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 獨騎12000公里 武漢-西藏 歷時7個月(一)
原帖:
20年前,我獨自一人從武漢出發騎自行車走西藏,行程一萬二千多公里,歷時七個月,完成了一次挑戰自己的人生壯舉。
回來後參加了各種活動,在北京在武漢也都舉力了個人影展。2000年,人民中國出版社、中國文聯出版社分別出版發行了我的攝影畫冊《沖向世界屋脊》和遊記小說《天堂鳥》。記得當年為出版《天堂鳥》,我拿著書稿和西藏的照片在中國文聯那棟大樓里上下跑,一個一個地去敲門,跟不認識的編輯推介自己的書稿,但都是以非常客氣的方式被拒絕了,直到中國文聯出版社的王東升編輯,才接受了我的書稿。他是位畫家,也是位攝影家,他非常欣賞我拍的西藏照片,同時也對西藏感興趣,只是他自己還不曾去過。於是,我的遊記記小說通過王東升編輯的努力於2000年在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發行了。
《天堂鳥》出版後,收到來自全國各地的讀者來信,其中有一位台灣的攝影家楊立德先生,他是在機場看到的《天堂鳥》,讀後給我寫了一封信,希望我的書和攝影作品能在台灣重新包裝出版。但我們一直沒有聯繫上,那個時候的網路不像現在這樣發達,聯繫方式只有電話或郵寄信件。2011年我去台灣拍台灣老兵的紀錄片時又忘了帶上楊先生的聯繫方式,所以至今也沒和楊先生有過見面。
2000年,我到武漢電視台成為了一名專職攝像師,從此開始了十多年的紀錄片拍攝工作,西藏之行也就成為了自己的過去,不再提起。
今年是我行走西藏的20周年,這20年的期間里,我有無數次可以去西藏的機會,但我都放棄了,我不願跟一行人再去西藏,是因為我一直想把那份感動留給自己,也只有自己再能獨往的時候,那樣的感動才會更有意義。
已經計劃今年再次去西藏,重走20年前走過的路,尋訪當年遇到過的人,為自己拍一部紀錄片。
20年前我都不知道什麼是互聯網,當德國人雷卡特要跟我用E-mail保持聯繫時,我都沒有能給他的郵箱。好在回來後狂補電腦知識,並適應了互聯網模式,至今跟雷卡特還保持著常常地互動。
20年,中國發生了巨大變化,相信西藏也一樣。但對於一個熱愛純粹的大自然的人來說,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喜還是憂。
1998年4月28日
武漢——仙桃 111 KM
武漢朋友開車送達。
1998年4月28,武漢長盈俱樂部為我舉行了隆重的登程儀式。數家省市電視台、報紙、廣播電台的新聞記者作了採訪報道。我像英雄似地被人們簇擁著,包圍著,各式各樣的提問如同雪片般地朝我飛來。我一下子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
李葦一直陪伴在我的身邊。我上路後,她開著一輛轎車跟著我,車裡坐有我的弟弟和同學宋萬先等人。
我的裝扮如同一個美國大兵,頭戴白色的頭盔,臉被黑色的防紫外線的有機玻璃面罩遮擋。 黑色的緊身T恤,使我那本身就發達的肌肉更加顯得鼓鼓囊囊。腰間的皮帶上掛有軍用匕首 、電警棍、手機,就只差一把手槍了。腳下是雷奇牌防水越野靴,手上戴著半指的黑皮手套 ,那腕上扣著一隻全天候瑞士軍官表。
自行車的後架上焊了一個鐵筐架,攝影箱和一個大包正好卡在筐里,即使車翻倒在地上,它們也因寬皮筋的牢牢捆紮而不至於甩出來。框架下還掛有兩隻車簍,主要用來存放修車工具 、風雨衣等常用的物品。自行車的前叉上焊了兩個半圓支架,三角架和帳篷就剛好擱在支架里。車把上的自行車包內裝有急救藥物、手電筒、海拔表、指南針、瑞士軍刀、小塑料盆以及喝水的杯子。水壺吊在自行車的大樑上。自行車的前後搭配得相當均衡,騎起來一點兒也不覺得重心不穩。
一面小黃旗插在後架上,上面印有「騎車進藏萬里行 風餐雨露笑人生」。
騎在車上,從後視鏡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面印有紅字的小黃旗在迎風招展,它彷彿在向歡送我的人們揮手致意,彷彿在向我逐漸遠離了的城市揮手道別。
然而,為了這一天,我卻準備了兩年。兩年前,我就開始制定騎車探險西藏的計划了。首先 ,我預定了一個方案,寫出一份漂亮的計劃,然後找幾家單位要求贊助,把計劃給他們,提出贊助的理由。他們一定會急不可待地掏錢贊助的,因為這對於宣傳他們的企業是一個大好良機呀。
我打著如意的算盤,開始了方案的實施工作。寫出一份漂亮的計劃,這對於我來說並不是件難事。從構思到完稿,僅僅只用了兩個小時——一場高考的時間。「挑戰生命 重塑自我」 !看看,這標題多麼有衝擊力喲!後來一些報紙報道我時,都是引用的這個標題。標題不錯, 內容也不乏精彩,讓我抄錄一段吧:
「西藏,這塊神秘的土地對於世界上許多探險家來說,都具有極大的魅力。而阿里地區,則被稱作是西藏的『西藏』!有人說,只有走過西藏,穿過阿里,才能稱得上是一個真正的探險家。
「平均海拔超過4500米的阿里地區,大氣壓只有540.20hPa左右,是正常大氣壓的一半,而且與平原地區的溫差竟達30℃之多……然而象雄古國在這裡卻有上千年的歷史,古格王朝也輝煌過700餘載。生活在這片聖潔的土地上的人們,以他們特有的文化、宗教以及信念,終身伴著大雪山一代代地將生命繁衍至今,為人類創造了生命的奇蹟……
「正是因為這樣奇特的人文景觀和亘古壯美的自然風光,才使得許多的探險家、藝術家、旅行家等,不惜冒著生命危險挺而走之。於是,從九六年起,我便開始著手準備完成這一計劃 ——獨自一人騎自行車東西橫穿西藏,深入阿里地區,從事攝影創作,將探險與攝影有機地結合在一起,既要完成探險家的壯舉,又要完成攝影家的使命。」
接著,我把我要行進的路線和一些具體的準備工作作了介紹,最後,我這樣寫道:
「作為一個現代人,我決定在世紀之交的有限時間裡,去完成這次人生的精神之旅,探索生命的真諦,尋求中華民族之精髓,其意義非常之深遠 。通過這一壯舉,更能達到『挑戰生命,重塑自我』的目的。同時,以我的行動去激勵人們思考自己的人生價值。」
我帶著這份計劃,興緻勃勃地首先來到一家自行車公司。一個即將騎著該公司生產的自行車探險西藏的人,應該引起該公司的高度重視,這正是我所期望的。可見了負責人後,他說他們這裡幾乎天天有人來要求贊助騎自行車探險,他們沒辦法滿足這些人的要求,當然也包括我了。讓我感到最有把握出資的公司首先就給了我當頭一棒,這讓我簡直沒有信心再跑第二家、第三家了。事實上我後來所跑的七八家也都是一樣的結果,誰也不肯出一分錢,他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打著探險的旗號到處騙錢的騙子。
《計劃書》內還包括一張行進路線略圖和一張必須物品的清單,物品的清單分為五大部分, 且都說明了參考價格:
一、交通工具
1自行車 2000元
2計程器 300元
3修車工具 50元
二、攝影、攝像器材
1照相器材 12000元
2膠捲 3000元
3攝像機 8000元
4錄像帶 1000元
三、生活用品
1帳篷 500元
2睡袋 500元
3服裝 2000元(羽絨服,風雨衣,防水登山靴等)
4水壺 200元
5小塑料盆 10元
6洗漱用具 10元
7登山包 500元
8微型電腦 3980元(便於每天做筆記或與外國人溝通)
9藥品 200元
四、野外用品
1海拔表 1000元
2指南針 100元
3望遠鏡 500元
4強光手電筒 280元
5瑞士軍刀 500元
6收音機 100元
7 40米長繩 20元
五、防身器材
1軍用匕首 80元
2電警棍 480元
3催淚瓦斯 100元
4頭盔100元
配齊以上所有裝備,大約需要三萬五千元。我所列的這些物品,都是野外探險必須裝備的 ,缺一不可,不然就會像余純順(余純順——上海人,他自1988年7月1日起開 始「孤身徒步走訪全中國」,至1996年6月在羅布泊遇難。) 那樣常常感到遺憾。我為此行已經準備了兩年,我不能讓自己帶著遺憾上路。
我該去尋找一塊神聖的土地來凈化洗滌自己的心靈了,我的心靈本來是清純晶瑩的,後來卻變得渾濁混沌了。
再見了,朋友們!再見了美麗的江城!當我帶著一身的塵土和疲憊重返這座城市時,我相信那 時的我一定會有一種新生的感覺。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此刻我並不知道,但騎在自行車上的感覺令我興奮,令我的心狂 跳不已……
1998年5月6日
八字嶺——潭家村(海拔1300M) 36.7 KM
進入恩施地區,坡陡路滑,20多公里因修路只能單行,其中有5-6公里的石頭路,上坡段20多公里。在柳樹坪(海拔1160M)摔了一跤,胳膊、腿等共擦傷六處。
AVS:8.7 KM
MAX:38.4 KM/H
ETM:8 H
我忍著多處傷口的疼痛,終於冒雨把自行車騎上了譚家村,這裡的海拔已達到了1300米,是我從武漢出來遇到的最大最陡最高的一座山,房子建在盤山公路的兩側,吃住都有,還算方便。
昨天是我開始遠征的第七天,還未出湖北境內我便摔了一跤,真讓人心有餘悸。那是在翻過柳樹坪那個大坡時,由於路滑車速較快,我被慘慘地摔在了地上。車子後架上60公斤的重物壓在我的腿上,使我半天動彈不得,還是一路過的青年幫我抽了一下,我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胳膊、腿等多處皮開肉綻,血流不止,膝蓋那個地方都已能看見白骨,大腿的根部被手機的電池頂了一個很深的洞,那血流得都讓我眼睛發黑……
山路上除了那個青年傻傻地望著我發獃外,再沒有一個人或一輛車從身邊經過。
我怕血流多了會休克,於是趕緊用自帶的藥棉和紗布把傷口纏緊,然後在那青年的幫助下扶起自行車,搬正車把,又繼續騎上車往前走。我不能停在這兒,這兒前不著村後不搭店,一個人在大山裡,只會凶多吉少,況且我還必須趕著找醫院看傷。雖然沒有傷到骨頭(我活動過了,沒事),但皮膚上的外傷如不及時治療,後果一樣不堪設想。
我出發之前,很多人都反對我從這一條路進成都入川藏,他們說蜀道難行,我知道巴山更難行,但我還是堅持了我的選擇。巴山是難行,正如我所遇到的那樣,山巒起伏,溝壑縱橫, 或跨越於急流深澗,或蜿蜒於崇山峻岭,或迴旋於陡坡狹地,或腰穿於峭壁懸崖……儘管如此,我也必須前往,假如我被巴山擋了回來,那川藏公路、中尼公路、阿里地區以及青藏公路等等連想都不要想啦!所以,只要大巴山沒能折斷我的胳膊或腿,我就必須征服它。為的是進入川藏公路先打一個紮實的基礎。
七天的時間,我已騎行了527公里,沿途有不少好奇的人詢問和圍觀。他們欽佩我的精神和毅力,同時也為我的行程抱有幾分擔憂,因為西藏對於很多人來說,既遙遠又神秘,我獨自一人騎自行車能否抵達西藏,又能否安全地走出西藏,這幾乎成了每個見過我的人(當然還包括我的家人和朋友)心中掛起的一大問號,我也沒有絕對的把握去摘除他們心中的問號, 但我相信我能堅持下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能呼吸,還有一分力氣蹬自行車,我都會走完我的全程。
1998年5月14日
石橋——渠縣(海拔380M) 77 KM
上坡段12 18KM,爬兩座山,走夜路。大腿紅腫,屁股火燎般疼痛,晚九點二十到渠縣,手握筷子的力氣都沒有。
AVS:9.70 KM/H
MAX:39.6 KM/H
ETM:12.30 H
今天騎行異常艱苦,到晚上離渠縣還有15公里,先以為爬過一座小山就走平路了,結果是一座大山橫在了渠縣的前面,爬這座山真費力,高差雖然只有500多米,但上坡段卻有30多公里,騎車非常吃力。
大腿腫得猶如水桶般粗,而且都無法彎曲,雖然我連續幾天都塗抹了扶他林,但仍不見消腫 ,屁股上也火燎般疼痛,好像磨破了皮,騎坐的時候,我只能側著身子,用半邊屁股坐在車座上,而且要避開磨破的地方,長時間握車把的手連拿筷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晚上九點二十分到渠縣,找了個賓館住下,痛快地在浴盆里泡了個熱水澡,然後把那一身汗臭的衣服扔在浴盆里……
昨天,我在路上遇到一個青年,他叫王永紅,他把我當成了他的偶像,非要送我兩罐可口可樂,還買了一塊佛牌保佑我一路平安,他騎著摩托車陪我走了10公里,但分手後不久他又追了上來,而且還帶來了一個人。王永紅說若不和我照張合影像他會終生遺憾。因此,他特地請來了照相館的攝影師。
我們以山作背景,倆人肩並著肩,靠在我的自行車旁,一連拍了好幾張,最後,王永紅才非常滿足地離去。臨別前,他要求我到了西藏後照一張有布達拉宮的照片寄給他,我當然答應了。
1998年5月22日
武漢——成都 1631.5公里共19天平均每天85.87公里
5月18日,女友李葦乘飛機來成都。我在銀河賓館等她,我們打算在成都呆兩三天,主要是我需作些休息調整,並把可用可不用的東西讓她帶回去。
中午她才到。她給我帶來了羽絨服和快譯通上的IC空白卡。當她見到我那摔傷的腿和曬爆了皮並且腫成黑紫色的肌膚時,都心疼得哭了。
我感覺還好,因為我知道更苦的磨難還在後頭,這才是個開始,往後一天會比一天更艱難, 但我堅信自己能克服。
5月20日,《成都晚報》攝?安康耐躒鵒治易髁松閿安煞謾5詼歟凍啥紀肀ā返諞話奼ǖ懶宋移鎰孕諧島崬┪韃氐南ⅲ被褂幸環移鋶檔牟噬掌5碧煜攣紓懷啥級琳嘰蚶吹緇埃狄歡ㄒ遙械瑁獎齬菡業攪宋頤牽胛頤淺粵順啥嫉奶厴閫坊鴯?
