離開啊!」


「那可能是錯過了吧!曾縣長上任的通知,我已經在半個小時前傳達到你們縣委去了,怎麼你這個縣政府的大管家,還在這裡傻坐著呢,趕緊回去做一做準備,兩天之後,黃部長送曾縣長上任!」張善廣是故意這麼講的,他知道包起帆在豐慶縣肯定是四面楚歌了,否則也不會跑到市委辦公大樓來做這種事,估計縣委那邊也是有人在使壞,故意沒有把通知告訴包起帆,這是要給包起帆一個難堪。


不過這包起帆也是個聰明人,沒有坐以待斃,而是主動出擊,真要是守在豐慶縣,肯定就被人玩死了。


「張科長,無論如何,還請你賞個臉,中午我請客!」包起帆一把拉住張善廣的手,張善廣的話,讓他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豐慶縣的處境,他道:「我老包平時可是非常敬仰張科長你的!」這是希望張善廣能拉自己一把。


張善廣就有點為難,這次要搞包起帆的不是別人,而是豐慶縣的常務副縣長葛世榮,那是常務副市長的人馬。張善廣不想摻和豐慶縣的事,但看包起帆確實有點可憐,於是就小聲提醒道:「飯就不吃了,我已經跟別人約好了。我看你也不要在這裡等了,新來的曾縣長,現在可能已經到市委小招去了,你人在市裡,不去拜見認識一下,好像不大好吧?」


包起帆露出感激的表情,聲音有些潮濕,道:「張科長,今後在豐慶縣只要有要辦的事情,你儘管吩咐我老包就是了!」


張善廣擺擺手,也不應和,抬起手腕一看錶,道:「哎呀,我得趕緊出發了,跟別的同志約好的,可不能遲到了啊!」說著,他就抬步出了大廳,反正自己已經給出指點了,至於包起帆能努力到什麼程度,可就跟我張某人無關了。


目送張善廣離開,包起帆立刻朝自己的車子走去,道:「走,去市委小招!」


曾毅此時已經找到了市委小招,正和他想的一樣,市委小招就在反方向不到五百米遠的地方,就這麼一點路,卻讓曾毅多走了兩里地。拿出新辦的證件,市委小招的工作人員立刻就為曾毅安排了房間,黃松說得沒錯,組織部已經提前打過招呼了。


在房間里洗漱了一下,曾毅泡了杯茶,坐在陽台上的沙發椅里歇著腳,順便把路上沒看完的數據繼續看完。剛翻了兩頁,門鈴響了起來,曾毅就有點納悶,因為那位王幹事沒來的原因,自己住進哪間房,組織部怕是都不知道,怎麼會有人來敲自己的門呢。


曾毅起身拉開門,當時就有些意外,門外站的不是別人,正是在市委辦公大樓大廳里看到的那兩個人。


「你們找誰?」曾毅問了一句,語氣有些不高興,他被涮得不輕,在太陽底下白跑很多冤枉路,換了誰都不會開心的。


那兩人也都是一副吃驚的表情,尤其是那位給曾毅指路的年輕人,此時臉都白了,他往曾毅身後的房間瞄了一眼,沒有發現有其他人存在,冷汗就下來了,我的媽呀,難道這就是新來的縣長,而不是分配到市委小招的嫩瓜蛋子?


包起帆也意識到不妙了,不過還是定住神,極其客氣地問了一句,「請問,這是曾縣長的房間吧?」他想確認一下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我就是!」曾毅微微皺眉,然後看著對方,道:「你們是做什麼的?」


包起帆頓時眼前直冒星星,一陣天旋地轉,我的天啊,自己費盡心思,就是為了要討好新來的縣長,結果縣長來了,自己卻有眼不識泰山,最倒霉的是,竟然還調戲了一把新來的縣長,故意指了條錯誤的路線,讓縣長白走冤枉路。


完了,完了,這回是徹底完了,不死都不行了,這根本是自己找死啊!


包起帆眼前一黑,猶如被施了定身術,站在門口半天跟木頭似的,臉色灰敗,神色萎頹,就像是被人抽走了靈魂似的,腦袋已經徹底放空了。


這時候,反倒是他小舅子比較光棍,腰身一彎,緊張地說道:「曾……曾縣長,剛才我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你,我是專程上門道歉的,請您原諒。這位是我們豐慶縣政府辦公室的包起帆主任,其實我們在市委樓下就是專門等候您的,已經等了有兩天,剛才我一時糊塗,包主任已經狠狠批評我了……」


小舅子的話說得結結巴巴,不過總算是講了一個比較能夠說得過去的理由,然後就眼巴巴瞅著曾毅,帶著懇求的神色,兩隻大腿不停顫著,禍是他闖下的,肯定要自己來抗,反正等曾毅上任,怎麼都躲不過去的,但只要保住自己姐夫,自己以後在豐慶縣還是能夠混得開的。


包起帆此時也回過神來了,他本想狠狠呵斥一下小舅子,好撇清自己,爭取曾毅的原諒,但話到嘴邊,又是一咬牙,道:「曾縣長,這事主要是怪我,是我平時沒有教育好他,當時我也在場的,你要怪罪的話,就怪罪我吧。」


曾毅眉毛微微一挑,心道這個包起帆有點意思,換了別人,這時候肯定要把那個闖禍的年輕人往死里踩了,沒想到包起帆倒是有點擔當。


「進來說話吧!」曾毅淡淡道了一聲,轉身往裡面走去,沖包起帆的這句話,他決定給包起帆一個機會。


互相觀察 


包起帆如蒙大赦,曾毅的這句話在他耳里,無異於是天籟之音啊,將他一下從地獄拉到了天亮,本意是要討好新來的縣長,結果弄巧成拙,縣長還沒上任呢,自己就先把縣長給得罪了,真是倒霉催的。看到曾毅在沙發上坐下,包起帆迅速從兜里掏出那盒極品芙蓉王,熟練地磕出一支,雙手捧著恭敬地送到了曾毅面前。


曾毅一擺手,道:「我不吸煙!」


包起帆有些尷尬,他這才想起,不光是小舅子得罪了曾毅,好像之前縣長給自己派煙,自己也給拒絕了,他站在那裡,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小舅子的事還好解釋,可煙的事好像找不出什麼理由來解釋吧。


曾毅沒有糾纏這件事,他不跟包起帆計較,一是覺得包起帆這個人還可以再觀察觀察,二是他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非常需要有自己的人馬,包起帆這個時候送上門來,曾毅沒道理拒絕的。


縣政府辦公室主任的位置,可是非常重要的,縣裡的大事小情,全靠辦公室上呈下達,可以說縣長的一舉一動,都很難逃得過辦公室主任的眼睛,他要給從中你搞點貓膩,或者是陽奉陰違,實在太容易了。與其提防一個不知根知底的人,不如趁著包起帆犯錯的機會,大度饒他一次,只要包起帆不糊塗,相信他總是會有所回報的。


退一步講,如果包起帆實在不行,以後換他也不遲,但問題是要等到自己熟悉豐慶縣的情況,要換也得換自己能用敢用的人上去。


「坐吧!」曾毅指了指對面的沙發。


包起帆哪裡敢坐,負荊請罪還來不及呢,他道:「我就站著,我就站著好了!」


「包主任在市委門前等了我兩天,有心了!」曾毅提了個開頭,然後就等包起帆來說下文了,新領導到任,地方肯定是要派人來提前迎接的,但一般都是在新領導在組織部報到了之後,而包起帆卻在市委門前苦苦守候,要說這裡面沒有別的原因,曾毅是不相信的。


包起帆等曾毅為的是什麼,不就為了能有個表現和效力的機會嘛,何況今天還得罪了曾毅,更是要將功補過了,當下他道:「曾縣長受上級組織部門委託,千里迢迢來到佳通,人生地不熟。我這個做下屬的,當然應該第一時間就過來為曾縣長服務,二來呢,就是要把縣裡的情況向曾縣長做個詳細的彙報,以便協助曾縣長儘管掌控縣裡的大局。」


說著,包起帆了看了自己小舅子一眼,他這段話講得很漂亮,於公於私全都照顧到了。


小舅子很聰明,道:「曾縣長剛來,很多東西好像還沒來得及置辦,我這就去買!」說著,他就退出了房間,順手把門給合住了。


「曾縣長,我們豐慶縣可以分為兩個部分,縣東是平原,這是我們縣的經濟重地,每年財政的大頭,都是縣東的六個鄉鎮提供的,其中以大豐鎮、小王鄉經濟最好,是遠近聞名的製造業基地;而縣西呢,則是山地,收地理環境制約,發展不太快,前些年搞旅遊產業,但因為縣裡不通高速,所以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幾個投資商後來也撤資了。」


包起帆沒有著急深入,而是先講著基本的書面材料,只是講完這些,他突然話鋒一轉,道:「按道理來講,我們縣西的經濟其實也不能算很差,比如說龍窩鄉,就有大大小小煤礦十多處,質量產量都不錯,只是因為管理和經營方面的原因,對縣裡的財政貢獻不大……」


曾毅心道包起帆這個人很有點水平,聽起來好像全是書面數字,但裡面卻帶出了很多問題,就比如說這個煤礦,質量產量都不錯,就說明賣得很火,這種開挖資源的產業,是一本萬利的,可為什麼對財政卻沒有貢獻呢,這裡面的問題就很值得追究了,很可能還連著縣裡的主管領導呢。


包起帆看曾毅有聽下去的意思,就更加賣力,今天要是講不到曾縣長的心裡去,自己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黑水鎮位於大山深處,經濟底子最差……;張庄鄉的傢具產業這些年發展不錯……;開發區這兩年引來了兩個項目,只是還產生效益……」


包起帆一個鄉一個鎮地為曾毅介紹,但從鄉鎮稍微一引申,就把縣裡的情況說得十分清楚了,比如說,某位副縣長是從哪個鄉干出來;某位局長又是靠什麼政績被提拔的;某個鄉鎮的領導最後成為了市領導,之後還出過什麼級別的領導……


別看這些只是順口一提,曾毅卻立刻對豐慶縣的局勢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幾乎哪位幹部是從哪裡走出來的,背後的靠山是誰,誰和誰可能會存在利益聯盟,也都大概有了個判斷。這讓曾毅對包起帆有點刮目相看,這位大管家,著實是有心了。


只是曾毅還發現一個問題,包起帆話里有意無意,把矛頭指向了縣裡的常務副縣長葛世榮。葛世榮是從龍窩鄉走出來的幹部,資歷非常紮實,從副鎮長、鎮長、書記,然後再一步步到了副縣長、常務副縣長,分管著全縣幾乎所有的實權部門,其中就包括了礦業局、開發區,其餘還有財政局、公安局、司法局,並且負責聯繫人大政協、人武部、檢察院。


這可是個地地道道的土皇帝啊!


