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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前 獨騎12000公里 武漢-西藏 歷時7個月(二)

1998年8月14日

21道班海拔4700米陰雨氣溫10度

上午十點,車隊出發了。10餘公里的爛路很快通過了,中午一點多鐘,車隊在21道班吃午飯。我們坐的這台車出了點故障,司機一停下來就開始修車,這一修問題更大了。下午三點多鐘,其它車都陸續上路了,而我們這台車還沒修好,但也只能勉強跟著車隊走了。可是剛剛到了稍好一點的路上,這台車又出了毛病,這可真叫人絕望了。

這裡海拔高,天氣變化頻繁,一會兒是太陽高照,一會兒大雨傾盆,下午還下了冰雹,氣溫低,寒氣逼人。我和雷卡特坐在小飯館裡不敢出門,他下面只穿了一條短褲,上面穿了件薄毛衫。他的長褲在卡車上的包里,拿來一次會很麻煩,所以只能凍著。我下面也只穿插了一條長褲,上面穿有一件風雨衣,擋不住寒氣,冷得都有點瑟瑟發抖。

今晚停在了這裡,這裡也較貴,但走到了這裡,一點辦法也沒有,現在能有吃的和住的就很滿足了。

我們搭的這台車修不好了,司機又把我們分別轉到周師傅和李師傅的車上,但這兩老頭都不願搭雷卡特,因為有文規定,貨車不許搭外國人,抓到了要罰款。後來經我好說歹說,他們才同意搭他,但到檢查站時他得自己走過去。

21道班有一排泥巴矮屋,是招待所,一間屋裡有四張床,沒有電,點蠟燭。屋子又矮又臟,一張破舊的條桌擱在屋子的中央,上面儘是蠟燭的留下來的疤痕。門沒有插栓,住在裡面還得用桌子把門頂上。

藏族老闆見我帶著外國人,便張口每人30元,這的確太貴了!但經我左說右說,老闆最後答應每人20元。

晚上十點多我們便睡了,雷卡特很擔心搭不上車,他知道我說服了他們,所以睡覺前不停地感謝我。

外面還在下雨,天氣很冷,在這陰暗的土屋裡寒意濃濃。我們各自鑽入自己的睡袋,想早睡早起,因為明天要把自行車從22號車上轉到李師傅的車上。今晚我們都沒有寫日記,明天要過22道班武警檢查站,雷卡特最擔心被檢查站攔阻。所以他和我研究了好久怎樣過檢查站的對策。我說明天到了那裡再說,也許會很順利通過,現在擔心也沒有。睡覺!

1998年8月15日

路途海拔5000米雨氣溫5度

早上七點起來,天空一片陰沉。東面是一組雪山,山頂有重重的雲霧,空氣潮濕,似乎有毛毛雨飄撒。對面的南山上,有一層薄薄的雪花,斑斑點點,顯然是昨晚上的。

我進來洗嗽完畢,便去看司機們是否起來,然而他們睡在車裡一點動靜都沒有。院子里停放了十八台大貨車,但非常靜,靜得呼不到一丁點聲音,在這海拔超過4700米的高原上,最大的特色就是出奇地安靜,如果沒有機車的轟嗚聲,你簡直聽不到任何聲音,就像現在,當人們還沒起來,汽車還沒有發動時,我聽到的只有我自己的呼吸聲,周圍安靜得可怕。

十點多鐘,我們出發了。雷卡特上了李師傅的車,我在周師傅的車上。我們朝著荒蕪的高原行進,放眼望去都是綿延起伏的山巒,有的山頂掛著斑點的白雪。

駛出道班後,就再也見不到座房屋了,甚至連牧民的帳篷都沒看到。途中見不到人,偶爾能看見幾隻烏鴉飛落在石頭上。

很快到了檢查站,我們都下車拿出身份證接受檢查。雷卡特受到了盤門,我說我是記者,有《拉薩晚報》的通行證,雷卡特也是記者,是報社的總編要我陪同他去阿里採訪。武警居然真的相信了並同意放行。雷卡特樂壞了,他說我真高明。

汽車綏慢地爬坡上行,發動機也因缺氧一路哼哼哧哧。不知不覺我們進入了塔格加間歇噴泉區,遠遠就能看到一股股霧氣騰騰的泉水從山間向上噴射,其高達數米,那景象不僅僅只是壯觀,而是震撼!

我們把車停在附近,都下車去觀賞噴泉。我用手去試下水溫,燙手,估計會在70度以上。我和雷卡特都異常興奮,各自拿著相機不停地拍照,

這裡海拔5000米,山上有不少岩洞,滾燙的泉水便從這些岩洞中往外噴涌,有的地方沸沸騰騰,就像火爐燒沸的開水,有的則噴射一陣,歇一陣,反覆不停。

這裡荒鞠空曠,風景奇美。打加措海拔4900米,其措湖水碧藍,如大海一般。西邊的格布日大雪山(6185米)更是把打加措襯托得美不勝收。我讓周師傅在湖邊停一下車,盡情地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帶著一種無比的滿足感上車離開了打加措。

晚上,我們過了一座橋後便在河邊附近停車休息。司機拿出汽油噴燈燒火煮稀飯,兩袋榨菜,圍著六個人分吃一大鍋稀飯。

昨上,司機睡駕駛室,搭他們車的人都有睡的地方,只有我和雷瞳特沒地方睡,兩個車上都堆放得滿滿的,無處能容下一個人。這晨海拔5000米,晚上風更大,凍得人發抖。我先打算睡在車身下,但車的底盤太低,鑽一個人進去很這容易,雷卡特也反對睡在車下,這麼冷的天,風又大,睡在車下非凍病不可。於是,我們還是爬到卡車上,勉強擠在一個輪胎上,倆人的身體都無法伸展開來,只得緊緊倦縮擠在一起,但輪胎凸凹不平,又十分堅硬,睡在上面就像睡在石頭上一樣,特別難受。

我倦縮成一團,一點動的餘地都沒有,雷卡特則反覆變換著姿勢,直到凌晨五點多,他還在不停地變換姿勢。

深夜下了小雨,篷布有點漏水,風把篷布吹得鼓脹脹地,如同巨大的氣球。我的頭頂冰冷刺骨,於是我將風雨衣的帽子拿出來套在頭上,這樣才稍擋住了一些寒氣。雷卡特沒有帽子,塑料篷布時面鼓起,時面搭貼在他的臉上,讓他很無奈,只得將頭往我的身上靠,把臉捂在裡面……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睡著了,雷卡特睡沒睡著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他會折騰到天亮吧。

1998年8月16日

措勤 海拔4500米雨10度

離措勤縣城只有3公里,李師傅的車胎爆了,我們這台車只好也停下來等著他們換胎,這一等便是兩個多小時。

隨車行駛了七天,今天第一次到了一個縣城。理塘號稱是世界最高的縣城,但措勤就比它的海拔高。還有崗巴比它高。當年余純順因為沒有到過崗巴,更沒有到過措勤,所以他以為理塘便是世界最高之城,但那不是事實,他下的結論是錯的。

措勤是阿里地區的一座高海拔縣城,總人口一萬多,面積22388平方公里,解放前分屬申扎宗、昂仁宗、崩巴宗和橋秋等八部落,1971年7月22日建立措勤縣,縣府駐門董。

措勤藏語意為「大湖」因距縣城東部10多公里處的扎日南木措大成水湖而得名,該縣地處羌塘高原大湖盆地帶,屬高原丘陵型和高原寬灘型 地貌。境內山巒疊嶂,光照充足,輻射強,冬春嚴寒,多風沙,氣候乾燥雨水少。當然,現在是夏季,雨水也不見少,我們來到措勤時就正逢下雨,縣城沙土公路的街道,到處都積滿了雨水,過往的行人不得不貼著牆根走。

我們住在高原旅社,每人15元。登記的人很不友善,當我們提出房間太臟要求換一間時,他們根本不理不睬,似乎住不住跟他們不大相干。藏人就是這樣,有時簡直令人無法忍受他們的不講道理,但到了這種地方,也沒道理可講,所以很多時候不得不耐著性子委曲求全。

晚上我們到餐館吃飯,老闆見有外國人,價格馬上提了起來,青椒肉絲20元,蛋炒飯6元,拉薩啤酒6元,這些價格明顯高出了好多,但外面在下雨,我們不便再找第二家,於是只能讓老闆宰了。

四川人非常精明,也吃得了苦,在西藏大地,無論多麼偏遠的地方都能見到川菜館。尤其是在這種地方開餐館,價格上會佔絕對優勢,其原因就是競爭的對手少。

餐館吃飯的還有幾個廣東人,,其中有一個叫楊建華的廣東人會說英語,於是雷卡特用英語同他交談了起來。他要楊建華告訴我,說我是一個非常好的人,同時還通過楊建華我得知,雷卡特過去是一個啞劇演員,賺了些錢,後來啞劇走入衰退,於是他改行到一些公司教授電腦,靠此為生。這次他出來旅遊已10個月了,去了法國、澳大利亞、越南、尼泊爾等,回去後寫一些旅行見聞在德國的刊物上發表,他希望我提高英語水平,以便好與他交流。我想這次回去後一定要加速學習英語,不然的話,真的無法與外界交流,也很難向外發展。

1998年8月17日

木橋海拔4900米雨氣溫15度

離開措勤沒走多遠,在海拔4600米的高原上,李師傅那台大型東風平頭車又爆胎了。這台車齡還不足三歲的國產卡車,一路上儘是故障,有時是電路問題,有時是輪胎問題,反正走一段總要停下來修一陣,如同開了多年的老爺車一般。

開車的李師傅今年49歲了,但上看去像一個老頭。他可能再跑一年就要退休,所以他開車很慢,求穩怕出事。我們這台車上的周師傅同他的歲數差不多,都是當年當兵後留在西藏的。這兩個老頭都快到了退休的年齡(高原退休的年齡比內地要提前),為了安全著陸,他們駕駛得非常謹慎小心,都快退休的人了,出了事故不划算。

剛才還是藍天白雲,突然間烏雲密布,大雨、冰雹傾盤而下,持續了幾十分鐘後,又是一片藍天白雲。高海拔氣候異常就表現在它的多變性,時而晴天麗日,時而風雨交加,一天如四季,衣服不停地跟著加減。也正是這種氣候千就了藏人獨特的服飾——藏袍,熱的時候圍在腰上,冷的時候穿在身上,由於藏袍寬大,晚上他們還可以把它用著當鋪蓋。

達瓦措是一座高山湖泊,雖然不大,卻相當美麗。她尤如一顆綠色的寶石,鑲嵌在群山之中。一組組雪山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閃爍的銀光,藍藍的天空纏繞著片片白雲,綠色的湖邊搭著一頂黑色氂牛帳篷,一家牧民在陽光下圍坐在帳篷前靜靜地喝著酥油茶……我將這些寧美的景象全部攝入了鏡頭,臨走時,給了藏人小孩兩塊三毛錢,也就是口袋裡的零碎錢都掏出來給了他。

今天翻了三座大山,海拔都在4900米以上,最高的山海拔5120米。昨天也翻了三座山,最高的石頭上海拔5400米,山上寸草不生,滿目皆是大小不一的石頭,石頭山為紅色,紅得非常諉人,我在車上按了兩次快門,不知效果如何。這種紅色的石頭山,的確罕見。

汽車走了110公里,在一個叫木橋的地方停車休息。今天一直在海拔4500米至5120米之間行駛,沿途除了山巒疊嶂河流湍激之外,幾乎看不到一間房屋。木橋這裡有一個道班,周圍有幾間藏民的泥土房子,四川人佔了一間開飯館,藏人留有一間自己居住,剩下的兩間用來當招待所。我和雷卡特住進了一間泥土屋,每人12元。這間泥土屋約12平方米,靠牆放有一個小矮木桌,上面立著三根寸多長的蠟燭,屋頂橫有一根碗口粗的圓樹木,上面則是粗細不等的樹枝和竹條,,看起來很潮濕,下雨肯定會漏水。一扇獨窗,用紙箱釘了起來,門裡沒有插栓,但用腳猛揣幾下會關得很嚴實。我們不放心,還是準備找根木頭把它頂住。

當我和雷卡特在屋中各自寫日記時,一個藏族青年推門而入,他進來什麼也不說,兩眼直直地盯著我們放在小矮桌上的食品,我跟他說,我們要睡覺了,準備關門,意思是請他出去,但他根本不走,於是我只好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我們要睡覺了,請他出去。他望著我們開始傻笑,並伸手要拿桌上的食品。我一邊推他出門,一邊說明天再來吧。到了門外,他還不走,還在伸手要吃的,我把門關上,並用一根木頭把門頂牢了。

這些藏人都這樣,不管男女老少,見到別人有吃的就會圍過來伸手要,似乎不要到絕不罷休,令人討厭極了。

1998年8月18日

改則海拔4200米氣溫4-25度

早上起來,打開小門,外面一片銀白色。矮小的泥土牆上落滿了白雪。這一景象使人很難相信,因為內地現在正是炎熱的夏季,而這裡已是寒冬。我隨手在地上抓起一把雪,把它捏成雪球,手被凍得冰冷,那種寒冬的感覺非常強烈。

改則是阿里地區的一個大縣,過去措勤都由它管轄。縣城有一條寬敞平整的街道(沙土路基),兩邊有商店和政府機關,我們住在側街的糧食局招待所,招待所空無一人,黑洞洞的,沒電沒水,小院內有一排磚砌的水泥房,共8間,但門上都有鎖。經人指點,糧食局的人在一個餐館吃飯,我去找到了他們。他們讓我就這樣進去住,有一間5號房的門是假鎖,用力一拉就可打開。於是我和雷卡特借著電筒的亮光推開了5號房的門,裡面空空的,只有兩張鋼絲床,上面什麼都沒有。我只好又去掏6號房門的鎖,掏了半天終於掏開了,進去拿出兩套鋪墊,在黑乎乎的5號房內睡下了。

夜裡兩點多鐘,來了幾個自稱是公安局的人要檢查我們的證件。我的沒問題,但他們說雷卡特的通行證上沒有註明到阿里,所以責令他停止前往阿里,就地返回拉薩重親補辦通行證。這個藏人叫格桑什麼的,說話十分固執,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半夜三更的,我們本來就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他們強行闖入,心理上已頗為不快,但又不得不耐著性子說好話,好在最後沒有強行讓雷卡特立即走人,而是明天再說。他們臨走時說明天上午再來,而且要給阿里公安局打電話,阻止我們前往。

西藏真是一個古怪的地方,一方面揭力鼓動人們前去旅遊、投資、考察,一方面又設置種種障礙,讓前往的人們招至一些莫明其妙的麻煩和心理上的不快。雖然這裡的奇山麗水能讓人賞心悅目,但這裡的人為障礙卻不得不叫人在心理上留下難以清除的陰影,就像我在波密受到公安人員的盤查一樣,他們居然找不出什麼理由查我後就提出不讓我在那一帶拍照,否則沒收相機。試問,一個不屬於國界邊境的小縣城,到處都有卡拉OK賣春的小姐,卻不讓國人在此拍照,依據了哪條法律哪項規定?這難道不是天大的荒唐嗎!

西藏的改革開放的步子雖然比內地晚很多,但也有好多年了,有些方面似乎比內地還要開放。如卡拉OK、舞廳小姐比比皆是,哪怕是一座小小的縣城,街道不長,店鋪不多,但舞廳、卡拉OK、濃妝艷抹的小姐絕不會沒有,雖然那些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與當地的藏人顯得極為不協調,但她們已經也屬於西藏的一部分了,而且隨處可見。她不斷繁榮了這些貧困落後地區的經濟,同時也讓這些地區的人們大大品嘗了開放帶來的甘味。所以,在這一方面,西藏改革開放的步調與內地跟得十分緊密,但遺憾的是在其它方面,他們的自我封閉、思維方式、行為準則等還停留在過去的年代,因此很難跟他們彼此溝通,相互理解。他們的身上,那種奴役制的思想根本沒有被廢除,家長制、官長制的風氣在這裡大為盛行,如果面對高官,便會俯首貼耳,否則兇橫霸道,無理可言。

雷卡特後半夜幾乎沒睡,他不停地叫我,問我明天怎麼辦,已經走到了這裡,再叫他返回拉薩那真是太殘忍了。所以無論如何,他要去阿里,他說阿里的神山太美了,他來西藏不能不去神山——崗仁波齊峰!但是,他沒有想到這裡的公安這樣麻煩,他準備明天給點錢那些公安人員,只要能讓他去阿里,但他最後說他心理有個限度,最多不超過400元。

一個外國人在中國旅遊確實不容易,他不僅在經濟上要處處被宰,個人自由也會受到很多限制,因為這裡是中國,既開放又封閉,既歡迎外國人來游中國,又要對他們嚴加管制。

西藏,這裡是西藏!