由於有李葦的按摩,腿部已基本消腫,肌肉的疼痛也明顯減輕了許多,但大腿和手臂的表皮全部爆花了。
這天,武漢《長江日報》的記者熊凌潔打來電話詢問了些情況,她準備繼續報道,她說我走的報道發出後,就有很多人給她打電話,她想讓這些關注我的人多知道一些我的情況。
5月22日,我和李葦吃了最後一餐成都的冒菜後,就準備出發了。回到賓館,李葦抱著我大哭起來,彷彿我們這一別就永遠沒有了再見的機會似的。剎那間,她曾送給我的一個風鈴上的一句話又出現在我的眼前:
你最可愛,
如果真有來世
我一定還會
在下一個輪迴里
截住你
……
1998年5月26日
二郎山木葉棚道班(海拔2580M)
走到這裡已是晚上七點,距山頂還有5公里。
雨越下越大,今天上山已是不可能的了,路邊的道班師傅見我已走不動了,雨又下得很大,在背後叫我返回。我回到他們的工棚,將車停在窄小的工棚里,然後到他們吃飯的那間五六個平方的工棚去圍著火爐坐下。工棚里有李明貴夫婦和李明軍、苟如成4個人,他們都是築路工,每天早上八點干到晚上六點,一個月掙200元,有時還不能拿到工錢。他們生活得很苦,沒電,幾個鋪蓋,一張破舊的小木桌,再就是一點生活用具。
他們留宿了我,並讓我和他們一塊吃飯,我付20元錢,他們不要,我要他們拿著明天買點菜吃。
新溝到這裡28公里,我走得十分辛苦,兩個多小時走完了15公里的水泥路後,剩下的全是尖石和浠泥巴路面,車完全沒法騎,幾乎都是推著走,山上霧氣很大,下著小雨,推車的時速只有1-2公里,氣溫很低,從山下14度降到8度,手都凍木了,手指發烏,中午又沒有吃飯,帶的兩袋餅乾隨便充了下飢,下午3點多才吃了一碗速食麵。
1998年5月26日
新溝——木葉棚工棚(海拔2580M)29 KM
下雨,起霧
AVS:4.0 KM/H
MAX:13 KM/H
ETM:11.2 H
1998年5月27日
木葉棚——滬定(海拔1330M)48.2 KM
木葉棚至山頂5公里,山頂有經幡,山頂公路海拔2800M,風很大,沒有雨。
1998年5月28日
滬定——康定(海拔2400)51 KM
住康定賓館,50元/天后兩小時下雨。
AVS:7.9 KM/H
MAX:43.3 KM/H
ETM:5.31 H
1998年5月29日
去《甘孜洲報》報社聯繫,徐主任接待,並表示願意宣傳報道我的行為。
包車去木格措拍照片,木格措,七色海。
木格措距離康定縣城31公里,是川西北最大的高山湖泊之一,海拔3700米,立體氣候顯著,水域近幾4萬平方公里,水深約70米,主要由木格措、紅海、白海、黑海等30多個無名海和森林、草原組成,雪山草原森林湖泊,交相輝映,康定杜鵑,名貴藥材,享譽中外,湖光山色充滿詩情畫意。
七色海是一處冷泉與溫泉交事融的共生海,幻如人間仙境。溫泉露頭水溫高達67度,沐浴療疾有奇效。湖區有森林草坪鑲嵌,叢林中有百鳥飛嗚,湖水泛起五光十色,有「霧繞蓮花」「駝峰倒景」等……
1998年5月31日
康定——新都橋(海拔3300M)80 KM
翻折多山,山頂4040米,山上沒有樹,石頭山,有少量積雪,山頂有經幡。翻過折多山下到新都橋鎮,這裡已是藏區特色了。
從折多山頂一開始下山就看到了氂牛,沿途的房舍是藏式建築,四四方方,象一個城堡,門窗嵌有白色,門框上則是黑白相間的棱形,窗子的形狀是上小下大,並往外翻,整個房子的特色是穩重、結實、古老、神秘。
新都橋海拔3300米,有輕微的高山反應,心跳93次/分鐘,頭不痛,嗓子發乾,講話很吃力,疲軟無力。
今天上山很吃力,胃脹痛,感冒也未全好,身體無力,走到16公里處,想找個車送我上山,談了一輛農用車,他開價70元,我沒同意,因為我知道上到山頂不過20公里,我出50元,他不幹,我只好慢慢上山。又騎了2公里,實在不能走了,剛好來了一輛去塔公的小客車,我攔了下來,他們幫我把自行車放在車頂上,我上了車,20元一直坐到新都橋,60多公里,如果今天我騎車根本到不了,天黑之前能上到山頂就不錯了。從康定出來就開始上坡,一公里上了一千米,坡度很陡,沒有什麼平綏的坡度,基本上都是大陡坡,三十多公里,海拔到了4040米,高差1600米,可見坡度有多大。
今天房裡第一次有外人同住,四川人,在這裡可能做生意,我講話很費勁,所以很少與他說什麼,今天想早點休息。
1998年6月1日
新都橋——雅江(海拔2500M) 75 KM
上坡20公里,翻高爾寺山,海拔4000米,55公里下坡,毛坯路。
上到4100米高度時,沒有高山反應,只是上坡太累,大口呼吸,供氧不足,上到山頂時,感覺天空很低,雲層就在頭頂上,天空雲層很厚,有下雨的跡象,果然到了下午3點下山時,突然一聲悶雷在頭頂炸響,接著開始刮大風,黃沙飛舞,不一會,下起了雪籽,打在頭盔上乒乓響,天空發黑,雨雪齊下,狂風颳得人在車上往一邊倒,手指凍木。
下山下了幾百米後雨沒有了,風也沒有了,太陽仍舊,藍藍的天,看不出剛才有下雨颳風的跡象。
今天騎車非常辛苦,12個半小時,才到雅江,到雅江招待所正好是晚上8點半鐘。
這裡的藏人很多,基本上是以藏人為主,整個風俗都帶有很濃的藏味。
AVS:8.80 KM/H
MAX:40.8 KM/H
ETM:12.30 H
1998年6月2日
雅江
土 可(塔公藏人)
喇嘛丹珍男藏1964年6月9日出生
四川康定縣塔公區龍古鄉日沙3村
中午,當我推著自行車準備離開雅江時,我忽然發現有個康巴漢子正直勾勾地望著我。於是我朝他走去,他先跟我搭起腔來:
「你是哪裡人?」
「武漢人。」我答道。
「烏海……?」他有點兒不懂。
「武漢,聽說過嗎?」
他搖頭。
「武漢離這裡很遠。」我告訴他。
「很遠……烏海……」他自言自語起來。
這麼熱的天,他依然一身藏式著裝:頭戴一頂白灰色氈帽,身上套一黑色羊皮長袍,外邊圍一件紅披風,胸前掛著金屬護身神盒,腰上插著一尺來長的白銀藏刀。他有一張紫紅色的毛孔粗大皺紋很深的臉,鼻子高大,眼睛渾濁,左耳吊一隻大耳環,上面鑲有兩顆紅寶石 。
他的左手縮在皮袖籠里,右手則握著皮製的嘛呢輪不停地轉動。他告訴我,他是塔公人, 跟他一起的喇嘛正用帽子蓋著臉躺在石階上睡覺。
他們的旁邊,還有一個雅江人,雅江人講話帶些四川口音。他能與我交談,但那康巴漢子除了能說一點兒簡單的漢話外,再深入的對話就要靠雅江人當翻譯了。
雅江人和康巴漢子不停地講著藏話,我一句也聽不懂,那康巴漢子怪怪地看著我,還不時地對著我做鬼臉,一會兒閉著左眼用右眼瞅我,一會兒閉著右眼用左眼瞅我,他不相信我是中國人,他硬說我是外國人,這是雅江人告訴我的,他們剛才就是在爭論我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不過他們都不知道中國還有武漢這個地方,他們以為「烏海」就是外國。
康巴漢子問我腳上穿的沙灘鞋是哪買的,並不停地用手去摸它,當我轉過身去和雅江人說話時,他就用他的腳輕輕地踢我腳上的鞋。我則裝著沒在意,讓他去搞點兒小動作。
我給他們巧克力吃,他們都很高興。然後我跟雅江人講我想給康巴漢子照幾張像,讓他問一下看行否。古怪的康巴漢子嘴裡咕嚕了幾句,我問雅江人是什麼意思,他說他不同意。但過了一會兒,雅江人告訴我,他問能不能馬上取照片,我說能,這樣他才同意讓我拍照。
康巴漢子叫起喇嘛,倆人站到有雲彩的地方等我拍照。我先用寶麗來為他們拍了一張,看到照片立刻從相機里鑽出來並慢慢顯影成像時,他們簡直高興極了。於是他們站好讓我隨便拍照。直到我說好為止。
康巴漢子告訴我,他叫土可,喇嘛叫丹珍,他們把照片捧在手心裡,視如珍寶。
我也感到十分滿足,因為驃悍的康巴人終於留在了我的鏡頭裡。
1998年6月5日
芒康,海拔3800米。
從巴塘西出30多公里,便是金沙江大橋,長江漂流紀念碑坐落在橋東的四川境內,過了橋即是朱巴龍檢查站,也就是西藏境內了,然後沿峽谷緩緩而上幾十公里,翻過4100米的宗拉山 ,再過芒康山,就直下芒康了。
芒康縣地處西藏最東部,昌都地區東南部,面積11654平方公里,總人口66萬。
芒康藏語意為「善妙地域」,該縣地處三江流域峽谷區,橫斷山脈以南北走向縱貫縣境,境內群山起伏,多峽谷,因地質鬆散,常常發生泥石流,山體滑坡,公路塌方。在宗拉山一帶 ,我已見四輛大貨車翻在山崖下,車子有的是四輪朝天,有的則完全砸變了形,其狀令人毛骨悚然。
招待所的人告訴我,前幾天有位也騎自行車但在二郎山上就吐了血的四川青年,在芒康終因高山反應而卧床不起,後來賣掉自行車打道回府了。
我倒是不存在高山反應,只是感覺太乾燥了些,大便帶血,手指乾裂,鼻腔發乾,呼吸不暢 ,容易心慌。但還沒到那位四川青年那樣徹底被擊垮。我覺得我的身體素質真的不錯,這多虧了我常年不懈的健美鍛煉。有些人把西藏的高山反應說得不知有多麼恐怖,事實上並非如此。只要是一個身體健康的人,都不會有太大的高山反應。在高原上騎車,消耗的體能雖然很大,但我從未感覺到四千多米、五千多米的高度會令我窒息。我後來多次夜宿在海拔五千多米的高山上,正是被人認為的「生命的禁區」的高度,我依然完好無損,稀薄的空氣並未讓我因此而歸西。
準備騎自行車走一萬多公里的人,如果沒有一個強壯健康的身體,那等於是拿自己的生命做兒戲。因為騎自行車不同於徒步,它對身體素質的要求更高。徒步旅行實際上是一種最簡單最原始的方式。古時候的人沒有車馬代步,不都是靠的兩條腿嗎。那是時間和毅力累積的結果,而且安全係數遠遠大於以交通工具代步的各種方式。余純順走了八年都不曾摔過幾次跤,而我騎自行車才一個多月便早已摔得到處傷痕纍纍。相形之下,我以為騎自行車更艱難,因為上山時,要有足夠的力氣將自行車騎或推到山頂;下山時,稍不小心就會人車翻地皮開肉綻,遇到溝河,還要扛著自行車涉水而過……
為了防止摔傷,我不得不用護膝護肘保護著自己,而且還戴有頭盔。在國內數以億計的騎自行車的人當中,我的安全意識絕對能排上第一,當然,那些人是很難體會到騎自行車的艱難和危險的。
芒康的藏民也用紅繩纏頭,但比甘孜的藏民用的繩更粗大些。他們都屬於康巴人。康巴的男女都留長辮,並將辮子盤在頭上,有些女人則戴著老式的上面有紅五角星的軍帽。她們對之非常愛好,戴上一頂軍帽,簡直就是一種時尚,或者是一種驕傲。總之,戴軍帽的女人更顯得神氣。
在芒康,我還見到一種時髦,這種時髦幾乎遍及整個西藏。因為在拉薩、定日、阿里以及藏北,我都有發現。其實,也不過是嚼嚼口香糖而已,但在西藏,嚼口香糖可能更有一層意義 。我所見到嚼口香糖的人,全是女人。她們都在國營單位上班,如醫院、郵局、銀行等,她們一邊工作,一邊嚼著口香糖,還不時地在嘴裡打出響聲,那聲音彷彿在告訴你,她們有別於穿藏袍的普通藏民,她們在國營單位工作,她們有統一的制服……
過去,藏族的權貴以戴天眼珠來顯示身份。現在,那口香糖是不是也有一種顯示身份的含義呢,我感覺是。因為我沒有看到一個穿藏袍的女人口裡也不停地嚼著口香糖,可能偶爾也趕一下時髦,但對於她們來說,畢竟太奢侈了。
1998年6月8日
竹卡——榮許(海拔3860M)52 KM
榮許——左貢 73 KM
腳巴山(海拔3700M)
左貢兵站(海拔3620M)
過拉烏山,海拔4300米,然後一直下坡下到竹卡,竹卡海拔只有2620米。
路面全是碎石沙土,有些路段特別鬆軟,不適合騎車,下坡的速度一直控制在每小時10公里左右,但還是連摔了四跤,腿部輕度皮外傷,自行車後架全部折斷。
今天住竹卡兵站,教導員高小舉是湖北襄樊人,他十分欽佩我的毅力,為此,他叫戰士不收我的住宿費。
高教導員向我介紹了許多附近的路況,如山高坡陡的腳巴山,海拔5008米的東達拉山,八宿至仲巴的泥石流,山上隨時可能滾落下來的飛石等等。他還說,去年有個韓國人,他曾是世界自行車馬拉松賽的第三名,他要騎自行車去拉薩,但被腳巴山擋住了,於是他回頭找兵站搭車,但部隊軍車不允許搭外國人,最後他還是找了輛地方的車。這裡的路難行的確世界聞名。
竹卡兵站在公路的東側,西側是著名的瀾滄江。碧綠的江水奔騰於峭壁懸崖之中,由北向南 ,氣勢磅礴。兵站附近住有藏民,他們的生活極端貧苦。兵站是他們最好的去處,一到了開飯的時間,一群滿身破爛的臟孩子便圍在飯堂門口討飯吃,當地的青年為兵站干點兒雜活,也不過吃餐飯而已,他們既沒有地可耕種,也沒有藥材可挖,更沒有牛羊放牧 ,生活全靠國家救濟。
這裡的地理條件非常惡劣,山上不生長任何東西,夏季雨水多,易發生泥石流,山體滑坡, 冬季大雪封山,進出相當不易,生活更加艱難,他們靠兵站供電,但同兵站一樣有時間性。 如晚上八點至十點,早上六點至七點,其他時間都無電。因部隊供給兵站的柴油有限,故發電機不能長時間運轉。兵站自身也無奈,放在冰箱里的肉因無電製冷,沒幾天就壞了。兵站的生活也很艱苦,能吃上新鮮蔬菜就很不錯了,平時買菜要去芒康,來回一百公里,兵站沒有配備汽車,買些生活必需品只能找便車,川藏公路上的車本來就很少,所以找便車也相當困難。
兵站的門口有一家四川人開的餐館。兵站的官兵常到這小餐館來改善生活。因整個竹卡僅此一家,故菜價也高得驚人。
四川人真的能吃苦。在西藏,很多地方都有四川人開的餐館,只要那個地方有人居住,有車能到達,他們便會開上「正宗川菜」餐館。四川人為促進西藏的繁榮確實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如果沒有這些川軍把內地的飲食習慣帶到空氣稀薄的高原上,那不知有多少旅人會被飲食所困擾。因為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喝酥油茶,都能吃糌粑,至少我一下子還很難適應藏族的飲食習慣,在吃不到川菜館的時候,我則以速食麵或壓縮餅乾來充饑,很多外國人也常吃速食麵。在西藏,速食麵絕對佔有市場的主導地位,無論在什麼地方,只要有賣東西的小店,都能買到速食麵。
高教導員幫我跟鄧連長說好了,明天搭他的們的軍車走一段。自行車後架折斷了得找個大點的地方如縣城什麼的燒電焊,像這樣的小地方是沒有這樣的修理鋪的。
1998年6月8日
竹卡——左貢 125 KM
早晨怕誤車,4:26就起床了。起來又沒事做,因昨晚把自行車等都準備好了,所以起來後沒什麼事干,只得又躺下。5:30,我去車隊找鄧連長的車,剛好鄧連長起來了,他讓我把車和物品放到汽車上,在幾個戰士的幫助下,自行車和行理都搬上了車,而且放置得很好。
鄧連長的車是領隊車,整個車隊共60輛,陣容磅大。
6:00準時出發,我跟鄧連長坐在第一輛車上,司機小王是個剛出車的新兵,顯得很興奮。
我們的車綏綏爬坡,車速在10—15公里/小時,即使車速這樣綏慢,後面跟上來的車只有4輛,其它的車因拋錨而被堵住了。車況都很差,路上不斷有車拋錨,我們的車不得不時時停下來等。
腳巴山山高路險,山上的石頭都很鬆軟,隨時都有往下落的可能,這種路況屬於鬆軟的沙石結構,非常鬆散,路面經常垮塌,山上也常常因雨水而發生泥石流。
鄧連長說,他們團過去有一個邊車隊10輛車共二十多人就被泥石流淹埋了,前後幾分鐘,屍體都找不到。我問他,為什麼幾十年了國家不修建這條路,他說沒辦法修,你今天修好了,明天一下雨又被衝垮了,根本沒有辦法,土質結構太差,山上又不長東西,雨季易發泥石流,冬季易發雪崩,今年四月,然烏溝就發生了一次雪崩。他又說,不過現在國家已投巨資重點改建川藏線,可能再過幾年就會根本改變。
鄧連長至今未婚,談了幾個女朋友,但都因他常年跑川藏線而告吹。他說她們都比較現實,而且也承受不了這種壓力,每天提心弔膽,心裡不踏實。
東達拉海拔5008米,是川藏線上最高的一座山,鄧連長說,他每次上東達拉山都遇到下雨,今天可能也會下,山上一片烏雲,不是雪便是雨,但當我們的車快到山頂時,雲開霧散,藍天麗日,在山頂的石碑旁(實高4900M)我為小王等幾名戰士拍了幾張寶麗萊快片,也為鄧連長拍了幾張,他們十分喜歡。正當我們興高彩烈地觀看藍天白雲時,突然風起雲湧,轉眼間下起了大顆雪籽,鄧連長說,沒有一次他東達拉山不下雪的,果然如此,今天又下雪了,氣溫下降,我們趕緊回到了車裡。