曾毅就稍稍上了點心,把包起帆話里所有能跟葛世榮牽扯到關係的節點,都記了下來。


講了有半個多小時,包起帆終於把自己要講的都講完了,站在那裡添了一下乾巴巴的嘴唇,想喝水,又不敢動。


「曾縣長,這就是我們豐慶縣的基本情況了,你還有什麼特別需要了解的?」包起帆問到,臉上始終保持著一幅恭敬的笑容。


曾毅擺擺手,了解到這些大概的情況,就足夠了,自己還需要慢慢消化,他道:「辛苦你了,包主任,還麻煩你親自到佳通來一趟!」


「做好縣長的後勤保障工作,是我的職責所在,一點都不辛苦,我會進一步提高服務水平,兢兢業業地工作!」包起帆鬆了口氣,曾毅能說辛苦了三個字,這就是說,自己今天逃過一劫,但只是個記過,會不會追加處罰,就要看自己今後的表現而定了。


「我接到調令就趕到了佳通,這兩天就哪兒也不去了,就待在佳通!」曾毅說到,這是要送客了。


包起帆哪能不明白,立刻就道:「曾縣長舟車勞頓,肯定是辛苦了,那我就不打攪你的休息了!」說著他掏出一張名片,小心翼翼放在了曾毅面前的茶几上,道:「如果有什麼事情,我隨叫隨到。」


曾毅微微頷首,示意這個名片自己收下了。


包起帆就不再耽擱,客氣一下,就退出了房間,等門合上,包起帆抬起衣袖就擦著臉上的汗水,今天真是太驚險了,但總算是暫時應付過去了。


出了門,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小舅子,正站在車旁,手裡大袋小袋,提了很多東西,都是剛買回來的,包括了一些洗漱用品、日常用品、甚至還有兩身衣服。


「姐夫,情況怎麼樣?」小舅子立刻上前問到,表情關切。


包起帆搖了搖手,道:「暫時混過去了。」


「姐夫,我給你添麻煩了,今天我實在不該亂指路!」小舅子看著包起帆,今天這個禍確實闖得大,他提了提手裡的袋子,道:「這些東西現在送進去嗎?」


包起帆搖搖頭,道:「曾縣長有點累,需要休息,等下午吃飯之前,我們再去一趟,把東西送過去。」包起帆就看著小舅子買來的東西,仔細檢查著,看還有什麼需要置辦的。


兩人也不敢離開太遠,把東西放在車上,然後就守在小招等著。


「姐夫,曾縣長好像太年輕了,有25歲嗎?」小舅子小聲問到。


包起帆瞪起眼睛,道:「給你講過多少遍了,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今天的教訓還不深刻嗎!」


小舅子就閉嘴了,他只是想知道,這麼年輕的縣長,到底能不能鎮住豐慶縣的局面,葛世榮最近可是上竄下跳,沒有一天的安寧,本來葛世榮是想整走原來的縣長之後自己當縣長的,現在被新來的曾縣長截了胡,這豈能善罷甘休啊。


如果新來的曾縣長水平不夠,真是嫩瓜蛋子,可能就要步前任的後塵了,到時候又是灰溜溜離開豐慶縣。


小舅子嘆了口氣,原本以為能夠來一位強勢有力的縣長呢,自己姐夫投靠過去,那也不吃虧,可現在就得打個問號了,或許投靠並不是個好主意啊!


包起帆卻不這麼認為,雖然剛才自己彙報的時候,曾縣長什麼都沒講,甚至一個多餘的問題都沒問,但包起帆觀察得非常仔細,曾縣長把自己幾處隱含的體外之意,全都聽了進去,這肯定不是官場新手了。


再說了,曾縣長也沒有追究之前亂指路的事情,這是一個合格政客才會有的表現。要不是想明白了這一點,包起帆也就不會竹筒倒豆子,把縣裡的情況講得那麼清楚明白了,他能感覺到,這位小曾縣長雖然年輕,但還是有抱負的,而且異常理智冷靜,是值得信任、靠得住的領導。


葛世榮,你個王八蛋等著吧,老子總會報仇的!包起帆心裡恨恨想著。


上任 


兩天之後,是曾毅赴任的日子。


一早起來,曾毅洗漱完畢,就來到市委大樓前,等著黃松的出現。包起帆也來了,是代表豐慶縣來迎接曾毅的,同時還帶來了縣裡的那部二號專車。


等了有十分鐘,黃松從樓里邁步

走了出來,兩手操在背後,腰桿筆挺,精神抖擻,腳下皮鞋錚亮,頭上頭髮油光水滑。在他身後,還跟了一名組織部的小幹事,捧著黃松的公文包,亦步亦趨地跟著。


黃松瞥了一眼,看到了豐慶縣的車子,但卻像沒有看到包起帆似的,而是對曾毅笑道:「小曾,我們這就出發吧,坐我的車子!」


說完,黃松就直接朝自己的座駕走去,後面的幹事此時快走幾步,就在黃松到達車前的一剎拉開了車門,同時一手高高抬起,遮住了車頂,以免黃松上車的時候不小心碰頭。


包起帆道:「曾縣長,我坐您的車子跟在後面!」只要還沒有正式上任,曾毅就不能算是豐慶縣的二號入物,嚴格來講,是沒有資格乘坐縣裡的二號專車的,但是包起帆還是把這輛車給帶來了,曾縣長上任那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帶什麼車來迎接,是個態度問題,就算曾縣長不坐,也得把態度表明。


曾毅點點頭,就上了黃松的車子,幹事合上車門,然後跳上副駕駛的位置,司機就發送車子,緩緩駛出了市委大院,包起帆帶著縣裡的二號車緊緊跟在後面。


佳通市的經濟發達,路況就比較好,出了市區,車子就駛上了前往豐慶縣的道路,一路上都是車水馬龍,各種轎車、貨車穿梭在黑色的柏油路之上,路的兩邊,幾乎被各式各樣的廠房給擠滿了。


這讓曾毅感慨不已,如果是在白陽的話,幾乎是一出城,路的兩邊就全是莊稼地了,而佳通市的企業非常多,甚至一個鎮上的企業數量,就會遠遠超過整個白陽市,這就是經濟發達地區和不發達地區的極大區別。


出城二十里地之後,路兩邊的企業才少了起來,但還是零零散散能看到一些佇立在田地里的廠房。


豐慶縣距離佳通市有六十公里的路程,四十分鐘之後,就看到公路上橫空架了一塊巨大的招牌,上面寫著:「開放的豐慶歡迎您」。曾毅就知道,從這裡開始,就算是進入了豐慶縣的地界了。


車子沒有任何停留,直接穿過了縣界標誌,因為地界處沒有前來迎接的入,這跟黃松的級別有關。地方上最重要的工作的迎來送往了,根據下來入物的級別職務,在哪裡迎接,由什麼入迎接,什麼入接待,那都有一整套不成文的規定。


黃松是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按照這套不成文的規定,縣裡的領導班子成員是會在縣城的入口做出迎接的,如果是市裡的常委下來,那肯定就是在縣界處進行迎接了,這就是級別不同、待遇不同。


同樣是常委下來,下面還會根據常委分管權力的重要性,在迎接上做出一些微調,有的是政府口的人迎接,有的是黨委口的人來迎接,而有的則是四套班子成員集體出迎。


黃松身處組織部要職,見官大一級,就算他不是市裡的常委,但等到了縣城的入口處,豐慶縣所有在家的常委也必定是集體出迎。


「小曾以前來過東江嗎?」黃松此時突然問了一句。


曾毅就道:「來過兩次,年初在黨校培訓的時候,我曾被安排到東江來做調研課題。」


黃松面露微笑,心道曾毅還算誠實,曾毅的履歷已經到了組織部,雖然上面的資料很簡單,只說了何年何月擔任什麼工作,但令黃松詫異的,就是曾毅的一年三遷,白陽市高新園區管委會的主任,到黨校鍍金之後,立刻上掛到京城醫院掛職鍛煉,掛職期未滿,又被調到豐慶縣擔任副書記、代縣長,一年之內三次變動職務,而且明顯帶著提升的痕迹,這非常罕見。


饒是黃松這個老組織,也都有些想不明白其中的關鍵,京城醫院和豐慶縣隔了十萬八千里遠,兩者之間完全沒有聯繫,如果沒有特殊的原因,曾毅是不會被委任到豐慶縣的,因為京城來的幹部,很少有直接空降到縣裡的。


「這麼說,小曾你對東江的情況還是有些了解的了?」黃松問到,和別的領導不同,他永遠都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讓人覺得非常平易近人。


「只是做了一個走馬觀花的調研,談不上了解,我到豐慶縣之後,肯定還是要先深入地了解實際情況,還請黃部長不吝賜教,多幫助、多指點!」曾毅講得非常客氣。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你能有這個態度很好!」黃松淡淡笑著,道:「但是也不要妄自菲薄嘛!不管是東江,還是佳通,這都是充滿了活力的一方熱土,很適合你這種年輕幹部來施展抱負。」


「謝謝黃部長的勉勵!」曾毅客氣道了一聲,心道自己跟黃松也沒什麼交情,他怎麼這麼看重自己,是真看重呢,還是只是一句虛話?


黃松卻不再講話了,閉目靠在椅背里養神,黃松已經做了一任組織部的副部長,一任常務副部長,對於組織口的工作,可謂是里外皆清,他分析了好幾種可能,卻都不能很完美解釋曾毅到豐慶縣的原因。


偶然之間,他翻起了省里重要領導的履歷,突然來了靈感,省長顧明夫可是來自南江省的啊,這個曾毅,不會是顧省長欽點的將吧?


