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中國年度漢字「逝」：2018，當你走了

在一年即將結束的時候，2018中國年度漢字投票結果出爐。

逝——獲得了最多的投票，當選2018中國年度漢字。

今年是個多事之秋，「稅」事扎心，「芯」事操心，「囡」事聳人，「十」事感慨，每一個字都有十足的分量。

「逝」的最終當選，很真實，很民間，很地氣，反映了中國最普通的國民回顧2018年時最直接的情緒和最真實的感受，沒有刻意的正能量。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年度漢字。

但「逝」的當選不是評選的全部目的。關鍵是，我們能從「逝」的當選中獲得些什麼。

逝的字意，有「過去」與「死亡」的意思。

它是往事不可追的無奈，也有死亡的傷感。

其實沒有一年是容易的，每一年的過去都是逝去，每一年都有人離開。但2018年卻是個挺特殊的時間節點。

這一年，00後正式成年，少年時代逝去；90後結婚生子，單身時代逝去；80後髮際線後移，青春時代逝去……

尤其是，一整年從頭到尾的傷逝，從李敖、霍金，到李詠、斯坦李，特別是金庸的離世，讓這種揮散不開的逝去感又濃厚了很多。

我們不得不感嘆：時間才是最大的反派。

要不是有這麼多的逝去，我想我們大多數人，

並不會真正地知道，逝去到底意味著什麼。

之前做記者的時候，看過汶川大地震一周年的一篇報道。

文章里說，在地震剛結束的時候，失去親人的那些人，悲傷了一陣子後，在很多志願者的幫助下，他們全心地投入到重建工作裡面。在那麼大的一個傷痛面前，他們該吃吃該喝喝，表現出了異常的平靜與樂觀。

但是，真正過了兩個月、半年甚至一年後，很多很多人在夜裡徹底地崩潰了。

沒人的時候，世事兩茫茫，那種無力感，四面八方鋪天蓋地洶湧而來。

他們真正的難過，反而就是在雲淡風輕日子裡，在這些個平平無常的細節里：

可能是他們多拿了一雙筷子的時候，可能是他們回家打開電視的時候，可能就是聽到了「一家人要整整齊齊」的時候……

他們就突然感受到了那種不可彌補的缺失感，意識到了至親之人的逝去，對他們的生活意味著什麼，後悔以前為什麼總是忙著忙那，沒有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時光。

很多道理其實現在大家都懂，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生就只有一種結局，就是我們都會到那個地方，這本來沒什麼。

逝這件事本身，不是一件值得難過的事情。

讓我們真正難過的事情是：在沒有逝去的時候，我們常常不會意識到這到底意味著什麼。等到我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從而心生遺憾。

因為世上最難過的事並不是逝去，並不是生老病死，而是「本可以」。

我第一次真切感受「逝」，來自我的爺爺。

那一年七月，爺爺查出來患了一種治不好的病。家裡人都瞞著他，只說是小毛病，遵循醫囑吃藥就好。

在他面前，我們都保持著奇妙的一致

：癌症、逝去、遺願、墓地，等等等等，這些不吉利的話題，我們刻意迴避甚至隻字不提。

對死亡對別離，我們似乎都諱莫如深。

到了他生命的最後一程，我請假回家看望他。那時他已經病重，起不來床了，頭髮掉了不少，人也沒有了以往的精神氣。

他可能也隱約猜到，他大限將至時日無多。我真切地看到，在那樣一個一輩子不服老的人的眼神裡面，竟也有著對死亡與生俱來的恐懼。

在那個有風有雨的晚上，我們本可以沒頭沒尾地分一瓶酒，從容坦然地聊一些過往日後，在他面對死亡的時候，我本可以給他一些鼓勵一些支撐。

人對未知的東西，難免會有恐懼。人之將死，他要去什麼地方，比我們要去什麼地方，其實更需要勇氣。

但不知道為什麼，本可以說的那些話，最終什麼也沒說。

清楚地記得，我臨走的時候和他道別，他躺在床上，抓著我的手，似乎也不願意講什麼，彷彿在自言自語，就淡淡地說了一句

「今天就要走嗎」

一周之後，爺爺走了。

「今天就要走嗎」，是我和他之間，最後一句話。意猶未盡，倉促結束。

老家村裡有這樣一個習俗，老人去世之後，後人會盡量給辦一個體面又繁瑣的葬禮。守靈、出殯送行、頭七、超度，甚至會請戲班唱戲，算是一個告別儀式。

做完這一切之後，我才逐漸感知，「那天本可以多說一句」，成為我的一個心結。它像一個腫瘤一樣，越變越大。

有句話叫，「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

悲歡離合，這東西好像沒什麼，年少的時候不以為意。

之後越咂摸越覺得如坐針氈，隱隱小痛。

讓人黯然銷魂的這個別，倒不是離別，說的其實是告別。

有時候在想，可能我們在面對逝去的時候，無論是青春的逝去，時代的逝去，還是戀人分別親人離開，其實都不知道該怎麼告別。

在我們的文化體系裡面，我們更注重歡迎，而避開了歡送。

比如說

我們會慶祝生日，卻不知道如何面對死亡，又比如說，我們最喜歡說「你來，無論風雨多大，我們都會接；你走，我們不送」。

我們不喜歡也不習慣送別。

但

日後的某一天，想到天涯兩端再無音訊，想到當初倉促地結束告別，總會不自覺地感傷，很想念起那年的今日，「

我本可以那樣的

」。

2018年，那麼多人，那麼多時間，就這麼過去了，我們很懷念它。

在人生這條船上，今年我們丟了不少的東西。在丟的那個地方，我們今天刻下了這個「逝」字。

刻下這個印記，並不是為了上岸後要找回逝去的東西，而是記得面對逝去時的滋味。

我想，這就是今年年度漢字的意義。回顧這一年的林林總總，記下最深刻的東西——面對逝去時我們的束手無措和後悔莫及——然後默默告訴自己：

時間是最大的反派，但不是不可戰勝。戰勝的方法就是：

讓未來的所有「本可以」，都在現在「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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