下午到了左貢縣兵站,今天在里休息,明天去邦達兵站,後天到白馬(八宿),我打算到八宿再下車,這樣還要與他們同行兩天。
到了左貢兵站,我走到左貢縣城給李葦打電話,來回4公里,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撥通了她又不在家,接著再打傳呼機,怎麼也打不通。這裡都是衛星通信,但信號很弱,很難打進打出,往兵站走時趕上了一場大雨,這裡海拔3620米,晴雨相間,變化無窮,一天要變幾個季,增減衣服成了第天不可少的大事。天一變,別人問我的都是帶了衣服沒有,如果沒有帶衣服那就夠嗆了。
1998年6月9日
左貢——邦達兵站(海拔4390M)120 KM
兵站大門兩條縱幅標語:忠誠擎紅旗 青春鑄豐碑,兩側橫幅:情注邦達草原 紮根邦達 獻身國防 心系過往戰友
據說這是一個紅旗兵站,海拔最高,主要負責迎送過往部隊。今天車隊是下午兩點多到的邦達,三點開午飯,幹部戰士都有是八個一桌,三個菜,兩個湯,菜是用碗口大小的鐵盤打的土豆片、粉絲、罐頭、白菜,豆腐湯和青菜湯,菜的份量很少,按正常情況還不夠兩人吃,但要高原,大家都很相互顧及,飯可多吃,但菜盡量少吃。
我跟鄧連長一塊吃飯,儘管盤中的菜很少,但吃到最後總是有剩的,大家都不隨便吃菜,難怪鄧連長在車上跟我說,他每次從高原近回成都後,都要大吃幾天,想吃什麼就買什麼,毫不猶豫,因為在跑高原的這段時間裡,吃得非常艱苦。他說上個月他回去三天的時間,便吃了一千多元,在吃的方面,他很捨得,一個月八九百元的工資,要抽五六條紅塔山,其它的都吃了。所以他說,當了幾年的連長,手上一點存款都沒有,走高原,不但條件艱苦,而且每天都有生命危險,所以,他要把錢吃光用光。是的,最不好吃的人,一旦在西藏高原呆上一段時間,就會變得嘴饞,而且胃口大開,飯量大增,吃什麼都會覺得是享受。
早上抽空到左貢縣城給李葦打電話,終於打通了,她十分擔心,每天都給我打手機,明知打不通,但總是抱著希望,我告訴她了我的近況,並告訴她這裡通信相當不便,只要有可能,我會盡量與她聯繫。
左貢到邦達120公里,雖然沒有山翻,但道路崎嶇,行走同樣困難。很多路段都屬於搓板路面,汽車在上行駛如同跳舞一般,有一節路被河水淹沒,幸虧鄧連長有經驗,事先繞道行走,不然汽車直接開進河裡。
在一處深溝的地方,因溝太深,鋼板壓斷,然後很多戰士下來搬石頭填溝,後面的車輛才安全通過。川藏線難走,進了藏以後才深有感觸,路面不是碎石沙土,就是滑膩的泥巴,整個川藏線,除了四川境內幾百公里泊油路面外,全是這種原始的土坯路,現在有武警養路,路面還稍平整了些,坍塌的路段能即時得到修整,被河水衝垮的路段則被改道,但對於初次入藏的人來說,這種路況就太悲慘了,很多地方都令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在山上,路窄彎急,沒有經驗的司機恐怕在這種情況下都會嚇傻,因為轉彎的地方,往往車頭有衝出公路的感覺,而一車寬的公路外側就是深澗。
邦達兵站的實際海拔是3940米,這裡相當寒冷,下午大太陽曬在身上都不覺得熱,風很大,刮在身上冷叟叟的,穿件羊毛衫還感覺很冷,只好躲在駕駛室里。晚上開始下雨,風更大,氣溫更低(6度),坐在車裡根本不敢出去,小王在修車,冷得不行了,趕快找了件絨衣穿上。下午到了邦達兵站後,就開始修車,直到晚上9:45還未個修好,小王說可能還需要一個小時。
開飯的時間早過了,我們都沒有吃飯,他們修車,我則坐在駕駛室里看著車,因為這裡的藏人愛偷東西,而且相當快,稍不注意他們就會偷走駕駛室里的東西,何況我的相機也放在駕駛室內,所以一點都不敢大意,他們就在車旁轉來轉去,幾隻眼睛賊溜溜地盯著車裡看,似乎隨時都會下手。鄧連長要我提防著他們,因為以前發生過這種事,人在下面修車,他們則把駕駛室里的東西往外偷,非常迅速。
雨下得很大,車還未修好,鋼板斷了,換鋼板很麻煩,下午忙了大半天檢查發動機、化油器等,拆得亂七八糟,最後也沒查出什麼毛病,但鄧連長肯定車有毛病,不然今天怎麼會開起來很吃力,可都查過了,問題沒有找出來,只好又裝上。
1998年6月17日
森林
從波密出來,進入丘陵地帶,兩邊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沿著帕隆藏布江順流而下,走到36公里處,見到一塊木牌,木牌上寫著:「您已駛入亂石灘,請您謹慎駕駛。 」
果然如此,亂石灘一片亂石,沒有路,多處都是被山洪沖成的大水溝,自行車只能推著涉水而過,一尺多深的水,冰涼刺骨。
一天走了14個小時80公里,既沒有遇到一家餐館,也沒有見到一個兵站,道班倒是有幾個, 但全成了遺址,住在道班就等於是露宿野外。
又摸黑騎了一個小時,實在不能往前走了,便在森林邊搭起了帳篷,林地非常潮濕,奔騰的帕隆藏布江滔聲不絕。
在途中遇到的同行人孫宏亮在附近發現有人燒過火,石頭裡的樹枝還有火星,於是他就地架上樹枝點著了火。
我去找水,公路前方几米處的山邊,我發現了一個山泉,泉水清清,能夠飲用。打完水後我坐在攝影箱上等水燒開後泡速食麵吃,這時我感到腳背像有個小石子在摩擦,於是把腳甩了甩沒在意。過了一會兒,我感到那個地方有點兒像針在扎,就用手電筒去照,腳背上有個黃豆大的黑點兒,我以為是石子,便想用手把它弄掉。當我的手指接觸到那個黑點兒時,它竟然縮動了一下,這可把我嚇得蹦了起來。我慌張地大叫孫宏亮,他跑過來一看說是螞蟥,就用手去拉它,但它卻使勁地往肉里鑽,根本拉不出來。孫宏亮說要用火燙才能出來,於是我們跑到火堆邊,他抄起一根燃燒著的樹棍往我的腳上烙,我大叫,他讓我忍著,用手壓住我的腳,反覆幾次才把那可惡的小東西弄出來,接著腳背流了很多血,他說再用火燙一下既可消毒又可止血。得了,火烙的滋味並不比被螞蟥咬的滋味好受。我多塗點兒碘酒,一樣可以消毒。
第二天早晨起來,帳篷外爬著兩條紅蛇,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如果昨晚它們爬進帳篷里來,那後果不堪設想。中午在通麥大橋,守橋的幹警王成昌告訴我,我睡的那個地方長期陰暗潮濕,有不少的毒蟲毒蛇,不說被蛇咬就是碰上被一隻小蟲叮咬一下,都有可能送命。我把被螞蟥咬的腳背給他看,那上面只有一個紅點兒,沒有腫,他說沒事,但還是要我小心發炎。
去通麥的路上儘是蝴蝶,成片成片的直立在公路上,人一經過便漫天飛舞。蝴蝶多得成災,黑乎乎的一大片都遮擋了視線,有的蝴蝶沒有怕人的意識,你在它們身邊經過,哪怕一隻腳踩了下去,它們動都不動,也許它們認為這是它們的世界,在他們的世界裡,根本沒有人的存在,所以它們才處之泰然。
在波密,一位藏族朋友告訴我,八一至工布江達,流傳著一種古老的投毒至人於死的傳統迷信。將毒藏在指甲縫裡,隨時彈入酥油茶和青稞酒中,讓珍貴的客人食下,兩三年後便爛肝而亡,醫生都無法查出死因,投毒的人從此便會將死人身前的好運轉到自己的身上來。這種毒是遠古的時代由一條大蟒蛇傳下來的,它的配方也只有這一帶的山裡藏民知道,投毒的時候還要口念咒語。如果被毒的人沒有吃下他們投了毒的食物,那就要拿它給氂牛吃。氂牛沒有吃時,就給家裡的人吃,家裡的人也沒有吃時,那就由他自己吃了。他們認為,下的毒如果沒有生物死去,那他的罪孽就更深,受到的懲罰也就更重。於是,經過這裡時,我不得不加倍小心。我不能無謂地去送命,況且這是多麼不值。所以我備上了足夠的乾糧和飲用水 ,為的是躲過這一劫。事實上我並沒有遇到投毒的藏民,雖然我所見到的山裡藏民個個都是那麼骯髒——我真的相信他們當中有投毒的人——但我覺得他們那一張張質樸憨善的臉上並沒有惡意。
「扎西德勒!」扎西德勒——吉祥如意的意思。我對他們說。
「扎西德勒!」他們也對我說,但他們更喜歡說:「哈羅!」
米拉山海拔4900米 溫泉(日多)海拔4360米
工布江達——60 KM搭車 70KM
1998年6月25日
日多 海拔4260米。
翻過海拔4950米的米拉山後,便到了日多。日多是一個藏族鄉,公路兩邊有幾家藏式茶館, 過往的藏人都到這些茶館喝茶閑聊。路邊還有一家小旅店,是藏民開的,旅店只有一間土屋 ,屋內擱有十張床,床上鋪有草墊和厚厚的大棉被。住店的旅客不分男女,都睡在一個屋內 。在西藏很多藏式旅店裡,都是男女同住一屋。
日多有一處溫泉,可以洗溫泉浴。為此,我決定在日多停留一天。我住進了那家藏式旅店, 一個晚上20元。屋內的氣味十分難聞,我找了一張靠窗戶邊的床,打開睡袋鋪在了床上。
晚上來了六七個藏民,其中有一位是女的。他們又是唱又是笑地瘋了半天才各自鑽進了大棉被裡睡下。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們的鼾聲開始此起彼伏,響個不停。我蜷縮在睡袋裡,簡直無法入睡,不說那擾人的鼾聲,單憑屋子裡的氣味就令人窒息。於是我不得不推開窗子, 讓寒冷的夜風帶一點兒新鮮的空氣進來。第二天一早,我便急不可待地爬起來直奔溫泉。
穿過一條河,遠遠地就能看到熱氣蒸騰的溫泉。我無比興奮地奔跑著過去,恨不得立刻脫光衣服躍入熱氣騰騰的溫泉之中。
那升騰著的白霧氣的地方,被當地人用石頭圍了起來,裡面是一個小小的浴池,一股燙手的熱水和一股冰涼的冷水正源源不斷地湧入池中。我伸手試了試水溫,感覺較涼,於是就把冷水源用石頭堵住改道,只讓熱水流入池中。池中的水溫漸漸升了起來,不冷不燙,正適合泡浴,不過水中的硫磺味很濃,但這也許能治療我身上的創傷。
太陽很大,天空一片瓦藍,幾朵白雲懸浮在藍天上,真是一種美的點綴。這時的氣溫較低。 海拔超過4000米的地方,是沒有夏日的。所以,當六月的武漢已熱得穿短褲時,六月的西藏卻隨時都要穿羽絨服。尤其是在海拔超過4000米以上的地方,那早晚的寒冷,就像冬天的感覺。當我脫掉衣服之後,皮膚上的雞皮疙瘩望著一個個豎了起來,我迅速下到水池中,那立刻感到的溫暖和爽心不覺令我大喊一聲:「真舒服呀!」
就在我仰望著藍天白雲,裸著身子泡在溫泉里盡情享受著大自然的天賜時,突然聽到有人走來,於是我一躍而起,想趕緊穿衣,但為時已晚,三個藏民,即兩男一女已站到了水池跟前 。我爬上水池,一手用毛巾遮住下身,一手去拿衣服往身上穿,樣子十分狼狽。但他們並不介意,那女的還衝我笑笑,其中一個男的跟我講話(藏語,完全聽不懂),另一個伸手去試水溫。不一會兒,他們三人都脫得精光下到了水池裡。那女人的臉,看上去又黑又老,但身上的皮膚卻非常白嫩,尤其是那對乳房,雖已下垂,但並不鬆弛,這足以說明她在三十歲左右。兩個男人都很瘦,但長得酷似,很有可能是一對兄弟。在西藏,為了家丁興旺,他們至今還保留著兄弟幾個共娶一個老婆的習慣。眼前的三個人很有可能就是一家人。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前有三個活生生的男人女人當著我的面混浴。那女人一點兒也不忌諱我看著她,她有時面對著我,一隻胳膊高高揚起,另一隻手去搓洗腋下;有時又轉過身去,輪換著幫兩個男人搓擦。兩個男人則像嬰兒似的躺靠在水池旁,任由女人在身體的各個部 位上擦搓清洗。他們也不時地跟我講話,講的都是我無法聽得懂的藏語。但有一句我聽明白了,他們問我:「卡拉卓?」(去哪裡),我說拉薩。他們齊聲:「喔!」我知道他們聽懂了我說的拉薩。
藏族真是一個純樸得不能再純樸的民族,他們樂觀通達,生活沒有一點兒負擔,那種城市現代人所有的慾望,在他們的身上全被淡化了。當我面對著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裸著身子在一個溫水池中混浴時,我不但心無雜念,反而覺得眼前的景象如詩歌般優美,如音樂般動人。 這是一幅多麼恬靜、多麼祥和、多麼安樂的油畫啊!人世間有這般美景,豈不是成了仙嗎!其實,在西藏的那些日子裡,我幾乎完全沒有了性的意識,即便是面對一個裸體的女人,都不會有性的衝動。自行車的騎行讓我每天都疲憊不堪,就算是休閑了下來,也是不停地寫作和拍攝。常言道飽曖思淫慾,現階段在是又餓又冷又累,難怪什麼都不想來了。
1998年6月28日
拉薩,海拔3700米。
當我遠遠地看到藍天下那座雄偉壯麗的紅樓時,那首《回到拉薩》的旋律便在我的耳畔響起 。
那就是布達拉宮!
一眼望去,不用任何人告訴你,你就能強烈地感受到,那就是布達拉宮!
此時此刻,我便像那千里磕長頭的朝拜者一樣,雖然歷盡了千辛萬苦,但來到布達拉宮的牆根下時,卻倍感快樂,倍感幸福。什麼磨難,什麼艱辛,也都隨風而去,令人感慨萬千的唯有這座氣勢雄偉的白牆紅樓。
布達拉宮,我心中的神殿!當我面對她時,我早已被帶到了一個更久遠的年代:
雅隆吐蕃人原來主要活動於雅魯藏布江南岸的澤當一帶,其中心的雍布拉崗即為歷代贊普及其家屬生活居住的宮堡,松贊干布就生在這裡。629年,當松贊干布13歲時,吐蕃王朝內部發生叛亂,被征服的達布、蘇毗、羊同等紛紛發動武裝反抗,南日倫贊(松贊干布的父親)被臣下所殺,連母后也參預叛亂活動。松贊干布就在這種危難時機開始了他艱難而輝煌的人生 。
松贊干布,即棄宗弄贊、棄蘇農贊、弄贊、棄蘇農。他利用當時的部落矛盾,籠絡勢力,擴大隊伍,逐漸平息了貴族的叛亂。參與叛亂的父族和母族勢力也隨之退出歷史舞台。633年 前後,松贊干布遷都邏些(今拉薩),拉薩河谷水草豐美,良田肥沃,景色秀麗,河谷兩岸有布達拉山與藥王山遙相對峙,形勢險要,堪為興隆王業的佳土寶地。
松贊干布率王室貴族將王都遷至拉薩後,即請泥婆羅等地工匠在布達山修建雄偉壯麗的宮殿 ,同時鋪設道路,築起宮牆,使吐蕃王朝的政治與文化中心獲得嶄新的面貌。只可惜,這一時期的布達拉宮先毀於墀松德贊時的雷擊火災,後毀於王朝末年的兵燹。
今天我所面對的布達拉宮已非昔日紅宮的原貌,而是五世達賴喇嘛時的建築。然而,她依然是那麼雄奇,依然是那麼令人敬畏。
進到宮內,我參觀了法王洞,據說這是最早的布達拉宮遺留下來的,松贊干布當年在此修行 。裡面有松贊干布、文成公主、尼尊公主、蒙薩、藏文創製者吞彌桑布札等人的塑像。
五世達賴喇嘛靈塔高12.6米,通體包金,用黃金3721公斤,上鑲嵌珍寶上萬顆,其乃價值連城。
世襲殿中央並列供奉金質釋迦牟尼佛像和銀質五世達賴喇嘛像,東側是一世至四世達賴喇嘛像,西端為十一世達賴喇嘛靈塔,經架上置有《丹珠爾》。
隨後,我參觀了次巴拉康殿、時輪殿、帕巴拉康殿、殊勝三界殿,壇城殿等等。我親眼見到了用20萬顆珍珠做成的曼茶羅,用響銅做成的米拉熱巴像,我還親眼所見印度金剛座,疊蓮十三層珠勝塔(9世紀由印度傳入西藏)以及藏漢滿蒙四文書寫的康熙皇帝的牌位,牌位的上 方為乾隆皇帝著袈裟畫像。
我看得眼花繚亂,同時也深深為這座濃縮了藏族文化和歷史的巨大宮殿所折服。於是,我忽然一下子明白了那些不遠千里磕長頭朝拜布達拉宮的信徒,在他們的心裡,布達拉宮永遠是一座聖殿。其實,誰真正地面對布達拉宮時,都會視她為自己心中的聖殿,包括我這個俗人也不例外。
有一個遼寧來的年輕女子,她來到布達拉宮時,真的激動得哭了。她說她從小就嚮往著布達拉宮,她這一生的心愿就是要親眼目睹布達拉宮。於是,她將多年的積蓄全部拿來作了這趟拉薩之旅。醫生說她患有心臟病,空氣稀薄會威脅她的生命,但她義無返顧。於是,她終於親眼目睹了布達拉宮,她終於站在了布達拉宮的石階上。可她的身體太弱了,那肩上的背包,也顯得過於沉重。她爬上幾級石階後,就要坐在石階上大喘粗氣。我實在不忍心看著她那麼受累,主動幫她背起了背包,她再一次地感動得哭了。
其實,在這樣的聖地,誰都會給別人一份愛心。就算不是信徒,也會變得虔誠,因為這是布拉達宮。「布達拉」——梵語的意思不正是觀世音聖地嗎?!
