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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慶屹丨從離家出走到《四個春天》

「當時我買了一張去泰安的票,想去爬泰山然後跳下去。」


《四個春天》的導演陸慶屹,曾有過流浪、無望以及自我放逐的青春,十幾歲爬火車離家出走之後,他曾在湖南縣城的屋檐下被驅趕,被鎖在姐姐瀋陽的家裡,在落雪的北京站被哥哥一把抱住,最後被老家礦山炸口處閃光的水晶治癒。

漫長的迷茫在重構離家出走的孩子,當他再次回到故土時,重構過的靈魂,對這片土地的審視、對父母的依戀已經換了視角。陸慶屹把它拍成圖片,感動了很多人。

「我不知道在中國有多少個這樣的家庭,有多少這樣的人因為時代淹沒很可惜的,其實我有點想歌頌他們。」

他決定拍攝視頻,並把它剪成一部片子送給父母。後來,這部影片從家庭錄像變成了獨立電影,再有了不同出品方的加入,還拿到了西寧FIRST青年影展最佳紀錄長片獎,入圍了第55屆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剪輯獎。

1月4日,《四個春天》登陸內地院線。

陸慶屹說,他沒有預設過這部紀錄片在院線中的位置,他想到的是,

「有很多90後在豆瓣上給我留言,說他們沒有體會到那種生活,但是他們感覺到了人性的光輝」。


陸慶屹(右藍衣者)和父母、哥哥


從獨山到北京

抗戰北起盧溝橋,南止深河橋。深河橋所在的地方,就是貴州獨山,解放前有名曰「小上海」,抗戰的時候被炸成一片焦土,大遷徙之中,兩萬人滯留此地,成為主人。

陸慶屹的父親是貴州羅甸人,去貴陽讀書得背著一袋米走一個星期。畢業後,陸父被分配到獨山的中學當老師,教物理和音樂,喜歡特別的風景,憐惜時令更替,有時候燕子飛走,都要嘆氣許久。

1978年,中央民族學院到少數民族地區招天才學生,貴州招了三個,其他兩個14歲,還有一個是10歲的陸家老二陸慶松。同年,大姐陸慶偉也前往外地上學。

1989年,十幾歲的陸慶屹進入叛逆期,成績不錯的他,有時候會故意交白卷,從成績下降的罪惡感中找快感。那時候迷戀武俠,陸慶屹老是跟人打架,有一次還把姐姐閨蜜的老公打了。



陸慶屹(攝影:王遠宏)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姐姐的這句話曾讓陸慶屹開始反省自己。

但年少輕狂似乎身不由己,在學校又打了架之後,陸慶屹拎著書包,跳上一輛裝蘋果的火車走了。

火車「咕咚咕咚」地響著,陸慶屹偷吃著蘋果,心裡特別美。半夜下了車才知道,那車上還有橘子,竟有些遺憾。

陸慶屹流浪於各個小車站,有時候躲在椅子底下,車站工作人員會拿手電筒照人。在湖南某個縣的小車站裡,陸慶屹坐在屋檐底下躲雨,被工作人員趕走。

流浪三個月之後,陸慶屹想起來姐姐要結婚了,就搭火車去瀋陽見她。

大東區小二檯子電梯廠,這是姐姐被分配去的單位。一到站,陸慶屹就奔向姐姐,但卻被姐姐鎖在了屋裡。陸慶屹跑過幾次,睡過天橋,後來姐姐把婚期提前了兩個月,父母和哥哥都提前來到了瀋陽,那時候哥哥陸慶松已經在清華當老師了。

「你跟我到北京去吧。」陸慶松對弟弟說,

「我們立兩條規矩:第一,不許犯罪;第二,不要死。」


  


 「好。」陸慶屹說。他覺得去哪裡都沒有差別。



陸慶屹(右藍衣者)和父母、哥哥

到了北京之後,陸慶屹被哥哥送去過兩個學校,但因為跟北京孩子打架,沒有繼續讀下去。那個時候開始,哥哥每周到清華圖書館借書給陸慶屹看。

有一次哥哥要求陸慶屹背高一的英文第一篇課文,把100塊拍在桌子上,說如果背不出來,就再不管他了。陸慶屹已經背完了,但受不了這句話,趁著哥哥去上課的時候,抓起錢去了北京站。