1998年8月19日

改則

我們被迫停留了下來,公安的說早上過來的,但由於處理周師傅被打傷車被人砸壞的事而沒有來。我們也無法離開這裡,周師傅被打得很慘,據說是這個縣公安局的人所乾的,臉部嚴重打傷,一塊白布包住了半邊凸腫的臉,其狀十分可憐。他撞了車,車是一個包工頭的,也是輛卡車,小噸位的,但是公安的人用過,雖然不嚴重,只是將車頭鐵蓋撞凹了一點,可他們居然開口要賠3000元。周師傅以為百十元能解決的問題,沒想到他們開了個天價,於是索性不理他們。結果他們叫來一群包工隊的民工,其中也有公安的人員,將周師傅打傷,並將周師傅的五十鈴卡車的擋風玻璃砸碎……

縣城的南面是一片幾十平方公里的平地,地質為砂土,稀稀拉拉地長有短短的雜草,平地上有一長條面東背西的佛塔和一串串隨風飄揚的經幡。佛塔遠看就如同人的上半身剪影,從逆光下看它們,更像一隊人整齊地坐一排似的。空地上搭有很多帳篷,都是藏民,他們結伴去洞措朝拜,帳篷附近還停放著東風大卡車。

我和雷卡特在這裡盡情拍照,都感覺美不勝收。在逆光下,有兩個藏族婦女坐在草地上,其中一個正在用自己的奶水喂嬰兒,周圍還有三個幾歲的兒童玩耍。喂嬰兒的婦女乳房碩大,鼓鼓脹脹的,似乎有吸不完的奶。我在一旁拍下了這個鏡頭。幾個見我在拍照,紛紛過來伸手找我要錢,我一個小孩給了一元,那婦女見我給錢小孩了,於是將整個乳房露出來讓我拍照。另一個婦女見我拍照後給錢了,她也將乳房拿出來喂一個六七歲的女孩,她的乳房不大,但很白,跟她的那張臉相比,完全像是兩個人身上的部分,絕不會相信出自一個人。雷卡特不知鑽到哪個帳篷里去了,這麼珍貴的鏡頭可惜讓他錯過了。

一直從下午六點拍九點,太陽才完全落下,我們返回吃飯。今天拍到的景色太美了,晚霞繽紛,色彩艷麗,加上那些獨特的帶有神秘色彩的佛塔、神殿等建築的襯托,使拍到的照片定會帶有濃濃的宗教感,那種神秘也定會引人入勝,何況在拍照的時候我還進行過光影與色彩的處理,就是要烘托這樣的氛圍。

1998年8月20日

鹽湖海拔4210米氣溫19度

周師傅住進了醫院,他的車也停了下來,我們只能等李師傅的車去鹽湖,但李師傅在忙周師傅的事,他也說不準什麼時候能走,而且公安局還要向他了解一些周被打傷的情況。

我和雷卡特整個上午都在招待所里等李師傅的消息,但他遲遲沒露面。

雷卡特帶有一塊飛碟,外面一圈裝有少量的沙子,在戶外用它來扔接,可達到活動身體的目的。我們在招待所的院內玩了約半個小時,太累,海拔高的地方氣壓很低,不適應大運動量的活動,跑跳一下便會明顯感到呼吸困難,氣力跟不上。

下午四點鐘,我們終於坐上李師傅的車向鹽湖的方向駛去了,總里程180公里,但在路上跑了八個小時,直到夜裡12點才到達。

雷卡特一下車就雙手抱著腦袋,他說一路上顛得太厲害,頭痛得要命。我倒是還好,什麼不良反應都沒有。

拉孜到鹽湖共938公里,汽車開了十二天,總費用600元,包括150元的車費,平均每天吃住37元。

1998年8月21日

鹽湖

鹽湖區有豐富的硼砂礦產資源,車隊將糧食運往改則後便到鹽湖拉硼砂,到鹽湖的車多半是拉硼砂運回拉薩。去阿里的車很少,我們住在一個四川人開的食宿店裡,等了一上午都沒有車去阿里。這裡停有很多大卡車,但問了所有的車,全是去拉薩的,沒有車去阿里。很有可能我們會停留在鹽湖,什麼時候有車天知道。

今早起來小便時,發現東方一片紅紅的霞光,相當漂亮,湖水裡也有彩霞的倒映。於是我顧不得穿衣服,跑進屋子拿出相機連連按下了快門,拍完後趕緊放下相機鑽入睡袋。雷卡特被我鬧醒了,他也鑽出睡袋,光著兩條瘦長腿跑到屋外去拍美景,但太陽很快升起來了,剛才我拍到的那火紅的彩霞轉眼便消失了,他不得不失望地回到屋裡鑽入睡袋。

鹽湖算是一個比較熱鬧的礦區,這裡有一些藏民支著帳篷經營副食小百貨,主要賣一些壓縮乾糧、速食麵、軍用罐頭、白糖、酥油、鹽巴、軍膠鞋等等,他們擺成一邊,自然形成了一條街市。

鹽湖還有一個小發電站,電能供應著這裡所有的飯館、旅店以及藏人開的茶館。飯館基本上由四川人經營,招待所、小旅店則有的是藏人開的,這些住宿的對象大多是汽車司機,住處都很臟,尤其是藏人開的旅店,裡面更是氣味難聞,被子床單也散發著惡臭。我們住的這家相對來說乾淨一點,每人18元,店老闆只收我們15元。一間屋約十平方米,放有四張鋼絲床,中間擱有一塊一米見方的木板當桌子用。

這些天來,我們都吃Fried rice with egg(雞蛋炒飯),既簡單便宜又能吃好吃飽。李里地區雖然貧困落後,但物價卻十分高,青椒肉絲到這裡已漲到20元,虎皮青椒15元。炒白菜12元,雞蛋炒飯8元,住的地方最低也要15元。阿里的交通極為不便,任何東西都要從外面運進來,這無疑是造成物價偏高的一個直接因素,但也有一些人為因素,因為來這裡做生意的人都是為了能在短時間內賺大錢,所以他們不得不以抬高價格來謀取暴利。

下午也不見有車來,所有走動的車全是去拉薩的。太陽很大,雲層也很厚,拍照的效果不甚好,也不想拍照,人被困在了這裡,心情很不暢快。閑得無聊,我讓雷卡特教我學了幾句英語。如:Beer(啤酒)、Telephone(電話)、Hot water(白開水)、That』s too expensive(太貴了)、Store(商店)……同時,我也教他說漢語,如:你好、米飯、我、你、他……

下午五點多鐘開始颳風,風越刮越大,,沙土滿天飛揚。我們躲進了屋子,並把門緊緊地關上,小木板上已經落滿了細細的白沙,上面放的杯子和我帶的不鏽鋼碗的蓋子上也都是沙。天空的北角一片黑雲,雲層很低,彷彿伸手就可觸到似的,我估計要不了一會大雨就會傾盆而下。

我們這間屋子又住進來了兩個青年人,一個是日本人,一個中國人,於是這間十平方米的小屋子,居然住進了三個國家的人,德國、日本、中國。雖然大家來自不同的國家,講著不同的語言,但都因被神奇的阿里所吸引誘惑而朝著同一個目標,不辭辛苦,執著地一心奔往。

晚上,當我告訴雷卡特有一輛車已去阿里,因我找不到他而使我們都沒有趕上這趟車時,雷卡特十分自責地連連向我道歉,他說他怕公安找他的麻煩,躲在一家茶館裡不敢回來。真令人遺憾,我國的公安人員的形象在一個德國人的心目中完全成了閻王魔鬼。

雷卡特反覆念著"阿里,阿里"

1998年8月22日

氂牛帳篷海拔4700米氣溫7-15度

中午坐在飯館門口拍攝那些念經的女喇嘛,日本人突然跑來告訴我,說有一輛1188車號的卡車去阿里,但司機不願搭他,要我趕緊去找他。我找到司機,他說如果是我一個人可以,但有外國人不行,他怕收駕照罰款。西藏的卡車司機都不願搭外國人,來西藏旅遊的外國人,必須乘坐旅遊公司的車,否則會加倍重罰。不過,最後在我的遊說下,那位藏族司機還是答應了。

當我告訴雷卡特有車搭我們去阿里時,他高興得跳了起來。於是我們收拾好東西,離開了招待所,那個日本人似乎也同司機說好了,他也高興地背著大包往車上爬。日本人個子很高,穿一件康巴藏袍,他的東西裝在一個白色的編織袋中,身上挎一個小包,小包外用一個布口袋套著。他揭盡全力把自己裝扮成康巴人,他說他也怕這裡的公安,過22道班檢查站時,他是早晨六點鐘趁他們睡覺時走過去的。

日本青年

我們三個不同國籍的人搭上了一輛車同去阿里。我們坐在卡車的貨車廂中,車廂沒有頂篷,車一開動,塵土就象濃霧一樣緊跟在車後,不一會兒,我們三個都成了土人。

日本人沒戴帽子,他的頭髮、臉、身上落上了一層厚厚的黃土。雷卡特的大鼻子上也是一層厚厚的黃土,好在他的毛髮是金黃色,落在上面的層土還挺和諧。我戴著頭盔稍許好點,但雷卡特說我的下巴已變成了黃泥巴,身上穿的黑衣服也變成了黃衣服。當我們三人互相對視時,不禁被對方的慘相弄得捧腹大笑,一個個都成了泥人,臉上都可以用手指寫字了,如不是眼睛還在轉動,誰能相信面前的人還是活的!

傍晚七點多鐘,司機將車停在一個山坡上,他說在些宿營。這裡的風很大,附近看不到一個建築物,只有幾頂牧民的帳篷。雷卡特建議去牧民的帳篷里住一晚,於是我和他前去打探,日本人則留在車上看管東西。

我們進去的這頂帳篷裡面有祖孫三代共5口人,說明了來意,他們似乎同意了我們的請求。這樣我們便很快地把車上的東西都搬進了這個帳篷里。藏人給我們三人指定了一小塊地方,我們只能坐在一起,離火爐較遠。而他們卻是在火爐邊圍坐著烤青稞餅,把烤好的青稞餅用酥油蘸著吃。他們用手指蘸著酥油,抹在青稞餅上,再將手指上殘留的酥油放到嘴裡吮。還將碗中的酥油用舌頭去舔,一直把碗舔到乾淨為止。

晚上十點多鐘,那年青的藏人突然趕我們走,不讓我們在帳篷里停留,他強硬地將我們坐的墊子抽走,並把我們的包往外推。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又不懂藏語,就這樣糊裡糊塗地被趕出了帳篷。

外面一片漆黑,風大寒冷,我們三人各自拿著自己的包又回到卡車前,司機在車前搭著一頂很大的帳篷,他和妻子及一個2歲的女兒睡在裡面。司機聽到我們聲音,便問怎麼不在藏民的帳篷里睡了,我說不知道什麼原因被藏民趕了出來。我希望他把車門打開,讓我們在駕駛室里擠一下,外面實在太冷,無處安身。司機說駕駛室里的東西太多,不能讓我們進去,不過他讓我們到他的帳篷里擠一下。

我們三人鑽進帳篷後,便各自拿出自己的睡袋鋪在地上,我的睡袋下墊有一塑料布,能隔點潮濕,日本人則將他身上的藏袍墊在地上,雷卡特墊有一個編強袋,很小,只夠睡袋的小半截。我們三人擺成一個三角型,就地而睡。

風很大,帳篷被吹得呼啦啦地響。當風停止時,夜又靜得出奇,但風並沒有完全停止,而是一陣一陣的。

這是一個奇特的夜晚,三個不同國籍的人,被藏民莫名其妙地趕出了帳篷,然後又擠進了另一個藏民的帳篷。值得慶幸的是沒有露宿野外,帳篷里多少能擋點風擋點寒氣。

1998年8月23日

獅泉河海拔4105米氣溫20-40度

車到革吉,日本人下了車,他採取分段搭車的方法,這樣可以少給車費。日本人很善於精打細算,但這樣有時會讓人生討厭。他在物瑪搭車時,拿出地圖同司機講物瑪到鹽湖只有94公里,所以他給車費12元,司機聽後連連搖手要他走,並說他就是給50元也不願搭他,確實太小氣了。

德國人也比日本人強不了多少,他也處處精打細算,住宿都要找最便宜的,我們到了阿里,找了一個下午的住宿,最後總算找到一家最便宜旅行社飯店住下,我算內賓,每晚18元,他是外賓,每晚則是40元。雷卡特很不高興,跟服務員大吵大叫,他覺得這樣收費太不合理,他決定只住今天一晚,晚天去找更便宜一點的住處。

晚上花8元錢到電力公司的浴池去洗了個澡,渾身皆是泥土,洗了一個小時,徹底感覺清爽了才罷休,好不痛快。

這裡便是阿里地區的所在地——獅泉河,我們住的飯店沒電沒水沒廁所,有時連服務員都叫不到。獅泉河的物價更高,一碗牛肉麵賣8元,一盤鍋貼餃12元,一餐飯都在30元以上,確實物價高啊!

1998年8月24日

獅泉河晴氣溫24度

雷卡特為了節省10元錢,今晚住到牧工商招待所去了。早上公安的來叫他去了一趟公安局,結果交了350元補辦了一張去阿里神山等地的通行證。那個日本人今天也到了阿里,在街上他叫我,並告訴我他一到阿里便被公安的找去,同樣交了350元錢才沒事。雷卡特說公安局裡面有很多外國人,如澳大利亞、法國、日本、美國等,他們都等著交錢,每人350元,太貴了。

晚上我們到一個小餐館去吃飯,正好遇到幾個美國人,相比之下,美國人豪爽多了,他們一共四個人,其中有一對夫妻,他們各自點菜吃飯,有的要一盤宮爆雞丁,有的則要一盤素菜和啤酒以及蒸餃什麼的。我和雷卡特只要了兩碗蛋炒飯。這幾個美國人是通過拉薩旅行社來阿里的,他們帶有導遊,阿里到神山,每人的車費是700元,不過是豐田越野車。雷卡特覺得太貴,他乖卡車去神山,最多花100元車費。

我們說好明天早上九點在路口碰頭,然後一起上公路等車去神山。他轉完神山後去新疆,我還要去扎達等地,我們可能在岡仁波齊山分手。

1998年8月25日

羊圈海拔4140米大風氣溫26度

早上九點,我和雷卡特準時在石獅雕像下的十字路口碰頭,他前後背著大背囊,穿一件已經破舊並且多日未洗的紅布襯衣,就像我第一次在拉孜見到的一樣,不同的是,在拉孜他下身穿的是條須邊的牛仔短褲,而現在則是一條灰色的布長褲,細細的,顯得兩條腿又直又長。

我們到商店買了幾袋速食麵,然後去塔爾欽方向的公路上等車,但沒有車往這個方向來。中午,我們又回到城區,一人吃了一碗雞蛋炒飯,然後再去公路上等車,車還是沒有,我問旁邊一個加油站的青年人,他說去普蘭的車很少,有也是一清早或稍晚一點,比喻下午四五點鐘以後。看來一時沒希望,坐在路邊又曬,風也大,儘是沙土,於是我們又回到城區,在郵局門口的石階上坐下,這裡能避風,還陰涼。

下午兩點多,雷卡特對我說,他去看有沒有去新疆的車,如果有他就去新疆不去神山了,然後他握著我的手說我非常好,若我能去德國,他一定不讓我坐卡車,同時他還告訴我,他明年有可能來武漢看我。

我們就這樣分手了,彼此相處了半個多月,經歷了種種磨難,一路的歡聲笑語和一路的艱難困苦,都留下了深深的記憶,這種記憶一定會與西藏的遊歷並存,且令人終身難忘。

一路保重,雷卡特!