1998年7月6日
拉薩
在拉薩呆了九天,九天都有下雨,日光城很少有日光,幾乎天天都雲層密布,見不到藍天。前天下午有近四個小時的太陽,剛在布達拉宮周圍拍了幾張照片,接著烏雲滾滾,晴朗的天空一下子被雲層遮得嚴嚴實實,那種壓迫感簡直令人窒息。
明天早上離開這裡前往曲水,戎教授先答應借給小孫500元的,但今天只給了他250元,這樣給我的負擔就太重了。目前我也只有1200元,2500公里的路,得走50天,兩個人,一天還不能超過30元。
今天買了些速食麵、壓縮餅乾、榨菜等食品,準備路上用,去阿里的路上,主要以露宿、乾糧為主,這樣才能不至於超支。
今天寄回家的銅塑像遇到很大的麻煩,郵局不讓寄,要去文物館開鑒定證明,非文物才能郵寄。我先去羅布林卡,那裡說文物館在布達拉宮,又折回布達拉宮,找到文物館,開了張非文物證明,這樣才寄成了,郵費390元。
1998年7月6日
雅魯藏布江渡口
海拔3700米
早晨六點半起床,洗漱完畢,泡吃了兩袋速食麵後就上路了。這是一個大峽口,風很大,穿上風雨衣都覺得冷,過妥峽大橋,便進入雅魯藏布江峽谷,谷里風大陰冷,寒氣逼人。兩岸山壁陡峭,江水洶湧奔騰,公路蜿蜒塑江而上,很多地段已被山洪泥石沖毀,其中最壞的
一處因路段幾十米的塌方,導致上百輛汽車被堵。
騎行到二十六公里時,感覺快出峽谷,兩岸的山巒逐漸向後退去,江面逐漸變寬,江水的流速也平緩了下來。再往前走幾十公里,山峰退盡,江面寬達幾公里,江水紋絲不動,遠處依稀地能看到幾座小小的山影,但完全感覺不到大山壓頂的緊迫了。
下午三點多鐘開始下大雨,在雨中騎行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在路邊發現了一處藏式平房。四間藏房只住有一個藏人,他叫貢堅,是擺度人,江邊停靠的一隻鐵船便是他用來擺渡送人的 。
貢堅非常樂意我們在他這裡住宿,有一間空房正適合我們過夜。房子不高,四周都是黃泥, 地面是泥土,但比較平整,窗子沒有玻璃,門窗上都有藏式木雕,並塗著鮮亮的紅黃藍三原 色。門可是又小又矮,我進出時兩次被撞了頭,幸虧我戴著頭盔。
晚上,我們吃稀飯和壓縮餅乾,貢堅用刀生吃風乾肉。我一直不敢吃風乾肉,孫宏亮吃了一塊,說好吃,可我叫他再吃一塊時他卻不吃了。貢堅告訴我們,風乾肉如同糌粑和酥油茶一樣,都是他們藏民生活的一部分,他們可以一生不粘一粒米,但一天都不能沒有糌粑,風乾肉也是如此。每個藏民的家裡都掛有風乾肉,客人來了,拿它來款待客人,以表熱忱。其實 ,風乾肉就是羊肉,把羊殺了,剝下皮,然後把它掛起來,自然風乾,吃的時候用刀割一塊下來,於是就可以一塊一塊地割著吃了。這種生吃的飲食習慣,我一時無法接受,我曾嘗試過一小塊,感覺吃在嘴裡還有血腥味。於是,我背著好客的主人吐了出來,而以後的幾天我都無法吃東西,我一看見有人在吃風乾肉,我就要吐,那種強烈的反應真是難以克制,就如同我喝酥油茶一樣,有的人喜歡得不得了,喝一碗不夠還要再來一碗,但我卻無命享受。進藏的第一天,我就到一家茶館裡要了一壺酥油茶,8元錢。因為酥油茶太出名了,小時候我就知道,可直到幾十年後才真正開始品嘗,那激動的心情真是可想而知了。於是,當我端起一杯滾燙的酥油茶倒入嘴裡時,滿口的茶水立刻就全噴了出來,那種味道簡直令我難以下咽 。所以,後來無論別人怎麼讓我喝,我都不再粘它一口,我寧可嘴唇乾裂,也不願讓酥油茶來滋潤,我知道在高原上生活的人必須喝酥油茶,因為它可以防治嘴唇乾裂,可我實在是忍受不了那股強烈的異味。
孫宏亮要我入鄉隨俗,不然會被餓死,我說就算被餓死,也無法讓我接受那樣的飲食。
貢堅笑了,他說風乾肉好吃,我叫他給孫宏亮吃,我是不敢吃它的,我不想去翻動我的五臟六腑。
貢堅真的割下一塊肉遞給孫宏亮,孫宏亮連連擺手,說吃不下了。
我偷偷地樂了。
左邊是途中遇到的孫宏亮
左邊是擺渡人貢堅
1998年7月10日
日江公路第三道班海拔3750米
渡口——第三道班93公里
AVS:11.6 KM/H
MAX:40KM/H
ETM:8.00H
六點起床,七點出發,騎行70公里,下午三點多到了日喀則市。日喀則是西藏最大的城市之一,除了拉薩就屬它了,著名的扎什倫布寺就座落在城中,但當我一走進這座城市時,它的髒亂便給我留下了深刻的映象。城市不大,馬路不多,但灰塵鋪天蓋地,馬路上到處都有是牛羊糞便,扎什倫布寺周圍聚集著很多藏族男女,還有喇嘛,他們三五成群圍坐在地上,當中放有吃的糌粑飲的酥油茶。穿紅袍的女喇嘛有七八個也圍坐在地上一圈,她們同樣喝著酥油茶,不同的是她們每人手裡都握著一個雙面鼓和一個小銅鈴,當她們開始唱經時,鼓鈴齊奏,非常悅耳,我在她們中拍了很多照片,同時也將這奇特的場面攝錄了下來,離開時我放了5塊錢在紙箱時。
出日喀則往江孜的方向騎去,便全是土路,每當汽車從身邊經過時,塵土飛起如霧一般。騎行了二十多公里在第三道班住下。
費用:53元
1998年7月11日
江孜海拔3920米
三道班——江孜70公里
AVS:8.1KM/H
MAX:16.2 KM/H
ETM:8.41 H
總用時14小時
這是一天最艱苦的騎行,70公里的路用了14個小時,沒有山,但都是慢慢上坡,路上鋪滿了小鵝卵石,自行車行駛在上面如同跳舞一般,速度無法提高,灰塵特別大,汽車一來,塵土揚起的灰霧半天都消散不盡,渾身上下都是泥土。騎自行車最怕走上石頭路面,但西藏這個地方大多都是這種路面,有的路面是鋪撒的鵝卵石,有的則是尖角的碎石,如果純是土路也好一點,被汽車壓過的土路都較平整,有坑窪,但很大,對自行車無碣,土路就怕下雨,雨水會令泥土路變成稀泥路,沙土路則可以吸水,乾躁的時候不可以快騎,因沙子常常會讓人摔跟頭。沙子厚的地方車子又會陷在裡面走不動……總之,西藏沒有好路!走了幾千公里,只有拉薩至日喀則這一段路況較好,總長260公里,其中雖有塌方,有的路段被沖毀,但相對來說不知要好多少倍,最起碼的它是柏油路,難走的部分比較少,其它的公路就太令人傷心了,大多都慘不忍睹,有很多時候都不想再往前走了,真的想回頭,因為那種騎行起來非常艱苦奮鬥的路面,一眼望去都看不到盡頭,這種時候一旦停下來就再也不想往前走了。儘管如此,很多這種時候還是堅持走了過來。
江孜是一座旅遊的縣城,這裡不僅有著名的白居寺,而且還有當年與英國人慾血奮戰的宗山。來這裡的外國人很多,江孜飯店屬二星級,一般房價都在500元以上,我找到他們的總經理,也只能優惠到300元,但這照樣住不起,於是找了間招待所,15元,還比較乾淨,一個房三個床,正適合我們。
晚上泡了兩袋速食麵吃,雖然很餓,很想補充點營養,但望著那些餐費只能卻步,因為所帶的經費一天的標準不能超過30元,而今天已經超了,所以只能關在房內吃速食麵。
費用:42元 (房費:30元午飯:12元)
1998年7月12日
江孜
上午到宗山拍攝。江孜宗山抗英遺址由吐番王朝後裔法王班古贊始建於公元967年,由郎青帕巴班桑擴建於1390年,是一座宮堡式的建築,它是現存最為完整、唯一的舊西藏地方政府宗級行政機構所在地,也是十九世紀二十世紀初(1903年12月)西藏人民英勇反帝的江孜保衛戰發生地,上有抗英炮台、勇士們跳崖處、抗英展廳里有當時英軍與藏民和談的照片、有火繩槍、銅盔護甲、弓箭石彈、火繩槍上的配飾、英軍的子彈、炮彈、藏民的長刀、盾牌等。另外,有江孜法王殿堂,舊西藏江孜宗政府議事廳,1961年被國務院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門票10元。中午來不及退房,只好再住一晚。昨天太累,今天也可以休息一下,以待體力的恢復。
小孫身上已無分文了,我買壓縮餅乾與店主討價還價時,他把櫃檯玻璃壓碎了,店主要他賠10元,我給了5元了事,買一桶壓縮餅乾42元。從拉薩買的一桶已剩幾包了,他的食量很大,帶了一包糌粑沒吃,速食麵和壓縮餅乾卻吃了不少,今天說了一下他,中午他才開始吃糌粑。這個東西我又不吃,他在拉薩時說路上吃它就夠了,但實際上還是願意吃速食麵和壓縮餅乾,因為它們比起糌粑來還算是好東西嘛。
今天用了一百多元,我跟小孫說了,起碼五天之內再不能用錢了,否則到不了阿里,所帶的食物差不多夠吃十天了,如果他的食量稍小一點,半個月是不成問題的。
買了一瓶蜂蜜,這幾天都整天在太陽下曝晒,很有些上火,左下腹常常腹痛,大便干硬帶血,問醫生腹痛的原因,醫生說是上火引起大便干硬,加之運動量過大,硬便擦破腸道壁,所以會腹痛,大便會帶血。事實好像如此,只要那個地方腹痛,大便就很困難,而且干硬帶血。因此今天特地買了瓶蜂蜜,往後走海拔還要繼續升高,空氣更乾躁,太陽更毒,每天吃點蜂蜜可能會好一點,但願吧。
費用:140元 (門票25元,蜂蜜15元,餅乾47元,電話3元,房費30元)
非常感謝大家的關注!20年前不像現在這樣數碼發達,所以沿途記實的照片不多,當時用的是膠片照相機,帶了一些反卷片和負片,但幾乎捨不得按快門,一心想著拍出作品,所以沿途的一般的照片都很少拍,後來很多舉辦影展和出畫冊的照片大多都是在阿里拍的。但文字很詳細,幾乎把每天的行程都作了詳細的記錄。這裡所發的日記都是當時寫在日記本上的文字。
謝謝大家的支持!
1998年7月13日
年楚河畔海拔4200米
江孜——露宿點(年楚河畔) 54公里
AVS:6.8 KM/H
MAX:21.6 KM/H
ETM:8 H
昨晚差不多一晚沒睡覺,世界盃決賽安排在凌晨1:40,沒有電視看,但收音機可以收到中央電視轉播。於是,一個晚上我就躺在睡袋裡收聽世界盃的閉幕式,法國和巴西爭奪本屆世界盃的冠軍,結果東道主法國隊以3:0戰勝巴西隊獲得了冠軍……
早上七點多起來,直到八點多才上路。海拔超過3500米時便會刮大風,今天從3900米一直上到4200米,呼吸極困難,風很大,且迎面而來,阻力十分大,越走到高處風越大,空氣越稀薄,每走一百米都大氣直喘,特別是爬一段坡時,更是上氣不接下氣。
傍晚七點多鐘天還大亮,我們在公路邊一處山凹里支起了帳篷,年楚河就在旁邊,河水清純,山凹處正好可以避風,清純的河水可以飲用,這是野外露宿最佳的地點。
1998年7月14日
32道班 海拔4200米
行程:7.7公里時間:1.1小時
早上六點半起來,收拾帳篷物品,一直到八點多才上路。支收帳篷都很麻煩,有小孫幫忙還強一點,否則一個人所花費的時間更多。
這裡海拔四千多米,風很大,又是逆行,而且沿路還是往上騎行,呼吸很困難,必須張大口,坡稍大一點都騎不動,下來慢慢推行才不至於氣喘吁吁。騎行不到5公里(公里表上顯示4.8公里)便被嘎拉邊檢站攔了下來。我拿出邊境通行證遞給守卡的武警,他說不能通過,因為邊境證上只有樟木口岸,而沒有亞東,他讓我們返回日喀則走中尼公路。我同他解釋半天也不管用,最後只有找他們的站長。站長是個西藏人,可能剛從被子里鑽出來,眼角還有乾巴的眼屎,他更沒商量的餘地,而且態度極為凶蠻,說不讓通過就是不讓通過。其實我們又不去亞東,拐進崗巴進定結,再入定日,這樣無非是為了少翻兩座山,同時也去了江孜,但這站長不理解,他說按章辦事,旁邊有一個也是過卡的人,幫我說了兩句,站長不但吼了他,而且指示武警不讓他通過。我耐著性子同他磨了半天,終於讓他心軟了,他說他給康馬縣公安局打個電話看能否讓我們通過,於是我在外等他的回信。遺憾的是他說局長不同意我們過,如果有問題要我去縣公安局。這裡離康馬10公里,去了還不知道有沒結果,但不去這個關卡肯定過不了。抱著一線希望,我必須去一趟縣公安局,否則我們又要花5天的時間返回日喀則。
我叫小孫把他自行車上的東西弄下來,我騎空車去康馬。雖然一路少不了上下坡,但空自行車要輕快多了。
我找到了縣公安局,直接進了局長室,他們說局長不在,我說明來意後,其中一人指領我到一個辦公室專門負責辦邊境證的公安人員跟前,他看了我的證件後,要我到日喀則去補辦一個去亞東的通行證,否則過不了嘎拉邊檢站。去日喀則不可能,一個因路太遠,再一個又是騎自行車,帶了那麼多東西,他說他沒辦法,因為縣公安局沒有權利為外境人員辦理邊防證。我跟他說了很多,也說了騎自行車來這裡多麼不容易,無論如何要請他為我想辦法過這個關卡,他這樣才拿著我的證件去找他的領導,但回來後照樣說沒辦法,我們只能返回日喀則,按開好的路線走。我問他剛才是找的哪個領導,他說局長不在,他找的是政法書記,我讓他把書記指給我,我去找他說。書記是找到了,但這個西藏漢子一樣很古板,根本沒有通容的餘地,一口回絕了我。但只有他是我通過關卡的唯一希望,我必須牢牢抓住他,否則可真要返回日喀則了。
我只能纏著書記死磨硬泡,過了幾個小時,直到中午,他終於同意可以通過了,站長這時也來到了公安局,書記跟他打了個招呼,也不用開什麼通行證,嘎拉邊防檢查站便能通過了,這樣就不用返回日喀則而可以按預定的路線行進。我非常感激地與書記握手致謝,而後去郵局蓋了郵章,看到有一家四川餐館,進去炒了份青椒肉絲,店主是樂山人,他很欽佩我的行動,還主動為我送了個雞蛋湯。肉絲,青椒,雞蛋,我差不多有二十多天沒碰過了,今天吃起來覺得特別香。吃完後我要結帳,但店主死活不收錢,我說起碼要收個本錢吧,於是塞給老闆娘12塊錢,但善良的樂山青年還是把錢還給了我,他說路上少不了用錢,這點錢就帶上吧。
我很感動,一路上我碰到過不少類似他這樣的好人,如有機會,我一會報答他們的。
住道班都是免費的,但條件較差,今天住的32道班稍好一點,屋裡有兩張木板釘的床,雖然很差但比睡在地上要好,還有一張藏式小木桌,上面可以堆放雜物。屋中央有一架鐵爐, 煙筒直接穿過木板頂伸向房屋瓦頂。但這是一間長期沒人住的雜物間,裡面堆放著不少用來燒火取曖的干羊糞,有散堆的,還有用大編織袋裝的,一袋至少二百斤。我住進來後,首先想清掃一下屋子,但我找不到掃把,最後在院子里找來一把乾草根用它把屋子裡掃了一遍,我怕踩那些牛糞羊糞的,哪怕它們是乾的我也覺得噁心。
我去河邊取水,小孫在屋子裡燒水煮稀飯,木頭引不著,他便倒些柴油,結果燒得滿屋子都是黑煙。我在拉薩買的那隻鋁鍋也燒成了黑鍋,其實院子里都堆放著牛糞和乾草根,但由於不會使用,搞得滿屋子是黑煙不說,水半天也燒不開。
道班女工真瓊揣來一盆干牛糞,又抱來一大堆乾草根,她先將乾草根放於爐堂中,然後再把干牛糞掰成小塊放入燃燒的乾草根中,火很旺地燃燒了起來,而且屋裡再也看不見煙霧了。
真瓊出生在亞東,在江孜上學長大,念過初中,畢業後來到道班工作,已幹了三年,一天的工資只有7元,星期天沒工資。另外,兩個月有50斤麵粉,1973年11月出生的她,今年只有25歲,但看上去至少有35歲,她說她至今還未結婚。
甜渣是一種藏式飲品,將紅茶或磚茶放在水裡燒煮,待燒開後,加白糖、奶粉攪拌成甜渣,喝起來很爽口。
在班長屋裡,他請我喝青稞酒,我用藏語跟他說:「曲江朗閣……朗施」,他高興極了,不停地拿著酒壺為我倒酒,我喝一口,他倒一下,我不喝,將酒杯拿在手裡,他也將酒壺拿在手裡,於是,我只好喝一大口,把酒杯放在桌上,待他倒滿後就不動酒杯,這樣他才將酒壺放下,臨走時,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還要倒酒,我謝絕了,他這才不再勉強。
晚上跟他學藏語,直到十一點半才回雜物間準備睡覺。
今天收穫真不小,基本搞懂了藏文的基本拼讀法,以後再多加練習,定會在有長進。
真瓊
1998年7月15日
倉木覺家 海拔4320米
AVS:6.8 KM/H
MAX:27.1 KM/H
ETM:5.23 H
距離:37公里
藏民說嘎拉的風是有名的狂,今天可真領教了。狂猛的大風頂著人刮,每前行一米都要付出巨大努力。越是快到嘎拉鄉,風颳得越是兇猛,那呼嘯的狂風在耳邊發出尖厲的聲音,令人膽寒。
快出嘎拉鄉時,我見藏族婦女抱一小孩站在她家的新房下,便主動上前和她打招呼,寒暄了幾句後我問她能否留我們住宿一晚,她說要去問一下,於是我在外面等她迴音。不一會兒,她出來了,說可以讓我們住,要我們把自行車推到屋裡去。
從外看去,這是一幢新樓房,兩層,門窗都是鮮亮的藏式色彩,但屋裡的氣味實在令人撲鼻,二樓要好一點,她讓我們住南屋,屋裡正北還有一個小屋,裡面掛滿了班禪、達賴以及不知名的喇嘛的畫像,還掛著幾幅唐卡,檯子上供有酥油燈,其中有一盞正點燃著。這是一間專門用來從事宗教活動的小屋,宗教在西藏早已全民化,家家戶戶都有類似這樣的形式,只不過因條件不同,隆重的程度不一樣罷了。
我們住的這間屋擺有四張床,床上都鋪有藏式花毯,正北還有一排藏式柜子,上面畫有鮮艷的蓮花圖案,屋子中央有一架鐵爐,煙窗通過屋頂伸向天空。
這位藏族婦女叫倉木覺,她在山東呆過幾年,能講漢話,她的哥哥旦平就不行了,完全講不了漢話。倉木覺的愛人在日喀則當武警,她本人在江孜工作。倉木覺兄妹五人,一個哥哥在那曲公安局工作,一個姐姐在崗巴公路段道班工作,旦平和弟弟在家種地放牧,家裡有11畝地,種的是青稞;123頭羊(1頭羊可賣200多元),1匝馬,4頭牛,家境比較富裕。去年蓋的這幢樓房,花費3萬多元,約200平方米。倉木覺說,他們這裡有很多人窮得連飯都沒吃的,完全靠國家救濟,象她家這種條件的人家不多,因為他們家有幾個都在工作。