列車即將在4點40分出發,哥哥剃了光頭,在人群中特別顯眼,陸慶屹發現了三次。4點,陸慶屹走到進站口,被哥哥一把抱住。

「如果今天我找不著你的話,我可能這輩子再也不會說話了。」

哥哥對陸慶屹說,他知道,弟弟買了一張去泰安的票,想去爬泰山然後跳下去。

回想起那個驚心動魄的叛逆期,陸慶屹說:「感覺自己在反抗什麼東西,其實別人根本不在意。可能因為生活太無聊了,武俠書啊,錄像廳啊,都在宣揚那些,你生活無望了,你不知道以後工作是什麼。所以,你只能靠這個來找存在感,也沒別的情感出口。」



陸慶屹(攝影:王遠宏)

其實在那之後的人生里,陸慶屹也總是在追求和失望里循環。

他曾經偷偷翻窗戶去朋友家裡學習Photoshop,找的第一份工作是人民大學的圖書公司編輯,月薪800塊錢,很快就漲到了3500元,但呆著覺得沒意思,他始終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但又不知道是什麼。

茫然的時候,一個朋友告訴他,要去廣州的雜誌工作了。看著朋友的火車開走,他開始思考自己應該怎麼辦。

陸慶屹覺得自己應該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就回老家當了半年礦工。

礦上挖的是硅礦。那天,雷管炸了之後,塵煙落下,陸慶屹點著蠟燭,第一個進去了。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只能聽見腳步聲,人的感官變得敏銳。

陸慶屹覺得好像有點亮光。那是一個很大的炸口,拿燈去照,一窩水晶把光從各個方向折射走,陸慶屹感動得不行。

「它埋在山裡邊,沒有任何人知曉,但它自己還朝著一個最純凈的方向去發展,這種感覺很永恆的。

人,當然不能永恆,但是那種向上的心是可以的。」

陸慶屹覺得不應該蹉跎了,一個月之後,他又回到了北京。

陸慶屹的家鄉


從家庭錄像到金馬紀錄片

2003年,陸慶屹回到北京,當時網頁製作是最吃香的工作。他拿著一本書學了一個下午,就去找工作了。後來陸慶屹跟朋友開了個設計工作室,剛拉第一單就非典了。

陸慶屹又去上了兩個月的三維設計班,後來又買了本書,學習後期包裝,幹了一年多,自己開了個廣告公司,頭兩年賺錢很容易。

2008年,陸慶屹自覺不是那塊料,把公司給了一個朋友,去蘇州租了一個房子,手機停機,住了半年,買了個相機。

回來之後,陸慶屹做了好幾年攝影師。拍「華北第一高樓」天津的117大廈,記錄了四年,還拍過美國職業棒球大賽。

與很多網友一樣,陸慶屹在豆瓣上創建了相冊。

他有一個相冊名叫「回家」,都是獨山的街道、父母的生活,每張照片下面都有好多人評論。

 「為什麼那麼多人會去留戀這個東西,然後我就覺得我的審美、我的視野這些已經被之後的生活重構了,重構之後再去看它的時候,是另外一種更客觀的、不帶情感的那種視角。可能那時候我發現的東西又不太一樣。」當時陸慶屹正好需要買一台新相機,他決定拍點視頻。



陸慶屹的家鄉和父母


2015年,陸慶屹已經想好,拍多點素材之後,給父母剪一個片子。

「我不知道在中國有多少個這樣的家庭,有多少這樣的人因為時代淹沒很可惜的,其實我有點想歌頌他們。」

《刺客聶隱娘》也在那一年上映,在一篇報道中,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的學生問導演侯孝賢:「我是學導演的,但是我不知道怎麼開始我的第一部電影。」

侯孝賢說:

「那你就去拍呀,你不拍你怎麼知道怎麼開始啊。」

 「我就覺得開竅了,我也可以啊。」

陸慶屹開始買電影的書,在豆瓣找影評,他們推薦的書,陸慶屹一本本買回來看。一點點建立個人的電影思維,開始想做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紀錄片。