對於這個猜測,黃松無法去證實了,但他覺得這是所有推測里最合理的一條了。


車子很快到達了縣城的入口,豐慶縣的現成恰好位於縣域的中心位置,往東是平原,往西不到幾里地,就是山區了,縣城就坐落于山腳,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山間飄動的雲霧。


公路邊此時停了一條長龍,曾毅猜測得沒錯,縣裡的領導幾乎全都到齊了,黑壓壓站了一群人,在等著黃松的到來。


車子剛停下,一位四十多歲的黑臉漢子就走上前來,朝雙腳剛剛落地的黃松伸出雙手,熱情道:「黃部長,歡迎您,同志們一直都盼著您能來呢,這不聽說您今天來,同志全都自告奮勇前來迎接。」


黃松呵呵一笑,跟黑臉漢子一握手,道:「張書記,驚擾同志們,這多不好啊!」黃松心裡很清楚,今天這個迎接規格有點高了,完全是沖著自己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手裡的這點權力來的。


「實在是黃部長在同志們心中威信太高,我攔都攔不住啊。」黑臉漢子爽聲笑著,但態度非常恭敬,這是豐慶縣的縣委書記張忠明。


黃松一擺手,指著自己身旁的曾毅,道:「張書記,這位我想就不必再介紹了吧!」


張忠明就朝曾毅伸出手,道:「曾毅同志,歡迎你啊,以後我們就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了!」


曾毅一聽,就知道張忠明的意思了,這話里分明有結盟拉攏的意思,難道張忠明在縣裡的日子也不好過,這不太可能吧?不過,曾毅還是道:「張書記,我一定盡我所能,不辜負縣委、縣政府的期望!」


張忠明握住曾毅手的時候,使勁捏了一下,這是個很有意思的肢體語言,其實他更驚訝的是曾毅的年輕,這麼年輕的縣長,張忠明還是頭一次見到呢。


「曾毅同志,歡迎你啊!」又上來一位三十七八歲的中年男子,斯斯文文,朝曾毅伸出手,話也很簡單,臉上帶著熱情的笑。


曾毅一看就明白是誰了,這肯定是縣裡的專職副書記宋明華,常委里排名第三,但分管的是黨務、團委,手裡沒有什麼實權,雖說如此,可手裡還結結實實握著常委會的一票呢,曾毅初來乍到,當然能爭取的盡量爭取。他很客氣握住宋明華的手,道:「宋副書記,初來乍到,還請多關照啊!」


「曾毅同志,我可早就盼著你來了,有你來主持咱們縣政府的大局,我終於是可以鬆口氣、偷個懶了!」一位頭髮油光水滑的中年男子,挺著啤酒肚上前,個子不高,但嗓門不小。


現場的不少人,就全朝這邊看了過來。


曾毅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副平靜的笑容,不用猜,他都知道這位一定就是常務副縣長葛世榮了。聽葛世榮的口氣,這明顯是有些不忿啊,表面上是尊敬曾毅這位行政一把手,但其實是極大的不滿,前任的縣長被免之後,縣政府的工作就是由葛世榮來暫時主持的,現在曾毅來了,他就得交權,他這是拿話頂曾毅呢。


「世榮同志,辛苦你了!」曾毅只是笑著講了一句,並沒有跟葛世榮多糾纏,還沒上任,他可不想搞出什麼節外生枝的事。


看曾毅只是用中規中矩的話打發了葛世榮,大家一看沒什麼熱鬧可看,這才把注意力轉移,重新回到了黃松身上。


一一握手認識,寒暄之後,眾人就分別登車,朝縣委的方向駛去,這次曾毅沒有再乘黃松的車子了,而是上了縣裡的那輛二號車,送到這裡,曾毅就算是進入自己的地頭了,不需要再麻煩黃鬆了。


彙報工作 


縣委禮堂里,幾乎座無虛席,全縣科級以上幹部全部到齊。


張忠明和曾毅領著縣裡的班子成員,陪著黃松進入會場,下面立刻爆發出雷鳴般的熱烈掌聲。


在主席台各自就位之後,張忠明彈了彈面前的話筒,然後一清嗓子,換上極嚴肅又熱情的聲音,大聲道:「同志們,大家熱烈歡迎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黃松同志為我們宣讀市委的重要決定……」


會場再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黃松此時拿出一份蓋著鮮紅列印的文件,打開之後環視會場,掌聲戛然而止。


「市委研究決定,任命曾毅同志為豐慶縣委委員、常委、副書記,擬提名為副縣長、代縣長人選……」


黃松一改平易近人的面容,表情嚴肅地宣讀了紅頭文件,然後按照慣例,講了一大段諸如「該同志有想法、有幹勁、政治覺悟高、立場堅定」之類的套話,結束講話之後,就坐在一旁,面無表情地審視著會場。


「下面,請曾毅同志講話!」張忠明按照慣例,又請曾毅發言,這個發言相當於就是上任演講了。


在南江的時候,曾毅的講話向來很簡單,因為不管是在南雲,還是在白陽,他都有引以為傲的資本,但現在到了東江,他也不得不入鄉隨俗了,這裡的人可不認曾毅以前的光輝往事。


「這次組織上派我到豐慶縣,我感到很榮幸,東江人『開明、進取、團結』的精神,世所公認。這些年,豐慶縣的經濟發展所取得的成果,是有目共睹的,我為能夠加入這個集體感到自豪,也感到責任重大……。我決心與全縣幹部融為一體,秉承東江精神,共同為豐慶的事業而努力奮鬥……」


曾毅的講話非常平淡,但中間卻被掌聲打斷了好幾次,台下的幹部都很好奇地觀察著這位年輕的縣長,只不過當曾毅的視線飄過來的時候,大家又趕緊低頭,一幅認真聆聽講話的模樣。


在張忠明、宋明華、葛世榮等班子成員一一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歡迎講話之後,曾毅就算是正式就任了。


會議結束之後,縣裡的領導簇擁著黃松進了縣委招待所,那裡早已擺下豐盛的宴席,一是歡迎曾毅到任,二是款待黃松,縣裡凡是覺得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擠了過來,準備認識一下新來的縣長,也在黃部長面前露個臉。


進了宴會現場,黃松又換成了平時那副平易近人的樣子,於是很多人都壯著膽子上前,要敬黃部長一杯酒。


「這樣吧,我們共飲一杯!」黃松很豪爽,舉起杯子,笑呵呵地看著大家,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黃部長海量!」


「黃部長真是我們的好部長!」


縣裡的幹部很激動,一番恭維之後,趕緊舉杯痛飲,黃部長如此賞臉,自己怎麼可以不兜著呢。


黃松放下酒杯,抬手壓住準備上前的幹部,笑道:「只此一杯,就此打住了,今天的主角,可不是我黃某人嘛,大家可別搞錯了情況,是不是啊?」說著,黃松就笑呵呵地看向了曾毅。


現場沉寂了幾秒,然後再次喧嘩了起來。


「黃部長說得極是!」


「曾縣長,我敬你一杯!」


現場的幹部,又集體向曾毅發動了攻勢,只是人人心裡此時都開始琢磨了,看剛才的樣子,黃部長似乎對這位新來的年輕縣長非常看重啊,甚至都主動把風頭讓了出來,這裡面的門道,不能不想清楚啊!


葛世榮坐在一旁,臉上不動聲色,那隻肥手卻在肚皮上不斷摩挲,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張忠明則是湊近了黃松不斷地進行交談,看臉上的表情,兩人似乎交談甚歡,但這是表相,還是真的交談甚歡,就無從得知了。


曾毅可不想剛來第一天就被灌倒,和黃松一樣,他也舉杯敬了一杯,然後借口酒量不行,再也不喝了,在座的人裡面,他地位第三,除了黃松和張忠明,也沒人敢強迫他必須喝酒。


散席之後,黃松要趕回市裡,曾毅和張忠明領著一班人員把黃松送走,酒宴便散了,剛才還很熱鬧的縣委招待所,頓時冷清了下來。


張忠明此時來到曾毅的房間,陪著曾毅聊天,道:「曾毅同志,我們豐慶縣的情況,用幾個字可以概括:挑戰與機遇並存,所以很需要像你這樣具有積極進取精神的年輕幹部來擔當大任,上級這次派你到豐慶縣來,是全縣幹部都期望的事情。」


曾毅很客氣地道:「我一定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曾毅對張忠明的態度有些琢磨不透,有些話極像是拉攏,又像是警告,比如年輕,這也有暗指指曾毅經驗不足、辦事不牢的意思。


張忠明頷首,道:「你的大事我已經安排好了,三天之後,舉行個臨時全會!」


曾毅只是點點頭,什麼也沒有說,今天他只是被任命為縣委副書記,至於代縣長,則還要去縣人大表決一下,等明年正式召開縣人大全會,再次表決通過之後,曾毅才能算是正式成為縣長。


張忠明又看著站在一旁的包起帆,道:「曾縣長的住處和辦公室都安排好了嗎?」


包起帆立刻道:「都安排好了,辦公室是重新布置過的,住處安排在了後面新建的二號小樓,再過幾天就可以搬過去了。」


「一定要照顧好曾縣長的生活起居,讓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後顧之憂,以便專心致志地為全縣百姓工作!」張忠明又叮囑了一句,就告辭道:「曾毅同志一路辛苦了,我就不打擾你的休息了!」


曾毅堅持把張忠明送出縣委招待所,包起帆又跟著曾毅回到房間門口,道:「曾縣長,那您就休息吧,晚上張書記以及縣裡的常委要為您接風洗塵,到時候我再來接您。另外,房間的冰箱里我讓人放了各種飲料食品,招待所的食堂二十四小時有人值班。……」


包起帆一一介紹之後,直到看著曾毅進了房間,他才離開了房間門口,一步三回頭,生怕還有什麼沒有照顧到的地方。


縣城郊區的一棟別墅里,葛世榮正坐在寬大奢華的沙發里吸著煙,在他的周圍,圍了有五六個人,這都是葛世榮在豐慶縣的鐵杆心腹。


「葛縣長,這太欺負人了!我們縣裡最有資格來做這個縣長的,就是您了,上面卻派來這麼一位小猴崽子,毛都沒有長齊,他能有什麼本事,我堅決不服!」一臉義憤填膺的,是龍窩鄉的鄉長王榮標。


「除了葛縣長,我誰也不服!」附和的是縣招商局的局長賈仁亮。


「葛縣長,不管誰做縣長,我們這些人全聽你的招呼!」王榮標一臉的橫肉,道:「您是我們的主心骨,您拿個主意。」


葛世榮翹著腿靠在沙發里,抬手彈了彈煙灰,卻不為所動。原來的縣長,是被葛世榮給整走的,葛世榮為了當這個縣長,也是上下奔走,該使力的地方全都使力了,誰知道到頭來卻被曾毅摘了桃子,要說他心裡不生氣,那絕對是假的,他現在對曾毅恨得是直咬牙。


「照我說,乾脆給他一點顏色看看,這麼大一個縣,弄個事情出來那還太容易?到時候咱們全推給他來處理!」賈仁亮捏著下巴,在這個團隊里,他一向是以軍師的身份自居的,「一個小猴崽子,他能見過多大的世面,到時候一定被嚇得手足無措!」


王榮標眼睛一亮,這個主意不錯啊,縣裡棘手的事情,沒有一百件,也有八十件,隨便挑出幾件扔給那個曾毅去處理,就夠他喝一壺的了,處理好了,那是做縣長應該做的,處理不好,那就是能力不足、難以服眾,到時候這位新來縣長的臉可就丟大了。


問題是,他能處理好嗎?做夢去吧,有我們這些人在,他就一定處理不好!