雷卡特離去後,我便騎著自行車往塔爾欽的方向去了,頂著風,風很大,路又是一片沙灘,沙地十分鬆軟,自行車在上面只能推著走,有的沙厚的地方,推都推不動。四周全是起伏的山巒,山上看不到一棵樹木,,幾十平方公里的沙丘,偶爾能看見一片紅色的柳樹根。騎出獅泉河,就再也看不到一個建築物了,甚至連藏民的帳篷都不曾發現。兩個多小時,我騎行了十一公里,這當中沒有見到一個人,一輛車,茫茫的沙丘上,風聲呼嘯,,沙霧迷漫,在公路邊小歇了一會,身上到處都是細細的黃沙。

自行車的後輪圈沒有修,還是有點變形,我打算在此等車,因路況不好,也騎不動,如果沒車,就搭帳篷露宿,看明天早上是否有車。這樣想著又往前走了五公里,半山上有一個L型的羊圈,壘著半人高的石頭牆,正好可用來擋風,於是就停了下來在此處宿營。

羊圈內的地上全是干羊糞,太多,我想弄一塊沒有羊糞的地塊支帳篷都難,最後也只能把帳篷支在羊糞上,好在它們都晒乾了,踩上去感覺很硬,不是太軟。

這裡沒有水,幸好在路上撿了一瓶礦泉水,好象只喝了幾口,用它來洗個臉還是夠了的。

風很大,颳得呼呼響,但帳篷安危無羌。我打開收音機,收聽了半個小時的中央新聞,武漢面臨第七次洪峰的考驗,且氣溫高達40度。一個多月來,長江的汛情一直讓人擔憂,西藏今年的雨水特別多,氣候異常,是造成長江發大水的主要因素,西藏人多少年來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雨水,我來西藏幾個月,多半都遇到下雨,自己都差點被河水送命,這麼多的水流向內地能不發大水嗎。

晚上吃了一袋餅乾,杯里還有點水,明天到朗瑪才找得到水,這裡離朗瑪還有25公里,杯子里的這點水能不能撐到朗瑪還真難說。

1998年8月26日

魯瑪大橋海拔4100米晴大風氣溫8-25度

今天 騎行26公里,共11小時,全是沙地。

我以為今天自己會死掉,在沙丘上走了一天,見不到一個人,又找不到水,飢餓尚可忍受,乾渴卻無法忍受,尤其是在沙丘上行走,風很大,全是逆風而行,太陽又大又毒,四周滿目沙漠,公路邊都是沙山,根本找不到一個避風遮陽的地方,而且沙很厚,自行車推行都十分困難,每往前挪一米,都要流很多汗水,汗水很快浸濕了全身,像從水裡撈上來的一樣。

乾渴得要命!早上都沒有找到水,太陽下長時間曝晒,干風再一吹,人完全處於一種脫水的狀態。嘴唇乾得發白,嗓子幹得呼吸空氣都困難,舌頭髮苦,身體軟弱無力。

很多次我都想停下來在地上躺一會兒,但那無寧等於找死,若真的是躺下了估計就很難起來了。然而繼續往前走又實在無力,兩條腿如同灌了鉛似的,一點一點地在地上挪著。

我知道我只能往前走才有生的希望,已走過的路除了沙漠還是沙漠。這裡見不到一個人影,更見不到一輛車,停留在些,無水無糧,就算不餓死也會渴死。只能往前走,往前走,也許會遇到人家,或者水源。

我堅持著往前走,身體開始搖晃,大腦開始出現幻象,彷彿眼前老是晃動著曾經見過的一幅照片的情景,照片上是一具乾屍,屍體扒在地上,旁邊有一個無蓋的軍用水壺,照片是在沙漠中拍的,顯然因乾渴而死。於是我想我要是死了會是一個什麼樣子,這種念頭一直在腦海里盤旋,怎麼也消除不了。

中午,我將僅有的一袋通心餅乾吃了,這更是加據了乾渴。杯子里似乎還有一點點沒倒凈的茶水,我將它豎起來倒入口中,僅僅一兩滴,但這一兩滴水尤其顯得無比珍貴,它們或多或少讓冒煙的嗓子得到了少許的滋潤。

下午四點,我上到一個沙丘坡上終於發現到了約三公里外有一條河。於是,我將自行車放倒在坡下,徑直朝那條河奔去。然而,河水像黃泥湯一樣根本無法飲用,但我還是想下到河裡用水把臉打濕,但河邊的稀泥差點將我陷了下去,我趕緊爬了上來。河邊有一些水坑,但水坑裡的水是銹紅色的,聞著還有異味,這樣即便渴死了我也不敢去喝它。中午吃的餅乾都開始拉肚子了,這種水若喝了那不幹死也會被毒死。所以我寧可乾渴著,也不能飲鴆止渴。

去河邊再返回,居然用了四十二分鐘。看到自行車還在那,我卻更是挪動不了腳!沙丘不高,最多六米,但人已精疲力盡,沒有丁點兒力氣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自行車跟前的,而且還扶起它並推著它往前走。又過了一座沙丘,我看到了一頂帳篷和一輛卡車,卡車停在帳篷邊。我有救了!

帳篷里是國家測繪局的工作人員,他們熱情地給我倒了開水,我喝了兩杯水,又沖了兩包速食麵,最後一直把那瓶剛燒的開水全部喝完才走。又走聯席公里,到了魯瑪大橋,橋頭有一棟房屋,住著守橋的藏人,藏人一家三口,在此已經住了入年。

他們讓我住在他們堆放干樹根的小篷里,收費5元,我閑裡面太臟,只願給2元,他們同意了。

小篷子里蚊子很多,我進去一小會兒,脖子上便咬了五個包。天黑後。我找他們要蠟燭,他們要收1元,我給了3角錢,點烯了一根白蠟燭,但風太大了,蠟燭多次被吹滅,滅了又再點燃。小篷沒有門,我用一塊鐵板將門擋住,但風照樣往裡吹,蠟燭的火苗也在跳舞,忽明忽暗。篷頂是一塊油布,風吹著嘩啦啦地響,而且就貼著耳朵,真不知要用多大的定力才能忍受得住。

今天還是活過來了,算是一種幸運。

生命萬歲!

魯瑪大橋

1998年8月29日

扎達`海拔3690米氣溫22度

昨晚睡的那間小柴篷把我害慘了,夜裡風越刮越大,突然一陣更大的風呼呼而來,我頓時感到了頭上、臉上落滿了沙子,睡袋裡外也都是沙土。借著手電筒光,我把睡袋裡面的沙土拍了些出來,但怎麼也弄不幹凈,折騰了半個晚上,好不容易睡著,又被篷外的狗叫聲鬧醒。它不停地叫喚,夜深人靜的時候,喔喔的聲音顯得特別大。待到狗吠聲稍稍靜止下來,羊又開始叫喚了。狗聲、羊聲此起彼伏,吵得我只能睜著眼睛等天亮。

今天運氣不錯,早上遇到有車去扎達,這樣搭上了便車,付了80元,晚上到了扎達。扎達的吃住更貴,最便宜的住宿是武裝部招待所,每人30元。我住下後,到餐館炒了盤豆角,並要了一瓶啤酒。這是我第一次獨自飲酒,想到昨天那些可怕的情景,加上今天一天就早上吃了兩包速食麵,所以要改善改善。

1998年8月28日

扎達陰

今天是我單車進藏的第四個月,四個月來,雖然吃了不少的苦,但收穫巨大,所以苦點也值得。

明天騎車去古格,備了些食品。扎達的物價高得出奇,四川人開的商店,價格普遍比康巴人開的店子要高,康巴人在街上搭著帳篷,所賣的東西有吃的也有日用品,雖然看起來不如四川人開的門店乾淨,但貨物全是一樣的,一袋沙其瑪,四川人賣12元,康巴人賣10元,午餐肉罐頭,四川人賣10元,康巴人賣8元。康巴人那裡可以討價還價,當他覺得有錢賺時,你所希望的價格都能成交。

新疆人在這裡賣水果,有蘋果和西瓜。蘋果3元一斤,西瓜2元一斤。今天我已買了兩個西瓜,1.5元一斤,共22元。我早已十分乾燥了,嘴唇乾裂,手指也是乾裂的。西瓜降燥,能綏解一點這樣的乾燥。

一天沒吃飯,就吃了這些零食,中午還吃了一瓶水蜜桃罐頭,罐頭上的生產日期顯示早就過期了,但還好沒怎麼變質。

去古格還要去文化局登記,所謂的登記無非就是交幾個錢。內賓60元,外賓300元。錢交了後,開了一張收據,還有一張印有藏文的小紙條,這張條是要交給古格看守的管理員,沒有這個小紙條,管理員會令其返回。

我問開票的人有沒有《古格簡介》,60元錢總該有個簡介什麼的吧。開票的人從柜子底下翻出一個幾頁紙的小冊子,封面印有藏漢文《古格王國遺址簡介》,共13頁。其中藏文佔了8頁,漢文簡介5頁。小冊子比煙盒稍大一點,後面印有藏漢文,扎達縣文衛科編製,西藏阿里地區印刷廠,一九八六年五月。

《古格王國遺址簡介》這樣寫道:

古格王國遺址是我縣境內唯一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它至今距有一千多年的歷史。

古格王國是九世紀吐番王朝分裂後地方政權中勢力較大的一支。據記載,九世紀中葉,吐番王朝末代贊普朗達瑪死後,王室內部展開了爭奪王位的鬥爭。戰亂四起,朗達瑪後裔中的一支吉德尼瑪袞在鬥爭中失敗,逃避到阿里地區,建立了一個小王朝。後來吉德尼瑪袞將阿里一分為三,分封給他的三個兒子,古格王國即第三子德祖貢的封國。這個政權延續了七百多年才在戰爭中覆滅。據《西藏王臣記》記載,古格王國世襲了十六個國王,扎達縣境內的古宮城堡是從十到十六世紀不斷擴建起來的。

現存遺址的山腳處有三百餘間成排的窟洞和簡陋的房屋遺迹,是當時奴隸與百姓們的住所。山腰上建有高大的廟宇和密集的僧房,其中保存較好的有紅廟和白廟,其內均有雕塑和色彩艷麗的彩畫、壁畫。壁畫內容除宗教故事、社會生活之外,還有吐番歷代贊普和古格王國國王世襲畫像。壁畫內容豐富,具有較高的技藝水平,山頂的絕壁上是王宮,包括聚會議事大殿,進行佛事活動的經堂、壇城、神殿和王室成員居住的冬宮、夏宮等。

從山下到山頂王宮,只有一條人工開鑿的暗道可以通達,遺址中還有大量的防禦性建築,如山腳處的城牆,山腰上重疊設置的障牆、碉堡以及絕壁內四通八達線路複雜的隧道等。另外,山的西側還有盤旋的取水道,由山頂直通山下的水源。

遺址內及附近可以看到的許多殘破不全的甲也盾牌和散亂的箭桿,還有到處堆積的卵石,都是當年戰亂留下來的遺物。在距遺址不遠的一個山洞裡還堆積著許多無頭乾屍,估計是覆滅時被敵方殺害的古格將士的屍體。

從古格王國遺址的佛像、佛經、佛塔,也印證了維宋的後代確乎繼承了他的思想——不宜全天佛教。

古格王國在西藏的文化史上佔有重要的地位,當時一方面古代印度的佛教從這裡傳入西藏腹心地區,另一方面這裡有古代的商路經過,是西藏對外貿易的一重要商埠之一。另外,在吐番王朝滅亡以後,西藏進入四百年分裂的局面中,古格一直是勢力較為強大的王朝。

現在,我們從它的建築規模和建築藝術上仍可以看到或可以想像得到當時的古格王國的經濟發達、文化繁榮的盛況。

以上是《古格王國遺址簡介》的全部內容,即使不讀它,我也早已熟知了。在馬麗華的《走進西藏》、余純順的《陡步西藏》以及最具權威的考古學者張建林的《古格王國》等書中,都介紹過了,他們所寫的古格都與《古格王國遺址簡介》大同小異,無非是有的在書中多用了些誇張美化的手法,有的則是過於簡單。但張建林的《古格王國》一書,通過考古研究,基本上把古格介紹得非常詳實了。當然,七百多年的古格王朝歷史他們也難以在一本書或幾頁文字中說得清楚,所以至今古格仍然是一個迷。

扎達的地貌非常奇特,象泉河西岸土山林立,蜿蜒曲折數十公里,有的形如城堡,的有形如人型,在夕陽的餘輝映照下,更顯得活靈活現,生氣勃勃。

去古格拍完照片後,我還要在扎達停留兩天,以便拍下那些奇特的土林。

1998年8月29日

扎達晴23度

今天晴得真漂亮,雲層淡淡,碧空如洗,一排排土林,在陽光的照耀下,程現出奪目的金黃色。托林寺的佛塔,頂尖上的金屬帽金光閃閃,褚紅色的塔柱在白色的塔基上莊嚴肅穆。雀兒在樹枝上歡快地喳鳴,片片綠葉在和風下悠悠地擺動……

我興緻勃勃地起來收拾著東西,突然發現車胎跑了氣。這下可麻煩了,因為我早已把補胎的膠水扔掉了,閑它太重,何況我也從未補過。我將消了氣的胎加足了氣,發現有一處明顯地發出噝噝的聲音,用手一試,一股涼氣直衝掌心。內胎破了,可能是昨天騎到河邊經過一個工地時紮上了釘子什麼的。在武漢為來西藏做很充分的準備,其中就有在電視購物店買的一瓶胎盾,說是能自動補胎,看來純是騙人的把戲。胎盾灌入內胎,弄了半天也沒見「自動補漏」,於是只能把內胎取出,用最原始的方式將破洞用膠皮粘上。

沒有干過的事幹起來便相當麻煩,費了好半天的功夫,終於把內胎拿了出來,加足氣後,找到了洞眼,找招待所要了塊補膠,將洞眼粘牢,然後全部還原。前後共花了三個半小時,所幸的是洞眼總算被我堵死了。

今天這一耽誤,古格去不了,只有等明天再去了。扎達的風景相當迷人,象泉河西岸的土林非常奇特,形如佛塔城堡,如果在傍晚的夕陽輝映下,更會顯得神秘古靈。它們如同有靈性的生命一樣,屹立在陡峭的河岸上,成排成行,目睹著朝陽的升起和夕陽的沉落,任由風雨的浸濁,酷日嚴寒的摧殘,幾千年幾萬年,甚至億年始終如一,巍然不動。

中午,我一個人背著相機來到象泉河岸,面對烈日下的土林,我由衷地敬畏。天空湛藍,白雲朵朵,黃色的土林,好一幅美麗的畫面。

我放下背包,席地而坐,久久地注視著一排排的土林,默默地在心裡與它們對話。我想讓它們告訴我,它們究竟從哪一年開始生長在這裡,怎麼都像佛塔式的那麼整齊地排列成一行兩行三行……也許真是神的傑作,因為佛教中所供奉的佛塔,其型都與它們極為相似,這似乎告訴我們,佛塔的形象是依據這些土林產生的,土林便是佛塔的雛形。

阿里的風光壯美就包含了土林,沒有土林,阿里便會暗然失色。可以這麼說,阿里的歷史是建立在土林這上,阿里的風光也更離不開土林。

在古代,藏族的先民便在這一帶的土林中,依山鑿洞,繁延生息,他們在土林上創造了歷史。在當代,許多攝影家、藝術家都奔往這裡,以土林為依託,創作出了不少優秀作品。

土林創造了歷史,土林升華了藝術,這便是土林獨具的價值!

古格遺址也是在眾多土林的環護之中,依土林的山勢而建的房屋、洞穴、宮殿、寺廟、碉堡、佛塔等等形成了輝煌燦爛的古格王國。雖然我還沒有親眼見到遺址,但看到了土林,便可想像得到古格遺址該是多麼雄偉蒼涼,多麼讓人感嘆不已,一個獨居為安的小小王國,在盛世太平了七百多個春秋後卻還是因戰爭而全國覆沒,這真是人類的一大悲哀。

下午,郵車帶來一批日本青年,他們也住武裝部招待所,因為只有這裡最便宜。當我突然發現山中恭太時,我倆都欣喜地叫了起來。他叫出了我的名字,可他的名字我在阿里便問過兩次,但始終搞不清楚,今天他給我留了地址後,我才知道他叫山中恭太。他家住東京都,日本人說電話同漢的讀音差不多,有點像廣東話,「名字」的寫法變成了日文的「名前」。日本字大多相同於漢字,但讀音不同。

山中恭太個子高瘦,差不多與雷卡特一般高,一米八幾。留著蓋耳的長髮,長相英俊,脫掉那件康巴大袍後,更顯出一臉學生相。他今年22歲,大學剛畢業,喜愛手鼓,就是在卡車上,他的兩隻手也不停地擊打著卡車牆板。他告訴我,雷卡特已坐車去了新疆,我們都為他惋惜,阿里美就美在古格、神山這一帶,他又費了那麼多的周折,就是為了來這個地方,最後眼看就能親眼目睹,就能完成轉神山的心愿,卻因不能兌換旅行支票,被經濟所困,不得不改道前往新疆。這真是令人遺憾,可能雷卡特更會遺憾終身。

過去許多外國人都設法進入神山——岡仁波齊,但都被藏人用不同的方式趕了回去,而今的雷卡特卻是自己的原因到不了神山,這是他的不幸。

1998年8月30日

扎布讓海拔3520米晴氣溫18-30度

AVS:5.6KM/H

MAX:24.1 KM/H

ETM:8.26 H

距離:48公里

最高處4420米,高差900米,上坡20公里。

今天的辛苦真是冤枉,從扎達出來前往古格,順著公路走下去(問過多人都說順著公路走),結果走到了去波林的公路上,爬了20公里的坡,在太陽下曝晒,全身汗得透濕,背包上也留下了一大片地圖狀的濕印,邊上全是白色粉狀物,彎彎曲曲,如同地圖的邊界線一樣。臉上成了干殼,汗水結了晶,太陽很近,似乎一直懸在頭頂,天空沒有一絲雲,沿途全是土山,更沒有一塊陰的地方,幸虧我帶了足夠的水和飲料,否則又會像那次類似的乾渴幾乎要了命。其實我一直在河道的亂石灘中行走,這樣的河流很多,但全部乾涸,且逐漸在沙化。

走在30公里處,已經感覺離古格越來越遠,因為那裡的土林已完全消失,前面有一組雪山,在藍天下非常漂亮,我打算就在些地支上帳篷住下,以便盡情地拍攝雪山。當我向四周環顧了一下時,這種念頭馬上收了起來,因為我處在高突的平地上,周圍沒有一點點遮擋物,任何一個地方的幾十公里外都能看到我,而且這裡看不出有人在此停留過的跡象,有些車轍,但已老舊,不像是新的。天已近黃昏,這正是狼群出動的時候,我若在這種地方宿營,那很有可能變成狼群的晚餐。我出來之前,招待所的人就告訴我這一帶有很多狼,一定要多加小心。於是,我趕緊掉頭往山下跑,因為越想越怕,如果萬一遇上了狼,那喊天叫地都來不及了。所以還下去安全。

天黑之前,我拐進一條便道,沒走多遠,這才看到了古格。古格隱藏在一群土山之中,若不是那明顯的紅廟白廟引人注意,根本很難發現它的存在,因為古格完全與周圍的土林容為了一體,都是黃色的土山,其形都如古堡城牆,稍不細辨,很難發現。

我到了扎布讓區,天快黑了,我找到一片可以擋風的荊棘叢林,踢掉沙地上的野草和石頭,把帳篷支了起來。帳篷面對著古格,古格在山上,背後是響聲不絕的象泉河,這才讓心裡感到了安全踏實。

在月光下晚餐別有一番情趣,星星閃爍,山影幽幽,河流歡唱,微風清佛。雖然獨自一人,但一點都沒有寂寞感。這美好的夜色,消除了白天的疲累、懊惱、恐懼,她讓我感到無比輕鬆愉悅。

好,晚安!

