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永遠留在了2018
1949年,一個告別的季節,鴻雁于飛,窮秋南去,不知何時北歸。
一灣淺淺的海峽,恰似銀河阻隔,一邊江山易幟,萬象更新,一邊夢囈鄉語,彷徨不安。
這一年,有人隨國民黨東渡台海,還有人南下香江。在此之前,港、台從未湧現過重量級的文化名人,此後,兩地的文化事業空前繁榮。
而留下來的人,起初並未感覺生活發生巨變。北方的老百姓,平時還是習慣去茶館聽評書、相聲,演員們的三言兩語便能逗得人捧腹大笑。
一水之隔,成就三個不一樣的江湖。
1
1950年,一個出生於遼寧曲藝世家的少年
單傳忠
,剛剛結束跟隨父母在東三省到處漂泊的生活。16歲的他已熟讀多部古典名著,平日裡邊讀書邊幫助父母抄寫段子。家中長輩多為民間藝人,精通西河大鼓、
評書
等技藝。他們為了賺錢,常要四處闖蕩。單傳忠小時候就跟在父母身後,拿著小籮筐下去收錢,喊著「捧場了」。他當時想,這跟要飯也沒啥區別。單傳忠不喜歡這個行當,他更希望能考大學、學工科,找一份正當職業,這樣跟別人說起來倍兒有面子。
然而,天不遂人願。這一年,單傳忠的父親單永魁因與「反.革.命」 罪犯佟榮工有來往,被判了六年刑。可是直到被捕,單永魁也不知道那個連累他的朋友到底做了什麼。
被拘押整整一年後,單永魁才得以寫信告知家人。家中突遭變故,單傳忠的母親竟狠心跟丈夫離了婚,獨自離開,丟下兒女們在家。
當時,單傳忠剛開始夢寐以求的大學生活,卻發現靠母親寄來的微薄生活費,無法養活自己和年幼的妹妹。
為了養家糊口,單傳忠不得不放棄學業,拜李慶海為師,學習評書,取藝名
「單田芳」
,如祖輩一般投身曲藝。▲單田芳。
劍未佩妥,出門已是江湖。
2
單田芳的父親含冤入獄,導致家庭破碎。遠在香港的27歲青年
查良鏞
卻永遠失去了他的父親。1951年,查良鏞的父親
查樞卿
被以「不法地主罪」處以死刑。海寧查家是當地名門望族,查樞卿這位遠近聞名的慈善家,還曾一次捐出1000畝水田作為「義田」,為人稱頌,可還是死於建國初期的運動中。
查良鏞得知父親死訊,悲痛萬分。
此前一年,他還曾奔赴北京,想要報考外交官,投入新中國的建設。現實卻給這個熱血青年當頭棒喝,他被告知,由於他出身大地主家庭,又不是黨員,進不了外交部。
查良鏞只好失望滴返回香港,卻幸運地躲過了此後的政治運動。第二年,查良鏞調到《大公報》旗下的《新晚報》擔任副刊編輯。
1955年,由於《新晚報》的編輯
梁羽生
剛剛完成上一部武俠小說的連載,一時半會兒不知寫什麼。大受歡迎的武俠小說不能就此斷更,《新晚報》負責人只好讓查良鏞臨時頂上。
於是,查良鏞取筆名
「金庸」
,開始連載自己的第一部武俠小說《書劍恩仇錄》
。▲金庸。
這一寫,不得了,之後他在十七年內創作了 14部長篇武俠小說,用一副對聯連起來就是
「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
」。金庸妙筆一書,就是一個讓幾代中國人心馳神往的江湖。
3
有人用一支筆寫江湖,有人用銀幕畫江湖。
1957年,鄒文懷
進入邵氏兄弟電影公司,不久就被提拔為製片經理。鄒文懷學新聞出身,畢業於聖約翰大學,早年曾做過記者,來到邵氏後,他很快成為邵逸夫的得力助手。
儘管邵逸夫有萬貫家財,此時的邵氏卻並非一家獨大,其競爭對手國泰的實力也不容小覷。
為此,邵氏從對手公司挖角,直接給出兩倍片酬。林黛、凌波、李翰祥、張徹等一大批演員、導演先後投入邵氏旗下。
鄒文懷一眼就看出武俠電影的市場前景,他請來
張徹
擔任導演,倪匡
擔任編劇,推出經典武打片《獨臂刀》
系列。與胡金銓共同掀起香港武俠電影浪潮的張徹,和日後名列「香港四大才子」的倪匡,由此開始長達十多年的合作。