王榮標哈哈一笑,在賈仁亮的肩膀上一拍,道:「老賈,雖說你平時的餿主意多,但這個點子還真是不賴。」


眾人也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於是齊齊看著葛世榮,等著葛世榮來拿主意。


葛世榮掐滅了手裡的煙,道:「沒有我的話,誰都不許亂來!」葛世榮能夠一步步爬到現在的位置,腦子還是好使的,他是恨曾毅,但自己現在連曾毅是什麼來頭都沒摸清楚,就冒然出擊,這或許能打擊到曾毅,可萬一對方的來頭非常大,自己就算趕走了對方,也難免要吃板子的,搞不好還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智者不取也。


眾人心裡都有些不服,但看葛世榮表情嚴肅,只好按下這個念頭,反正來日方長。


「都散了吧,明天我要去趟市裡!」


葛世榮擺擺手,又給了大家一顆定心丸,他跟市裡那位靠山的關係,可不是一般地硬扎,就算來了新的縣長,那又如何呢,這豐慶縣再大,也大不過市裡去。


第二天早上起來,曾毅剛剛吃過早餐,包起帆就掐著點過來了,笑呵呵地道:「曾縣長,昨晚休息得還好吧?」


「不錯!」曾毅說著,又喝了口水,然後就準備起身出發。


包起帆搶先一步,把曾毅的公文包抓過來夾在肋下,就在前面帶路,等出了門,門前停著那輛二號車,一個三十多歲的司機筆直站在車門旁。


看到曾毅,司機站得又精神了一些,道:「曾縣長早!」


包起帆此時幾個小快步上前,就把車門給拉開了,司機打完招呼順手要開車門,卻拉了空,一時好不尷尬,趕緊往旁邊幾步,兩個人都站車門口,這還讓縣長怎麼上車啊。


曾毅微笑點頭,跟司機打了個招呼,道:「師傅貴姓啊?」


「司機姓張,叫張偉,退伍的汽車兵,在縣裡開車已經有十多年了,技術好,人也穩!」包起帆就趕緊介紹了一下,他已經把自己小舅子從小車班給開了,就算曾毅大度不追究,他還是要表明態度的,另外,以自己小舅子那毛躁的性格,實在不適合待在小車班,遲早會闖更大的禍。


從縣委招待所到縣政府大樓,其實就幾步路而已,步行的話,可能也就五分鐘不到,乘車就一分鐘的路程。


「縣長早!」


「縣長好!」


曾毅進入縣政府大樓,一路遇見的人,立刻退到一旁,恭敬熱情地打著招呼。


「早!早!」曾毅一路招呼過去,很快就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門口。


和在開發區當管委會主任不同,作為高新園區的主任,曾毅是沒有資格配備秘書的,所以只是一個大單間的辦公室。而這次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套間,最外面是秘書間,中間是會客廳辦公區,在最裡面,還有一間休息室,辦公室擺了一整套紅木的辦公桌椅,貴氣十足,會客用的沙發,也是真皮的,在寬大的辦公桌上,擺著一紅一白兩部電話。


「包主任,幾位副縣長的辦公室都一樣吧?」曾毅問到。


包起帆就道:「標準都是一樣的,只是您這間稍微大一些!」


曾毅也就不再說什麼,標準這個東西,都是講究入鄉隨俗的,南雲和豐慶縣同樣都是縣級,但辦公標準肯定還是大有不同的,既然大家都是如此,曾毅也就無話可說了,新來乍到,最怕的是自己標準遠遠高出別人,這是一種變相的捧殺,讓自己一個人坐在了火藥桶上。


包起帆等曾毅坐下,熟練地去泡了杯茶,恭恭敬敬地端到曾毅面前,然後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厚沓文件,放在了曾毅面前,道:「縣長,這是我們機關里所有工作人員的檔案和資料,您請過目。」


曾毅知道這是要讓自己選個秘書,但他並不著急,秘書既是領導的第三隻眼睛,也是貼身的心腹,他的人選很關鍵,不能操之過急,他收下文件,道:「回頭我看看!」


「我讓辦公室里的小何暫時待在外面,負責端茶倒水,如果有什麼其它的事情,您只管吩咐我就是了。」包起帆笑眯眯說著,比高新園區的李偉才還殷勤。


「好的,那暫時就辛苦包主任了!」曾毅客氣說著。


包起帆的腰就低了幾分,擺著手道:「不辛苦,不辛苦,為縣長服務,是我的職責,也是我的榮幸。」說完,包起帆又拿出一份文件,道:「縣長,這是上周的縣情簡報,您過目。」


曾毅微微頷首,接過文件就看了起來,包起帆就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辦公室,生怕打攪了曾毅辦公。


「叮鈴鈴!」桌上的電話很快響了起來。


「曾縣長,我是劉宏民,請問您現在有空嗎?我有事想想您彙報一下!」電話里傳來副縣長劉宏民的聲音。


「你過來吧,我泡杯好茶等你!」曾毅笑著地講了一句,自己第一天上任,劉宏民就來彙報工作,這裡面的意思,其實就是尊重自己這位一把手,所以曾毅非常客氣。


放下電話,劉宏民很快就來了,他這副縣長分管的是文教衛工作,沒什麼實權,在豐慶縣所有副縣長的排名里,也只是比那位掛職鍛煉、分管科技工作的副縣長要高一名。


劉宏民四十歲左右,看起來和和氣氣,帶著一副金屬框的眼鏡,白襯衫,灰西褲,人很精神,帶著熱情的笑容,道:「曾縣長!」


「坐,坐!」曾毅站起身來,親自去為劉宏民泡了杯茶,遞到了他的手邊。


劉宏民慌忙起身,雙手接過茶杯,感激地說道:「曾縣長,你太客氣了,這怎麼敢當呢!」


「是你太客氣了!坐,坐吧!」曾毅在劉宏民的胳膊上輕輕一拍,就坐在了沙發里,劉宏民第一個過來彙報工作,給予了自己充分的尊重,曾毅自然是投桃報李,給足了劉宏民面子。


「曾縣長,下周要召開全縣衛生工作會議,我想請你過去給做個指導,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劉宏民看著曾毅,非常希望曾毅能夠過去捧場。


「衛生工作關乎著全縣百姓的生命健康,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我到時候一定去參加!」曾毅沒有把話說起,但態度卻很明確。


「感謝曾縣長對於衛生工作的支持……」劉宏民講了一大段感謝的話,他在縣裡沒什麼地位,現在來了新的縣長,肯定就要過來拜會一下,趕早不趕晚,但他沒想到曾毅會如此支持自己。


曾毅也是做過衛生工作的,明白分管衛生工作領導的難處,他打住了劉宏民的話,道:「我們豐慶縣的本地人口不算多,但外來務工的人員,數量非常大,劉縣長主抓衛生教育工作,一定很很辛苦吧。」


劉宏民一聽,就道:「不瞞曾縣長,我們最大的難處,就是如何做好外來務工人員的工作,衛生工作其實還好辦,但外來務工人員的子女入學問題,始終都是個大問題。去年我曾經提議,要在縣西的幾個鄉鎮上,都建立一所農民工子弟學校,就近解決他們子女的入學教育問題,只是……只是教育局的同志,也是他們自己的難處。」


曾毅微微頷首,劉宏民能夠主動提出這個提議,看來還是肯做事的,這個提議最後沒能實行,估計是得不到教育局的支持。由此可見,劉宏民這位副縣長確實比較尷尬,連他自己主管的教育局,好像都不怎麼給他面子啊。


第五一九章

發火


「雖然我對豐慶縣的情況還不是很了解,但也覺得劉縣長的這個提議非常好,是一項實實在在的大好事。」曾毅對於劉宏民的提議給予了肯定,就算他不了解豐慶縣的情況,但也了解白陽高新園區的情況,不管在哪裡,外來務工人員總是最辛苦的那一個階層,為了生計而不得不背井離鄉。他們把年邁的雙親和年幼的子女留在老家,自己一個人孤身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工,一年到頭,錢賺不到多少,既無法贍養家中的二老,又無力照顧年幼的子女。


在有的地方,甚至家中的老人去世,屍體腐爛了都無人知道,而年幼的小孩因為缺少父母的貼身關愛保護,發生意外和不幸的概率也是非常高。


相信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對父母,願意狠心把自己的小孩留在老家,教育沒人管,被別人欺負了也沒人撐腰,這樣的小孩也是很苦的,相信只要有條件,他們肯定會把子女帶在身邊疼愛的。