1998年8月31日

古格海拔3680米 氣溫28度

走過一條河道,爬上一座小山,終於到了古格。我抬頭仰望在藍天下的古格廢虛,不禁被它那孤傲、雄偉、悲壯、蒼涼的氣勢所震顫,紅色的寺廟在一片黃色的土城中,顯得格外耀眼奪目,山頂上的天堂更是讓人有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斷壁殘牆似乎永遠在詛咒戰爭的惡酷,隨處可見的洞穴、炊煙的痕迹仍在,彷彿它們的主人剛剛離去。

我久久地凝視著古格,思緒萬千。當年吉德尼瑪袞的三兒子德祖貢將古格國建在此山上,的確獨具慧眼。這裡四周都是土山,將宮殿、民屋、城堡、城牆修建在土山上,一是便於就地取土,易於建造,二是本土本色,便於偽裝,因建築物依山而建,洞穴也是依山而挖,幾乎和周圍的土林容成了一體,不知情的人很難從眾多的土林中把古格分辨出來。

古格建在絕壁上,現在便於旅遊觀光,從河道里開了一條路可上到古格,但從地形上看,過去沒有路,四周皆是陡峭的崖壁。難怪當年拉達克人強攻不了,只能長時間圍困,拉達克人如果當時輕易拿下古格,古格的百姓不會全部慘遭殺戮。正因為久攻不下,又傷亡慘重,最後才如此報復性全面大屠殺。乾屍洞在山下,現在仍然存放著屍體,但都無首,拉達克人為什麼要讓他們刀下的死者屍首分離呢,這讓人費解。

古格的山頂只有3780米高,與山下管理處的高差僅為100米,山道上僅存兩處壁畫,但也被鏟得面目全非了,有的書上說這是文化大革命時期被紅衛兵破壞的,我想不太可能,這裡人煙罕至,交通極為不便,那個時候有多少人知道古格。壁畫的確是被人為破壞的,但我認為大有可能是遊人所干,古格的斷牆壁上、山道上、洞穴旁等等,都可見到遊人的刻字,他們當中有人用硬物去鏟壁畫不是沒有可能。

我打算在古格住兩天,至少從感觀上要對它有足夠的認識。管理處在整體上小院內,管理員兩名,他們的住房隔壁是一間招待所,有四張床,水泥地,白石灰牆,還比較乾淨。住宿費每床17元,但我已跟他們講好,只需給5元,當然我花6元錢在他們手上買了一個糖水雪梨罐頭,贏得了他們的好感。

這裡十分乾燥,太陽從早曬到晚,嘴角已乾裂好幾天了,帶上來的食品都是些零食之類的,太缺乏維生素了,所以每天都大量喝水,保持體內水份充足,這樣多少可以防止乾燥。

下午來了一幫廣東玩攝影的,他們包了兩輛小車,所帶的器材相當高檔,幾乎都是用的尼康相機和曼富圖三腳架。相比之下,我的攝影器材顯得有點寒酸,但我相信我也能拍到好照片。器材固然重要,但每個人的經歷不同,思維方式、藝術感受等等的不同,都會導致拍出來的照片差異巨大,眼睛看到的和心理想要表達的有時會有天壤之別。

拍攝到黃昏時,風很大,廣東人全部坐車走了,我為了明天的拍攝想找幾個更好的角度,於是便一個人在廢虛周圍轉悠,風似乎越來越大,並弄得到處發出聲響,管理處的兩扇木門時開時關,咯吱咯吱的門轉聲,就像從很遠的處代發出來的一樣,令人感到恐怖。當我推開古格的大門往廢虛的斷牆上爬時,突然乒乒乓乓的鐵器聲嚇得我毛骨悚然。那聲音聽起來非常真切,就像兩把戰刀拼擊出來的響聲。噢,天啦!難道那些死去的亡靈用這種奇特的方式歡迎我的探訪嗎?不!這太嚇人了!聲音不斷,但又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好像就在頭頂,可頭頂是一層層的洞穴和斷牆。我站住不動了,仔細聆聽,環顧四周,終於找到了聲音的來源,原來是寺廟頂上的金屬法器被風颳倒了,風吹著它不停地敲打著轉經筒,並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我倒舒了一口氣,心裡也踏實多了,謝天謝地,那些無首的乾屍總不至於來嚇唬一個歷盡千辛萬苦來探訪古格的虔誠者吧!

古格真的有一種悲壯的美,它美就美在它的殘缺之上,斷牆殘壁、洞穴密布、寺廟孤突、佛塔鶴立,這些都構成了古格的美,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建在一座山上,古格便建在一座山上。國王、王姬、喇嘛、平民,芸芸眾生,竟在這座孤突的山上生息了七百多年,這本身就一個奇蹟,難怪外國的藏學家研究西藏史時都從古格入手,因為古格有著豐富的考古資料,研究這些,便打開了研究一個民族歷史的一扇門。

1998年9月1日扎達氣溫22度

古格——扎達 20公里騎車3.2小時

早晨八點鐘起來,太陽都還沒出來,東方一片烏雲,太陽升起的地方有些發白,我背上相機走過一澡澤地,爬到古格的東面土山東省上,選了一個最佳的拍攝角度,等待著太陽破雲而出。不一會兒,太陽果然破雲而出了,古格被鍍上了一層金光,我抓住時機,連續拍了好多張,兩部相機忙得不亦多樂乎,一時換上24mm的廣角鏡頭,一時又換上70-210mm的變焦鏡頭。總之,為了拍到好照片,揭盡全力使畫面盡善盡美。

中午,我又爬到古格城中和古格的西面拍攝,中午的陽光非常強烈,這裡的天空特別藍,我選擇這個時候拍攝,就是要突出西藏阿里的藍天。鏡頭前加上偏光鏡,色彩更更濃重更飽和,更富有感染力。所以今天我拍得特別多,用了三個膠捲,幾乎把古格拍了夠。

今天還到白廟、紅廟去攝錄了壁畫,相當精美,交了50元的拍攝費,非常值得。壁畫形象生動,色彩艷麗,人物神態非常誇張。壁畫上的內容,除了佛事以外,有很多都是民間生活百態,有一幅壁畫上畫有猴子,西藏有一個傳說,說是人是由猴子變的,這幅壁畫似乎就是這個傳說,猴子先在樹上,然後走下來,接受神的恩賜,後變成人,變成了修行的和尚坐地念經……

下午我騎車回到了扎達,還是住宿武裝部招待所。渾身汗得發臭,打了一盆熱水洗了洗,把那身發臭的衣服也換焉洗了。鞋已斷裂,先是右腳那隻,在樟木讓印度人修補了,現在又是左腳這隻,都是前腳掌處斷裂,可能走澡澤地時進了水,襪子全濕了,一脫下來真是臭氣熏天,原來並不這樣,鞋底斷裂長時間泡在水裡才讓人愛不了。

在餐館吃了頓飯,17元,然後買了個西瓜,10元。在太陽下曝晒了一天,身上的水份早已蒸發乾了,西瓜是最好的水份補充。

1998年9月2日

扎達小學氣溫27度

早上偷偷摸摸地推著自行車溜出了招待所,沒有付住宿費,在扎達縣城的丁字路口又遇見了兩個日本人,其中有一個便是山中恭太,他們等車去塔爾欽。我也是去塔爾欽,去古格的路上,自行車前面的支架又顛斷了,從古格騎到扎達時,前剎車線皮已被斷裂的支架磨破,再磨下去,剎車線非斷不可,所以也不敢再騎它了,扎達連個小小的修理鋪都找不到,根本無處電焊。

我和日本人都坐在土牆下等車,這裡有一排樹,後面是烈士陵園,有幾堆墳墓。另一個日本人為了省錢,昨晚就是在這附近的樹林中露宿的,不過今天他才知道跟前有墳墓。

山中恭太懂一點點中文,我們的交流不太費力,有時帶一個英文單詞,有時直接用筆寫中文,很多字中文日文的意思差不多,只是讀音不同罷了,比喻中文的西紅柿,日文的寫法為:西洋柿。

我們三人各自買的一些小吃互相分著吃,有松子、花生、威化餅、魚乾、巧克力等等,吃什麼都覺得香甜可口。

幾乎等了一天,沒有一輛車離開扎達,到了下午五點多,我建議找一個不要錢的空房子住一夜,他們欣然同意,於是我帶他們前往。

空房子是扎達小學的,可能是他們建了新宿舍,將原來的老房子空了出來。我是在象泉河邊拍照時偶然發現的,當時我便有意要住到這裡來,在一個大院里,有幾排類似這樣的空房,雖然門窗已殘缺不齊,但擋風是不成問題,而且院內還有源源不斷的地下水。

我們找好了一間,約14平方米,水泥地,石灰牆,牆上亂塗亂畫了一些字畫,房頂已被煙熏黑,但留下了許多大小不一的球皮圓印。一個門,一個窗,門還算完整,只是上面少了一格板,窗有三扇,但只剩下木框了。儘管如此,我們都感覺非常好,在這裡呆一晚上,怎麼也比在墳墓地里要強太多了,

晚上近十點鐘天才逐漸黑了下來,有星星,有月亮,天空格外清朗。但突然狂風大作,月亮周圍一層暈光,星星暗淡,黑雲奔涌,院內沒有電,一間間的空房就成了一個個的黑洞,陰森恐怖。

日本人去找車了,我在院內聽收音機。待他們回來,我們才進屋,當我們打開手電筒走進那間小房時,我們被眼前的景象嚇慘了,房內的地上爬滿了黑毛毛的多腳蟲,牆上也都是,黑乎乎的不計其數。手電筒光照在它們身上時,它們爬行的速度更快,真不知道哪裡鑽出來的。白天進來時裡面空空的,根本沒有看到一條多腳蟲,而現在滿地都是,滿牆也是,令人又可怕又可惡。

我和山中恭太都沒來得及說一句話,都發瘋般地用腳亂踩,踩死了一大片,另一個日本人十分害怕,他把睡袋搬到露天下的院子里去睡,他寧可在外邊挨凍也不敢睡在屋裡。我和山中恭太將塑料薄漠鋪在地上,然後點著蠟燭將蟲子一個個消滅乾淨後才打開睡袋安心地睡下了。

這一夜我反倒睡得很踏實,沒有再想多腳蟲,它們全被我們踩死了,不可能再來擾亂我的睡眠。外邊的風很大,小樹被吹得嘩嘩直響,偶爾還能聽到幾聲狗叫,但今天似乎很疲乏,不一會兒就睡熟了。

山中恭太

1998年9月3日

扎達

下午四點鐘以前,我們仍在土牆根下等車,據說今天下午六七點鐘有車去阿里。如果真是,我們可以搭一段,到了阿里——普蘭的公路上,車便會多一些。早上那麼早爬起來,一直在土牆根下等車,可差不多一天過去了,居然沒有一輛車的影子。

中午我去買點吃的,哪知遇見了招待所的人,補交了30元房費,搞得自己也很難堪,畢竟當時是自己偷著溜的沒交房費。招待所的小熊是孝感廣水人,算是一個湖北老鄉了,但這個時候也沒什麼老鄉不老鄉的,住宿了一天就該給房費,談不上什麼可以照顧的。

今天總算搞清了另一個日本人叫佐野三吉,出來遊盪了七個月,隨身帶著一把吉它,從阿里來扎達時,在路上顛斷了,他用膠布把斷的部分粘了起來。他個子不高,見人便點頭,不會中國話,但彈得一手好吉它。中午在這等車時,他便彈著他的吉它,旋律流暢,有很深的基本功。因我也拜師學過吉它,我知道那些指法不是一天兩天能熟練掌握的,沒有多年的訓練,達不到他那樣的功夫。

佐野三吉不知從哪裡搞來一套過去的藍色軍服穿在身上,什麼地方都可以隨地而躺。他告訴我,他游完了神山後再去尼泊爾、印度、巴基斯坦等國。德國人,日本人,乃至其它國家的普通公民,手持一本護照,便可周遊列國,而中國人卻難於登天,即便有錢,也休想獨自一人隨便跨出國門。

今天還是走不了,等車等得人五心煩燥。後來我找到一個司機,司機說明天早上六點鐘走。我們幾個又來到卡車邊,懶散地坐在一家關了門的餐館門口的地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下午的太陽十分強烈,曬得人發昏發麻,扎達是個死角,難得進難得出,交通極為不便。雖說是一個縣城,但除了幾家商店、小食店和幾個政府部門外,小得還不如內地的一個鄉鎮。我也是運氣不佳,來的時候,這裡每天都能見到去阿里的車,現在等我要離開這裡時,卻幾天沒有車,真是令人惱火極了,但也無奈。想想這裡是西藏,是阿里,也就不以為然了。

扎達有一個流傳已久的風俗,叫交朋友節。在藏曆正月十五舉行趕廟時,場面相當熱鬧。托林寺被擠得水泄不通,不僅扎達的人全部蜂擁而至,遠在300公里外的獅泉河的人也都往這裡趕。在佛的指引下,交上一個終身的好朋友。一人一生當中,只能交33個朋友,一年當中可以交3次,從藏曆正月十三到十四,托林寺便開始舉行隆重的法會,來自各地的不同民族、不同階層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托林寺,法會做完之後,十五的那天,將金菩薩用自行車托到象泉河邊佛塔前轉一圈後,回來開始交朋友。交朋友的方式是,所有的人都將自己身上所戴的某一個物件,如鋼筆、戒指、手錶等做上自己的記號,送到法台上,由大喇嘛一邊混合一邊念經,然後從中取出兩件物品,由本人認領,這兩件物品的主人便在佛的指引下交上了朋友,倆人相互贈送哈達或禮物,所交的朋友在非常真誠,據說人死後會在康巴拉山上會面。由於這種場面非常熱鬧,參與的人又十分涌躍,所以每年都會吸引不少扎達以外的人。有很多人在這種活動中交到了真誠的朋友,他們不僅來往密切,而且每年都要互相贈送禮物。交朋友節給扎達帶來了一枝獨秀的風景,在整個藏區,也只有扎達有這樣的節氣,這也是扎達的漢藏民族關係搞得十分友好的緣故。

托林寺

1998年9月4日

那不如海拔4220米氣溫23度

離開扎達真是不容易,昨晚一夜幾乎沒有睡覺,早晨五點二十就起來了,東風車上裝了不少貨物,堆得已有牆板那麼高。自行車昨晚就搬到車上了,並用繩子將車捆好,早上天沒亮,搭車的人便陸續爬上了車,足足20個,擠得滿滿當當。人們相互擠壓著,沒有可鬆動的空間,更沒有一個人會感覺舒服。200公里不到,顛簸了八個多小時才開到219線的公路上。我們下了車,往東走了約2公里,到了那不如區。公路旁有幾棟土房,其中有一排兩三間屋的是一個招待所,招待所由一個聾啞藏族婦女經營,跟她講話十分困難,比划了半天,才談好房價,一個人住一晚5元。屋內有土床,上面鋪有草墊,沒有被褥,即使有我也不會用,我一直都用自己的睡袋。

日本人搭上了去門士的車,車上貨物特別多,司機不願搭自行車,自行車也確實不太好放,明天有車去塔爾欽,可以看到神山聖湖了。

1998年9月5日

那不如

往前走了兩公里等車,車沒等到,兩次淌水過河,鞋褲兩次泡在水裡,水冰涼刺骨。

今天有四輛車去了普蘭方向,第一輛是郵車,車速飛快,經過那不如時,是早上九點二十,我追出一段,車沒有停。第二輛是貨車,貨車速也很快,攔它都不停,第三輛裝滿了人,全是去轉山的,車是停了下來,但看到我有自行車,司機也不願帶。就這樣在太陽下曝晒了一天,最後不得不返回那不如招待所。

招待地又來了三個外國人,一個德國人,兩個美國人。我同美國人ERIK談的比較多,他們是從葉城來的,也去岡仁波欽,並想從岡仁波欽直接去拉薩。我告訴他,這條線路水太大,幾乎沒有車,特別是帕羊,那裡有一條河,水太深,車無法過去。Erik說,公安給他們簽證的時間太短,到九月二十日止,所以他們不能彎遠路,怕時間來不及。

德國人也留著大鬍子,話語不多,顯得有些呆板,相反美國人則活潑許多,這也許是兩國的文化背景不同的原因吧。

1998年9月6日

塔爾欽海拔4520米氣溫8度

塔爾欽,中國的朝聖之地!雖然地圖上並沒有這個地名,但凡是來到這裡的人,不管是中國人、外國人,都知道這裡有個塔爾欽。她座落在岡仁波齊峰的南山腳下。山上的雪水陡直而下,把塔爾欽分成了東西兩半,土屋、石屋、佛塔雜亂無章地建在山坡上,轉山的藏民則把帳篷搭在河溝兩岸。

這裡有旅行社開的塔爾欽賓館,內賓25元,外賓50元。所謂的賓館不過是一個凹字型的大院,大院內有幾間水泥平房,一個房間不過十幾平方米,但卻塞了四五張床。旁邊也有私人開的招待所,房費更貴,開口便是50元,談得好,可能少到40元,這樣的價格也都是奇高無比的了。

四川人在這裡開有飯館,但價格也是高得驚人,暈菜25元,素菜20元,一個中碗雞蛋炒飯10元。價格高,份量少,令人瞠目。藏族人也參入了竟爭,他們開茶館,開小副食店,以稍低的價格也拉去了不少的生意。

岡仁波齊真是座神山,她周圍的山皆是一片黑土色,唯獨她潔白如玉,說她像鑽石也好,像金字塔也好,總之,誰都能一眼將她從眾山之中輕易地分辨出來。她之所以神,是因為她本身潤涵著一股仙氣,讓人看她一眼,便有終身難忘的深刻印象,這不是一座普通的山能達到的境界。我從西藏的東走到了西,每天都能看見山,大大小小的山也不知過了多少座,但讓我去想像它們他是什麼樣子時,可能想像出來的山都大同小異,沒有特別映入腦子的,包括珠穆朗瑪峰,雖然它高不可攀,但看起來也不過平常一般。然而岡仁波齊,她卻有一股攝人心魄的力量,能夠使人一眼瞥之便即可在心裡打下深深的烙印。這就是岡仁波齊的仙氣所在。

岡仁波齊不愧為眾山之神,冰清玉潔令她不與凡夫俗子為伍,鶴立雞群令她傲視塵寰。岡仁波齊,一座高高在上的神山!