倉木覺家背靠在一座山腳下,正面對著嘎拉措,風景十分優美,站在屋頂的平台上,西面可觀看嘎拉措全景,東北角則可腑瞰嘎拉鄉全貌。
我給他們拍了3張拍立得快照,他們全家都很高興,旦平不會漢話,加上言語不多,所以很少說話,但他卻以實幹來表達對我的歡迎,幫我們生著爐子,又不停地給我倒水,還要往裡放白糖,晚上還為我們這間屋子點汽油燈,他們自己點的是蠟燭。
天黑以前,旦平和他的妻子以及弟弟仆窮把羊拴在一起擠奶,晚上又將燒熱的羊奶倒在牛奶分離器中分離成酥油和奶渣,這些都是在渾暗的蠟燭光下進行的,而我們這間屋裡卻點著雪亮的汽油燈,我真為他們這種樸實的感情所感動,這個地方比較閉塞,但人都較樸實善良,而且對外來的人都十分新鮮好奇,即使走在路上,也經常會有一些純樸的藏民主動與我打招呼,雖然我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麼,但從他們的表情上看,決無惡意,且十分友好。旦平就屬於這種人,他不懂漢話,但他知道如何對人關心。
這個地方的人都行天葬,人死以後,屍體被送上天葬台,將屍體的肉切割下來等老鷹來啄食,骨頭則燒成灰撒向山下。天葬的時候,一般不許外人加入,因外人加入後,老鷹便不再啄食屍體的肉。所以每逢天葬的時候,只能本族本地區的人參加,外人一律拒之以外。這附近就有個天葬台,但倉木覺不願我知道,她弟弟仆窮說他去過,倉木覺馬上制止了他,看來在去天葬台根本不可能。
倉木覺的弟弟仆窮
倉木覺的弟弟
旦平的女兒
1998年7月16日
正崗線二分隊海拔4500米氣溫13度大風
AVS:7.2 KM/H
MAX:25.4 KM/H
ETM:6.00 H
距離:43.6公里
在拉薩買了兩袋板蘭根,每天沖一包當茶喝,在江孜買了瓶蜂蜜,每天早上都沖泡一杯。另外,每天早上還要吃兩片B2,一片維生素C,因為這裡海拔高,空氣十分稀薄幹燥,加上又吃不上青菜,所以每天不攝取一點維生素、蜂蜜之類的東西,人更容易上火,而且皮膚乾裂,大便干硬帶血。現在每天的主食基本上就是壓縮餅乾和速食麵,有時煮點稀飯,雖然消化不是太好,但基本還能適應,什麼事都是習慣後也就適應了。
今天又是住的道班,睡地上,晚上吃的兩個饅頭是道班工送的。海拔逐天增高,氣溫逐日下降,下午已感覺非常寒冷了,西北角的山上下了雪,穿件風衣都抵擋不住逼人的寒氣,雖然氣溫只有13度,但手已凍得冰涼,就如同初冬一樣,當地人都穿了毛衣和棉背心。
1998年7月17日
塔克遜海拔4660米氣溫16度
AVS:6.3KM/H
MAX:36.4 KM/H
ETM:5.07 H
距離:32.4公里
查果拉山海拔4800米,上到山頂4個小時。這裡雪山真漂亮!查果拉西(5365米)、賽賽拉(5421米)、達吉山(5293米),並列在南面的白皚皚的雪峰連成一線,白雲纏繞在雪峰上,雲雪一片白芒,但雪在太陽的照耀下發出閃爍銀光,天空被白雲密布著,偶爾露出一小片藍天,近處有草原(山坡上的草地),成群的氂牛和成群的山羊在草地上吃草,牧民的黑氂牛毛編織的黑帳篷就扎在山坡上,帳篷上插著一根小紅旗。
今天住在崗巴邊防二營二連,三分隊道班因沒空房,把我們介紹給二連,這樣我們又免費住宿了一晚,晚上隨連隊吃飯,自帶的乾糧又節約了一餐。
海拔表
1998年7月18日
露宿海拔4300米大風12度
AVS:6.5KM/H
MAX:37.1 KM/H
ETM:7.12 H
距離:47.5公里
崗巴,海拔4460米,途徑最高處4780米。
風真大!從早上一上路就遇到大風,一直刮到晚上宿營風都沒停止一下。下午三點多到
了崗巴,看時間還早便往定結的方向騎去,風很大,吹得人車東倒西歪,路面又是細黃沙,有的地方推自行車都推不動。從崗巴出來,有幾十平方公里的草地,平地的四周全是山巒,草地中央有一條沒有雜草的沙石路,路面寬約二十多米,這便是通往定結的公路,但還沒走出幾公里,一條大道變成了兩條岔路,因沒有路標,根本不知道怎麼走,幸虧來了輛汽車,司機告訴我們去定結應往左走,於是我們又繼續騎行,可不一會兒,又多出了幾條路。這種公路都是自然形成的,車走多了,壓出了車轍,便形成了路。可是一條路一下子分出了數條路,都是車轍,根本分辨不出哪是主幹道,只能憑直覺走。到了下一個岔路口,實在不知道往哪邊走好時,正好來了一個騎馬的藏人。他聽不懂漢話,但聽得懂「定結」這兩個音,於是順著他指的方向,我們氣喘吁吁地爬上了一座山樑。就在我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時,剛才給我們指路的那個汽車司機正好開著車從我們身後駛來,他在我們跟前停下,說我們走錯了地方,應該從那個小村子穿過,再往上走才是定結的公路。
我們當然相信汽車司機了,這樣我們又推著自行車下山,過青棵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來到了去定結的公路上。
風很大。都晚上七點鐘了,荒蕪的高原上連個人影都沒有。天空積壓著厚厚的雲層,狂風呼嘯,尤如走進了陰槽地府!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塊凹地,在這裡支帳篷宿營多少能避一點風,但結果並非如此,風颳得支帳篷都不知費了多大的勁!土質是沙土,相當鬆軟,樁釘都打不住,只好用大石頭壓著,風吹得帳篷嘩嘩作響,好像隨時都有可能被颳走似的。我把重物都壓放在帳篷里,這樣心裡才感到踏實。高原上的風是又猛又狂,只要一旦刮起來就沒有止的時候,除非找到了避風的地方,否則便會被吹得頭昏腦脹!
1978年7月19日
露宿海拔4320米大風 氣溫:16度
AVS:8.70 KM/H
MAX:22.4 KM/H
ETM:6.32 H
距離:37.4公里
今天迷失了方向!下午在草地里轉了四個小時,小孫也同我走散了,直到四個多小時後才會合。
地圖上標的崗巴到定結有一條公路,且公路是沿著一條河向西延伸的,我們正是按著地圖上的這條路騎行,但公路常常不是消失在河流中便是湮沒在雜草地里,一個上午我們就涉水過了三條河,可在一片空曠的雜草地里,再也找不到路的痕迹了!
我們只能根據地圖上的路線和方向,對著指南針朝西走,走了幾公里後,一條被車輪壓過的路出現在眼前了,這樣便順著車轍往前走,走到最後又沒路了。往遠看,前面是放馬的牧民,再前面是一條河。隨後向牧民打聽到我們又走錯了,應該往南一直走到山腳下,那裡有一條公路是通定結的。這段路程至少有五公里(當時估計,實際上是九公里!),且路面全是雜草和沙泥土,地面到處都是旱獺鼠挖的洞,百孔千窗,令人慘不忍睹,走在上面似乎隨時都有塌陷的可能,非常恐怖。
我們各自推著自行車走,都只顧眼前的路了,不知不覺就這樣走散了,幾個小時我都看不到他的人影,我又急又氣,因為乾糧全在他那裡(可供兩個人十天的食物),如果找不到他,今天明天都可能餓肚子,這裡幾十公里都看不到一個鄉村,更別談縣城了,手裡有錢都買不到東西!
一直到下午六點鐘,終於在一條河的對岸發現了他,我氣得大吼他一通,說他不該彎遠道瞎走,他則辨解說他去找公路,公路找到了現在正在找我。
這條河分成了幾條支流,且河深水急,我脫了鞋,捲起褲腿,接連試了幾處,都因水深無法推自行車過河。於是,我又沿上遊走了幾十米,終於試探到一處水深剛剛過膝的地方,便決定從這裡過河。
我把自行車上的攝影箱和一個大包取下來,先拎著過了河,然後才推自行車過河,水流相當急,人和車在水中被沖著歪歪倒倒,好在河水不寬,稍一用力便衝上了對岸,但下身已全濕透了,包括三角面褲。
晚上我們在一處土堆旁宿營,泡吃了兩包速食麵,天沒黑就鑽進了帳篷。風很大,照樣吹得帳篷嘩嘩作響,但習慣了,也不足為奇了。外面的風颳得再大,我在帳篷里安危無恙,寫日記,聽收音機,全然不管外面的風颳得有多大有多猛……
1998年7月20日
強木村(行嘎登)海拔42580米大風
AVS:6.0KM/H
MAX:19.9 KM/H
ETM:3.312H
距離:19.5公里
今天差點兒丟命!
早晨起來,帳篷上接了一層露水,太陽出得很早,正好可以晒晒潮濕的帳篷。小孫在周圍找乾草根,準備燒點開水泡速食麵。我則去找水,順便洗嗽。我一直朝南面山腳下的一個小村子走去,約三公里,終於找到了從雪山上流下來的純凈水。我洗嗽完畢,裝滿兩壺水,手裡還用洗臉盆端了半盆水,然後開始返回。可我走了約一個小時居然找不到宿營地,這裡全是一片土丘,看上去都大致相同,我們的帳篷就是支在一個大土丘下,要從遠處尋它難上加難。四面全是黃黃的土丘,看不到一個人影,我只能繼續朝北,走到公路後也許能找到昨天的行路方向。果然,一上公路便看到了我的自行車車輪印,於是順著輪印往下走,這樣才發現了小孫,他正站在土丘上往村子方向看,見我半天沒回他也急壞了。
早上迷路多走了幾個小時,騎上車時我便對小孫講今天感覺不好,不想往前騎,早上路走多了,雙腿發軟。儘管如此,我還是堅持往前騎行,不多久,遇到一個藏民,他告訴我們,準確地說,是比劃著,說前面的路被水沖斷了,擠腰深,人過不去。我們沒當回事,繼續往前走,因為一路上不知過了多少被水沖斷的路,最壞的脫掉鞋褲扛車過河。我們往前,後面面跟來三個藏民,我們照走不誤,很快下到河堤,走進大片鵝卵石堆里,眼前的景象確實從未見過。石橋被水沖斷,河面寬約五十米,分幾條支流,且河深水急,河裡一輛大貨車停在水中不動。
跟上來的藏民比劃著水太深太急過不了河,但我們若給錢他們,他們可以幫我們過河。我說不用了,我們有兩個人,把自行車上的東西搬下來,扛空車過去。在拉薩我就買了一根四十多米的長繩,這時正好派上用場。
河對面有幾個藏人在為大貨車在水中探路,他們肩並著肩,手拉著手,走在在湍急的河流中,雖然最深處不過腰膝,但巨大的水衝力仍然把他們沖得東倒西歪,由此可見,一個人過河簡直不太可能,水的衝擊力讓人無法站得穩。
我們都脫得只剩條三角褲,風很大,水很涼,下到水裡再上來,經風一吹,冷得直哆嗦。小孫帶了點白酒,他喝了兩口,說曖曖身子,我也喝了兩口,然後我們將自行車和物品來回搬過一條小支流到當中的一小塊石堆上,但水越漲越快,我們站立的石灘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水淹沒,而這時我們還在商量如何過河。他說用氣墊縛在自行車上順流而下,我們試了一下,自行車不但過不了河,而且順水急下差點沉入河底。這樣只能按我的方法來,先把一個人帶繩過到河岸對面,然後拴死它,這邊也將繩拴死,這樣抓著繩子帶東西就可以過河了。於是,小孫先把繩帶過河,我在這邊把繩拴在腰上,用全身的力拉住他,慢慢地他東倒西歪地爬上了對岸,並將繩牢牢拴死,我這邊也同時牢牢地拴死了繩。他過來背一個包拉著繩子過了河,返回來拉著繩等我過河。我一隻手拎著攝影箱(鋁合金箱,所有的器材都在裡面,很重)和一個水壺,一隻手拉著繩子過河。我完全低估了水的衝擊力,下到水中,還沒挪動兩步,腳下已被巨大的衝擊力沖得站立不住了。繩子是軟的,在水中被衝擊得飄忽不定,一隻手抓著它根本無濟於事,反而還會隨著繩子的胡亂飄移而飄移,那一剎那我想著趕緊回到岸上,不到一米的距離,但為時已晚,轉瞬間腳下突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衝擊力直接把我衝倒了,我被捲入激流中,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已經被衝出了幾十米遠,全身的裸露處都在水中的大石頭上碰撞,眼前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幾經失去了意識,但那隻死死抓著攝影箱提把的手一直沒松過,最終我被一塊巨石擋住了繼續往下游衝去,我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大半個身子還在水中,手中的攝影箱卻安然地擱在石頭上,我都不知道這是怎麼做到的。
河岸就在我的附近,但能讓我爬上去的一絲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時小孫已離我很遠,只見他往我這一邊飛快地跑著,一邊大聲叫喊著,我都不知道他在喊什麼,我的思維和聽覺彷彿在那一刻被完全凝固了,也許是剛從死神那裡晃了一下還沒徹底清醒過來。
當我完全意識到自己已脫離了危險後,才爭扎著站了起來,身上裸露的皮膚鮮血直流,我也不知傷了哪裡,感覺渾身上下都在出血。離開水後,我已凍得全身發抖,牙齒咯得嘣嘣響。
小孫去找了四個藏民,他們要80元才肯幫我們把東西搬過河,小孫問我行不行,我已經講不出話來,打手勢要他們快搬。於是,四個藏人背的背扛的扛,來回三趟便把東西都搬過河對岸了。他們每次都是四人一起過河,肩並肩,手拉手,這樣才不至於被水沖走,最後我是被他們挾攜著過的河,我們全過來後,那個河中的石灘已完全沒在水中了,水流兇猛,沒有一丁點減綏的意思,我暗自慶幸命被撿回來了。
我隨便抓了幾件衣服穿上,還是冷得發抖,到了附近的一個小村裡,我們找了間沒屋頂的空房住下,這時我才看到自己的左手、兩個膝蓋、小腿、左腳大母指、中指等等全磨破了,血還在流,其狀慘不忍睹!我塗了點葯,晚上睡覺時把兩條腿放在睡袋外,雖然寒冷,但也不敢放入睡袋,傷口不停地流血,把睡袋弄髒了也是麻煩,所以寧可就這樣讓它凍著。
白天的景象不敢去回想,那種死過的感覺令人毛骨悚然,生死就那一剎那,當時如果死了也許不會有什麼痛苦的感覺,生和死都在無意識之中,絕對沒有多餘的閑暇去體驗生或死的快樂與痛苦。或生,或死,都在一瞬間……
1998年7月21日
強木村(行嘎登)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門口有幾個藏族孩子扒著門框往裡看,這裡的藏人大多數都不會講漢話。昨天我往身上擦藥時,他們男女老少一群一群地圍著看我,最後我趕他們走把門鎖上了後,他們仍然不走,有的扒在門上看,門還沒人高,很破,但多少可以遮擋一下;有的則扒在小窗口上看,嘰嘰嚓嚓講著藏話,一句都聽不懂。這裡的女人兩個臉頰上都貼有方形小紙片,有的是膠布,年輕的女人貼黑的,年紀大的剛貼白的,胸前掛白鐵牌,圓的,上面刻有花紋,腰上系著一根大鐵皮腰帶,很寬,差不多有三寸,上面刻著滿滿的藏式圖案。她們都很臟,臉上膝黑,手也一樣。這裡很封閉,交通相當不便,加之橋被沖斷,幾乎沒有車通過。
腿很疼,但還是堅持起來,將箱內進水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放在太陽下曝晒。攝像機小屏幕進了水,機身還好,於是我把小屏拆了下來,拆下的零件按順序依次擺放,將積水弄乾後,再按順序還原。開機後,攝像機的監視小屏居然完好如初,我興奮得都把自己當成神人了!電子翻譯器快澤通也進了水,拆不了,已完全不能使用,收音機、相機、充電器、手機、膠捲、錄像帶等都進了水,除了快譯通和手機外,其它的拆了經曝晒都好了,都不影響正常使用。
今天算是休息了一天,明天繼續上路。
1998年7月22日
日屋海拔4380米 下雨 氣溫:10度
AVS:6.0KM/H
MAX:24.7 KM/H
ETM:4.36H
距離:28公里
六點起來,口臉不洗,裝好行裝物品,急急忙忙逃離了村子。村長多次來要錢,這間沒頂的泥巴屋居然還要收錢,簡直沒道理!於是,我們清早就開溜了,免得麻煩。我們八九天省吃省喝,捨不得用一分錢,在這裡過個河一下便去了80元,哪還有錢再給村長呢,況且那天過河也有他一份,至少他也拿了20元吧。
由於腿上的傷處太多,騎自行車很困難,下來推吧左腳有三個指頭都傷了,行走一跛一拐的也相當不便,手指兩處的傷口開始化濃感染,背部和腰部也都被河裡的石頭撞青腫了,總之全身都是傷,到處都感覺疼痛,就這樣我還是堅持騎了28公里,在爬一座山的時候,實在是上不去了,正好來了一輛大貨車,20元將我們帶到了盧那。從地圖上,盧那到卡拉電站有一條小路,約三十多公里,卡達到戎布寺只有四十多公里,這樣可以省去不少的路,而且要少翻兩座六千米以上的大山,汽車開到盧那村,四周全是大山,唯一的一條路便是去日屋通尼泊爾。我問當地人,地圖上標的去卡達電站的路在哪兒,他們說沒有路,即使有路,也要翻過這座山,而且只有羊或氂牛才能上得去,自行車不可能過得去,這條路只有當地居住的牧民知道。是的,放眼望去,除了一座座大山緊緊相連外,看不到一條可以行走的路,這樣我們只好隨車去日屋,那裡有個邊檢站,也有招待所,我們今天只能停留在日屋——一條死胡同!