《獨臂刀》一經上映,票房收入首過百萬,硬橋硬馬的武打動作、英武豪邁的陽剛之氣在此後數十年深深影響著香港電影。
▲《獨臂刀》劇照。
身居幕後的鄒文懷功不可沒,但他與邵氏高層卻漸生隔閡。
後來,他如此說道:「人在一個地方呆久了,總會有想改變的時候。而且,我跟邵老六其實是同一類的人。
一小片天底下有兩個我們,實在是太擠了點。
」
4
還有人,天生就是一身江湖人的豪氣。
政權鼎革的1949年,14歲的
李敖
隨父母赴台,進入台中第一中學就讀。自那一年起,台灣當局實行戒嚴。金庸開始寫小說的那幾年,少年李敖在密謀叛逃回大陸。他的高中老師
嚴僑
是近代翻譯家嚴復的長孫,還是中.共.地.下.黨.員。年輕的李敖與他交往甚密,一起喝酒,一起痛罵國民黨,因為沒錢,嚴僑喝的酒還都是最劣等的米酒。1953年的一個深夜,嚴僑被台灣當局拘捕,李敖和他密謀的偷渡也就不了了之。
李敖沒有因為當憤青耽誤學業。1954年,他考取了台灣大學法律專修科。李敖學了幾天,發現不感興趣,退學重考,又考進台大歷史系,就是這麼任性。
在台大歷史系,李敖遇到了另一位他十分愛戴的恩師
殷海光
。能讓李敖如此自負的人尊敬,殷海光自然有其過人之處。他自詡為「五四後期的人物」,一向直言不諱,曾在1948年的《中央日報》上發表《趕快收拾人心》的社論,猛烈抨擊國民黨政府,被蔣介石怒斥一番,差點丟了工作。
李敖繼承了殷海光的狂放不羈,也承認自己受到了「半個殷海光影響」。
大學畢業後,李敖當過兵,曾任少尉排長,又向雜誌投過稿,寫文章宣揚所謂自由主義思潮,反對國民黨獨裁。他接掌《文星》雜誌後,將其作為反對國民黨獨裁的陣地,結果這雜誌沒多久就被禁了。
在他的寫作生涯中,在台灣的被禁書多達96本,還曾被台灣當局封殺,兩度入獄。
他說,鍛煉一個男人最好的地方有兩個,一個是軍隊,另一個是監獄。這兩個地方他都曾體驗過,
李敖,就是這樣一個狂放的江湖浪子。
5
解放後,全國人民的物質和精神世界仍極度匱乏。傳統曲藝成了老百姓日常解悶一個必不可少的娛樂項目,就像現在人們離不開手機一樣。
單田芳學成之後,最初在鞍山曲藝團表演評書,一人、一桌、一椅,醒木一拍,一個傳奇生涯就這樣開始了。
1956年大年初一,單田芳登台說了兩個小時《大明英烈》,反響熱烈。
那次演出,單田芳賺了4塊2毛5分錢,回去的路上,他給家裡買了一斤豬肉,十個雞蛋,還給自己買了一包煙,口袋裡還剩3塊多錢。
在當時,達到這樣的生活水平並不容易。
可惜好景不長,1962年,有關部門規定,傳統曲藝的演出都必須停止,所有演員都必須「說新唱新」。
這一新規幾乎砸了大部分說書人的飯碗,不講才子佳人、帝王將相,江湖藝人還能靠什麼吃飯。
單田芳卻獨闢蹊徑,很快將《戰鬥的青春》、《林海雪原》等紅色小說改編為評書,果然得到領導肯定,事業蒸蒸日上。
單田芳一舉成名,終於過上好日子,一家奔小康。進口手錶、自行車這些尋常人家難得一見的貴重物品,他想買就買。
槍打出頭鳥,十年浩劫一來,單田芳不出意外地成為被批判對象,批鬥、打罵成了家常便飯。他曾遭到毒打,聽力一度受損。
1969年,單田芳被下放到農村,整日干著挑糞、搬磚等苦力活,更要忍受旁人的冷嘲熱諷。
他年少時曾放棄評書,後來歷經十年苦練,憑藉評書名揚天下,如今,卻看不見重返書壇的希望。
6
這一時期,一股極左風潮由大陸吹向香港。
金庸在連載武俠小說的同時,又創辦了
《明報》
。《明報》對中國時局的分析客觀公正,極具先進性,後來成為香港最有影響力的報紙之一。▲1962年的《明報》。
金庸曾回憶說: 「當時大陸搞』大躍進』、 『人民公社化運動』,一畝地產三五萬斤糧食,這個當然是假的,放屁,於是我就不登。」
除此之外,金庸還曾在《明報》中明確反對在香港搞文.革,報道內地人民逃港潮。1976年,鄧.小.平.再次被打倒,金庸在報紙上發表社論,把鄧小平比作其筆下的大俠郭靖,並稱他一定會東山再起。