塔爾欽

1998年9月7日

山頂海拔4875米氣溫20-0度

圍著岡仁波齊轉一圈是52公里,我不打算轉它,只想找個最佳視角拍攝雪峰。

上午,我把自行車存放在一個小食店裡,背著兩部相機、睡袋、帳篷、羽絨服、午餐肉罐頭、飲料、餅乾、洗嗽用具等大小四五個包的東西往山上爬。海拔4500米以上,空手上山都十分吃力,身背幾十公斤重的東西爬山可想而知該是多麼艱難。

轉山的路是慢上坡,但要繞一個大圈,我想翻過山抄近路,不管有沒有路,筆直往上爬。爬了不到半小時,身上已經汗得透濕,腹部也有些疼痛, 爬得十分困難,幾次都想掉頭下山回到轉山的路上去,但一想好不容易爬到這麼高的地方,這樣下去豈不是白費了這麼多的汗水!於是,我只有忍著腹痛,拚命地往上爬。經過兩個小時的艱難爬山,我終於上到了一個大啞口,岡仁波齊像一個龐然大物似地豎在了眼前!我抑制住內心的激動,又一口氣登上了山頂。這裡可以將岡仁波齊盡收眼底,是一處近距離地欣賞她的絕佳之地。我心滿意足,扔下身上所有的大小包,開始在一塊稍平些地上支搭帳篷,帳篷正面對著岡仁波齊峰,背後則是鬼湖拉昂措和一組雪山。

山頂程長條型,窄的地方只有2-3米,我將帳篷牢牢地支在那麼窄的地方,怕不安全,四個角全部各加打了兩根鐵樁,並拉上繩子,壓上大石頭。山頂上一般都會刮大風,何況這裡已接近海拔5000米,如果帳篷不支牢靠,一起風,帳篷非被刮到山下不可。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下午四點鐘,太陽突然被一片烏雲遮住,接著便是狂風突起,天空上的雷聲在頭頂滾滾炸響,帳篷被風吹得變了形。不一會,雨雪齊下,狂風勁吹,我在帳篷里用雙手頂住狂風往裡刮的帳篷,十多分鐘,手都頂累了,帳篷的竹支架角還是被風刮斷了,溫度也快速地降到了零度。

那十多分鐘里,我真怕自己會和帳篷一起被風掀到山下,那風太兇猛了,我又處在山頂那麼逼窄的地方,萬一風力再大一級,真有可能一命烏乎。當時我都絕望地狂呼了:停住!停住!停住!但風虐不但不停,反而越刮越大。我的前後不足一兩米處就是山涯,下面至少有幾百米的高差,如果掉下去,完全可以令人粉身碎骨。這真讓我害怕極了,也從來沒這樣害怕過,一個人在野外不知露宿過多少次,颳風下雨常常遇到,但沒有一點害怕的感覺,然而今天,這風颳得著實讓我膽戰心驚,我深深體會到人在大自然面前真是太不足為道了,你簡直都無能為力,只能聽天由命,天要你亡,你想活都沒門。西藏人比我們更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他們總是以一顆虔誠之心敬天敬地敬山敬神,而我們的狂妄在這樣的天地之間該是多麼地可悲可笑。

岡仁波齊在陽光下嫵媚動人,但當烏雲籠罩在她的頭頂上時,她便像魔鬼一樣猙獰可怖。這時她的周圍會颳起一股巨大的妖風,並伴著雨雪狂作,天空一片黑暗,彷彿讓人親眼所見這就是世界的末日來臨。

可怕的山頂,我能堅持一夜嗎?

……

深夜,風清雲淡,星光點點,圓月高垂,山谷中的雪水奔騰歡唱。月光下的岡仁波齊,通體呈現出暗暗的銀白色,她端莊而坐,祥和寧靜,看上去尤如一尊佛,讓你內心充滿了平靜。

帳篷內的溫度顯示零度,外面是零下2度,非常寒冷。傍晚,我在山頂拍照時,雖然身穿羽絨服,但仍凍得手指疆硬,晚上鑽入睡袋中才感到溫暖。不過,我不時地將頭伸到帳篷外觀看岡仁波齊,每看一次,都有美不勝收的欣喜。她那終年不化的積雪,把她妝扮得分外妖嬈,相形之下,周圍的石頭山顯得更加暗然無光,而岡仁波齊,即便是在夜晚,她也照樣銀白輝亮,就像一個光源,無論什麼時候,永遠都能點亮你的眼睛。

1998年9月8日

瑪旁雍措海拔4480米氣溫10度

在山上,三個膠捲都拍完了,備用的膠捲放在山下,沒有膠捲再好的景色也拍不成。於是,待到太陽將帳篷上冰雪化干便準備下山。

下山用了一個小時,從石縫中陡直而下,相當危險,但已經走到了這裡,不可能返上去再找其它的路,有幾次腳踩到松垮的石頭上,幸虧手抓得緊,否則人會隨著滾落的石頭一起滾下山涯。

中午吃了一盤雞蛋炒飯和一個水果罐頭,這幾天感覺非常乾燥,嘴唇乾得流血,上面結了一層血疤,缺乏維生素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這裡更乾燥,洗的衣服不見太陽,一個晚上便能幹透。

午飯完後,收拾好東本,騎車前往神湖——瑪旁雍措。塔爾欽距離神湖五十公里,但到湖邊只有三十多公里,五十多公里處有招待所,那裡是神湖停歇的地方。

我騎行了三十六公里,淌過了七八條大小河道,在巴嘎區吃了兩包速食麵,晚上九點到了湖邊。湖水湛藍湛藍,湖邊還有一片紅色的澡澤,遠處有銀白色的雪山,夕陽的餘輝映照得天空成一片火紅色,噢,這色彩真是美極了!

湖邊風很大,我一直騎車走到湖邊的沙石灘上,想找塊地方搭帳篷,這時一隻黑狗在不遠處對著我狂吠。我越往前走,它越是狂吠得厲害,搞得我有點發悚。黑狗的身後有一個石屋,石屋的山上是寺廟,但不見一個人影。湖邊的風颳得很大,也不太適合搭帳篷,於是我掉過車把朝石屋走去,這時黑狗反而安靜了下來,它捲縮在地上,看著我從它的身邊經過,一聲不吭。

石屋高約2米,長約10米,隔了三間房,沒有窗,一間房一個門,門高不到1.5米,門上都有鐵環扣,但沒有上鎖。我推開一扇門,裡面黑乎乎的,只有頂上一個小小的天窗透進來一點亮光。屋頂被煙熏得漆黑,當中一根橫樑一根木柱從地上將橫樑頂托,四周是都是泥巴牆,上面被刀刻畫得亂七八糟,地上有幾塊大石頭,有一堆羊糞,還有一堆火灰。

我把自行車推進屋內,將門用石頭頂好,點上自帶的蠟燭,感覺像在五星級酒店。外面的風颳得呼呼地響,而裡面非常暖和,風一點也進不來,這可真要感謝那條黑狗,不然今晚又要受凍。謝你了,黑狗老弟!

一座孤獨的石屋

我自帶的鎖

1998年9月9日

瑪旁雍措

昨晚睡得很早,十點鐘不到可能就睡著了,夜裡下起了雨,我被雨滴聲驚醒。我聽到屋內有水滴的聲音,但就是不知在何處,我用手電筒四處照照,都沒有發現雨水,但水滴的聲音斷斷續續地一直沒停。找來找去,最後我總算髮現水是從頂上的天窗往下滴的,地上因為有一層厚土,所以點點水滴不容易被發現。

天亮以後,雨沒停,但下得很小,八點多鐘我起來後,天空仍是一片厚雲,這時的湖水很清淡,沒什麼顏色,雪山也被雲層遮蓋,整個色彩顯得一片灰暗,也非常平淡。過了幾個小時,雲層漸漸散開,太陽時隱時現,湖水開始變為綠色,靠東邊的那一片湖水綠得像寶石翡翠,真惹人喜愛。中午,太陽完全露了出來,雪山上雖然圍繞著厚厚的白雲,但白雲上的天空已成一片湖藍,這時的湖水深藍深藍,湖面上波光粼粼,水鳥時而伏在水面,時而展翅盤旋,四周無聲無息,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偶爾傳來幾聲鳥叫會暫且打破這種寧靜,但過後又是一片靜息,彷彿讓人感覺完全隔絕了塵世,似乎回到了遠古時代。除了恆古的大自然,感受不到一點現代文明的氣息。

這裡沒有神山那麼嘈雜,轉山的人成群結隊地包圍著神山,一塊聖潔之地無疑已被眾人踐踏了。然而在神湖,卻很難看到一個人,沒有人去打擾的地方,自然會保持著自己的那份寧靜和神聖。

沿途經過不少的湖,除了達瓦措像一顆小巧玲瓏的綠寶石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外,再就是神湖瑪旁雍措令我震撼了。我從沒見過這麼藍幽幽的湖水,加上雪山的襯托,她美得實在讓人無法形容。在見神湖之前,我已覺得西藏的天空藍得出奇了,但在神湖這裡,相形之下,藍藍的天空似乎平淡了許多,因為神湖的藍已讓天空失色了。

我真喜歡這湖水的藍色,我更喜歡這裡的寧靜,我是現代人,可我卻多麼希望自己能返古歸真。

我住的這間石頭屋也不知是哪一年建的,但從房子的結構上看,很像是喇嘛住的。石頭屋背後是一座山,山成金字塔型,陡峭的山涯上修建有寺廟,寺廟面對著神湖,山尖尖上是隨風飄蕩的經幡,旁邊的山樑有一排矮小的石頭屋,裡面住著喇嘛。中午,我爬上去拍照時,見到三個喇嘛在讀經書,他們給我倒開水,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他們極為友善。經書擺在小長桌上,一摞摞的,很多很厚,看上去一輩子都讀不完。不過,住在這山上的喇嘛,確實是在用他們的一輩子唱讀它們。他們生來就是讀經書的,住在這種人煙罕至的地方,從早到晚,周日復始,念經供佛,直到老死。

山的背後有幾戶葳民,他們開有招待所和小副食店,價格超高。外國人來看神湖多半會住他們這裡。離這不遠處,有幾個溫泉,葳民用石頭把它們圍了起來,並裝了門,安了鎖,洗個澡10元。下午我去洗了個溫泉澡,水溫熱,由於沒有蓋頂,就如同在露天里洗澡一樣,風很大,脫了衣服非常冷,幾個美國男女青年也來洗澡,男的穿著白色的三角褲,站在高處為洗澡的女伴拍照,裡面不時傳出歡快的瘋笑聲。

下午又開始颳風,風越刮大,天空一片厚厚的白雲,有的雲層開始發變黑。

湖水深藍,藍得發黑,對面的雪山完全被雲層遮住,不過,當太陽快落山時,雪山上的雲層會被夕陽的餘暉反射得火紅火紅,昨晚我見到的便是如此,雖然只是一剎那,但美得令人窒息。

1998年9月10日

瑪旁雍措氣溫8度

早上一睜開眼就想著去拍照片,推開小屋的門,天空仍是一片厚厚的雲層。太陽已經升起,但被雲層遮擋,出不來。湖水泛著白光,毫無生機,但我還是起來背著相機往湖邊走去。太陽雖然被雲層遮住,但一旦鑽了出來,它將光芒四射,萬物生輝。

走在軟棉棉的湖灘上,一腳一個坑,極富彈性。沙灘上,澡澤中,散落著顆粒狀的小雪珠,晶瑩透亮。水鴨伏在湖面上划行,它們時而將頭埋入水下,時而用老人般的嗓音發出幾聲鳴叫。

納木那尼雪山露出了一個尖角,銀光閃爍,山尖背後,是一片藍天,湖水沒有變藍之前,藍天會顯得特別藍。

天空的雲層在流動,但一時間太陽還不會出來,湖水泛著白光,平淡無奇。我在湖邊走了半個多小時,實在覺得不值得打開相機,於是,返回石屋等待下午會有一個好光線的出現。膠捲快用完了,還剩下兩個,加起來也就72張。所以我不能隨便去拍一些毫無生機的照片。 中午,我又來到湖邊,湖水已成一片湛藍色,雪山上還殘留著白雲,但在水中形成的倒影特別美。一個人走在靜如畫布一般的湖灘上,真想聽點優美輕綏的輕音樂。如果這時我戴上沃特曼,裡面傳出高保真的音響效果的輕音樂,那情景定會讓人如痴如醉。優美的音樂,漂亮的湖光山色,一個人踽踽獨行,這種浪漫無與倫比,就是讓·雅克-盧梭都會為之驚嘆,為之感動得熱淚盈眶。

說來也巧,下午,我躺在地上收聽短波廣播,突然被裡面傳出來的曼托瓦尼樂隊演奏的音樂所深深吸引,裡面播放的都是我十分熟悉並十分喜愛的樂曲,如《吉普寨之歌》、《匈亞利舞曲第五號》、《印度客商之歌》、《義大利隨想曲》等等,雖然播放的效果不是太好,而且還有雜音干擾,但在神湖邊能聽到這麼熟悉的旋律,真令人激動萬分,當然了也倍感親切。出來走西藏已經四個多月了,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優美的樂曲,尤其是在這美麗的湖畔,這情景如不是身臨其境,根本無從體會。

當《印度客商之歌》的旋律一響起,我便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地跟著哼了起來,那從山谷深處傳來的輕快悠揚的曲調,就同我騎自行車穿越於大山之間的感受一樣。《吉普寨之歌》那悲泣的小提琴,讓我這顆孤旅的心更覺悲涼。當《義大利隨想曲》中奏起明亮的小號時,我也跟著激動興奮……總之,我非常感激這段廣播音樂,它把我帶帶到夢幻中,讓我在以太中飄移,忘卻了一路的孤獨和艱辛,尤其是在這美麗的湖畔,有這樣的音樂送來,彷彿一種特別的天賜。

看哪,天空的雲層已退去,展現在我眼前的是一片蔚藍色的天空。雪山潔白如玉,光滑鮮亮,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閃爍的銀光。噢,瑪旁雍措!我真不知道該怎麼來形容,深藍深藍的湖面,波光粼粼,嫵媚迷人,湖邊那月紅色的澡澤,更是將她點綴得艷麗無比。

美麗的神湖——瑪旁雍措,我將終身難忘!