曾毅說道:「沒有外來務工人員的辛勤勞動,就沒有我們豐慶縣的經濟發展,只有解決了他們的後顧之憂,我們的經濟才能取得長久的發展。」


劉宏民頓時有一種被重視的感覺,之前他把這個事情提了很多次,可惜原來的縣長只關注招商引資,對於建農民工子弟學校的事情根本不感興趣;而劉宏民又跟常務副縣長葛世榮的關係不怎麼融洽,所以是處處碰壁,非但縣裡不支持,就連他分管的教育局,也是推三阻四,把劉宏民氣得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這事一直拖到了現在,毫無動靜,劉宏民自己都死心了,誰知今天只是順著新來縣長的話題往下隨口一講,沒想到就獲得了新來縣長的大力贊同。


「曾縣長,只要您支持,我一定會把這件事情辦好,絕不辜負您的期望!」劉宏民情緒有點激動,大聲地表著態。


曾毅笑了笑,道:「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我沒有道理不支持的,這件事我會關注。」


劉宏民就簡單地講了一下自己的大概構想,看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他也不敢太耽誤曾毅的時間,只得起身告辭,準備回去之後拿個詳細的材料出來,好再做一次彙報。


在劉宏民之後,其他的幾位副縣長,也過來坐了一會,說話都很客氣,但沒什麼實質性的內容。接下來,縣裡的各個局部委辦,以及下面的鄉鎮的領導,也都打來電話,紛紛表示要來彙報工作。光是接電話和應付這些事,就耗費了曾毅兩天的時間,到了第三天,這些電話才幾乎沒有了。


靜下來仔細一想,曾毅發現有那麼幾個部門,好像是有些內在默契的,比如龍窩鄉、礦業局、招商局,他們也打電話來要求彙報工作,不過打電話的卻是副手,一把手統統都不在單位,而其它的單位,都是一把手親自打電話的。曾毅淡淡一笑,看來有一些人,對於自己前來豐慶縣的事實,似乎是極度不滿意啊。


下午剛上班,包起帆就敲開了曾毅辦公室的門,笑眯眯地請示道:「縣長,車子已經準備好了,是不是現在就出發?」


曾毅放下手裡的一份文件,站起身來,道:「現在就走吧!」


「好!」包起帆一點頭,立刻上前捧起曾毅的公文包,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按照事先的安排,曾毅今天要去視察審計局。曾毅作為代縣長,負責政府的全面工作,什麼都可以管,但重點分管審計局和監察局,所以曾毅就將視察的第一站,定在了審計局,通知昨天就已經下達了。


司機已經把車子停在了廊下,這次他的動作很快,沒等曾毅來到跟前,他就一把拉開了車門,沒有讓包起帆再代勞。


不過包起帆還是擠上去,抬手遮住車頂,道:「縣長,小心!」


等曾毅上車之後,包起帆就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隨即車子駛出縣政府大院,朝審計局的方向駛去。


審計局位於縣城的最西邊,豐慶縣因為經濟發達,城區比南雲要大了很多,也更繁華,這幾年縣城規模的擴張速度非常快。為了帶動新建城區的繁榮,縣裡前年出了個政策,要求把縣裡很多局部委辦的辦公地點,都逐步遷到了城西的新區里去了,審計局就是第一批遷出去的。


車子往西駛出三條街道,然後拐上一條種滿梧桐樹的大路,往前走了兩百多米,司機就道:「縣長,前面好像出了點事故。」


說著話的同時,車子的速度就放慢了,只要情況不對,司機隨時都準備調頭就走。


包起帆抬眼往前一看,心跳猛地加速,好傢夥,前方不遠處的路邊,黑壓壓至少圍了有一百多號人,把路面都給擠佔了一半,這是個什麼情況啊!


包起帆心中覺得不太妙,就想命令司機調頭,但看曾毅坐著沒發話,他只好捏著一把汗,心裡祈禱千萬別出什麼意外的事。


車子再靠近一些,就能看清楚前面的情況了,有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跪在一棟大樓前,在他身旁的地上,鋪著一條席子,上面有鋪蓋,似乎躺著一個人,但看不真切。周圍圍了不少人,正在指指點點。


「停車!」曾毅就下了命令,等車子停穩,就推門走了下去。


包起帆急忙追上來,擋在曾毅的前面,一幅絕不讓開路的樣子,道:「縣長,前面人太多了,情況極其混亂,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我堅決不讓你過去!要過去也是我先過去,等縣局的人趕過來,你再上前也不遲。」


曾毅一擺手,就把包起帆推到了一旁,直接朝不遠處的人群走了過去。


包起帆一看攔不住,只好急得朝司機猛打眼色,示意司機趕緊通知求援,然後緊緊跟了上去,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縣長出了意外啊。


往前走了幾十米,就來到了人群的外面,曾毅抬頭一看,心道好闊氣的一棟樓啊,就問道:「包主任,這是什麼地方?」


包起帆抹了一把汗,道:「是縣教育局!」


曾毅就冷笑了一聲,據劉宏生的說法,教育局一直借口教員不足、資金不足,不肯同意建民工子弟學校,建學校就沒錢,可蓋這麼豪華的辦公大樓,卻一點都不缺銀子啊。


撥開人群走進去,曾毅就看清楚了裡面的情況,跪在地上的年輕男子,不到二十歲,好像是個高中生的模樣,而躺在鋪蓋里的是一個中年男子,臉色很差,一看就是有病有傷。可能是在這裡跪得太久了,高中生的兩腿不住打顫,臉上冷汗直流,但仍然倔強地跪在那裡。


在高中生面前的地上,有一塊小小的牌子,白底黑字,「懇求教育局的領導救救我父親!」


旁邊的人議論紛紛,道:「這孩子太可憐了!」


「是啊,要不是沒辦法,誰會做這種事啊!」


「聽說躺在地上的那個人,是個民辦教師,在縣東山裡教學,前不久上山接孩子的時候,不小心滑下了山,把腰給摔斷了。」


「這件事我也知道,送到醫院治了幾天,但手術費太貴了,他們掏不起,就被趕了出來!」


「太可憐了,太可憐了!果真是好人沒好報啊!」


「這幫天殺的狗官,有錢蓋樓買車,卻沒錢給一個民辦教師看病,真是氣死我了!」


「聽說教育局的局長,以前還跟這位民辦教師在一個小學干過呢。當時他還不是局長,是校長,他看學校的一個女老師長得漂亮,就想強暴人家,結果讓這位民辦老師給撞見了,被狠狠揍了一頓,所以懷恨在心,別的民辦老師都轉正式了,卻死死卡住這一位。」


「還有這事?」


「反正我信,我早就聽人說了,這位局長色得很,下面不少女老師都遭了秧!」


「氣死我了,如果讓老子撞見他這個狗官,我非宰了他不可!」


「兄弟,低聲點,別亂說!這種事咱們遇見了,能幫一個是一個,可不能把自己搭進去啊!」


路人一邊議論,就有幾個大膽的好心人上前,從自己口袋拿出一些力所能及的鈔票,放在了那位高中生的面前,安慰了幾句。高中生道了聲謝,給這些好心人磕頭。


「散了,散了,都給我散了!」教育局的大樓里,此時走出四個結實的壯漢,一看就是教育局保衛股的人。


為首的一個人,長得五大三粗,理著精幹的小平頭,一臉兇狠之色,叫囂道:「不關自己事的,就都給我散開了,這裡是政府機關,你們圍在這裡,就是非法聚集,到時候惹上了什麼倒霉事,可別怪我沒提醒啊!」


果然,圍著的人立刻有不少人就遠遠地躲開了,老百姓畢竟還是怕事的,他們都很同情那位民辦教師,但也不想把自己搭進去。


小平頭來到高中生的面前,拿起地上的牌子撕個粉碎,摔在高中生的面前,又狠狠跺了幾腳,道:「小東西,你是哪個學校的、叫什麼名字,我們全都清楚!聰明的,馬上把你那個死鬼老爹弄走,不要因為你死鬼老爹影響了自己的前程,我知道你的學習成績是很不錯的,全縣第一!要是再影響到我們教育局的辦公,以及我們局長的名譽,後果你是清楚的,可不要自毀前程啊!」


「是啊,你學習成績那麼好,這個簡單的問題不會想不明白吧!」後面的三個人齊齊附和,「好了,你鬧也鬧了,趕緊走吧,別等一會警察來了,那你可就只能後悔了!」


周圍的群眾看不過,紛紛低聲咒罵,這幫無恥的傢伙,竟然用警察抓人來恐嚇一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的孩子。


那高中生很倔強,跪在不動,道:「只要你們肯救我爸,我馬上就走!」


「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呢!」保衛股的人圍住那高中生,道:「你老爹的病,那是治不好了,治下去就是個無底洞,明白嗎?別說你家裡沒錢,就是有錢,也不能治,還是留下來給自己交大學的學費吧!」


「你們救我爸,我就走!」高中生被那些人說得有些生氣,眼淚在眶里直打轉,但還是很倔強,沒讓眼淚掉下來,仍舊是那一句話。


「看來讀書都讀傻了!」保衛股的幾個傢伙,反倒是調侃起了那位高中生。


「今天就跟你交個底,局裡沒錢,更沒有為民辦教師治病掏錢的規矩,你在這裡就是把腿跪斷,也拿不到一分錢,趁早死了這條心吧!」小平頭看軟的不行,又擺出惡狠狠的神色,道:「趕緊滾,別在這裡鬧事!」


高中生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眶,道:「求求你們,救救我爸吧,我只要做手術的錢,不做手術的話,我爸會死的。」


「想死就死去!」小平頭髮火了,局長還在樓上看著呢,自己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怎麼被提拔啊,他道:「看到沒,大江又沒蓋蓋子,想死就儘管去跳,現在還來得及,別在這裡訛人!當初怎麼就沒把你那個死鬼老爹在山裡摔死呢!」


「這是人話嗎!」


「太不像話了!」


「流氓!無恥之極!」


周圍的群眾義憤填膺,紛紛出聲指責,把能咒罵的話全都罵遍了,但沒有人敢上前。


小平頭聽到罵聲,大手一指,道:「該回家抱孩子,就給我趕緊走,別在這裡閑吃蘿蔔淡操心,有本事你們把他治病的錢出了,沒本事就滾遠點!」


群眾就又往後退縮了一些,大家偷著罵兩句還行,除此以外,還能做什麼呢,真的衝上去揍對方嗎?那倒霉的只會是自己!何況自己家的孩子還得上學呢,要是讓人記住了,以後孩子都沒學上了。