為此,香港左派一度將金庸視為暗殺目標。
國民黨統治台灣期間,金庸還曾在報紙上捧過國民黨,這讓李敖很看不起他。李敖批評金庸說,他的信念「其實是一種『選擇法』,凡是對他有利的,他就信;對他不利的,他就不信。」
金庸被威脅時,李敖在罵人。
李敖一生口無遮攔,罵過三千餘人,台灣的政客們被他罵了個遍,尤其是常對蔣介石父子口誅筆伐。
1970年,台灣當局將其拘捕,判了十年,罪名為「台.獨.」,有些無厘頭。
1975年,蔣介石去世,獄中的李敖聽說後,樂得一宿沒睡。第二年出獄,李敖依舊把火力對準蔣氏父子和國民黨,堅持寫書,寫一本,被禁一本。
屢敗屢戰的李敖為了賣書,就到臨江街夜市的地攤上,把自己的書和黃色書刊放在一起。「結果很多人買錯了,現在就變成我的讀者。」李敖回想此事時調侃道。
7
時局動蕩,香港的電影江湖沒有停滯不前。
1970年,鄒文懷出走邵氏,成立嘉禾公司。
由四金塊和嘉禾兩個紅字組成的經典片頭,伴隨著「鄒文懷」的名字,在香港電影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沒有鄒文懷,李小龍也許會一直在美國漂泊,成龍也許永遠只是配角,許冠文恐怕也無法成為喜劇大師。
1971年,遠在美國的李小龍先與邵氏公司取得聯繫,打算回港拍電影。
邵氏為李小龍開出的片酬只有2000美金,還要簽長期合約。驕傲的李小龍堅持要邵氏先寄來劇本作參考,並要邵氏派人當面和他談,合作事宜另行商議。
邵逸夫對李小龍的態度很不滿意,就這樣與之錯過。
就在此時,嘉禾為李小龍拋出了橄欖枝,派人登門拜訪李小龍。李小龍被其誠意感動,雙方一拍即合。
1971年,李小龍加盟嘉禾。當年拍攝的《唐山大兄》,是李小龍首部擔任男主角的電影,這部電影上映不到三周,票房達到320萬港元,創下香港票房紀錄。
▲李小龍與鄒文懷。
嘉禾草創之初,處處遭邵氏打壓。這部《唐山大兄》既讓李小龍名聲大噪,也讓嘉禾取得開門紅,香港電影的江湖就此進入雙雄爭霸的時代。
1973年,李小龍在女星丁佩家中猝死,嘉禾頓失台柱。
然而,獨具慧眼的鄒文懷迅速抓住了新機會。
1974年,曾為邵氏旗下的香港無線電視台
(TVB)
主持節目的許冠文,帶著《鬼馬雙星》的劇本加盟嘉禾。許冠文曾把劇本交給邵氏,並希望能和公司合資拍片、平分利潤,可邵逸夫斷然拒絕。
這時,鄒文懷答應幫許冠文及其兄弟創辦電影公司,許冠文就這樣轉投嘉禾,並於次年與弟弟許冠英、許冠傑成立許氏兄弟電影公司。
許冠文是香港無厘頭喜劇的開創者,周星馳也要管他叫一聲前輩。
1978年,成龍因出演《蛇形刁手》和《醉拳》兩部功夫喜劇而小有名氣。嘉禾很快與其合作,並安排他到好萊塢拍攝了《殺手壕》、《威龍猛探》等電影。
繼李小龍之後,又一個國際功夫巨星冉冉升起。回首幾年前,成龍還只是李小龍電影中一個被揍的龍套。
8
1978年,香港高樓林立,寸土寸金,其對面的深圳還只是寶安縣下一個不起眼的小漁村。
直到一個老人在中國的南海邊畫了一個圈。
設立特區時,深圳GDP不足2個億
(19638萬元)
,而同期香港GDP約1117億人民幣。但是到2016年,深圳的GDP已比當初增長了1.1萬倍,人口數量更是爆增了37倍。▲
深圳速度驚艷了世界。
改革春風吹滿大地,中國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一年,單田芳終於回到他朝思夜想的評書舞台,而且也不用講革命文學了。
十年未登台的他拿回醒木,激動得泣不成聲。
一次,他講《隋唐演義》,正說到書中的英雄扔暗器,一不小心勁使大了,嘴裡的假牙就像暗器一樣飛了出去,引得全場觀眾大笑。單田芳立馬拿起假牙,用水一衝,戴上接著說,直到結束,沒有一個觀眾離場。