睡袋涼曬

1998年9月11日

拉昂措 海拔4440米大風氣溫4-20度

騎自行車14.6公里,來到鬼湖——拉昂措,鬼湖看起來不大,南面有雪山,西面是紅土山,湖面有些弧型,當中很高,邊上則較低。湖水的顏色有多種,並且時時都在變化,有深藍、墨綠、灰藍、湖藍等等,相當漂亮。鬼湖的風真大,吹得人站都站不住。去普蘭的公路一直沿著湖邊向南山延伸,我準備在這裡等車,返回獅泉河。

「騎車進藏萬里行」差不多完成了大半,走西藏也接近了尾聲,這裡再拍點照片,西藏行的計劃就算基本完成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葳族人說,西藏這邊的雨季一停就開始下雪啦。事實上也是如此,現在幾乎每天都在下雪,多半在夜裡,早上起來都還看得到沒化的雪,氣溫也很低,晚上更加寒冷。我得趕快出西藏了,否則這裡的氣候會讓人受不了。

我看時間還早,才下午六點鐘,於是,又沿著湖邊騎行了10公里,想找個僻風地方搭帳篷。在一片鵝卵石崗上找到一塊平整的沙地,沙地前有一片小小的沙灘,上面長著野草,背後是一座鵝卵石山,可以僻風。於是,我將帳篷搭在了這裡,雖然風仍然很大,但至少有一面還是可以擋住風的,而且最關鍵的是安全,能防範野獸的襲擊。在野外,永遠不要把自己的背面對著空曠之地,那是極度地危險。

我面對著鬼湖,湖面滾滾翻著白浪,正北面是岡仁波齊,雖然有雲層的纏繞,但她那與眾不同的山勢,一眼就能看到。

鬼湖的水很清,據說不能飲用,過來時在山坡看到一隻死狐狸,會不會是飲用了鬼湖的水而死,不太清楚。

之所以號稱鬼湖,可能是這裡的氣候更惡劣,變化更大,其實湖水比神湖清亮得多,顏色多彩,變化無窮,十分有魅力。

從周圍的地勢看,鬼湖比過去縮小了許多,再過若干年,它可能也會像羅布泊一樣成為一座干湖嗎。在地圖上,我所處的位置應該有個村莊,叫多日阿拉,但除了東西的山溝中有兩間土屋外(裡面沒有人,屋外是一個大羊圈),這裡看不到一個人,公路上來往的車輛也幾乎沒有,如果水能飲用,附近應該有人家。

1998年9月12日

鬼湖的水清純透亮,極富誘惑力。中午,我忍不住脫光了衣服跳到湖裡去遊了起來,水溫12度,有點冷,我在水中遊玩了二十八鍾,不敢游得太遠,只在湖邊游。湖水很清,一米多下的石頭、草、沙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雖然我非常想往更遠更深的湖中暢遊,但心裡總想著這是鬼湖,萬一她突然興風作浪,恐怕叫天都沒用,周圍又看不到一個人,風險確實太大了。我是見湖水清亮得惹人喜愛才壯著膽子往裡跳的,如果多幾個人在身邊,游到湖中心去,水質可能更好。這麼清純的水怎麼會有毒,簡直是胡說八道,我喝了一口,感覺很清淡,沒有中毒的什麼反應,說這裡是鬼湖,十有八九是指這裡的氣候變化異常,昨晚進帳篷內睡覺的時候,還見滿天的星星在閃爍,要是在內地,第二天絕對是一個大好的晴天,但在鬼湖就完全不同了,半夜便開始下雨下雪。今天上午,湖的一半照著太陽,另一半則在下雨。這裡的氣候多變,根本沒有規律性,就是在這裡設個氣象站也很難預報準確。這便是鬼湖別樣的風景。

鬼湖的水清純透亮,不可能毒死人,況且湖面上還伏著水鴨水鳥,如果真有毒,它們早死絕了。

下午的風真大,氣溫也非常低,傍晚的時候在湖邊拍照,景色美艷驚人。夕陽給湖灘上的鵝卵石和湖岸上的土山、雪山鍍上了一層金色,尤其是雪山,那層漂亮的金黃色漸漸地又變成了鮮艷的火紅色,像火燒的一樣。這讓我想起了一首過去流行的老歌《雪在燒》,歌詞記不太清了,但歌曲非常有激情,看到這座雪山——納木那尼,被火紅的霞光染映著,那情景真如《雪在燒》!

為了拍攝這座火紅的雪山,我在湖邊奔跑了幾百米,到了我要拍攝的地點時,已累得張著大口喘粗氣,呼吸相當困難,彷彿再動一下人就會憋死,但面對那來自於天堂的景色,生怕錯過了捕捉的那一剎那。

我一連拍了十幾張照片,直到雪山上的紅色彩霞完全退去。照片拍完後,我才感到了寒冷無比,手已凍得疆硬,臉被冷風颳得生疼,但內心裡卻充滿了喜悅,那種無比的滿足感無以言表。

1998年9月13日

普蘭海拔3740米氣溫3-20度

我想搭車返回獅泉河,但在鬼湖邊等了一個上午都沒有一輛車去地區,後來來了一輛去普蘭的空車,我攔了下來,決定先去普蘭,解決了吃飯的問題後再找車去獅泉河。

普蘭是座漂亮的縣城,孔雀河穿城而過,四周有雪山。山勢雄奇挺拔。老普蘭縣的舊遺址留在城北的山頂上,上面有殘垣斷壁,山下還有部分洞穴,著名的國際市場設在半山腰上,是兩排新蓋的水泥平房。

下午,由於受到國際市場這個名詞的吸引,我不得不親臨觀光一下,於是,跨過孔雀河,爬上一個陡直的小徑,來到了國際市場。

所謂的國際市場,不過是幾個印度人開的小雜貨店而已,所賣的貨物大多是印度過來的日用品,但相當低劣。如10元錢一瓶的香水,上面雖然打的是巴黎的商標,但瓶子粗糙,香水味剌鼻,只能哄一些葳族姑娘。除了一些品質低的日用品外,印度人還經營布匹、卡墊、馬具、農具等,生意清淡,逛的人也不多,完全不能與樟木口岸相比。樟木口岸繁榮的景象、商品的豐富、都與普蘭的國際市場有著天壤之別。

但普蘭畢竟是阿里地區的一個縣城,在貧窮、自然災害頻發的阿里,普蘭相對來說算是非常富裕了。這裡有農田,有樹木,男人女人個個都顯得忙忙碌碌,而在阿里的其它地區是極為少見的。

孔雀河清純透亮,站在鐵橋上都能看見河底巨大的鵝卵石,而扎達的獅泉河則混濁如泥湯。普蘭有一種秀美,尤如江南的田園風光,而扎達則顯得古樸蒼涼,彷彿一個混飩的世界還未被人開啟。

普蘭秀美如畫,陰柔嬌艷,扎達雄渾悲壯,氣勢磅礴。所以我更喜歡扎達,那裡的土林能給人一種無窮的想像,還有那殘存的古格,更能讓人不由自主地進入冥想。

老普蘭

1998年9月14日

普蘭

自從7月7日離開拉薩後,至今又行程了3134公里,耗時68天,完成了去珠峰、樟木、古格、岡仁波齊、瑪旁雍措等原訂的大部分計劃目標。沿途拍了不少的照片,同時也攝錄了許多西藏的民俗和自然景觀。當然,本人也吃了不少的苦,現在又黑又瘦,與出發之前相比完全面目全非,手背上和臉上都被太陽曬出了許多黑斑,嘴唇乾裂多時,腿上摔傷的疤剛剛脫落……我想,是不是可以放棄原訂的計劃,改道走新疆,但經過反覆考慮,我還是決定按原計劃的路線去行走。從川葳線進,青葳線出,這樣才可以說走完了整個西藏,我的「騎車進葳萬里行,風餐雨露笑人生」才能更完美地體現。

我走過了川葳公路,中尼公路,新葳公路,如果再將青葳公路走完,對於整個西藏的概況,便會有了更多的認識和了解,這非常重要,何況青葳線上有著遼闊的葳北高原,那裡不僅有著著名的唐古拉,而且最大的高原湖泊納木措也是令人神往的地方。所以,在普蘭搭車返回拉薩後,繼續按原計劃騎車走完青葳線,不留任何遺憾。

小時候,我總是到長江邊畫寫生,江邊的碼頭停泊有大客輪,旁邊有些小木船,沙灘上還有搬網的打魚人。這些都是我寫生的對象,那時候我才十來歲,但對畫畫非常著迷,雖然沒經人指點,但常常一畫就是數小時,在學校里小有名氣,頗受老師的歡喜,在老師的推薦下,參加過一次北京舉辦的兒童繪畫比賽,獲得了紀念獎……

今天早上起來,突然產生了到山腳下去寫生的念頭,於是,背著相機、速寫本跑到了雪山下。

普蘭是一個雪山環繞的地方,周圍都是雄奇尖尖的雪峰,無論是攝影或繪畫,都極具美感。

我在一塊石頭上坐下,拿出速寫本,像小時候一樣認真地開始組織線條,但十分遺憾,因為找不到下筆的感覺,完全沒有耐心畫下去了,小時候那種專註執著近似於痴迷的程度,現在一點也找不到了。因此,我不得不收起寫生本,拿出相機進行拍攝。我都為自己突然冒出寫生的念頭感到好笑,都幾十年沒再畫過,那種過去的感覺早已消失,雖然還尚存那麼一點慾望,可力不從心,也難以為之了。

膠捲在拉昂措就全部拍完,到了普蘭這裡才有膠捲賣,但不太正宗。我剛來的當天就在一家小店裡買了2個柯過膠捲,打開一看時,發現膠片的顏色與我所用的不同以外,片基也相當薄,我不敢用,當即退掉。在普蘭呆了兩天,不拍照片又實在難受,於是昨天還是買了一卷,碰碰運氣,看能否拍出好的效果來。

西藏所賣的東西,大多都是內地的偽劣品,而且價格奇貴無比,花了錢也不一定買得到正規的商品。我原以為普蘭的塘嘎國際市場會有許多走私的膠捲賣(像樟木一樣,什麼品牌的膠捲都有),但令人遺憾的是那些印度人所賣的貨物都是西藏人的日常用品,沒人賣膠捲。

錄像帶也用完了,在整個西藏都無法買得到,錄像帶的規格是Hi8mm,在樟木也沒見過有賣的。昨天打電話到家裡,讓家人買些膠捲和錄像帶寄到拉薩的一個朋友的店裡,等我到了拉薩後去他那取就行了。

明天有車去拉薩,我可以搭車去拉薩了。自從7月7日離開拉薩後,到現在已經有兩個多月了。我以為再沒有機會去拉薩的,因為我先打算從阿里走新疆,但按原計划走青藏公路就必須返回拉薩。

拉薩不僅是西藏的聖城,也是旅葳疲憊不堪的人的最好的休息之地。我愛拉薩,並不是因為布達拉宮,而是拉薩的柏油馬路,因為只有拉薩才有這種平整光滑的柏油路,自行車騎在這種路面上非常輕快省力。而那些石頭路,土路,泥路,沙子路,都太折磨人了。如果都是柏油路,即使是大山擋在前面,都不會覺得騎自行車有多痛苦。

在普蘭住了三天,買了一個柯達膠捲,結果很有可能是假貨。今天剛拍到20多張,卷片器就卷不動了。我曾在薩迦買過一袋過期變質的花生,在扎達買到一瓶發臭的黃桃罐頭,還買過一隻紅燒肉罐頭,打開一看,裡面除了一兩塊全肥的豬肉皮外,裡面儘是一罐水!在西藏買東西真得小心又小心,弄不好可能還會中毒。在阿里,一個當兵的買了一罐可口可樂,喝了後便拉肚子,住了好多天醫院。德國人雷卡特買了只圓珠筆,寫了幾個字就沒油了,第二天他拿去換了一支,結果還那樣。很顯然,全國的偽劣殘次品都集中到了西藏,所以無論在西藏的什麼地方,都能買到令人頭疼的商品。但感覺西藏人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們麻木地消費著一些假貨,並不感到有什麼不對。內地人來上了當也很無奈,因為這裡根本就沒聽說什麼消費者協會這樣的機構,所以即便是明知買到的是假貨,也只能自已認了。因為,這裡是西藏。

新普蘭

國際市場的門店

1998年9月16日

帕羊海拔4400米氣溫0--18度

天不亮就坐車離開了普蘭,等天大亮時,車已到了聖湖湖畔。這裡剛剛下過一場大雪,起伏的山巒上,公路邊的雜草地上,都落滿了白雪,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那種冬天的感覺非常真切,尤其是那低垂髮白的天空,與那白茫茫的雪景緊密地聯在了一起,讓人不得不相信,這就是冬天,西藏的冬天!於是,那種興奮、畏懼、恐慌一起湧上了心頭。興奮是因為純白的雪景,畏懼是因為西藏冬天的嚴寒,恐慌是擔心大雪封山,出不了西藏。總之,面對這突入其來的大雪,真是有點不知所措。

一路上車開得非常顛簸,我的腦袋都撞了一個大包。駕駛室里共擠了六個人,普蘭還有幾個人要搭車,但實在沒地方坐了。

到拉薩每人400元,再過幾天,旅遊的車都陸續返回拉薩後,從普蘭出來的車就更少了,價格也會更高。大雪來臨之前(九月底),可能一個人的車費得1000元,不然就留在普蘭過冬了。當地人說,大雪封山後,有的山口積雪可厚達10米,沒有一輛車敢走,那時進不能進,出不能出,只有困守在普蘭,等到第二年開春之後才有車進出。到了冬天,普蘭的價格會在現在的基礎上再上漲2--3倍,什麼東西都要貴得驚人。每到這個季節,酒的銷量大得嚇人,一個普通的小副食店,一個冬天下來,白酒都能銷售三噸左右。普蘭縣總人口0.73萬,縣城的人不超過千餘人,但白酒的銷量這麼巨大,可見這裡的人喝起酒來有多瀟洒。聯誼商店的馬老闆講,其實這裡的人工資收入並不高,月工資在千餘元左右,但消費卻大大超出了他們的收入,很多人借錢喝酒,冬天沒事幹,都喜歡關在屋裡喝酒,天天如此。

車是傍晚到的帕羊,帕羊是一個區,有藏人開的招待所,住宿每人15元,男女同屋,一屋一個床,康師傅袋裝速食麵賣4元。

沿途見到許多野獸,有狐狸、雪豬、黃狼、野馬等,它們穿行於公路上,旁若無人,尤其是那條大黃狼,足有半人高,悠然自得地慢步在公路上,司機開到近處鳴喇叭,它才不慌不忙地往公路邊離去。我當時想,如果這時我是一個人騎自行車與它狹路相逢,它會不會對我下口?真是天知道!

車主是重慶忠縣人,叫馬之元,今年35歲,但看上去至少有45歲。他比我小兩歲,但他以為我不過30歲。他在西藏已11年,普蘭那家聯誼商店便是他的,今年又花了13萬買了這輛解放羊頭大貨車。這11年來,他一直在普蘭打天下,能講一口流利的藏語,周圍的關係也搞得很好,尤其是武警邊防。西藏的陽光風雪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那眼角重重的魚尾紋,以及那黝黑蒼老的皮膚,都令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他的臉上確實布滿了生活的艱辛,但那充滿自信的眼神,又充分地展示了他是一個生活中的強者。赤手空拳來到阿里,孤身奮戰11年,終於有了自己的商店,自己的大貨車,這就是有力的證明。

他現在將他的老婆放在普蘭看商店,他的弟弟幫他開車,一家人非常和睦,這次將車開回成都進貨,準備在普蘭過冬。

馬之元不但是個精明的生意人,而且對周圍的事物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頭腦敏銳的人,無論在哪一方面,都能比別人先成功,這種例子多不勝舉。

1998年9月18日

路邊海拔3740米氣溫12度

車開得雖然顛簸,但我仍然看完了一本小說。小說是一對四川小夫妻隨身帶的,昨天我開始閱讀,今天中午之前已將它全部讀完。

小說的名是《紅寶石之歌》,作者阿·米克勒,挪威人。小說的主人翁是艾詩,書中描寫了23歲青年大學生艾詩的個人私生活,通過他和幾個女人的關係,展開了深刻的內心反省,最後艾詩終於明白了得到女人的肉體並不是目的,他渴望真正的愛情,而真正的愛情又是一種孤獨。

是的,真正的愛情是一種孤獨,它只能深藏於心底,只能獨自品味,獨自感慨,獨自喜悅,獨自哭泣。這種愛情不應該有結果,但令人遺憾的是《紅寶石之歌》有了結果,於是,這部小說非常讓我失望,因為它剝奪了我的想像空間,我認為這正是作者的敗筆之處,儘管人們極為稱讚這本書,極為稱讚米克勒的敘述天才、文學天才,我都反之。

明天可以到達拉薩了,一路的顛簸也快有了個盡頭,這真讓人愉快,雖然今晚仍然要睡在車廂,但我感覺比睡旅館還要舒爽。

1998年9月19日

拉薩

「回到拉薩,回到了布達拉……」

當車快進到拉薩時,這歌的旋律不斷縈繞在耳邊,我又回到了拉薩。

是的,我又回到了拉薩,那紅色的布達拉宮又映入了眼帘。天空仍然雲層很厚,尤其是布達拉宮的上空。街道整齊,馬路平整,氣候溫暖,我感覺又返回了文明。阿里的蒼涼、嚴寒都成了過去,都成了回憶,也許這輩子再不會去阿里,但阿里將令我終身難忘。