明天返到定結,從定結去定日,再到戎布寺,雖然要再繞二百多公里,但必須這樣做。西藏的路是不能按地圖行進的,否則要吃大虧,尤其是夏季,山水雨水雪水常常沖毀路段,很多地方都被大小河流阻隔,地圖上可以通行的路,實地上很多都行不通;地圖上標的大道,如國道、省道,實地上也許只有一車寬的小路;地圖上標的小路,實地上可能就沒有路,即使有路,也只能氂牛和山羊才能通過,除此之外,什麼車也別想通過。
三天來的費用:141元
日屋邊檢站登記費:10元
過 河:80元
坐 車:20元
吃 飯:11元
住 宿:20元
1998年7月23日
拉孜 海拔3870米 氣溫:22度
AVS:10.0 KM/H
MAX:25.5 KM/H
ETM:2.37 H
距離:26.5公里
昨天說好的那個司機,早晨很準時地來叫我,可我早在五點鐘就起來了。汽車在七點三十七分開動,直到下午三點多才到薩迦大橋。一路的顛簸把我身上好幾處都撞痛了,可能又是青腫,晚上碰一下就會疼痛,說明撞得很重。路況相當差,司機開車又猛,坐在車箱上的人就像簸箕中的綠豆,不斷地跳動翻滾,撞哪是哪,沒有疼痛的知覺,只擔心身子不被甩到車箱外。
在薩迦大橋下車後,騎行不到一公里便上了中尼公路(318國道)。當我一眼看到路邊的公里石碑上寫著:「318線,5031」的字樣時,便真想上去撫摸它一下,就像久別的親人又重逢時難以抑制住激動和喜悅的心情,尤其是一路上的艱難困苦,甚至於死裡逃生,都不過是要早日回到國道上來。
如今,就是現在,騎著自行車已行駛在日思夢想的318線上時,怎麼能不激動、不喜悅、不興奮啊!國道畢竟是國道,就算是再差,也都有人護理,不像那些非國道,都是無人看管的野孩子,隨時都會搗蛋調皮,甚至害人,比喻公路塌方啦,山洪毀路啦,山體滑坡拉,等等,總之,走在這種路上,時刻都會讓人心慌。
晚上七點鐘不到便到了拉孜,我到郵局給李葦打了電話,把險些丟命的事告訴了她,但她並非我料想的那樣著急,我也無心再講下去了,這種事除非自己親身體驗過,否則誰都會不以為難,因為那駭人的場面聽的人沒見過,而講的人又平平安安,所以要別人為之驚駭也不太現實。
小孫的自行車又壞了,買了10元錢的配件,他早已身無分文,路上的一切開支都由我來安排,我也很緊張,但只好從自己省下來的一部分維持我們倆人的費用。他那輛破自行車經常修,不是這裡有毛病就是那裡出了問題,但沒辦法,現在已走到一起來了,彼此同船共渡,相互也有個照應。
我早已視他為我的生活保障車,乾糧、開水他都帶著,確實也虧了他。他人老實,能吃苦,燒水做飯也全由他包了,如果我的阿里之行能圓滿完成,他確實能讓我生活上少了很多後顧之憂,因為我自身帶的東西就夠多了,但如果不帶上足夠的乾糧,那阿里很有可能就走不過去,所以有了他,我在這方面就不用發愁了,我只需一心一意按著我的計划去實施,其它的都不去考慮,吃苦一點,差一點,都只是暫時的。
費用:71元
搭車:30元
午飯:13元
電話: 6元
配件:10元
水壺: 7元
住: 5元
1998年7月24日
拉孜扎西次仁家 氣溫21度
扎西次仁是一個十八歲大的藏族青年,昨天在路上非要我們去他家住,他說他家房子很大,家裡只有兩個妹妹,他一個人住一間房,我們可以住在他的房間。見他那麼真情實義,我答應了去他家住一個晚上。
扎西次仁的家果然很大,一進門便是一個大院,一條黑狗見有生人進來就哇哇大叫,扎西次仁止住了它。這是一棟典型的藏式農舍,院內的泥巴牆上貼滿了一塊塊的干牛糞,院牆上側豎放著方型的一長條幹牛糞,兩頭牛安靜地伏在地上,一隻白母雞歡快地蹦跳著啄食,
房屋兩層結構,主要材料是木頭和泥土,房屋程梯方型,下邊稍大,上邊稍小,樓下堆放雜物,樓上住人。樓上是一個凹型,中間是平台,坐北朝南,屋內光照充足,同樣也有一間屋專門用來朝供從事宗教活動。房子的四壁全是泥巴,地也都是泥巴,沒有什麼裝飾,除了牆上貼有幾張過時的明星宣傳畫外,再沒有其它的什麼了。屋裡三面都放有床,上面鋪著厚厚的草墊,再上面鋪著一塊藏式卡墊。床的牆邊都靠放著如枕頭般大小的草墊,外麵包著絨布,平時可坐可靠,晚上睡覺則用來做枕頭。挨著床邊是一張藏式方桌,方桌以紅色為底色,桌上畫有黃、粉、綠、藍、青等不同顏色的花卉圖案,花一般都是蓮花,藏傳佛教的八寶圖中,其中有一寶就是蓮花。
藏族家裡一般都較臟,比較漢化的,家裡經濟條件很好的,衛生狀況就會稍好一些,那些村落中的藏家那樣的衛生簡直都不堪入目,而且屋子裡甚至都沒有立足之地,更讓人難以接受的便是氣味相當難聞。扎西次仁家算是比較好的一種,雖然屋裡也較臟,蒼蠅四處亂飛,但藏族人身上或屋裡那種特有的氣味在他家裡幾乎聞不到。所以,當他母親今天再留我們住一天時,我也答應了。
我為他們拍快照,他們一家都高興極了,晚上怕他們做的菜我們吃不慣,要我們自己去做,我說不用了。昨天他妹妹做的花菜和青椒就很好,今天還是讓她做。扎西次仁說他今天親自做給我們吃,中午他就上街買菜去了。
我今天購買了六公斤大米,四十袋榨菜,準備在路上煮稀飯吃,中午在餐館吃了一大碗麵條,小孫還要了兩個饅頭,我當時就惱下臉來說他,食量那麼大,適當要控制一點,本來我帶的錢就不多,一個人都不太夠,現在要負擔兩個人,而且他一個人就相當於兩個人,這樣就是我一個人的費用要維持「三個人」的生活。反正不管我怎麼說,他總是不做聲。
傷口有幾處已化濃感染,今天沒騎自行車,要好一些,這幾天的手指十分乾裂,握筆寫字都很困難,有時疼得都不敢去碰一下。維生素B2每天都在吃,這兩天加大了濟量,看能否好一點。這裡空氣乾燥,加上長期吃速食麵(最差的一種,裡面只有味精和鹽)和壓縮餅乾,導致營養奇缺,但明知如此也無奈,所帶的錢不多,還有那麼長的路要走,也只能這樣了。
費用:53元
大米:20元
榨菜:20元
午飯:10元
修包: 3元
1998年7月25日
魯魯道班海拔4420米晚上13度
AVS:7 KM/H
MAX:27.9 KM/H
ETM:6.22 H
距離:44.7公里
搭汽車12公里,今天實際距離56.7公里
今天遇到一個比利時人騎自行車去絨布寺。他負重20公斤,比我輕3倍,所以騎的速度比我們快得多。他曾在武漢外語學校呆了四年,現在西安,能講比較流利的漢語。他說他在絨布寺等我們。他是從拉薩開始騎行的,所以現在精力很旺盛,而我早已疲憊不堪,營養不良,體力消耗又過大,整個人瘦得只剩骨頭架了,剛才還摸了一下後脊骨,又大又突出,人一瘦,這個地方就顯得特別大。
這裡離定日還有20公里,但已能看到珠峰了。
https://v.qq.com/x/page/l0520g50ubh.html
謝謝大家支持,以上短視頻是去年五月初一個人開一輛車去川西色達、壤塘拍的,視頻是藏窪寺,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老寺院。
20年前騎行西藏時寫了十多萬字的日記,出版《天堂鳥》時已將日記大部分錄入電子文檔,但現在完全沒用那份電子文檔,而是重新在電腦上一個字一個字地將那本日記敲打到電腦上去。老婆很不理解,她說她幫我打字比我快,或者讓台里的實習生幫我打字,都會省事很多。
是的,那樣我會輕鬆很多,跟我的實習生都巴不得能為我做些事,但我還是始終堅持自己去完成。因已計劃今年重走西藏,於是去年年末就開始著手完整地把原始日記搬到電腦上來,自己回頭再去看20年前每天的記錄,其實也是在增強那段歷程的記憶。
這兩天在整理當時錄的視頻,由於自己乾電視,懂得視頻資料的保存,所以在多年前就把原始錄像帶轉成了電子文件。hi8錄像帶現在許多人恐怕都沒見過,如果不是早些年轉成電子文件保存,估計再找能轉換的機器都沒有了。好在我那台JVC-hi8攝像機還能使用,一直保存完好。
這兩天會抽空把視頻的截圖整理出來,這樣配到文字中去會更有當時的現場感。
再次感謝大家的關注!
1998年7月26日
山上海拔4600米氣溫12度
AVS:6.5 KM/H
MAX:44.7 KM/H
ETM:6.49 H
距離:44.4公里
今天所用時間十二小時,爬山五小時,山的高差500米。
進入珠峰脫隆溝管理站,除了例行檢查證件外,每人要交65元才能進入珠峰。小孫身無分文,我得交雙份,已經走到這裡來了,又不好不要他去,所以交了130元。這裡離珠峰還有80公里,且要翻過一座大山,路況十分惡劣,山高坡陡,亂石崎嶇,推車都十分困難。我們沒有上到頂,但六公里的上坡已用去了五個小時,山路又窄,晚上想在路邊支個帳篷都不容易,最後總算找到一小塊稍寬平一點的沙地,勉強可以支一個帳篷,他的帳篷較小,暫且就支他的,我和他擠在一起睡。
他太髒了,平時都不愛洗臉洗腳,腳特別臭,我曾多次說過他,要他文明一點,注意點衛生,可他總以環境艱苦為借口,但環境再不好,我都要找水洗了再睡,而他是沒有這種精神的。我以為,髒的代名詞就是懶,就是落後,就是沒有文化。
費用:150元
吃飯: 20元
交費:130元
1998年7月27日
扎西宗海拔4040米 大風早晨氣溫:7度中午氣溫:20度
AVS:5.5 KM/H
MAX:19.1 KM/H
ETM:4.23 H
距離:24.2公里
總時間10小時,上坡6.2公里 用時3.6小時
加屋拉山頂,海拔5010米,總高差1000米,路窄坡陡,亂石。
早上八點繼續上山,六公里的上坡居然走了六個小時,海拔高,氣短,呼吸不暢,身體發軟,無力,推行幾米就氣喘吁吁。在家裡,我可以將六十五公斤的扛鈴上舉四五次,而在這裡,海拔四千多米的山上,自行車倒在了地上(總重量約七十多公斤)我卻扶不起來。昨天走在一個坑窪的亂石堆里,自行車摔倒了,我伸手去翻它起來,可翻了半天它都站立不起來,氣得我朝它猛踢了幾腳。東西太重,到了海拔這麼高的地方,人空著手走路都累,何況這麼重的東西壓在車上,哪有力氣弄得動它喲!所以,今天一清早我便扔掉了一些東西,如毛褲,一條半長褲(長褲剪成了短褲),簡便淋浴器,一把梳子,一頂帽子。
扎西宗是個鄉,這裡離絨布寺還有五十公里,且是大上坡,高差約1400米。珠峰就在正南方,在群山當中,她的確要高出許多,皚皚的雪峰被厚厚的雲層所遮淹,令她多少有些失色。我決定要在她的腳下住兩天,一定要看到她的真顏。
費用:15元
1998年7月28日
山上露宿海拔4700米大風 下雨氣溫:8度
AVS:4.5 KM/H
MAX:20.7 KM/H
ETM:9.30 H
距離:41.6公里
總時間13小時,全上坡,高差700米
今天是出來整整的三個月,然而今天又是最苦的一天,四十多公里的上坡,爬得萬分辛苦!天全黑下來已是晚上十點鐘了,而離絨布寺還有一公里多。風很大,又下雨,路相當難走,於是只得在路邊的山坡上宿營,地面上全是亂石,半夜又開始下雨,雨越下越大,帳篷里都進了水,睡袋和衣服及鞋打濕了一些。
在魯魯道班便看見了珠峰,然而走了三天離她還有十幾公里!登山大本營還在絨布寺後十幾公里,路非常難走,那裡才是真正的珠峰。明天帶上攝影器材,徒步前往大本營。
現在我終於就要實現了親臨珠峰的願望,心情尤為激動,況且我是歷盡千辛萬苦,死裡逃生,花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終於實現了我十多年前的夢想,這能不讓人激動嗎!
今天碰到比利時人,他是西安交大的,坐飛機到拉薩,然後騎自行車來珠峰。今天他返回,他還是空車都甚覺辛苦,我這麼重的行裝,可見辛苦程度是他的多少倍。我們約好武漢見。
1998年7月29日
絨布寺海拔4800米陰 多雲 雨 氣溫:15度
距離:2公里
終於抵達絨布寺!這座依山而建,佔地不過幾百平方米的小小寺院,是多少探險家、登山家及各路豪傑們心目中首選的聖地喲!幽幽的峽谷一直通到珠穆朗瑪峰,站在寺院附近任何一個地方,朝西南望去,那座皚皚的雪峰便屹立在你的眼前,她崴峨挺拔,莊嚴肅穆,令人不禁油然生敬。
絨布寺有招待所,每人25元。我們在附近的山上選好一塊空地,將帳篷支了起來。旁邊不遠處有一處山泉,水質清純,可惜周圍找不到燒火的東西,否則用泉水煮稀飯肯定好吃。
今天的雲層依然很厚,珠峰被雲層遮擋,中午還下了點雨,下午出了太陽,有風,但不是很大。
小孫又在修他那輛破自行車,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他便不停地修理它,不是這裡毛病就是那裡出了問題,反正除了修車他也沒啥事可干。
來絨布寺的外國人很多,他們都有足夠的經費,吃得好,住得好,而我們就慘了,想吃速食麵還沒有開水,我去找小吃店裡要了一瓶,開始要收5元,後經我遊說,沒有收費。
1921年5月,英國皇家地理學會及山嶽會派出了一支小小的勘測隊從錫金穿過西藏,準備登珠峰;
1922年3月底,榮赫鵬挑選的登山隊從大吉嶺出發,來到北坡腳下16公里的絨布寺;
1922年5月21日,離峰頂一定還差半英里路,他們被雪崩趕了下來,當即摔死了五名夏爾巴人(挑夫);
1924年6月,又死了兩名夏爾巴人;
1924年6月9日,馬洛里和歐文失蹤。
至此已死了十一人(九名夏爾巴人兩名歐洲人)。
1933年5月底,威爾遜登山失敗,次年發現他的屍體和他的一本日記,日記終止在1934年5月31日。1960年中國登山隊再次發現他的屍體,將他重新掩埋。
1953年,埃德蒙
希拉里和坦津 諾加首先登上珠峰。
1960年5月25日和1975年5月27日,中國登山隊登頂成功。
珠峰由1852年印度勘測局發現,命名為埃弗勒斯峰。
以上便是征服珠峰的全過程,儘管她令多少英雄折了腰,但最終還是被勇敢的人類所征服。雖然我不能登上頂峰,但將自行車騎到她的腳下的人還為數不多。所以我非常自豪,我載著六十公斤的重物,將自行車騎到了世界第一高峰的腳下,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蹟,尤其是當我親眼目睹到世界最高峰的英姿時,我更為自己驕傲。
人只要想得到的事就一定會做得到。當然,要付出很多很多,甚至包括生命。十多年前,我第一次騎自行車去李時珍的故鄉,來回只有四百公里,當時我便在日記中寫到,將來一定騎自行車去西藏,要將自行車騎到珠峰腳下。十多年前的願望我現在終於將它實現了。
現在,我的帳篷就支在珠峰腳下,自行車正對著珠峰,珠峰就在眼前,8848米的高度,似乎在眼前並不覺得有多高,相比之下,她不過比周圍其它的山稍許高那麼一點。我所在的位置海拔表上的海拔指示是4800米,絨布寺號稱海拔5400米,但實際只有4800米,可能絨布寺背後的山頂是5400米。
這些照片都是視頻截圖
1998年7月30日
絨布寺早晨氣溫6度中午氣溫20度陰大風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帳篷里有點漏水,我將襪子把邊沿上漏水的地方堵住後稍好一點。
早晨的天氣很冷,山上全是雲霧,珠峰也看不見,因此直到八點才起來,這時天空一樣陰沉,並布滿厚厚的雲層。拍照是沒有指望的了,於是把長褲洗了。很臟,差不多有20多天沒洗它了,今天趁有空,將它泡在洗衣粉里,一隻手搓了無數遍(另一隻手傷口未好,不能見水),最後總算把它洗乾淨了。這時出了一點太陽,是透過雲層的太陽,雖然不大,但總比沒有要好。有的天空開始透出藍色,但珠峰仍然雲霧繚繞,山峰在哪兒一點也看不到。
這裡有泉水,很清,但沒有生火的東西,煮不了稀飯。早上我去小食店吃了兩塊薄餅,4塊錢,根本吃不飽。中午沒有開水沖泡速食麵,就用涼水泡麵,泡了好長時間還是生的,也不管它了,就這樣胡亂塞進了肚裡。
原打算去登山大本營,但這樣的天氣去了也沒多大意思,也拍不到什麼好照片,於是只好守在帳篷中,等待雲消霧散。
1998年7月31日
中尼公路24道班海拔4140米下雨18度
搭車返回中尼公路,2人共50元,80公里。
登山大本營海拔5140米。
昨晚遇到北京國風企業的董事長歐陽旭,他陪同妻子來西藏旅遊,日喀則地委接待辦的李主任一起隨行。他們邀請我在他們的住處喝酒,他們帶了很多熟食,牛肉,羊肉,蘿蔔,雞翅,雞蛋,等等。我們一直喝到晚上十點多鐘,並約好今天坐他們的車去大本營。
早上五點多就起來了,山上一片濃霧,到了八點多,霧不但不散,反而越來越大,珠峰頂全部淹沒在濃霧中。儘管如此,我們還是驅車前往登山大本營,可眼看著快到了大本營基地,卻被一條湍激的河流給阻隔了。於是,我們下車步行繞道過河去大本營,約十來分鐘,我們到了大本營。
一塊石碑立在一座小土坡上,上面刻著珠穆朗瑪峰登山大本營,海拔5200米。大本營前有一批登山隊正在收拾帳篷行裝,還有一些外國遊客四處閑走。珠峰仍然在雲霧中,我們登上一座小山頂,上有瑪尼石和飄揚的經幡,還有一塊已破碎了的大理石,上面用英文刻著如下的內容:三名印度人登山返回時不幸遇難身亡,1996.10.5。還有一塊石頭上刻著一位中國人的亡靈,在往前500米處有一塊紀念碑,上面刻有許多失蹤的登山人員的名字……我尤如走在一座座墳墓上,令人心往下沉。
已經快十二點了,珠峰還是沒有露臉的跡象,我們不得不深深地帶著遺憾返回,尤其是我,在這裡一連等了三天都沒有拍到珠峰的真顏,心裡特別酸楚,因為我是歷盡千辛萬苦才來到珠峰腳下,然而運氣不佳,一連三天都陰雨綿綿。
下午一點鐘開始下雨,我無法收拾帳篷,只好躲進帳篷里等雨停後再離開這裡,也許我還會來一次絨布寺,但決不再騎自行車了,真的太辛苦了!