曾毅一擺手,把死死拽著自己的包起帆給推出個趔趄,然後大步上前,一掌伸到那高中生的腋下,稍微一使勁,就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喝道:「男兒膝下有黃金,給我有點出息,我們不求他!」


毛步德 


「對,我們不求他!」


「求誰也不求王八蛋!」


曾毅這一站出來,人群有了挑頭的,突然之間變得非常激動,所有人紛紛上前,振臂高呼。


包起帆被曾毅推了一把,人還沒站穩,又被人群給猛地擠飛,差點摔倒在地,等他跌跌撞撞地站穩腳,抬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壞了,自己竟然被人群擠到了最外面,而縣長還在裡面呢,今天要是縣長出點意外,自己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讓開,都給我讓開!」包起帆跳著腳,不顧一切地要外里沖,誰知人群太過洶湧,他非但沒擠進去,反而還被人群揮動的胳膊給狠狠來了兩記肘子,頓時眼前直冒金星。


小平頭被人群突然之間爆發出的這股浪潮給嚇住了,往後退了一步,又聲色俱厲地喝道:「你們這群瘋子,是想造反啊!衝擊政府機關,那是要坐牢的,全都給我退後,退後!」


保衛們集體掏出警棍,直接通電,滋滋冒著火花,喝道:「你們是不想活了,還是吃了狗膽,再往前一步,就別怪老子們不客氣!」


「報警!讓警察來收拾這幫暴民!」


小平頭氣急敗壞地叫嚷著,一邊暗中盯住了曾毅,就是這個傢伙挑頭鬧事,今天絕對不能饒了他!麻痹的,事情搞得這樣無法收場,自己怎麼對得住毛局長的信任!


「鬧什麼鬧,鬧什麼鬧啊!」教育局的大樓傳來一聲大喝,一個矮矮胖胖的傢伙走了出來,挺著個肥油肚,手裡拿著電喇叭,這就是教育局的局長毛步德,他本來不想出面,誰知保衛股的這幫飯桶非但沒有打發了那個討厭的民辦教師,還把群眾情緒給挑撥起來了,毛步德不得不出來了。


「毛局長!」小平頭腳下跟裝了彈簧似的,一下躥到了毛步德面前,搖著尾巴說道:「毛局長,這裡的事情我馬上就處理好了,怎麼還把您給驚動,真是罪過啊!」那模樣,活脫脫就是一直哈巴狗。


可惜毛步德這個主人心情不好,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沒給哈巴狗什麼好臉色,然後拿著電喇叭走到人群前,道:「老鄉們,你們反映問題可以!但是,如果想聚眾尋滋鬧事,那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跟黨和政府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你們可千萬不要上了壞人的當,當了別人的炮灰啊!」


面對在場一兩百的群眾,毛步德仍舊是趾高氣揚,極盡威脅之詞。他這個局長,手裡管著縣裡大大小小几十所學校、上上小小四五千名教職工,什麼場面沒見過,豈能被這點群眾給嚇住!


在場的人群一聽,果然冷靜了不少,大家很氣憤,但正如毛步德所講,誰也不願當炮灰。


看人群往後退了兩步,毛步德嘴角一揚,果然是沒見識的草民,經不過嚇唬,他往前又進一步,道:「這就對了嘛,在這裡待下去,對你們、對你們的家人,都是不會有什麼好處的。現在事情鬧得這麼大,警察已經在路上了,等警察來了,可就不像我這麼好說話了,聽我一句勸,趕緊離開吧!」


一些人的腳跟子頓時發軟,往後面退縮了去,包起帆好不容易才擠進人群,誰知人潮又往後退,他又被裹挾了出去。


毛步德哼了一聲,心道還是得自己出面,才鎮得住場面啊,他上前看著躺在地上的那位民辦教師,道:「張民生,你也是教書的,是個知識分子,有什麼事情不能協商著來,非要做出這種帶頭圍攻政府機關的事情,你的眼裡,還有沒有政府、有沒有黨啊!」


那個學生讓毛步德這麼一講,心裡很為自己父親委屈,道:「我爸教了一輩子的書,現在受傷了,你們為什麼不管!」


「誰說不管!」毛步德大眼一瞪,道:「是你們沒有通過合理的方式來反映問題,也沒有好好地進行溝通嘛。明明是你們自己摔傷了,還要來賴政府、訛詐黨,你們的摔傷和政府有半毛錢的關係嗎?」


學生怎麼可能講得過毛步德,他一口一個政府,一口一個黨,大帽子連二連三扣下來,就把你弄暈了,他根本不和你講道理。


毛步德一番呵斥,義正言辭,完了話鋒一轉,道:「當然了,雖然你們的行為是有些不對,但黨和政府還是充分考慮到了你們的難處,經過局黨委集體商議,局裡決定從原本就很緊張的教學經費里,拿出一部分錢來,資助你們進行治療。」


學生眼睛一亮,之前毛步德的那些無理指控他也不在乎了,只要能給自己父親治病就行。


毛步德把手伸進兜里,一陣摸索,掏出一沓錢,大概有一千塊的樣子,上面用一根橡皮筋扎著,道:「呶,這是局裡給你們治病的錢!」


說著,毛步德伸手把錢往前一送,不過好像手滑了一下,錢掉在了地上,毛步德伸出自己的阿瑪尼男士皮鞋,「咚」地踢了一腳,那沓錢飛了出去,正好掉在了躺在地上那位叫做張民生的民辦教師的臉上。


毛步德此時鄙夷地看了張民生一眼,用一種很輕蔑的口氣說道:「張民生,你作了半天,不就是為了錢嗎!局裡考慮到你的難處,也把錢給你了,趕緊去治病吧,別在這裡耗了。你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孩子考慮考慮吧,你說我講的對不對?」


小平頭立刻就道:「趕緊走吧,別在這裡給我們毛局長惹麻煩。今天幸虧是碰上我們毛局長這樣的好領導,心腸軟、念舊情,換了別的部門,你們一毛錢都拿不到。」


「就是,趕緊走,別不識好歹!」保衛門齊聲附和,爭先恐後地拍著毛步德的馬屁。


「你們……你們……」學生的眼睛都紅了,你們不給治就不給治,卻還要拿出這麼一點錢來糟蹋人,這簡直就是一種人格侮辱,「毛步德,我跟你拼了!」


學生目眥欲裂,直接就沖毛步德過去了。


毛步德正在享受下屬們的恭維們,一不留神,被學生給抱住了,學生也老實,不會打架,抱住毛步德的腰,就使勁咬了下去。


「哎呦,我的媽呀!」毛步德疼得直叫喚,喝道:「還愣著幹什麼,給我上,狠狠地揍這個小兔崽子!」


小平頭反應過來,第一個衝過來,伸手就朝學生的脖子掐了過去。


誰知手剛伸出來,就感覺後衣領被人拽住了,他沖得太猛,這一下差點沒把脖子給勒斷,當時臉都憋紅了,他伸手往後一撈,卻撈了個空,轉過去抬眼去看,身後根本沒人,只有剛才那個挑事的年輕人,不過卻站了跟自己好幾步遠。


「媽的,是誰,給老子站出來!」小平頭怒喝。


「站你個鬼!」毛步德使勁去掰,卻發現怎麼也掰不開張民生的兒子,肚子上的一塊肥肉感覺都快被咬掉了,「媽的,給我把他拖開,往死里打!」


小平頭只得掉頭又去幫毛步德,誰知道一轉身,腳下就是一趔趄,猛地往前跌出去幾步,摔了個狗吃屎,牙都崩碎了。


「是這小子!」旁邊幾個保衛終於看出來,是曾毅伸的腳。


曾毅此時怒到了極點,要不是這個縣長的身份,他早就大打出手了,曾毅不是沒見過無恥的官員,但像毛步德這樣毫無道德底線、又如此囂張跋扈、肆無忌憚的,曾毅今天算是見識到了,換做以前,毛步德現在早就斷了幾根骨頭了。


保衛正要衝上來,人群爆發一聲驚呼:「快跑,警察來了!」


只見幾輛警車風一般衝過來,二十多名警察跳下車,就衝進了人群。


毛步德此時也終於擺脫了張民生的兒子,他一腳把那小孩踹倒,道:「挑唆聚眾、毆打國家幹部,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說著,他腰間猛地一陣抽痛,真是怒從心起,指著旁邊圍觀的群眾,道:「你們這些幫凶,一個也跑不了!」


警察進來,很快控制住局面,那小孩還要再起來去追打毛步德,卻被兩個警察死死按在地上,他真得嘴裡叫罵:「毛步德,我日你先人!」


公安局的局長王超,快步走進人群,身後跟著的是包起帆,進來之後,雙目就在人群中搜索了起來,神情緊張。


「王局長,你來得太及時了!」毛步德捂著腰,上前伸出雙手,道:「感謝王局長對我們教育戰線同志的大力支持!」


小平頭也湊上來,大手一指曾毅,道:「王局長,還有這個小子,就是他挑頭煽動群眾,快把他抓起來!」小平頭挨了曾毅的暗算,仇深似海。


他這一指不要緊,毛步德的一對三角眼順著望過去,當時臉色一白,隨即兩腿發軟,差點摔倒在地,我的乖乖,這……這人怎麼像是新來的那位年輕縣長呢!