不知為什麼,到了拉薩,我的腦袋一下變得很空很空,好象是想到了許多,又好象是什麼也沒想,非常麻木。

口袋裡只剩餘17元錢,但我還是住進了雪蓮賓館。剃了頭,洗了澡,花了7元,打了9元錢的電話,得知家裡寄來了2000元和29個膠捲4盒錄像帶,我擔心錢不夠,又讓小梅寄了3000元,他明天上午寄,這樣我就踏實多了,至少我可以將返程的青藏線走完。

我腦子很亂,亂得理不出頭緒,但似乎又覺得很空,總之,心情不是很好,但願明天會好。

這是三個月前第一次到拉薩拍的。

1998年9月20日

拉薩

今天的心情不但沒好,反而更糟,家裡寄的錢和膠捲都沒收到,我已身無分文,還欠別人的800元,好在住在這個賓館暫時不收我的住宿費,否則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還有一袋速食麵,早上起來不敢吃,直到中午實在餓得不行了才把它泡著吃了。

拉薩這裡有認識的朋友,但都因初相識,不便開口借錢,今天又是個星期天,郵局又查不到匯款,明天能不能到,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如果不能到,那還真是個麻煩事。

噢,天啦 !我還有個救命的東西,那就是阿里的《通行證》,證上押有30元,可以退,明天把它退了可以管幾天的飯,至少可以不餓肚子。對了,我還有個自行車公里計數器,看能不能賣幾個錢,也許能解決燃眉之急。

下午去街上轉了轉,沒人願花幾百元買一個自行車公里計數器,這裡最貴的自行車才500元,他們只是好奇,因從未見過自行車還有能顯示公里數的東西。

口袋裡連停放自行車的錢都沒有了,我只能實話告訴收費員,好在他還能理解,沒有收我的錢。晚上只好去孝感人何端陽那裡吃飯,他承包了西藏自治區輕紡總公司珠寶店,他和妻子及妻子的哥哥共同經營該店,主要賣些珠寶玉器、水晶飾品,還有西藏人喜歡佩戴的天眼珠等。他為了我去他家吃飯,特意上街買了100元的菜,另外還借給了我600元,讓我付車費。

何端陽經營珠寶已有多年,他鑒別力相當高,一眼能看出水晶和玻璃的區別,一些不起眼的石頭,通過他拿去加工後,會變成奇妙無比的裝飾品,有的形同貓眼,有的形如人眼,令人嘆為觀止,愛不釋手。我戴的一塊眼睛石便相當惹人喜愛,黑白相間的自然石紋,當中凸出一個如真人般的眼球,眼球外有魚尾狀的眼線,上下還有眼睫毛,彷彿一隻活生生的眼睛,栩栩如生。很多人都不禁要仔細地看它,輕輕地摸它,他們不相信它是石頭,直到聽出我敲打出的石頭的聲音,才頻頻點頭。

天然的怪石在西藏遍地都是,但人們見多了也不足為怪了。但是,將這些不起眼的石頭拿去加工,按著它本身有的花色紋理加工後怪石,則維妙維肖,極具裝飾性。當然,有些天然的天眼珠不用加工就頗有特色,像那種顏色好的,年代久遠的九眼珠,都在幾十萬元一個。一般的九眼珠,也要幾千元。九眼珠是西藏人身份地位的象徵,過去如果見到戴九眼天珠的人,藏民都要磕頭下跪頂禮膜拜。現在戴九眼天珠的人也非富即貴,雖然不像過去那樣被人膜拜,但多少也能看出,他們是有「身份」的人。

上一次在何端陽店裡時,幾個東北人在一個藏人推薦下,買了幾個天眼珠,其中一個掏出3000元買了一個棕褐色的九眼珠,佩上珊瑚戴到脖子上。另一個花900元買了一個三眼珠,同樣佩上珊瑚戴到脖子上。他們似乎覺得一下子成了藏族中的貴族,十分趾高氣揚。

如同一顆飽的毛豆般大小的天眼珠,在一般人的眼裡,它不過是有幾個圓圈圈的花石頭,可能丟在地上還不一定有人去撿,但在西藏,它卻值幾百幾千甚至高達百萬。這令人瞠目,也令人費解,但要知道這在西藏就不會瞠目不會費解了,就像是西藏許多事物一樣,不能以一種內地人的眼光來看,更不能用內地人的思維去想,只有這樣,你才能很平靜地溶入其中,才能在這荒蕪原始的高原上行走自如。

1998年9月21日

拉薩陰雨氣溫17度

早上起來後,到邊防局退回了30元押金,去郵局準備往家裡打個電話,但要先押50元而沒有打成,這樣只好回到雪蓮賓館來打了。

取到押金後,花1.5元吃了兩根油條和一碗豆漿,又花去10元買了三袋速食麵,為中午和晚上準備。另外打了個電話,口袋裡只剩7元錢了。

寄的膠捲和錢都沒有收到,今天望著明天,明天望明天,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收到,收不到就意味著只能困守在賓館,哪兒也不能去。

今天是個陰天,下了陣雨,氣溫有點低,穿件毛衣還覺手涼。上次在這裡住了九天,布達拉宮的上空每天都積著厚厚的雲層,三個月過去了,都快進入了冬季,天空還是難以晴朗。唉,令人遺憾的布達拉!

我仍然住的是原來住過的客房,有衛生間,但沒有熱水,有電視,但圖像模糊。電話還行,可以打進打出,房間正中的大鏡子雖然有點變形,但還可以把人照清楚。寫字檯的抽屜有一個是空的,我差點把東西往裡放,否則還要彎腰到地上去撿。

1998年9月22日

拉薩晴 氣溫23度

錢和膠捲仍然沒有到,昨天把那塊自行車計數表賣了,160元,這樣可以維持幾天的生活費。

拉薩的物價比起阿里來要好得多,但比內地還是高出了許多。買任何東西,必須要多走幾家,多問幾家,這樣才能買到最便宜的價格。比喻一支紅梅牌三腳架,有的地方開價300元,有的170元,經過比較,再又一番還價,最後可以用120元買到它。如果再堅持往下壓,可能有的店100元都會賣給你。總之,要不斷地比較,然後使勁地往下壓價,這才不至於吃虧上當。今天我就只花了4元錢買了一塊舒服佳香皂,而昨天在一個大商場里看到同樣的牌子同樣的香皂竟然要賣8元,我當時閑太貴沒買,今天在另一個地方只花了一半的價錢就買到了。

拉薩的物質也算豐富了,雖然都是從內地運來,但在商店的貨架上基本上能找到想要的東西,只是價格有些令人難以接受。不過,隨著貨源不斷充實豐富,拉薩與內地的差距也在逐步縮小,最起碼的有錢便能買到大多數想要的東西,不像在西藏其它地區,有錢也什麼都買不到。

1998年9月23日

拉薩

錢收到了,但膠捲還沒到,我準備換個住的地方,那樣可以節省點。

下午去大昭寺門前拍了些照片,那些虔誠的男男女女真令人感動,他們不厭其煩地頻頻地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口裡喃喃有詞,全身脯腑著地……大昭寺門前的大塊的青石板都被他們磨擦得光滑錚亮,走在上面若不小心,便會滑跤摔倒。周圍有很多人端著相機拍照,他們都為西藏這種特有的狂熱痴迷的宗教形勢所驚詫不已。有幾個外國老婦女對她們所見到的情景都有些發獃,她們很難理解這穿藏袍藏裙的善男信女們,為什麼不知疲倦不厭其煩地站起來、扒下,扒下,站起來……我也不能理解,凡是我不能理解的事物,我都會去想,這裡是西藏。這樣想過後,不能理解的東西馬上便能想通了。

是的,這裡是西藏!

1998年9月24日

拉薩

從雪蓮賓館退了出來,換到了一個小旅館,雪蓮賓館一天是35元,這個小旅館一天才20元。小旅館的條件當然沒有雪蓮賓館的條件好,但一天可以節省15元,條件差一點也無所謂了。

這家小旅館叫宇拓,坐落在宇拓路的街邊上,老式樓房,頗像一個居民樓。一樓有淋浴間,二樓三樓住宿,房間一個挨一個,都很小,單間很多。有電視的單間每天30元,沒電視的則是20元,我住在三樓,房間小得只有一張床和一個小木櫃,自行車無法放進去,晚上只能放在過道里。房間外是一個平台,衛生間設在平台上,比較方便,用水則要下到二樓。

這裡在布達拉宮和大昭寺中間地帶,離大昭寺要近一點。住宿的人較多,似乎沒有空房了,很多做生意的人都長期包住,如二樓就掛有一個牌子,上面寫著:訂做撞球桌的人請到201房聯繫。

這裡的人員比較複雜,進進出出的人也較多,我用自帶的鎖鎖門會感到安全些。

1998年9月25日

拉薩

幾經周折,膠捲總算到了我手裡。下午我去郵局查特快專遞,9月17日從武漢寄出,沒有理由不到。速遞科的小姐將我報的號碼輸入電腦,很快查出郵包已於19日投到了郵件上的地址,郵單上也確實蓋有單位的收發圖章,而我在該單位查過了,從門衛到辦公室主任以及他們的總經理,都一致認為沒見過什麼郵包,後經總經理提示,會不會投到另一個單位了。他們是西藏自治區輕紡總公司,而另一個單位叫西藏自治區輕紡總工會。於是,我又到郵局,查看郵單上的收發圖章,上面果然是總工會字樣,同投遞員爭了半天,最後他還是去總工會把我的郵包取了回來,直到郵包到手後,我那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謝天謝地,還好郵包沒有丟失。

最多三天就能收到的郵件,結果被他們人為地耽誤了6天,這就是西藏所謂的EMS!

1998年9月26日

拉薩陰雨氣溫17度

我又購置了600多元的銅器,這些銅器會部來自於印度,雕工精細,形象生動,維妙維肖,令人愛不釋手。這次買的品種多一點,但都只有半尺來高,如騎馬揮槍的猛士,握刀而立的士兵,釋迦牟尼坐像,千手觀音坐像,以及一些小小的銅鈴、銅佛牌……

除了這些銅器外,我還看中了一塊金絲織物金鋼八寶圖。那是一塊80厘米見方的紅色的真絲織物,當中的金鋼圖和四周的八寶圖全部用金線編織,看上去既華貴莊重,又典雅大方,關鍵是它集中了藏傳佛教的最主要的圖形標誌,很有欣賞性。可惜我無錢購買,若小梅的3000元寄到了我還是打算把它買下來,路上可以艱苦一點,從吃住中節省出幾百塊錢應該不成問題,因為這些賦有西藏特色的工藝品,只能在拉薩買得到,質地又相當好,也便於久存,只是身上的錢不夠。

1998年9月27日

「在同一個人的身上,難得事事順遂,讓他步步登高,興旺發達。他得天獨厚嗎?偏偏命不好;命好呢,偏偏大自然又虧待他,彷彿蒼天創造每個人同它創造最壯麗的事物一樣,要讓我們認識到宇宙最基本的法則是平衡的發則,這些法則同時主宰著在發生、在成長、在呼吸著的萬物。」

這是薩德在他的文集中寫到的一段話,雖然距今已有近三百年之久了,但它仍然是對人生對宇宙的精闢概括。人之所以活得辛苦,就是因為逃不出這種平衡法則,只有不斷地努力,不斷地追求新的目標,新的理想,才能達到人生的最高境界,否則就會被平衡法則自然淘汰。蒼天賦予每個人的生命及所有的器官組織雖然相同,但大腦的思維方式卻千差萬別,這便是每個人之間的不同之處,誰能運用好這唯一的不同之處,誰就能成功。也可以說,距離成功的目標已經不遠。

我們這個小旅館住的人形形色色,多半是來拉薩做小生意的。三樓住著兩個年青的女孩,她們都只有22歲。這兩天同我認識了後,一有空她們就來我的房間閑談,於是,我多少聽了一些她們的故事。

聶維莉是位個子小巧聰明伶俐的女孩,如果不是胖了一點就算非常漂亮了,她是貴州遵義人,兩個月前隨同男友一起從家出走來到了拉薩,他們想在拉薩掙筆錢再回貴州,但女孩輕易地找到了工作,而男孩卻無生活著落。女孩的工作是酒店裡的服務員,月工資僅僅600元,這點錢別說拿出一點存起來留著以後回家,就連基本的生活(兩個人)都不夠。旅館的房費一個月要300元,剩餘的300元倆人再怎麼節省也維持不下去。於是,女孩讓家裡寄來了些錢,買了一台電腦畫像機,讓男孩靠這某生掙錢。

漂亮的小女孩(說她小是因為她實在是太矮小了)非常精明,也非常成熟,她說她13歲就開始掙錢了,到廣州學了理髮的手藝,然後自己開了個髮廊,同時還經營一點小副食。她家姊妹四個,她是老二,上有一個姐姐,下有兩個弟弟,她同家人沒什麼感情,尤其是姐姐,雖然同睡一床,但倆人很少談心,她這次被迫離家出走,完全是為了這個男友。男友家裡很有錢,但他卻是個敗家子。他有一個女朋友,而且快結婚了,但她和他好了之後,他很快就甩了原來的女友,因他父親在當地算是個人物,所以怕引起人們的非議,於是倆人決定一起離家出走。他們就這樣來到了拉薩,但由於男孩有不少惡習令女孩不滿,所以時間長了後就常常吵架,感情也越來越不好了。

女孩說,她現在對他已經沒有感覺了,都知道遲早會分手,但現在身在異鄉,只能湊合著過,一旦她把買電腦機(8000元)的本錢則賺回來了,她就立刻返回故鄉。

另一個女孩叫李小青,四川綿陽人,她比聶維莉小一歲,但看起來她似乎要顯得大一些。她長得乾瘦,喜歡濃妝艷抹,不漂亮,但有幾分姿色。她的顴骨突出,常愛臉紅。同樣,她也沒受什麼教育,但沒有聶維莉老練成熟,她的天真顯得過於愚蠢,她甚至想做最輕鬆的工作拿最多的錢。她和聶維莉同在一家酒店打工,但她覺得太累,覺得工作餐的伙食太差,每天都吃不飽,都沒勁上班。現在她已閑了下來,她想找更好的工作,但一個沒有文化沒有特長的女孩,除了這些服務性的工作外,還能有什麼更好的工作等著她呢。正如聶維莉說的,除非去做小姐,那樣來錢又快又輕鬆。可是對於一個涉世不深的且還有點貞操感的女孩來說,馬上走到這一步還是比較難的,但這並不能保證以後她不會下水。

女孩子背井離鄉出來撈世界,只有干小姐這個營生才最簡單最容易上手。拉薩的小姐多於牛毛,在很多人都還穿毛衣的這種天氣,那些小姐們還是袒胸露背薄紗半透,她們非常自信,非常自豪,因為她們以為,是她們繁榮了西藏的經濟,是她們帶來了西藏的進步,更是她們將內地溫暖的春風吹遍了西藏大地。

自古以來,女人都懂得用自己的青春換取金錢,如果她們不把貞操看得那麼重的話。但是,這種女人當中,大多都沒文化、沒教養,不是在一個良好的家庭環境中成長,所以她們只能想方設法掙更多的錢去追求個人的幸福,用金錢來包裝自己空虛的外表,用金錢來改變自己的不才。儘管這樣會讓她們付出太多,甚至做人的尊嚴,但社會早已形成了這種風氣,誰又在乎呢!這便是笑貧不笑娼,古人都把這看透了,現代人還有什麼可說的。所以,我們不應該指責女人,她們為了生活,為了幸福,有權選擇換取這些的任何方式。然而,男人呢,一旦落於貧困之中,就等於行屍走肉,不被別人瞧不起,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因為這樣的男人沒有任何選擇可以改變現狀的方式,到了這一步,要麼苟且偷生,躲到一個陰暗的角落自暴自棄,要麼了斷餘生,來世再做英雄。

很多人都以為女人活得累,我則認為男人更累。一個男人,要不斷地努力,要掙錢,要創功名,要拚命工作。有的人就是勞累一生,最後還是兩手空空。

蒼天就是這樣安排的,他不會給予你更多,讓你輕輕鬆鬆十全十美。比喻,他給了你聰明才智,那就要讓你倍受煎熬;給了你愚蠢醜陋,就會為你安排一個優越富裕的家庭,讓你衣食無憂。這就是薩德的平衡法則,世上的萬事萬物都離不開這個法則。

1998年9月28日

拉薩

聶維莉的男友今晚請我吃飯,他親自做菜,菜的味道燒得好極了,完全地道的川菜,我吃了兩碗米飯。

這男孩已有24歲,大學畢業,學的是文秘。個子不高,相當乾瘦,但長得挺帥。濃眉大眼,五官端正,遺憾的是有一口黑牙,可能是煙抽得太多。他也喜歡讀書,但比較雜,帶著聶維莉私奔到拉薩,也想闖番世界。他說他最喜歡錢鍾書的《圍城》,是《圍城》教他認識了人生。他告訴我,他也有很大的理想,那就是當一名經濟名人,他不願靠家裡,也不願走他父親希望他走的路,他想自己干番事業,但他知道,這很艱難。他的電腦畫像的生意並不太好,他想到西藏其它地區看看。我給他介紹了西藏大部分地區,因為我都去過,從做生意的角度去看,我告訴他樟木和阿里更有市場,因為樟木是邊境口岸,那一帶的經濟比較繁榮,而阿里是旅遊聖地,去往的人相當多。他說他非常想去看看,目前拉薩已有幾家電腦畫像,相互衝擊太大,都賺不到錢,所以他想開闢新市場。