三天費用共90元
各種食物
歐陽旭夫婦
印度人遇難石碑銘文
1998年8月1日
樟木口岸海拔2300米霧雨晚上21度
24道班——樟木220公里搭車
自行車後鋼圈變形,鋼絲斷了兩根。
早上,我終於把考慮了幾天的想法告訴了小孫,因經濟有限,我們不得不分手。小孫並不反對,他只說了句那好吧,顯得多少有點無奈。於是,我們便決定了就此分手,他把我買的東西都要給我,我沒要,只拿了兩卷衛生紙,幾袋榨菜,還有一把我每次在餐館吃飯偷的筷子。我給了他一條氣墊,他用來改成了一條睡袋,給了四節五號電池和一雙加厚棉襪,另外還給了他五十元錢,開水瓶,鋁鍋,包等都留給了他,還有幾公斤大米,十幾袋榨菜。
他還想走阿里,我勸他放棄,因為身上沒有錢是走不出阿里的,而返回拉薩,找戎鵬老師(拉薩大學的教授,在拉薩遇見的)想點辦法,從青海返回比較現實。但他堅持要走阿里,他說只要車不壞,他便可回到新疆,沿途吃什麼都可以,而且還有機會搭回新疆的車。既然這樣,我便說再搭他一程,我將去聶拉木,可以把他帶到60號道班,從那裡可以插到吉隆,然後走上去阿里的國道。
我們都到公路上等車,我的自行車出了故障,後圈因斷了鋼絲而變形,所以只能搭車到聶拉木去修理,但我們等了許久也沒有車來,在這時候,我將他攝錄了下來,最後要求他說兩句話,他只說了祝我成功。
我們等車的時間很長,但卻講話不多,有時我問上幾句,我們什麼時候相遇的,走了多久,騎行了多少公里等等,他都答了上來,實際上我也是明知故問,倆人在一起風餐露宿一個多月,突然離別,多少會叫人有一種不舍的情感在心裏面作涌,但現實又非這樣做不可,所以我也感到非常難過。
後來可能是他想通了,說如果有去拉薩的車,他便搭車去拉薩,這樣決定之後,果然有一輛空車從聶拉木方向駛來,他上前攔住,司機說車只到日喀則,並且談好收費50元,我叫他先上車,到了地方說沒錢別人也拿他沒辦法。於是我將他的自行車搬上汽車,我們緊緊握手道別,載他的車開動了,我朝他揮了揮手,就這樣,我們在中尼公路24號道班門口默默地分別了。不一會,我也攔到一輛去樟木的車。晚上,我住進了樟木一家小旅社,一個人感到十分地安靜。
小孫的自行車
小孫的自行車
我在拉薩買的開水瓶
我們住的24道班
孫宏亮跟我道別
註:2005年,我去新疆拍片時,聯繫上了孫宏亮,他在烏魯木齊一家印刷廠工作,結了婚,有了孩子。當時他和妻子抱著孩子來見我,我給了那孩子500元錢,後來又跟他聯繫不上了。但願他過得好!
1998年8月2日
樟木陰 下午毛毛細雨氣溫22度
樟木口岸是一座盤山而建的小鎮,房屋依山而立,有的高達五六層,好一點的樓房都進行了裝飾,外牆貼著大理石片,幕牆則是白鋁合金鑲的藍色玻璃,大多店門都裝上了鋁合金門,現代意識極濃。如果不是一些藏族背夫(頭上纏紅繩留長辮的男人)在街道上遊逛,很難令人想到這裡還是西藏。
房屋都蓋得不錯,但道路泥濘,污水橫流,一片狼籍。這裡除了汽車外,便是陡步的人流,沒有一輛自行車(除我這個外來的),更沒有板車、三輪車,一般貨物都由背夫背,背夫有藏族人,也尼泊爾人,他們都是山裡人,很能爬山,背帶是一根寬細麻繩,寬的部分筐在額頭上,細的部分綁在貨物上,貨物背在身後,由頭部用力,他們大多都打赤腳,且腳掌肥厚。
山上還有肩背擦鞋箱的印度人,他們都很年輕,擦鞋修鞋一體化。我的鞋底斷裂多日,今天正好叫了一個印度人給我修鞋,價錢談好是8元(他們也收人民幣),但修好鞋後我付給他們10元,因為他給我修鞋時我拍了不少他的照片,很有特色。印度青年修好鞋後掏出口袋裡的絲巾擦了手,然後又掏出一塊小小的植物狀的干東西,用手掰了一小塊,放在手心裡,又掏出一個小盒子,將裡面的白色油狀的粉物倒入手心,與那植物伴合,接著雙手使勁搓,搓成細粉狀後倒入口中。我問能和他講話的一個樟木人,他吃的是什麼,他也說搞不懂,他用印度話問那青年,青年人回答他,但他還是不明白。
這裡的雜貨店很多,也很零散,可能是盤山轉的原因,逛店十分疲憊。雜貨店多半是尼泊爾人經營,品種繁多,吃穿日用樣樣俱全,且大多都是進口貨,當然價格也不低。我買了件攝影背心,花了80元,質地不錯,非常實用。
郵局上午十點開門,但在門口一直等到十點三十四分才開,特快專遞的業務沒有,快件也取消了,我那些較貴重的東西便不能郵寄。據郵局的人說,整個西藏除了地區外,縣郵局都沒有快件業務,看來我要寄東西只能等到獅泉河才行,那裡是阿里地區所在地,但距離還有一千多公里!
1998年8月3日
樟木雨氣溫24度
一連的戰士熊明來旅社找我,並買來一些水果,中午他帶我出了海關,海關距離友誼橋還有四十公里,沒車過去,就在海關外轉了轉,買了一塊運動防水手錶,110元,另外買了一瓶辣椒罐頭,帶在路上開胃,手錶用來紀念,第一次出中國海關,不能空手而歸呀。
在關外轉的時候,見到一位尼泊爾婦女裸著上身在家門口洗頭,身體很胖,兩隻乳房巨大,皮膚不算黑。我準備拍她,可當我把攝像機從包里取出來時,她已進了屋。住在這裡的人是自由公民,他們既可自由進出中國,也可自由進出尼泊爾。當然了,住中國境內也行,住尼泊爾境內更沒得說,沒人管他們,自然成了自由公民。但中國人進入尼泊爾境內還是要通過海關的,進出肯定不如他們自由。
這裡一年四季如春,科天也很溫暖,但夏季雨水多,濃霧多,相當潮濕。尼泊爾的生活很便宜,生活日用品大部分來自國外。在關外,買一瓶辣椒罐頭只需6元,而關內則要10元。尼泊爾人賣東西不還什麼價,即使還價餘地也很小,基本上是一口價。我買這隻手錶先要150元,100元他不賣,後經熊明去說,110元賣給了我,熊明是這裡的邊防武警,幾乎跟他們都成了熟人,所以才少了40元。
上午把三腳架、快譯通、手機等郵寄了回去,只能慢件,可能要一個月。我非常小心地用布套包好,光做布套、買膠帶都花了20元,但能夠在路上不散包也值得。郵費不貴,總共才36.5元,總重量4公斤多,自己帶在路上也很重,讓它它們慢慢地回到武漢比我帶著要好。騎在路上能減輕一點重量會輕鬆許多。
身上的錢只有130元了,昨天將一盒電池賣了20元,這盒電池在拉薩買時花了96元,這些東西已經沒有用了,帶著又重,不如換幾個錢。
雨水多,山上的路況非常不好,時有塌方,所以這個時候上去的車很少,明天不知有沒有車。騎自行車肯怕是上不去了,坡相當陡,高差在1500米左右,且泥巴又多,只能等車上去。藏人說,他們第一次下到樟木時尤如突然掉進了一個深井裡,很不適應。但我什麼感覺都沒有,從5000多米的高外下到2300米的地方,反而覺得更舒服,空氣雖然潮濕,但對我來說正好是個調節。高海拔的地方空氣十分乾燥,我在那些高外已呆了近一個多月,自從離開拉薩後便一直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地方行走,皮膚乾裂,手指都像挫刀一樣,在樟木休養的這兩天好了許多。
武警戰士熊明
1998年8月4日
樟木下午下雨23度
我住的這家旅社叫鎮富康旅社,是一個四川阿壩州的藏族人承包的,他1984年來到樟木,至今已有十四個年頭了,老伴去了拉薩,一幢二層樓全由他一個人打理,他在一樓的登記室里有他睡覺的床,有一台彩電,還有一套愛華音響。每天早上,他一邊喝酥油茶,一邊聽錄音機里播放的念經的磁帶,平日很清閑。一二樓都租給了在這裡做小生意的尼泊爾人,剩下的空房沒有客人,生意非常清淡,除了我多住了幾天外,沒見有新的客人來住宿。房間很多,也比較乾淨,每床15元,三人間、四人間不等,老闆看在我多住的份上只收10元。
旅社的斜對面是一家尼泊爾人開的飯館,上面的招牌用尼漢英三種文字寫著:天涯利民飯館。今天的三餐都是在這家飯館吃的,就像我們那邊的快餐,一份餐裡面有飯菜還有奶茶,才7元,很便宜。裝飯菜的東西是一隻直徑一尺的不鏽鋼圓盤,盤中有三小格一大格,三小格分別是裝幾塊蘿蔔和土豆,當中一格放一小不鏽鋼碗,裡面裝有雞塊和湯,另一小格則是辣味調料,那大格用來裝腔作勢米飯,米飯做得都是顆粒狀,另外放在盤中一把不鏽鋼小匙。有些尼泊爾人直接用手抓飯吃,他們什麼也不用。快吃完的時候,招待端著一個小飯盒給食客往盤中加飯,加完飯後還要加一次湯水和幾塊蘿蔔或土豆,直到吃飽為止。我偏愛奶茶,早上只喝了一杯,中午喝了三杯,下午喝了四杯,但下午他們收了1元錢,可能看我喝得太多了。8元錢吃得很飽不說,還喝了四杯奶茶,夠便宜的,在西藏,可能除了樟木能享受到這種經濟實惠的美餐我,其它任何地方都不可能,8元錢在絨布寺只能吃一個雞蛋。
口袋裡只剩下70元錢了,今天等了一天的車,昨天說好的一輛車今天又拉不成,完全被困在了這裡。電話也不敢打,一分鐘2元,這幾個錢還得留著趕到拉孜。下午想把寶麗萊一次成相相機賣掉,但問了好幾個人都不要,最後在一家店裡與店主換了一套瑞士軍dao(他說是480元),沒有膠片帶著相機也是個包袱,換個軍dao帶在身上則更時用。這套瑞士軍dao要賣幾百元,很正宗的原裝貨,和相機的價值差不多,何況相機還進過水,裡面還有許多細沙,留著幾乎無用,它的使命已經完成了,該退出江湖了。
旅社老闆
1998年8月5日
聶拉木海拔3620米氣溫16度
晚上十二點半才到聶拉木,30公里的路,汽車開了兩個半小時。汽車停在運輸站門口,我住宿該站招待所,十分簡陋的客店,每床15元。
終於離開了樟木,在那裡被困了幾天,身上既沒錢,又沒有可搭的車,整天又是下雨,真叫人煩死了。今天這個車是從拉薩來的,旅社老闆認識司機,並幫他找了一個貨主,帶5噸尼泊爾麵粉去拉薩,這樣司機才同意我搭他的車到拉薩,路費當然要給,但給多少沒有說,我也不問,到了拉薩再說,本來身上還有80元,住這個臟店被收去了15元,明天在路上還要吃飯,那就剩不了多少了。
沒錢真的很要命,尤其是在外,寸步難行。去樟木外國遊客很多,他們都乘坐最的車,住最好的賓館,一個個容光煥發,精神十足,而我們這類中國旅者,面黑肌瘦,疲憊不堪,住找最便宜的,吃找最簡單的,相當可憐。沒錢的人背也伸不值。
1998年8月6日
拉孜 氣溫18度
再次回到拉孜,但這次是一個人,而且身上僅有26元。我是距離拉孜10公里處下的車,司機怕檢查站找麻煩,讓我提前下了車,自行車搬下來後,那位跟車的藏人找我要100元車費,他說別人都是120元,我將事先準備好的35元(留下20元打電話)放在手心裡攤開說,我就這麼多的錢了,我到拉孜也是為了等家裡匯款,這位一直對我客客氣氣的藏族漢子立馬翻臉道,少啰嗦,沒有錢不行,拿100塊來!我裝馬虎道,你們過幾天返回拉孜時我再給錢你們,我在拉孜等匯款,要住好幾天。那藏人很兇,我不理他,去找司機,司機雖然也是藏人,但要好說話一些,我遞給一張我的名片,要他以後有機會可找我。他拿著名片十分無柰地說,我要名片有什麼用,最好還是給錢吧。那個兇巴巴的藏人滿臉怒氣地從我的手裡將那35元一把搶去,我則拉著他道,留10塊錢我打電話,不然家裡怎麼給我寄錢呢。他見我很認真,於是抽出一張5元的紙幣給我,然後馬上往車裡跑去,生怕我還要去搶回似的。
我的目的達到了,坐這趟車也只想給二三十元,因為還得留點錢在拉孜打電話。30塊錢坐了三百多公里的車,也只能這樣連哄帶騙了。
到了拉孜,我在氣象旅社住下,這裡比較乾淨,房費20元,我談價談到15元,而且還是走時結帳,沒想到的是他們都同意了,這樣我便安然地住了下來。
晚上吃了碗面訂,5元;打了個電話,5元;身上還有15元,明天還需要打個電話,這樣便只能買幾個饅頭充饑了。
在樟木不知是吃了什麼過敏還是旅社有蟲子,身上起了不少紅包,痒痒的,晚上又沒有葯賣,身上磨爛的傷口處在結疤,都半個月了,也不敢見水,怕又引起感染。住在拉孜這幾天事還真不少,洗衣服、修車是兩件大事,更重要的頭等大事便是等匯款,這最令人頭疼,不知道幾天能收到,但到了這個地步,急也沒有。
1998年8月7日
拉孜 氣象旅社晴氣溫20度
人又病了,頭痛,拉肚,嘔吐,下午五點多便躺在了床上,相當難愛。
樓下東方照相館是一個廣西人開的,他一直要我在他那裡吃飯,他知道我身上沒錢,住在這裡等匯款,所以他說這幾天就在他那裡吃飯。七點不到,他就來叫我,說飯已做好了,要我下去吃。我說身體不舒服,不想吃,他說那更要吃飯,在高原不怕生病,就怕沒的吃,人不吃飯,身體更要拖垮。於是我起來跟他下去吃飯,雖然已吐過幾次,但吃點飯換換胃口也許會好一些。
米飯是高壓鍋壓的,很硬,炒鍋里煮的是大白菜和豬肉罐頭,用的是汽化爐,很乾凈。小朱(廣西人姓朱)強迫我吃了三碗飯,而我居然吃下了,他說能吃飯就不要緊,今晚睡一覺明天就會好。吃完熱菜熱飯,是感覺好一點,回到房間又吃了兩片葯,然後上床睡覺。但頭一直很痛,到很晚都沒有睡著,可能是高山反應,在樟木時間呆長了,從海拔兩千多米又上到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可能有些不適,但我想睡一覺會好的。
1998年8月8日
拉孜氣象旅社下冰雹氣溫15度
早上起來,精神好多了,用熱水洗了個澡,更覺清爽。上午一直呆在小朱的照相館裡,他去郵局打電話,我幫他看店,並做了兩筆生意(照了兩個人像),中午煮飯燒菜,吃得很飽。自行車修理不好,他們不會拆,鋼絲裝不上去,斷了兩根,輪圈有點變形,但現在減輕了很多重量,估計問題不太大,到時候遇到爛路小心一點,可能對付得過去。
傍晚,天氣突然大變,雷電交加,烏雲滾滾,風沙狂舞。不一會兒,豆大的冰雹鋪天蓋地,門窗被打得乒乓作響,地上一片白色冰珠。小朱說這個冰珠很乾凈,沒有污染,他用塑料桶一下就裝了大半桶。
西藏的天氣就這樣,剛才還是晴天麗日,轉眼就會烏雲密布風雨交加,它們劈頭蓋腦地傾盆而下,就像突然間天神發怒一般,真令人感到恐怖。
我們的晚餐是在雨雪聲中進行的,有大白菜和粉蒸肉,很香,我吃了三碗飯,非常飽。
下午收到李葦寄來的錢,非常即時,明天我就可往阿里進軍了。
1998年8月9日
浪措海拔4160米晴氣溫18度
自行車修不好,只有先搭車去阿里再說。最近雨水太多,很多路段都被水衝垮,不能通車,他們說去阿里的路更難走,水相當大,不少地方車都過不去,自行車就更別談了。所以,無論如何要搭上車。但去阿里的車不多,因為路況太差,很多車都不敢去,即使去也是一個車隊一個車隊的走。我在拉孜住了三個晚上,的確很少見到有車去阿里,那個穿短褲的德國人連續兩天站在馬路上搭車都沒搭上。今天早上又見他背著行囊站在路邊,可還是沒見他能搭上車。我整理好自行車,也上了公路,算我運氣不錯,十點多鐘便來了一個車隊正好去阿里。他們是拉薩第一汽車運輸公司的,共有12輛車,車上裝有貨物,並都掛著大篷。我找到一個司機,跟他說了半天好話,最後才答應搭我,但要付200元。這樣我才順利地坐上了藏AA0034號車,司機是藏族人,叫白馬朗傑。
左邊第一個是白馬朗傑
大篷車隊剛開出拉孜檢查站,我便遠遠地見到那位瘦高個德國人背著大包行囊陡步在公路上,當他聽到有車開來,便轉身做出搭車的手勢,但前面幾輛車都與他擦身而過,沒有搭他。我跟白馬朗傑說我們這輛車可以帶上他,反正駕駛室里還可以坐一個人,何況又多了一份收入。但白馬朗傑說不敢帶外國人,檢查站查到了要罰款。我說沒事,到了檢查站讓他先下去走一段,查不到的。這樣他才將車停住,我打開車門向德國人招手,他迅速飛奔過來,一邊氣喘吁吁一邊用生硬的漢語說:謝謝,謝謝!