進入80年代,他的評書節目依靠電視、收音機在全國傳播,最火的時候,有400家電台播放其評書專場,每天聽眾過億。
「凡有井水處,皆聽單田芳」
,那個沙啞的嗓音、帶有濃濃市井味的語調,道出了刀光劍影、江湖恩怨,銘刻在無數人心中,。對於過去幾年吃的苦,單田芳說:
「人要活得像玻璃,能把髒東西擦掉。」
▲
單田芳。
除了評書,十年浩劫中被視為「耍貧嘴」的相聲也在復興。
馬三立的弟子
常寶華
在中央人民廣播電台舉辦的全國優秀短篇曲藝作品中奪魁,其獲獎作品《帽子工廠》是批判「四.人.幫.」的開山之作,說的是那個年代亂扣帽子的現象。年輕的
師勝傑
和姜昆合作相聲《林海紅英》,反映知青生活。師勝傑因家庭問題一直上不了大學,在北大荒一邊做農工,一邊講相聲。幾年後,他成為侯寶林的關門弟子。傳統曲藝的江湖裡,少不了相聲的一席之地。
9
《三俠五義》、《白眉大俠》、《三俠劍》等故事,隨著單田芳生動的表演傳遍大街小巷。金庸的武俠小說也在此時走進老百姓的生活。
1980年,創辦於廣州的《武林》雜誌開始轉載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內地讀者們一讀金庸小說就放不下,沉醉在金庸筆下的江湖中,導致雜誌幾度脫銷。
1981年,同樣熱衷於金庸小說的鄧.小.平在北京接見金庸。他對金庸說:「你的小說我讀過,我這是第三次重出江湖啊!你書中的主角大多是歷經磨難才終成大事,這是人生的規律。」
交談中,鄧主動談起金庸父親的事,並表示要「團結起來向前看」。金庸回答道:
「人入黃泉不能復生,算了吧!」
那幾年,金庸剛體會到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
1976年,他的長子査傳俠上吊自殺
。失去愛子後,金庸一度痛不欲生,並開始潛心精研佛學。
金庸曾跟李敖說,自己是虔誠的佛教徒
。一向毒舌的李敖就調侃他說,佛經里的「七法財」、「七聖財」、「七德財」等以捨棄財產為要,所謂「舍離一切,而無染著」,你要怎麼解釋自己的財產呢?金庸有點窘,一時答不上來。
▲
金庸。
到1991年,他一手創辦的明報集團,盈利已近一億元港幣。
作家亦舒和
林燕妮
與金庸素有交情,曾為其寫稿。但是金庸給的薪酬卻很苛刻,亦舒要求加錢,他說:「給你加錢有什麼用?反正你賺錢也不花。」林燕妮要求加錢,他又說:「給你加錢也沒用,反正你都花掉。」林燕妮被金庸稱讚為「現代最好的散文女作家」
,她曾是李小龍的大嫂,又與「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黃霑有過多年的愛恨糾葛。她為群雄並起的香港文壇江湖增添了幾分似水柔情。香港四大才子和林燕妮等作家推動香港通俗文化蓬勃發展,而在國學的江湖中,香港也有一位高手,那便是
饒宗頤
。金庸說,有了饒宗頤,香港才不是文化沙漠。
國學大師饒宗頤出生於潮州首富之家,與季羨林並稱「南饒北季」。 1949年,他在一位潮商的建議下,決定移居香港,之後在香港大學中文系任教16年。
1978年,饒宗頤退休後,常在世界各地周遊講學。有人喜歡把饒宗頤和另一位潮籍香港人李嘉誠相提並論,要說金錢,沒人比得上李嘉誠;可要說讀書,沒人比得過饒宗頤。
饒宗頤的國學生涯,是一個人的江湖。
年幼時坐擁粵東第一藏書樓,隨父親在天嘯樓苦讀,18歲繼承其父完成《潮州藝文志》,20多歲便走上大學講台,中年去香港後,仍獨居一隅研究典籍。
饒宗頤曾說:「我這個人很孤獨,我自己知道我自己,我自己就有自己的天地。
很奇怪,我認為沒有孤獨不能做學問。這個孤獨感很早就有,這個孤獨感,就是天性。
」饒宗頤曾寫過一句詩,
「萬古不磨意,中流自在心」
,堪稱其一生寫照。