我們吃飯的時候,聶維莉哭著跑了進來,我們都莫名其妙,最後才弄清楚,她下樓給她姐姐打了個電話,姐說她父親覺得她離家出走非常丟人,於是當著很多外人把她寄回家的照片撕得粉碎……她一個勁地哭,不吃飯,要男朋友立即往他家裡打電話,說明目前她是和她在一起,不然她覺得沒臉見人。

在我的勸說下,她終於止住了哭泣,而且還吃了一碗飯。我知道她受的委屈很大,但女孩子離家出走,難免不被人誤會,哪怕你再清白,總會引來閑言非語。

李小青過得十分愉快,她沒有聶維莉這麼多煩惱,這麼多淚水,因為這兩天她找到了一個靠山,靠山是遼陽人,在拉薩做皮衣生意,也住宇拓旅館,他先住二樓,但昨天晚上便睡到李小青的房裡了。李小青的房相當小,床也特別短,但他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我想那遼陽人一晚上絕不能伸直雙腿,不過,今天 一早,他就從樓下的房換到樓上同她挨在一起了。

這是一家宣鬧的小旅館,形形色色,濃縮了西藏外來人的生活景象。

1998年9月29日

無人小屋海拔3600米氣溫12度

中午收到錢了,本來準備明天一早出發,但實在覺得太無聊了,於是收拾好東西,告別了宇拓旅館。

騎行了9公里,來到了青藏公路上,我回頭再望了一眼拉薩,默默地說了聲:別了,拉薩!然後奮力朝前蹬去。

我是下午兩點半開始上路的,我計劃今晚宿在馬鄉,馬鄉距離拉薩53公里,我想晚上8點以前可以趕到。但走到30公里時,突然天變,風雨交加,把我淋了個透濕,我頂著風雨繼續朝前走,在48公里處,見路邊有一間無人的小屋,就決定歇這裡了。前面就是馬鄉,但不一定有招待所,如果真是那樣,到了馬鄉也一樣沒有住處,所以,我還不如就在路邊這間無人的小屋住下,再說天也快黑了。

小屋雖然沒有門,但卻有個小小的院牆,多少有點安全感。屋內有圈泥巴石頭做的長橙,中間有一個水泥砌的石台,石台上有兩根木柱子頂著房梁。本來石台上剛好可以睡下一個人,但兩根木柱子所佔的位置正好分割了石台,無法平躺一個人,因此,今晚只能合衣半躺了,身上蓋件羽絨服應該沒問題。

晚上9點鐘,我便半躺下了,雖然是一間屋,但沒有門遮擋,心裡總有點不踏實。所以,我兩隻眼睛一直盯著屋外,一點也睡不著。

突然,對面的山上傳來陣陣凄厲的狼叫聲,這樣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裡聽起來真是讓人毛骨悚然。於是,我緊緊地握住電警棍,隨時以防惡狼沖了進來。但後來再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了,儘管如此,直到深夜1點多鐘我都不敢閉眼。恰好,這時下起了雨,雨下得很大,下雨的時候狼是不會出來亂串的,這樣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幾個小時。

1998年9月30日

當雄海拔4000米

早晨起來 準備將我半躺半睡的無人小屋拍照片,但天很暗,又下著雨,於是也就算了。

早晨很冷,我穿上了羽絨服,外面套著風雨衣,頂著風雨騎行。到了下午,又開始颳風,風颳得人搖搖晃晃,幸虧路面較好,否則根本無法騎下去。

當雄的風更大,而且氣溫也低,四周的山上都落白了雪,雲層很厚,有一片山上正下著雪。

我找到一個招待所,住下後買了一些食品,以備在納木措用。我問了幾個當地人,當雄距離納木措有多遠,有的說是60公里,有的說是80公里,也有的說40多公里的,地圖上標的是48公里,途中要翻一座海拔超過5000米的山,土路,相當不好走,我打算明天早一點起來上路,48公里雖然不遠,但要翻起山來至少也得一整天,何況路面又差。

有人問我,幹嘛這個時候去納木措,都已冬季了,那裡非常冷,而且現在沒人去那裡。我無法跟他們解釋,即使解釋了他們也未必明白。

1998年10月1日

扎西多海拔4530米雨雪氣溫0-8度

當雄——扎西多 66公里最高的山5000米,上坡26 13=39公里,高差1000米,騎行共15小時,夜晚11點30分到達扎西多。

以上這些數據足以證明這是一次差點丟命的騎行,其路上的艱難,顯而易見。我能安全抵達扎西多,算我命大,正如萬縣的一個算命的老先生說的,我是在觀音的腹中行走,有觀音保佑我,不會有大的生命危險。事實也證明了他的說法,我以為今晚不是被狼生吞了,也會在雨雪中凍死,但我既沒有碰上狼,更沒有被雨雪凍死,那種求生的強烈慾望迫使我摸著黑夜,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扎西多……

早上,我吃了四個包子和兩個荷包蛋,向天湖——納木措,進發了。天下著小雨,一路全是上坡,我原計劃在中午12點前走20公里,但因坡太陡,到了中午12點只走了15公里。沿途多處河溝,水清澈透底,每次遇到這種河溝,我都想衝過去,但有的地方實在太深,鞋子多次灌滿了水。

一輛旅遊客車在我前面停了下來,裡面坐的全是台灣人。他們走下車來,用英語同我打招呼,當得知我是中國人時,他們非常驚訝同時也十分高興地對我說,你是我們中國人,真了不起!於是,他們爭著與我合影拍照,然後每人都送我一些吃的,有巧克力,薑糖,蘋果,礦泉水,飲料等等,還有一位細心的婦女送我一個手搓式的暖暖包,她怕我路上寒冷。這些東西我簡直無法拿完,幾個口袋都塞得滿滿的,非常重,但這是這些好心人的一片心意,再重我也得帶上啊。

到了納木湖,才走了40公里,但已快傍晚7點了,而扎西多在哪裡,我根本不知道。放眼望去,右邊,是湖的盡頭,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左前方,靠著湖邊,有一座孤零零的石頭山,憑我的感覺,扎西多寺應該建在這座山上。但到這個山至少在10公里以上。於是,我徑直往湖邊走,希望能抄近路早點趕到那座山前。

天上的雲很多,太陽被厚厚的烏雲遮擋住了,不到8點,天便黑了下來,而我這時卻走進了一片沼澤地。自行車也陷進了稀泥中,人也差點跟著陷了下去。好在自己沒有手忙亂腳亂,慢慢地把車子弄了出來,最後不知費了多大的功夫才終於走出了這片沼澤地。

上到公路上,沒走多遠,就遇到一條橫斷公路的河溝,我用手電筒照了照,覺得能過,就朝水中衝去,結果被一塊石頭拌倒,人車摔翻在水中……

天也越來越黑,兩條車轍微微泛著白光,我就沿著這微弱的反光朝前騎著,也不知哪裡是盡頭。那座山這時連影子都都看不到了,更不知道它在何處,但我想,這兩條車轍一定能將我帶到一個有人的地方。

可惡的天下起了雪,雪在風中更顯得暴虜。我頂著風雪推行,兩隻手凍得像個木頭。當我想從車縷里拿礦泉水喝時,那已失去知覺的手怎麼也拿不上那個白蓋的塑料瓶。這時,我已全身濕透,兩條腿完全是機械地朝前挪著步子,我已經沒有了肢體的感覺,只有心裡明白,不能停下來,停下來就意味著死亡。

終於,我摸到了那座石頭山下,我走進了那兩個高大的石柱門。突然,一群野狗狂吠著向我圍了過來。其中一條大一點的黑狗抄到了我的身後,左邊、右邊也有幾隻沖我猛吠,它們一步步向我逼近,那架勢好象非把我活吞了不可。奇怪了,我一點都不感到懼怕,相反,我超乎尋常地冷靜,而且非常沉著。我沒有跑的意思,而是用那木頭般的手取出了電警棍(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剛才想拿個礦泉水都拿不到),用強光對著狗群照射,在強光的刺激下,它們不敢更上前了,接著我再用高壓電對著身後的大黑狗狂按,噼噼叭叭的電擊聲和閃爍的電火花嚇得它掉頭就跑。於是,我安全地擺脫了它們。

我繼續往前走,看到一個小屋,用手電筒照了照,發現地上鋪滿了墊子,上面還有被子枕頭,但沒有人,門用鐵環扣著,沒有鎖。我大喜,忙打開門,將自行車推了進去,然後把門頂死,脫下濕透了的鞋和衣服,隨便擦了擦,趕緊鑽入睡袋中。

外面風雨交加,湖水的濤聲響個不停,那群野狗還在狂吠,我溫暖地睡在睡袋中,感到無比地安全。謝天謝地,能讓我毫髮無損地躲過一劫,真是上蒼有眼!

1998年10月2日

扎西多雪氣溫4度

納木措,既稱天湖,又叫騰格里海。該湖的面積為1948平方公里,湖岸線長度320公里,東西長度70公里,南北寬度30公里,湖面平均海拔4720米(我的海拔表顯示只有4530米)。她是西藏面積最大的湖,也是世界上最高的淡水湖,在這高寒缺氧的天湖陽坡生長著三米多高的柏樹林,湖內有豐富的魚、蚌等高原水生物,有些千年老魚體大如牛,相傳湖中還有成群的龍和湖羊。

扎西多最引人入勝的是那兩座巨大的石柱,石柱高約30米,直徑約10米,兩根奇異的石柱一南一北地屹立在扎西多前的平灘上,尤如一個天然石門。據說,北面的石柱叫桑杜巴爾吉日波,它是蓮花大師的極樂宮;南面的石柱叫綽波綽姆,即威神夫婦。它們都是納木措及扎西多的守門神。

納木措因其古老,所以留下了許多神話傳說,但這裡的自然景觀也頗奇特,昨晚我便見到天空的閃電呈現出紅色,就像火光一樣,照得半邊天都大紅大紅。早上剛有一點太陽,接著就被雪遮蓋了,雪在風中飄舞,白霧霧的,沒有一點視線,可能今天都看不到天湖的真貌。

1998年10月3日

扎西多大雪

昨天下午來了五個人,他們同我住在一個屋子。其中一個是台灣人,叫董振銘,在歐洲呆了五年,現在台灣教英文,他講有一口流利的英語。兩個荷蘭人都是瘦高個,他們當中有一個來自農村,在什麼農場工作,另一個是金屬工程師。其餘兩個一男一女是以色列人,他們目前半工半讀,學的是醫藥學。我們這些不同國籍的人,臨時組成了一個小小的聯合國,以色列人帶有他們家鄉的茶葉,煮開後非常香,非常爽口,我們圍坐在屋中間,當中點著蠟燭,一邊品茶,一邊聊天,還吃著小零食。

我們談得最多的是我騎自行車走西藏的話題,他們問得很多,並對我的壯舉非常欽佩,荷蘭人看了我攝錄的納木措的錄像後,驚羨得讚不絕口,他要出錢買下我這盒錄像帶,但我笑著謝絕了。

今天中午,他們離開了扎西多,臨走前,我們在一起拍了照。

下午,天又變了,颳起了很大的風,並開始下雪,到了晚上,地上已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董振銘

1998年10月4日

扎西多大雪氣溫零度

早上一起來,便背著相機到湖邊拍攝,太陽在雲層里時隱時現,天空有幾片藍色,四周一片白雪皚皚。這時的納木措更顯得碧綠嬌美,我抑制住興奮的自己,抓緊時機將這絕美的景色攝入鏡頭。拍了一個多小時,天色已變,太陽完全鑽到雲層里不肯出來,那可憐的僅僅幾片藍色的天空也全被烏雲遮蓋,又颳起了風,在這種地方,只要一颳風,不是雨就是雪便會隨時落下來。果然,剛等我回到屋子,雪就密密麻麻地下了起來。地上的積雪已經有十幾厘米厚,如果再下一天,恐怕就很難翻過那座5000米的高山了。那山上的雪更大,風更大,來的時候正好遇到風雪,黑天蓋地的,走在其中,完全有一種被風雪吞滅的感覺,極為恐怖。

當地人說,這裡每年都發生雪災,雪大的時候,都深達數米,車子無法進出,要等到開春的時候,雪才慢慢溶化。

明天我就得離開這裡了,否則真有可能被困在這裡,關鍵是沒有食物,即便不被凍死,十有八九也會被活活餓死。

1998年10月5日

紅石山口海拔5000米零下10度

早上一上路就摔了一跤,腿上摔傷兩處,路面全是如同玻璃一樣的冰,滑得不敢在上騎行,連續下了幾天的雪,到處都是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幾天也沒有車進扎西多來了,那條本來就不清晰的車道,更顯得模糊不清。

我緊盯著依稀可見的一點點車跡,往前走了20公里,便無路可走了。前面是納木措湖,左邊也是納木措湖,右邊則是一片水灘,結了冰。我知道我走錯了路,我應該沿著山腳下往東走,但這時距山腳邊至少有20公里,而且還是直線距離。儘管如此,我必須走到山腳下,山腳那邊才是通往當雄的正道。於是,我從小坡上下來,徑直往山腳邊奔走,但沒走多遠,我便陷進了一片沼澤地中。

沼澤地里儘是大大小小的水坑和水草稀泥,我要搬著自行車越過一個又一個水坑,還要防止陷到沼澤稀泥中。每過一個水坑,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心口堵得幾乎要把人憋死,但又不敢多歇一下,因為腳下站的草墩並不堅固,它有可能隨時把我拖進深深的稀泥中。果然,我一不小心,整條右腿踩陷進了深深的沼澤中。左腳雖然沒有立刻陷下去,但也慢慢地在往下陷,特別是我用力想抽出右腿時,整個身子都能明顯地感覺到在往下沉。頓時,我感到了空前地絕望,我甚至想到在我整個人陷下去之前趕緊寫份遺書,如果有人發現了我的死,就立即通知我的家人,免得他們等我歸而無期……然而,也許是我命大,真的是行走在觀世音的腹中,因她的保佑而得以平安。因為那輛自行車幫了我,那重重的自行車,由於後托架兩邊都吊有自行車縷,使得自行車在一個大水坑中穩穩地擱住了,而我一直抓著它沒有鬆手,慢慢拉著它往上爬,終於爬了出來。

我自救了!雖然人起來後身上儘是稀泥和水草,但我一點也不介意,我甚至非常喜悅地感覺到我再次擁有了生命。經過三個多小時的努力,我最終走出了沼澤地,當我再回過頭來看我走過的那片沼澤地時,它同大多的草地並無二致,綠蔥蔥的,根本看不出它暗藏著能夠吞蝕生命的險情。

今天的太陽特別好,這麼多天都沒見過這麼好的太陽,但風很大,氣溫也很低,地上的雪都是硬的,路相當不好走。幾十公里都是一直推著自行車走,快上山時,太陽快要落下,風更大,我不得不用一塊在樟木買的方巾將臉包住。我先估計在太陽落山之前上到山頂,但由於風大路滑,直到晚上九點才上到山頂。

我已經感覺到今晚非受難不可,因為這麼冷的天,風又颳得嚇人,山上全是冰,即使到了山頂也無法下山。我想著在山頂受點凍似乎要比下山很有可能摔下山溝安全得多,好在只是零下10度,咬咬牙還是能挺過去的。當然,這時身體的下半截早已凍得失去了知覺,褲子和鞋都已結了冰,這樣能不能挺到明天都很難說,但下山實在是太危險了,像玻璃一樣的滑,天黑又看不太清,只要下山,十有八九會被摔死。

今天的月亮又亮又圓,雪山上一片銀光。當我上到紅石山口時,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蹟出現了,那上面居然停著一輛大卡車,車旁堆著整齊的白袋,上面蓋上帆布,車頭也蓋著帆布。我驚喜無比,至少靠在車邊可以免受風的欺負,如果能進到駕駛室那就太美了。於是,我將自行車停靠在大卡車的一側,沒有風,並伸手將車門拉開,裡面坐有一人,我說我想進去,他不同意,要我問車廂上的人。我又爬到車廂上,問那個包得嚴嚴實實睡在露天下的人,他先不同意,經我半天說好話,他才要我問駕駛室里的人行不行。我趕緊鑽進駕駛室,告訴裡面那個人,說車廂上的人讓我進來,他不再反對了。

坐在駕駛室里真是倍感安全。雖然外面的風颳得巨大,甚至卡車都被風颳得明顯在晃動。但坐在裡面一點也感覺不到那種刺骨那種如刀割般的痛苦,還有那種簡直要把人直接刮到山下去的恐怖。

我安全了,也可能是我在西藏最後一次面對死亡的威脅,但已經過去,已經結束,明天我就可安全下山,安全返回當雄,安全行進在柏油馬路上,走出西藏,走出青海,最後回到溫暖的武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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