這位瘦高個的德國人戴一副小框金屬邊近視眼鏡,絡腮大鬍子,毛髮為金黃色,眼睛略帶藍色,臉被曬得紅紅的。他除了會說「謝謝」這句漢語外,其它的一個字也不會講,當然也聽不懂漢語,這令我與他溝通非常困難,因為我的英語水平只知道幾個簡單的英語單詞,所以跟他講話只能冒出個把英語單詞,然後邊比劃邊畫圖,這樣他才大致能搞懂我的意思。通過這種獨特的方式交流,我告訴了他我的名字,家在武漢,從武漢騎自行車來西藏,已經走了三個多月,可能還有三個多月才能返回武漢,並且我把行進的路線也講給他聽了,他覺得我非常了不起,並希望我將來出書或畫冊一定給他寄去。他問我有沒有孩子,我告訴他我有個男孩,現在已9歲了。同時我也知道了他叫雷卡特,1964年8月8日出生,比我小三歲,他的妻子在德國,目前沒有孩子,明年會有。他這次來中國旅行,以西藏為主,然後再去喀什、烏魯木齊、廣州、香港,從香港返回德國。他去阿里是為了轉神山,轉完神山(岡仁波齊)便去新疆的喀什,他回去以後將旅行經歷寫成文章在雜誌發表。巧合的是我們用的鏡頭竟是同一個牌子、同一種型號(西格瑪70-210mm),我們為此都頗感興奮。
德國人雷卡特
去阿里的路的確難走,上午十一時出發,一路儘是面木全非的路況,山上的大水沖溢著山體,很多地方出現塌方,我們則不時地停下來搬大石頭往深溝中填充。到處都是河流,沒有公路,大篷車隊一輛緊跟著一輛,遇到險情,全部停下進行排除。有一處路段下面已全塌空,一輛迎面面來的大車底朝天地掉進了深溝。路面僅有兩個車輪的寬距,稍偏一寸就有可能導致那輛東風車的下場。我和雷卡特下來走過險道,車隊一輛輛慢慢地通過,司機們還不停地在前後墊加石頭,最後總終於全部安全通過了險區。
到了浪措,已下午七點多鐘了,前方一處已塌空半邊山體,汽車無法通過,整個車隊被堵在了這裡,雖然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的搶險,但無濟於事,有一塊巨大的岩石若不搬開,車便無法過去。走到這裡,全程才行駛了二十公里。司機們用汽化爐燒酥油茶,吃青稞面,我和雷卡特則泡速食麵吃。晚上我們睡在大篷車裡,貨物堆放不整齊,沒有一塊平整的地方可以睡覺,但這一晚也只能睡在高低不平的貨物上。篷布很低,我們只能屈身鑽入各自的睡袋,勉強能睡下,但身體一點都不能動,否則便會從高處滑落到低處。
阿里路難行,第一天就深深地領教了。219國道,不知不覺便湮沒在了河流里,在那大小河流橫切路段時,你根本找不出哪裡還有國道的蹤跡,在這種地方,只能憑經驗憑感覺行進了。雨水不斷,山洪橫流,導致許多地方無路可走,原乾涸的河床全部漲滿了水,公路塌的塌,淹的淹,人車行走極為困難。這是夏季,到了冬季,大雪封山,有時雪能厚達幾米,更是讓人寸步難行。藏族人到了冬季一般都在家呆好幾個月,什麼事也不做,每天就是喝酥油茶,吃糌粑,燒牛羊糞取曖,處邊的世界白茫茫一片,哪裡是公路都不知道,所以到了冬季汽車也一樣很難行駛。
阿里呀阿里,你再難行,還是吸引著那麼多的人不辭辛勞地前往,這能不說你神廳而充滿了誘惑嗎!
1998年8月10日
熱龍溫泉海拔4200米雨氣溫16度
路難行,車況差,十二台大篷車開不了多遠,不是這台車的胎爆,就是那台車的鋼板斷,停下來一修就是幾個小時,我們只能幹著急。
中午他們修車,我和雷卡特餓得沒有辦法,就把他的速食麵拿出來干吃,我帶了一罐紅燒豆瓣魚罐頭,打開倆人將魚塊吃完,剩下的魚湯泡了速食麵,然後你一筷子我一筷子連吃了兩包速食麵,彼此都覺得非常開心。
下午五點多鐘,車隊總算到了第一站——熱龍溫泉(兩天共走了60多公里)。車剛停穩,大雨傾盆而下,我正好在車廂上整理東西,東西整理完了好半天都下不了車,雨下得實在是太大了。
晚飯我請雷卡特,昨天是他的生日(在德國是8月8日,在中國卻是8月9日),正好祝他生日快樂,炒了一盤青椒肉絲,一盤蒜苔肉絲,要了一瓶啤酒,我祝他生日快樂!他非常高興,付帳的時候他也掏錢要付他那一份,但我告訴他,今天是我請他吃飯,並慶祝他的生日,他非常感謝,並申明明天由他付錢吃飯,昨天、今天他都說到了阿里一定要請我吃飯,表示對我幫他搭上車的謝意。他很認真,做事很小心,溫爾文雅,一派知識學者模樣。
車隊決定不走了,前面2公里處的路段又被雨水沖毀,只能在這裡等了。
我們在溫泉洗了個溫泉澡,然後住宿在溫泉旅社,住宿費每人15元,洗澡費2元,我們各自付帳,然後把東西搬進了房間。
這裡沒有電,晚上九點他們旅社自己發電,電壓相當不穩,一盞白熾燈忽明忽暗,如同鬼火一般。我們要了兩支蠟燭,因為要寫日記,電燈完全看不清楚。他寫德文,我寫中文,我們都看不懂對方寫的什麼,但大致內容可能差不多,因為一天中的所見所聞是相同的,只不過感想各異罷了。
空閑時,我們談到了貝多芬,巴赫,亨·德爾,還有莎士比亞。他還問起了《金瓶梅》,這是他所知道的中國小說。我們可能有許多相同的興趣,文學,音樂,旅遊,攝影,但語言不通卻是我們交流的最大障礙,有很多時候我們各自要表達的意思無法讓對方理解時,都感到十分無奈,這個時候彼此都覺得沒學會對方的語言是一件多麼遺憾的事!
1998年8月11日
傑多海拔4540米晚雨氣溫12度
4500米以上的山過了三座,行駛百餘公里。
白馬朗傑因家中有事,他的車要返回拉孜,我和雷卡特被轉到22號,司機是四川人,姓吳,一路上言語不多。
路況越來越差,不是深深的稀泥,就是橫切路面的河流,汽車多半在二檔上行駛,有些地方連一檔都上不去,只好用車拖。切拉山山坡很陡,汽車是哼哼呀呀地往上爬,看著都讓人著急。
傑多這個地方的橋面斷了,車子全部堵在了這裡。這裡有個道班,有個小小的食宿店,吃飯的人很多,住的地方是一間大屋,六張床,每床15元,因要住的人多,必須先交錢。我交了30元,要了兩個床鋪,然後冒雨把東西從車上拿下來。晚上吃飯29元,是雷卡特付的。這個店老闆完全是發橫財,吃住都比其它地方貴,但在此唯獨一家,不被它宰還不成。
雨下得很大,明天可能又走不了。面對這樣惡劣的條件,誰也無法。
1998年8月12日
傑多陰雨
整個車隊被困在了這裡,這裡的石橋被沖斷,水流湍激,前方不遠處的路段多處塌方,道班的式人已開推土機在那裡搶修,據說今天很難修通。
上午陰雲密布,雷聲滾滾,下了一陣雨後天又放晴。前方的路沒修通,這裡的橋又不能通過,一大幫人就困守這裡,十分無聊。有的司機跑到山上追野兔,有的則圍在一起用紙牌賭錢。中午他們各自用自帶的汽化爐燒飯,藏族司機則煮酥油茶,。如同我們一樣搭便車的遊客,更是無奈得四處閑逛……
我和雷卡特坐在飯館聊天,他說他的家裡有很多書,他很喜歡看書,他還告訴我,他去法國參觀過盧浮宮,看到了達·芬奇的作品《蒙娜麗莎》,還有許多名家大師的作品,如高更、畢加索、米開朗基羅、凡·高等等。他說那裡面很大,都是一些傑作,參觀的人不少,要墊起腳跟來看。我們都知道法國的巴爾扎克、維克多·雨果,英國的莎士比亞,美國的海明威,俄羅斯的托爾斯泰、普希金,以及莫泊桑寫的十九世紀普法戰爭題材的短篇小說,等等。
下午的太陽很大,偶爾有些單行的貨車沖河而過,水深處都已淹沒了整個車輪,汽車在激流中搖搖晃晃,但最終還是衝上了河對岸,不過上岸不多遠馬上又被深深地陷在稀泥中動彈不得,這樣只能求助那邊的車來拖了。
這個地方只有一個道班,一個四川人開的食宿小店,還有一個部隊的通信哨所,除此之外,便是山和奔騰咆嘯的河流,河的兩岸停滿了大卡車,大家都等著橋修好能通車,但根本沒人管。膽大的就沖河而過,求安全的就守著不動,但最後可能只有唯一的出路——沖河而過!因為指望修橋顯然不現實,橋下的土基全被水沖空了,不動用大的工程,談何容易。
車隊按兵不動,沒有走的意思,司機們好象聚在一起商量走還是不走。搭便車的乘客有喇嘛、康巴人、回族人以及我們這樣的遊人,這夥人都各自一幫,散坐在各個角落,人們很著急,又很無奈,都眼巴巴地等著奇蹟在眼前出現,但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這便是阿里,雷卡特也這樣說,這是阿里!他甚至開玩笑說他可能會死在這裡而回不了德國,他畫了一個墳墓,上面一根十字架,兩邊分別是大樹。他說他就長眠在這裡,回不了德國,然後大笑。
1998年8月13日
17道班海拔4620米陰雨氣溫9度
聽說前方的路可以通車了,我們高興壞了!在這個鬼地方呆了兩天,吃住又貴,實在讓人難以忍受。好了,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雷卡特也用不著在這裡「長眠」了。我們上午便把行理物品搬到卡車上捆了個結實,然後一心一意等待著車隊開動。
中午過來的車把路堵得嚴嚴實實,直到下午兩點二十才讓出了一個車道給我們通過。於是,十餘台大篷車沿著河流塑河而上,雖然速度綬慢,但車子在動就比停著不走要好。
行駛了10餘公里,到了16道班,這裡由於山體大面積塌方,導致來往的車輛全部受陰。我們的車隊也被迫停在了這裡,塌方的地方正在由道班工人開著推土機開路。
六點多鐘,路修通了,被堵的車輛爭先恐後地往前沖搶,結果有兩台大東風卡車又陷進稀泥,我們又被停了下來。
現在已是傍晚七點四十分了,那兩台被陷住的車還沒有開弄出來,我們乘坐的這輛車也停在厚厚稀泥中,下車都沒有可落腳的地方,我和雷卡特只好坐在車裡寫日記。下午我們談到麥當勞、肯德基,我說武漢的吉士漢堡賣6元,雙屋吉士漢堡賣9元,他說德國單屋吉士漢堡賣15元,雙屋吉士漢堡賣25元。他說他喜歡吃雞,我說我也是,而且特別喜歡吃魚。說著說著,他突然阻止我道,不!他說再說下去他的胃受不了,太饞人了!
我們也確實感到餓了,帶有幾包速食麵,沒有開水,但餓了只能將速食麵捏碎放在嘴裡干吃,儘管非常難以咽下,但有東西吃總還是件好事,否則人就更慘了。
從拉孜出來已經五天了,才走了160公里,而且沒有一個縣城,所經過之處,都十分荒涼,村落都很少看見,只有一些牧民的黑氂牛帳篷偶爾出現在光禿禿的山坡上。這些牧民很臟,臉就像身上黑色的藏袍一樣漆黑,頭髮如同一百年沒洗過似的油乎乎地巴在頭上,身上散發著一股濃厚的臭味,如果是順風,那麼在很遠的地方就能感覺到他們的存在。這些牧民放牧著牛羊,長年累月穿行於大山之間,沒有固定的家,只有隨身而帶的帳篷,走在哪裡就在哪裡住下,非常隨意。據藏族人說,這類人在藏族中算是最低屋的,被人瞧不起,但他們有的非常有錢,不過他們喜歡偷東西,見人便伸手要錢,而且跟著你不走,如果你在吃飯,那他們成群地站在你跟前,那髒兮兮的樣子簡直令人作嘔,當然你怎麼也趕他們不走。
車隊停下不能走了,那台被陷的卡車還沒有開出來。車隊的司機開始點汽油噴燈燒水煮飯。我和雷卡特呆在車裡,這裡是16道班與17道班之間,四周是起伏的山巒,中間是一片開闊地,但潮濕且稀泥,天上又是厚厚的烏雲,隨時都會下雨。今晚我們可能沒有睡覺的寺方,搭帳篷相當麻煩,而且地面又太潮濕,實在不行只有坐一晚上了。
還算老天有眼,兩台被陷的車終於弄了出來,車隊又可以行駛了,前方不到10公里處是17道班,他們說那裡有招待所可以住宿。當我們的車冒雨趕到了17道班時,公路上、河岸邊已停滿了幾十輛大卡車,空地間還搭滿了白布帳篷,裡面有光,並有人影晃來晃去。
17道班只有兩間正房,房子都是用泥巴砌成的,門眉上如果不掛有一塊公路標誌的牌子,與普通藏民房屋沒什麼區別。
兩間正房裡點著汽燈,屋子被照得雪亮,裡面都坐滿了人,有的在喝啤酒,有的在啃生羊肉,還有的則在喝酥油茶。一個小女孩抱著一隻羊頭在啃,並用指頭在骨頭縫裡掏羊腦汁入嘴裡吮,這種吃法唯獨他們藏人習慣才有。
這裡都住滿了, 一間屋子只有三張床,一張床都擠著兩個人,每人15元,可是都住滿了,沒有我們住的地方,找老闆說了半天好話,他才將他的床讓給我們住。床只有一米寬,一米七長,我睡都閑短,雷卡特就更不用說了。他身高近一米九,我一米七,這樣的的兩個大男人擠在一張小床上呼吸都困難更別說動一動了。
半夜下了雨,雨聲很大,本來就難以入眠,現在就更沒有睡意了,好象已經幾天了,晚上都失眠。
據說明天前方還有10公里的路較難走,過了這一段後,路況會好一些,行駛的速度也會加快,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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