陸慶屹(攝影:王遠宏)


2016年,姐姐陸慶偉去世,陸父身體每況愈下。

那時候陸慶屹不會剪輯,他怕剪輯時間太長來不及給父母看,於是買了書,花了20個月邊學邊剪輯,一天工作16個小時。

包括買菜的小賣部的老闆、老闆娘,他那一年多見過的人,加起來不超過15個。

有時候厭倦了,陸慶屹會在大門口站著抽根煙,看看天就好了。

將近250小時的素材,第一遍通看,就花了一個月時間。陸慶屹把細節都記下來,然後開始一點點構建片子的框架。

最開始陸慶屹想把整個縣城的生態都展示,但後來發現做不到,太大了,後來還是把所有焦點放在自己家庭里,其他的那些帶一點就可以。

粗剪的版本有五個半小時。幾個朋友看了之後,說太事無巨細沒必要。一點點地,時長變成四個半小時、三個半小時、三個小時、兩個半小時,到最後是兩個小時。

陸慶屹在豆瓣發了一個帖子,邀請網友到尤倫斯藝術中心觀看他的紀錄片,報名的人數超過了700人,現場有400人。尤倫斯報告廳能坐160人,最後塞進了190人,外面還有好多人進不去。

陸父陸母來到現場驚呆了。



陸慶屹鏡頭中的陸父陸母


放映過程中,陸慶屹從頭哭到尾。他一直沒敢扭頭看父母,「我害怕,特別害怕」。

那天晚上,他流了特別多眼淚,「因為我知道自己是想做東西的,不是瞎混的心理,有一個東西可以作為證明,我挺欣慰的。」

為了彌補進不去的網友,陸慶屹聯繫到朝陽區社區活動中心增映一場,能坐70人。

那場放映結束後,有兩個人把陸慶屹拉到一邊問:「我們想讓更多人看到,願不願意我們來幫你推?」

那兩個人就是《四個春天》的出品人趙珣和王立學。

出品人搭建了後期人員班底,把影片的降噪進一步處理。《四個春天》亮相西寧FIRST青年影展、入圍台灣電影金馬獎時,都是105分鐘的版本。



陸慶屹鏡頭下的日常生活

FIRST頒獎禮那天,《四個春天》斬獲最佳紀錄長片,走到後台時,工作人員把隔音門關上,陸慶屹想起了2016年春天的一次聚會。

2016年春節,陸慶屹跟幾十個高中同學在KTV唱歌,那是一個閃著燈的多功能廳。

陸慶屹覺得有點悶,站在門口抽煙,兩個同學上完廁所回來,碰見他,問怎麼悶悶不樂的。陸慶屹說:「沒有啊。」同學又關心他在想什麼,陸慶屹說:「想未來啊。」

兩個同學笑了:「我們還有什麼未來啊?中年人了。」

「你們沒有,我有。」

「那你想幹嘛呀?」

「我想當中國最好的導演。」

陸慶屹(攝影:王遠宏)



關於創作的Q&A

新浪娛樂:

雖然電影整體上是一個很幸福的感覺,但是我看到的是,不管你再幸福,好像人還是在漂泊中,只有一個暫時的穩定。

陸慶屹:

人就是過客嘛,對吧。我覺得那句話特別好,托體同山阿(出自陶淵明所作《擬輓歌辭三首》)。這句話是我很早很早以前,在十幾歲我就感覺得到。

新浪娛樂:

姐姐去世之後,後面展現父親跟他家鄉的關係,然後在姐姐的葬禮上面,你會看到,姐姐的兒子跟外公他們並不一定有那麼緊密的聯繫。上一代在漂泊,這一代也在漂泊,然後下一代也一樣是在漂泊。

陸慶屹:

我覺得從農耕社會轉到了一個現代進程之後,人的狀態會有這樣的一個調整過程,內心有一個漂泊感,無法消除。

我現在回家的感覺是不屬於那裡,那種感覺挺強的。情感上,包括你身體適應度都是這樣的。

比如他們的思維方式,尤其生活習慣,他們打麻將,我們在聊天我們拿一本書看,不合適,但是我在北京就可以。我願意去適應他們,但是有時候適應不了。

新浪娛樂:

在拍姐姐葬禮的時候,你是這件事情的參與者,你也是拍攝者,怎麼平衡這兩個身份?