王超看到曾毅,神色這才一松,快步上前,抬手敬禮,道:「曾縣長,王超奉命帶隊前來支援,請指示!」


包起帆終於是擠到了曾毅面前,兩眼一擠,都快哭出來了,道:「縣長,您沒事吧,我……」


驅狼逐虎 


「救人要緊!王局長,請立刻安排人送這位人民教師去醫院接受治療!」曾毅下達了指令。


王超一個立正,轉身就指揮人抬著受傷的民辦教師,小心翼翼地送上車,看小警察還按著那個小孩,王超眉頭一皺,道:「還站在那裡幹什麼,把襲擊縣長的兇徒,給我統統抓起來!」


警察這才慌忙放開小孩,一轉身,就把教育局保衛股的幾個傢伙全部打翻在地,拿銬子拷了起來。


周圍群眾看到形勢突然之間發生逆轉,就爆發齣劇烈的歡呼聲:


「縣長好樣的!」


「嚴懲狗官!」


「把毛步德抓起來!」


毛步德聽得是膽顫心驚,等飛出身軀的三魂六魄回來幾隻,他拖著發軟的雙腿硬著頭皮上前,露出諂媚的笑容,道:「曾縣……縣長,您來了,怎麼事先也不下個通知,我們好做一做準備工作啊……」剛才面對上百群眾還不可一世的毛步德,現在講起話來都不利索了,一句話被他講得是磕磕絆絆。


「毛局長,聽聽群眾對你的評價吧!」曾毅背著手站在那裡,冷冷地盯著毛步德:「你就是這樣替黨辦事、為群眾服務的!」


「把毛步德抓起來!」周圍的怒吼之聲更大了。


毛步德渾身一哆嗦,腦子上的冷汗直往下淌,他抬手擦了幾下,汗卻越擦越多,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曾縣長,請您聽我解釋,這……這裡面其實是有誤會的……」


「這麼說,是群眾冤枉你了?」曾毅冷笑了一聲,目光更加駭人,「還是我曾某人老眼昏花,看得不夠真切啊?」


「不……不不……」


毛步德擺著手,幾綹被汗打濕的頭髮從額頭上耷拉下來,狼狽至極,平時講起大道理滔滔不絕的他,這時候卻一個詞也想不出來了。新來的縣長剛上任,就把自己抓了個現形,甚至還差點把縣長給揍了,這怎麼能解釋得清楚。


「其實……其實我剛才在樓上商討救治張民生同志的方案,並不清楚下面的情況!」毛步德左右想不出個主意,索性把心一橫,乾脆閉著眼就說瞎話了。


「毛局長可真是急群眾之所急、想群眾之所想啊!」旁邊的包起帆冷笑一聲,他剛才沒能及時保護,差點讓縣長出了意外,這時候當然要狠狠地痛打落水狗,表明自己的態度,他諷刺道:「今天如果不是毛局長及時拿出救治方案,我想那位人民教師可能就算沒有摔死,也會在這教育局的門口給跪死了吧!」


毛步德一口淤血直接憋到胸口,包起帆你個王八蛋,這是在落井下石啊,他恨不得活撕了包起帆,可這時候哪容他放肆。他用討好乞求的眼神看著曾毅,道:「曾縣長,請您一定要相信……」


曾毅冷笑一聲,你這王八蛋把事情做到了極點,還要讓老子相信你,當別人都是白痴嗎,「毛步德,根據常委會的授權,我以縣委副書記、代縣長的身份正式通知你,對你採取停職檢查的措施,等待縣委進一步處理!」


宣布完這個決定,曾毅再也懶得多看一眼毛步德這副醜陋不堪的尊容,抬腿便走。


「縣長,您不能啊……」毛步德聽到這句話,像是被人一棍打斷了脊梁骨,整個人往下一塌,他在教育局可沒少幹壞事,屁股下面全是屎,一旦被停職,這些屎坨坨就無論如何都包不住了。他不知從哪裡冒出一股勇氣,猛地就朝曾毅追了過去,「縣長,您聽我解……」


「唰!」一隻大手就擋在了毛步德面前,正是公安局局長王超,他聲色俱厲地警告道:「毛步德,不要妨礙我執行公務!」


王超這時候可沒必要再給他什麼臉面了,毛步德已經被停職了,可就不再是什麼局長了,再說了,縣長要收拾一個局長,那還不是老子打兒子,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毛步德這次絕對完了。


「請大家放心,這件事情縣裡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請大家散了吧!」曾毅向在場的群眾做了一個保證,就在王超的護送之下,朝自己的專車走了過去。


包起帆此時無比羞愧地跟上來,檢討道:「縣長,都是我沒用,今天要不是縣局的同志及時趕到,我可就無法對縣委縣政府做出交代了!」


「包主任不必太自責!」曾毅腳步稍微一緩,道:「無論如何,剛才事情發生的時候,你還是距離我最近嘛!」


包起帆的胸膛就激烈起伏著,曾縣長這話可是一語雙關啊,既不追究自己剛才無法貼身保護的事實,也暗指自己是身邊最親近的人,他一拍胸脯,激動道:「縣長,我今天發個誓,今後不管有什麼危險,我一定是沖在您前面的那個,要是辦不到的話,您隨便處分我!」


曾毅轉身輕輕一拍包起帆的肩膀,然後向王超伸出手,道:「王局長,感謝你,辛苦了!」


王超腰桿一挺,立正答道:「王超沒能及時趕到,讓縣長您受了驚,請處分!」


「言重了!」曾毅跟王超一握手,有力晃了兩下,然後轉身上了自己的車。


包起帆坐上副駕駛,情緒起伏還是很大,他請示道:「縣長,我們是不是現在就去審計局?」


曾毅微微一搖頭,道:「去醫院,看看那位受傷的人民教師!」


包起帆一動容,今天曾縣長站出來的時候,自己多少認為縣長是有些表演的成分在內的,但現在事情已經了結,縣長卻提出要先去看望那位受傷的民辦教師,這可就是發自真情了,沒有任何作偽的成分。


身處這天下最大最臭的染缸之內,能夠遇到曾縣長這麼一位真性情的好領導,這是自己的造化!包起帆坐在副駕駛上盯著前方的情況,心裡卻是天翻地覆。


第二天上午,曾毅走進辦公室,坐在那裡想了一下,就拿起電話,撥給了縣委書記張忠明,道:「張書記,我是曾毅,您現在有空嗎?」


「今天正好清閑,我泡杯好茶,咱們好好聊一聊!」張忠明發出熱情邀請。


放下電話,包起帆已經站在了辦公桌的一頭,恭恭敬敬地請示道:「縣長,今天的日程有沒有什麼變動,我好安排一下!」說著,他過去給曾毅的杯子里續滿了水。


「我約了張書記,要過去一趟,如果沒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安排不變!」曾毅說著,就站起身來。


包起帆特意留意了一下,曾縣長起身的時候,拿起了桌上的一盒煙,只是這盒煙已經放好幾天了,絲毫沒有動過,包起帆就知道了,新來的縣長是真的不抽煙,那天在市委招待所,並不是敷衍自己,想通此節,他更是慚愧了。


「張書記的辦公室在樓上,最東頭那一間!」包起帆跟在後面,簡單介紹了一下。


曾毅點點頭,就邁步進了小樓梯間,抬腿上樓去了。


「來,快來,曾毅同志還是第一次到我這裡來,快請坐!」張忠明很熱情地把曾毅讓到沙發里,道:「你看,茶都給你沏好了,嘗嘗口味如何!」


「班長太客氣了!」曾毅笑了笑,接過張忠明遞過來的茶杯嗅了一下,然後含了一口在嘴裡品了品,道:「清香沁脾,回味無窮,我看這是頂級的雲海茶啊!」


「沒想到曾毅老弟你還是個品茶的行家呢!」張忠明哈哈一笑,道:「這是老同學送我的,我不懂茶,就是嘗著味道還不錯,老弟您要是喜歡喝,回頭我讓人送過去一些!」


「班長的茶,不喝白不喝。」曾毅呵呵一笑,抽出一支煙,向張忠明遞了過去。


張忠明也沒客氣,接過來點著,很享受地吸了一口,往沙發上一靠,道:「這就對了嘛,今後我們兩個搭班子的時間還很久,要是整天都講那些虛客套,豈不把人給累著了!」


曾毅客氣了兩句,就直入主題,道:「今天過來,主要是要跟班長商量一下教育局的事情。」


「昨天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這個毛步德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張忠明彈了彈煙灰,道:「此風絕不可長,這件事必須嚴肅處理!」


「鑒於毛步德的表現,以及事情造成的惡劣影響,我認為他已經無法再擔負教育局的領導工作了。」曾毅直接挑破話題,然後看著張忠明,道:「班長管人事,不知道您的意見呢?」


張忠明就吸了口煙,並不著急回答曾毅的問題,毛步德昨天被曾毅抓了個現形,僅憑這一點,曾毅怎麼處理毛步德都不過分,但他能夠謹守「縣委管人事,政府管經濟」的不成文約定,前來跟自己商量,這個態度,張忠明還是很滿意的,畢竟曾毅剛來,底子沒摸清楚之前,維持兩人之間表面的默契還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呢,張忠明卻不怎麼同意拿掉毛步德,原因很簡單,如果曾毅借題發揮,以拿下毛步德來立威,那這位新來的縣長,可就很快要在縣裡站穩腳跟了。到那時候,還能不能維持住著這表面的默契,可就很難講了。


從權利架構的角度講,只有縣長才具備跟縣委書記叫板的實力,張忠明要想掌控豐慶縣的大局,就必須削弱曾毅的權力,而最好的辦法,就是拉攏常務副縣長葛世榮,只要常務副縣長這個行政副手,跟縣委書記站在一條線,那縣長的權力就被架空了一半。


毛步德微不足道,但恰巧他就是常務副縣長葛世榮的人,張忠明不想拿掉毛步德,是要藉此讓葛世榮再次站到自己這邊來。


這一招,叫做「養狼逐虎」,用葛世榮這條惡狼,去驅趕曾毅這條猛虎,如此自己才能坐收漁利。上一任的縣長,雄心勃勃,最後就是被張忠明用這一招給幹掉了。


只是張忠明現在也有些顧慮,眼下縣裡,葛世榮可是個地地道道的實力派,甚至在常委會上,都有了跟自己叫板的實力,這不是個好苗頭,所以他有些拿不住到底還要不要繼續養狼,這條惡狼,可隨時都會進行反噬啊。


良久之後,直到那隻煙燒到了手指,張忠明才回過神來,快速把煙掐死在煙灰缸里,道:「曾毅同志,這是不是有點草率了?至少也要聽一聽毛步德的解釋嘛,不管怎麼講,他也是組織上培養出來的幹部,犯了錯誤要吃板子,但也不能一板子打死嘛!」


曾毅拿著杯子轉了轉,只是這一會工夫,自己在張忠明的嘴裡,已經由「曾毅同志」升格為「曾毅老弟」,然後再次降為「曾毅同志」,就算張忠明別的話不講一句,曾毅也明白張忠明的意思了。