10
風雲變幻的大時代,江湖人李敖同樣耐不住寂寞。
1980年,45歲的李敖與演員胡茵夢結婚。
李敖曾如此評價他這位風華絕代的前妻:「如果有一個新女性,又漂亮又漂泊,有迷人又迷茫,又優遊又優秀,又傷感又性感,又不可理解又不可理喻,那一定不是別人,是胡茵夢。」
本以為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然而這段婚姻在三個月後就迅速凋零,兩人分道揚鑣,從此恩斷義絕。
李敖也曾希望得到胡茵夢的諒解。胡五十大壽時,李敖送去50朵玫瑰。胡60歲時,他還想再送60朵玫瑰,可惜那時她身在大陸。李敖找不到人,就在微博里感嘆說, 「雲深不知處」,玫瑰送不出。
李敖一生閱女無數,女友數不勝數,且絲毫不顧忌將自己的風流史公之於眾。
終結其風流情史的,是一個叫
王小屯
的小姑娘。兩人年齡相差三十歲,於1992年結婚,生下兒子,取名李戡,即戡掉國民黨之意。然而,被他視為一生之敵的國民黨,卻給其機會,讓他終於來到魂牽夢繞的大陸。
1987年,蔣經國宣布台灣解嚴,兩岸交往日益密切。
當李敖走進大陸民眾的視野,人們卻發現他並不完全是一個憤怒激進的鬥士。他不像龍應台那樣直截了當地批判大陸,他關注更多的是台灣問題和兩岸關係,對大陸的社會問題三緘其口。
因此,後來網上有了一個段子。
網友稱有記者採訪李敖,拿他和
王朔
作比較:「你們很像,都愛罵人」。李敖卻說:「他能和我比嗎?他罵的都是什麼人,我罵的都是能讓我坐牢的人」。
有人將這番話告訴王朔,他冷笑道:「我敢罵能讓他坐牢的人,他敢罵能讓我坐牢的人嗎?」
這個故事李敖本人並未承認,卻深入人心。
▲
李敖。
李敖自己說:「我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正義。」
1995年,日本一個所謂亞洲婦女基金會,決定向二戰期間台灣慰安婦受害者發放賠償金,每人200萬日元。
他們要求接受賠償金者,放棄控告日本政府的權利,不再提慰安婦問題。
很多人認為不能接受日本的這筆資金,卻又想不出辦法替慰安婦分憂,猶如今日正義的鍵盤俠,只會耍耍嘴皮子。
李敖這時候反而不多說一句,他認為很多慰安婦的生活條件極差,確實需要一筆錢,但也不能接受日本人的補償金。、
他捐出自己的珍藏一百餘件,發起義賣會,最終與各界籌得捐款3800萬元新台幣,並將這筆錢全數捐出,作為台灣慰安婦救援基金。他希望,慰安婦在日本政府正式道歉前,拒絕來自日本的賠償。
此事轟動一時。身在江湖,仗義相助,這是李敖的正義。
11
上世紀80、90年代,兩岸三地的影視江湖也空前熱鬧。
1982年,電影
《少林寺》
在內地公映後,以1毛錢的票價創下了1.6億元的票房紀錄。後來在香港公映,同樣叫好又叫座。由於當時內地技術有限,打鬥場面力求真實,連正經的動作指導都沒有。據飾演反派「禿鷹」的
計春華
回憶,當時拍誰的鏡頭誰就要自己設計動作,一鏡到底,於是片中出現了大量打鬥的長鏡頭。這部電影讓
李連杰
一炮走紅。90年代,在香港發展的李連杰與嘉禾合作,拍攝《黃飛鴻》系列。鄒文懷又捧紅一個功夫巨星。
▲經典的
嘉禾logo。
香港電影的黃金時代,表面光鮮亮麗,背地裡卻深受黑幫困擾。
黑社會資本大舉進軍影視圈,既成就了香港電影的輝煌,也使其烏煙瘴氣。
這一時期,李連杰的經紀人蔡子明因捲入爭端而被槍殺、劉德華曾被槍頂著強迫參演電影、周潤發和周星馳等曾遭到黑幫敲詐勒索,而「靚絕五台山」的女演員
藍潔瑛
,自曝曾遭圈內兩個大佬強姦,這段慘痛經歷導致其半生凄涼坎坷。香港影視江湖的黑暗一直延續到1997年。香港回歸後,黑社會資本逐漸撤出,香港電影也迅速走向沒落。
嘉禾債務纏身,發行的電影質量大不如前,即便鄒文懷有老驥伏櫪的壯志,也有心無力。
12