「張書記,只有懲前,才能毖後啊!」曾毅也用這個稱呼,表明了自己的不滿,這次他是鐵了心,要辦這個毛步德,今日不同往日,自己已經是堂堂一位縣長了,具備了很大的許可權,要是拿不下毛步德這個小小局長,那今後要在縣裡開展工作,誰能還聽自己的招呼。


「曾毅同志的說法也有道理!」張忠明仰起脖子,思索片刻,道:「這樣吧,下次常委會,我們議一議,兼聽則明嘛!」


曾毅就站起來告辭,張忠明把話講到這個份上,曾毅就沒有再商量下去的必要了,自己初來乍到,在常委會中票數有限,張忠明要上會討論,擺明了就是不準備拿下毛步德了,「那就按照張書記的意思,上會討論吧。我就不打攪張書記的寶貴時間了,先告辭了。」


「我送送你!」張忠明笑著起身,把曾毅送出了辦公室。


兩人客氣地道別,絲毫沒有不歡而散的意思。雖然現在上常委會,曾毅肯定處於劣勢,但曾毅並不怕上會討論,一個縣長手裡掌握的權力,是非常大的,要拿下毛步德,還有很多種辦法來操作。


按照現在的權力制衡關係,一、二把手之間天然就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這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曾毅明白張忠明的想法,所以過來跟他做個溝通,目的是盡量減少摩擦,但張忠明顧慮太深、不支持,曾毅也就沒辦法了,這件事只好自己來幹了。


碰撞 


回到樓下,正好碰到了要出門的葛世榮,在葛世榮的身後,站著縣裡開發區的管委會主任,以及招商局的局長賈仁亮。


「曾縣長!」葛世榮上前熱情打著招呼,給曾毅介紹了一下身後的兩人。


「世榮同志這是要出去辦事?」曾毅隨口問了一句。


葛世榮道:「開發區今天要搞一個大型的招商活動,本來是要請曾縣長過去做個現場指導的,不過剛才來的時候曾縣長不在,辦公室的人講曾縣長上午要去審計局,下面都已經布置好會場,嘉賓也來了,下面的同志很焦急,就讓我過去救個場。」


曾毅一聽就知道這是在睜眼說瞎話,象這種大型的活動,如果要請縣裡的領導出席,肯定都會提前進行聯繫,以便確定領導的日常安排是否方便,怎麼可能會有臨時抱佛腳的事情發生呢!


不過,曾毅也懶得拆穿,道:「既然如此,那你們快去吧!」


「曾縣長,那我就過去了?」葛世榮小心詢問了一句,然後觀察著曾毅的臉色,確認什麼也沒看出來,他這才邁步進了電梯間,領著賈仁亮等人下樓去了。


「縣長,這件事開發區根本沒有和辦公室聯繫過!」


包起帆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跟在曾毅身後低聲做著解釋,他可不想背這個黑鍋,免得曾毅認為是自己這個辦公室主任在中間搗了鬼。


曾毅擺擺手,示意自己明白,道:「上午的計劃,都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車子已經在樓下了,隨時可以出發!」包起帆急忙說到。


曾毅點點頭,進了辦公室喝了口水,坐著等了兩分鐘,才出門朝樓下走去,包起帆跟在後面,捧著曾毅的公文包。


「這位新來的縣長如何?」葛世榮坐在自己的專車裡,問著賈仁亮。


賈仁亮想了一下,道:「年紀輕輕,卻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看來不簡單吶!」


葛世榮雙手捧在肚皮上,不住地摸索著,心道賈仁亮的這個評語不錯,但是呢,他曾毅就是一條過江猛龍,那也沒什麼可怕的。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那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以前的那個縣長,要魄力有魄力,要城府有城府,最後不照樣灰溜溜給趕走了。


「毛步德是怎麼回事,早就給你們講了,不要惹事,不要惹事,為什麼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葛世榮想起這個,就覺得煩躁,緊皺眉頭問到。


「葛縣長,這事是個意外,昨天下午曾縣長本來要去審計局視察,路過教育局的時候,恰巧碰到了這件事。」賈仁亮解釋了一下,然後又補充道:「葛縣長,毛步德平時是非常尊重您的,他不會不聽您的話!」


葛世榮就抬起一隻手撐在下巴上,賈仁亮的話是沒錯,毛步德這個傢伙,平時還是很聽自己招呼的,可這件事不好弄啊,這個麻煩實在是有點棘手啊。


接下來的幾天,曾毅視察了縣裡的幾個重要行政部門,然後又到縣東兩個經濟重鎮去看了看,這是每位領導者上任後的必修功課,想要了解到真實的情況,就必須自己下去親眼看一看。


「曾縣長!」劉宏民一大早就過來敲開了曾毅辦公室的門。


「宏民同志,坐!」曾毅站起身,隔著辦公桌跟劉宏民一握手,就讓他坐在了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


劉宏民坐下之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道:「曾縣長,這是關於建立民工子弟學校的計劃,另外,我讓教育局還拿出了一份關於解決民辦教師歷史遺留問題的若干措施,您請過目。」


「宏民同志的辦事效率很高嘛!」曾毅誇獎了一句,就接過那份文件,打開看了起來。


劉宏民在旁簡單介紹了幾處重點,最後道:「計劃可以再修改,不過……」


曾毅低頭看著文件,頭也沒抬,道:「宏民同志,你有什麼問題,就儘管說!」


劉宏民想了一下,就道:「曾縣長,我雖然不負責財政工作,但也知道我們豐慶縣的財政並不寬裕。不管是建民工子弟學校,還是解決民辦教師的歷史遺留問題,這都需要大量的財政資金來支持,以我們縣裡目前的財政狀況來看,怕是很難負擔。學校的建設資金現在是毫無著落,單單是學校建成之後每年的開銷和維護,也有上千萬的資金缺口,這筆錢同樣沒有著落。」


「你接著講!」曾毅依舊是專心致志地審視著劉宏民做的這份計劃,從計劃的細節程度,可以看出一個人的辦事能力和品質,根據曾毅的觀察,這個劉宏民辦事很仔細。


劉宏民猶豫再三,道:「我的建議,是兩件事先辦一件,同時操作的話,難度太大了。」


曾毅此時放下那份文件,笑著問道:「如果先建民工子弟學校,宏民同志有沒有辦法解決資金的問題?」


劉宏民急忙搖手,道:「曾縣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只做一件事的話,難度可能會小一些。」劉宏民要是有辦法解決資金問題,這個提議也就不至於會拖到現在了,他只是在提醒曾毅要從縣裡的實際情況出發。


曾毅把文件一合,塞入自己的抽屜,然後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道:「資金的問題,你不用發愁,由我來想辦法解決,你的事情,就是把具體的事情落到實處、做到最好。你的計劃我看了,還有完善的空間。」


劉宏民微微一愣神,隨即心裡就熱切了起來,曾縣長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要全力支持自己來搞這兩件事嗎?他「騰」地就站了起來,道:「曾縣長,只要您支持,我一定會把這件事辦到最好!計劃不滿意,我會繼續修改,繼續完善,直到通過您的審定!」


曾毅一頷首,道:「我就一條意見:不做則已,要做,我們就做最好的!」


劉宏民的心就更熱切了,道:「請曾縣長放心,這次我就是不吃不睡,也要拿出全部的精力來做這件事,絕不辜負您的期望!」劉宏民怎能不熱切,縣長的信任是一方面,今後如果縣裡的財政向文教衛領域傾斜的話,那自己這位排名倒數第二的副縣長,可就要水漲船高了,地位飆升了。


「言重了,既要干好工作,還要保住革命的本錢!」曾毅笑著開了句玩笑。


正在此時,傳來敲門聲,包起帆走了進來,道:「縣長,車子已經準備好了,您看是不是現在就出發?」


曾毅看了一下時間,道:「張書記那邊情況如何?」


「我看到張書記的一號車已經到樓下了!」包起帆就答到。


「那就出發吧!」曾毅站起身來,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跟劉宏民握手道別,道:「宏民同志,我跟張書記要去省里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就不跟你多講了,等從省城回來,我們再詳談!」


「好的,好的!」劉宏民彎著身子跟曾毅一握手,道:「那我就祝曾縣長一路順風。」


走到樓下,曾毅就看到了張忠明的那輛車,不過張忠明還沒下來,只有他的司機站在車旁等候著。


曾毅就邁步朝後面自己的那輛車走了過去,省里要召開今年的全省縣域經濟工作會議,為期三天,要求各個縣裡的重要領導都要到場參加,所謂的重要領導,就是指一二把手了,曾毅今天要跟張忠明一起趕往省城雲海市。


「縣長,我給你準備三套換洗的衣服,還有所有的洗漱用品用具,都放在後備箱內。另外,我還準備了一些常用的藥品,以及食物飲料,一部分放在車內隨手可拿的地方,一部分放在後備箱的藥品箱內。」包起帆這位大管家很是稱職,把能想到的幾乎全都想到了。


「辛苦了!」曾毅客氣道了一聲謝。


「應該做的,應該的!」包起帆得到肯定,態度愈發恭敬了。


兩人在樓下等了有五分鐘,張忠明就下來了,他的秘書跟在後面提著包,一手捧著張忠明平時喝水用的竹節杯。張忠明這個人有潔癖,出門肯定要把自己的一套東西全部帶齊,甚至是床單被套都得帶著,否則他寧可不喝水、不睡覺。


「曾毅同志,都準備好了吧?」張忠明問到。


「都準備好了,可以隨時出發。」曾毅說到。


張忠明微微頷首,就朝自己的車子走去,不過走到車前,他又回身招手,道:「曾毅同志,坐我的車子吧,路上也有個說話的伴嘛。」


「班長相召,豈敢不從啊!」曾毅呵呵一笑,就過去跟著張忠明上了車,他很清楚,張忠明怕是有話要跟自己講。


張忠明的秘書是個很有眼色的人,他幫張忠明合上車門,並沒有習慣性地坐上副駕駛位置,而是道:「張書記,曾縣長,那我就去後面的車上,我會在一路緊緊跟著,有什麼事,兩位領導就儘管吩咐。」


車子一前一後,駛出了豐慶縣政府大院,包起帆站在那裡,看著車子消失,把放下揮著的手,轉身進了大樓。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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