香港回歸前夕,金庸與其同族的港商
查濟民
強強聯合,在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推出了有名的「雙查方案」。這一法案經過修訂,被納入《基本法》內,足見金庸在港的影響力。他在書中塑造了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英雄,到最後,他這一介書生也為國家盡了一份力。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晚年的金庸很少在公眾場合露面,就像他筆下的大俠風清揚,隱居於華山思過崖,不問世事。
寫江湖的人歸隱,說江湖的人卻不服老。電台沒落後,單田芳的身影開始出現在電視上。
1995年,年過六旬的單田芳來到北京,繼續評書生涯。
在六十餘年的職業生涯中,單田芳共錄製廣播和電視評書12000餘集,是所有評書藝術家中最高產的。
「咱們言歸正傳」,單田芳驚堂木一拍,白紙扇一抖,多少人曾側耳傾聽。「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多少人在這句話中念念不舍地聽完一段江湖的快意恩仇。
李敖也沒放下自己的執著。
2000年,他參選「台灣地區領導人」落選,大罵台灣人就從來沒有選對過領導人。2004年,他參選「立法委員」並獲選,立馬放出狠話,要讓那些壞、貪、惡官們「官不聊生」。
晚年的李敖活躍於電視、網路,我們時常可以看到這個老頭嘻笑怒罵,偶爾出現在熱搜榜上。
13
2013年,三聯書店總編輯李昕帶著兩個年輕編輯去家裡看李敖,他問,去沒去過台灣故宮。兩個年輕人說,昨天去過了。李敖就說,那你們明天可以打道回府了。因為台灣一共兩件國寶,一件是故宮,另一件就是我,你們現在都看到了,可以回家了。
2018年3月18日
,這位自詡為「中國白話文第一人」的狂人逝世。2007年,單田芳宣布離開評書舞台,江湖中再無他那聲沙啞的「且聽下回分解」。隨著網路普及,娛樂方式日益多樣化,他的聲音在人們的記憶里逐漸變得模糊。晚年的他,依舊幾十年如一日,早晨5點就起床,沏杯花茶,靜思一天要做的事,然後準備些評書段子。
2018年9月11日
,這位用一張嘴道出千軍萬馬、江湖情仇的評書大師逝世。2004年,金庸辭去浙江大學人文學院院長、博士生導師之職,他說「我這個人當官,不行。拜師,我很願意,讓我教別人,我就不願意,也教不來。」謙遜的金庸堅持繼續求學,2010年,以86歲高齡獲得了劍橋大學的博士學位。
2018年10月30日
,這位武俠小說界的絕代宗師逝世。2007年,由於經營不善,鄒文懷將嘉禾股份全部出售,從此隱退影壇。近年香港電影青黃不接,他曾感慨,如果再年輕二十歲,一定能重振香港電影,可惜現在年事已高,「我已經做了我要做的事情。」
2018年11月2日
,這位一手創造嘉禾影視帝國的傳奇電影人逝世。歲月不居,時節如流,大師離別,江湖遠去。
2018年,又到了告別的季節。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在剛剛過去的2018年,兩岸三地,有太多華夏名人與我們揮手道別。
饒老先生、光纖之父高錕、「中國核司令」程開甲、「中國海洋地質學之父」劉光鼎、「兩彈一艇」元勛劉傑、香江才女林燕妮、現代文學大師劉以鬯、台灣新派武俠小說家蕭逸、歷史小說作家二月河、常寶華、師勝傑、藍潔瑛、李詠、計春華……
時光終究帶不走,這一串串熟悉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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