陸慶屹:

我姐的病情是那種反覆的,每天有好的時候,也有不好的時候。好的時候她會說說笑笑的,就記錄一下。

那個時候真的心裡挺幸福的,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覺,包括我外甥也去了,那種感覺還挺好的。

葬禮那天,要起棺的時候,我暈倒了。醒來的時候我哥扶著我,我媽說,趕緊起來吧,因為還得趕時間嘛,是有時辰的嘛。

我媽把我拉到一邊說,無論怎麼樣,我們的生活要繼續,然後,你是拿花圈還是繼續拍?我說我繼續拍。

新浪娛樂:

裡面我有比較喜歡的兩個鏡頭,一個是爸爸、媽媽各自在一個房間,還有你爸爸在樓頂上拉小提琴的那個,挺好看的,這兩個當時拍是什麼狀態?

陸慶屹:

都是我突然醒來之後發現的。你提的第一個鏡頭,那個實在是太意外了。

我的房間是在他們正東面,我醒來的時候一看,趕緊架機器就開始拍,鏡頭都沒換,我怕不拍就沒了,其實那構圖不夠好,事後想景別應該再大一點,但是當時來不及了。

我是頭一次在遠處凝視父母,內心裡排山倒海的情感。

其實那個長鏡頭拍出來暗了一點,眼睛看到沒那麼暗,是黃昏的時候,還有一點隱約的細節,你就覺得他們兩個被框在一個畫面里,你就看他們那個動作,我的天,以前從來沒有那樣去欣賞過,作為一個觀察者和作品的感覺,第一次。

然後我覺得,我的天啊,他們太美了。


新浪娛樂:

還有拉小提琴的那個鏡頭。

陸慶屹:

那個是我醒來的時候就聽見琴聲,然後到處去找他們,那時候已經很喜歡拍他們了,很習慣,我就去找他們,沒找到。

後來一想,可能在樓頂,我就跑到樓頂偷偷的拍。後來我爸說怕吵醒我,天啊,你知道那種幸福感。

他一直在做著替你考慮的事情,真的特別特別美,我也希望自己能這樣。

而且,你能感覺,他在風華正茂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無法想像。

其實有很多個瞬間,你會去腦補一下你父母他們以前是什麼樣的,比如說我媽說她喜歡亮堂堂的,換了一個電燈,她就在想著,然後仰著臉看,特別像小孩,她說從小就喜歡亮堂堂的。

很多這種細節,當時我就特別特別難過,這麼微小的一種愛好都被生活給壓倒,你知道我們家,我小時候一直的記憶就是,我爸在那批改作業,我媽在那做背帶,我在那寫作業,三個人就聚在一個燈那兒,昏暗的燈。

後來91年,我看《梵高傳》,裡邊有一幅畫是《吃土豆的人》,哇,當時就覺得。


新浪娛樂:

"這不就是我們嘛"?

陸慶屹:

就是那種感覺,非常非常強烈。但是他的那個畫里的人都聽天由命的狀態,我覺得我們是更有生命力的,還得嘗試著讓自己更好,那種感覺又不太一樣。

然後我爸拿那個鐵的筆在刻試卷,試卷以前是印的嘛,拿蠟紙給它寫下來,然後做題目,去印,髮捲子,我這些印象都是特別深刻。

在那一瞬間,你腦子裡浮現很多很多碎片,有你經歷過的,還有你自己想像的,那些碎片全都涌過來了,忍不住哭了,還不敢哭出來,怕打擾他,我就希望那一刻給它停住了,父子之間就這樣凝固下來,永遠這樣凝固下來。

後來他停下來之後,自己在那「哎呀,這弦子拉的也好嘛」,發現我「怎麼來了」,我說「你怎麼跑這兒來了」,他說「我看見你在睡覺嘛,我怕吵醒你」,那一下真崩不住了,趕緊扭頭過去,怕他看見我流淚。



陸爸爸在走廊上吹長笛

新浪娛樂:

在剪輯的時候,你有往一個主題或者深度上面去塑造的想法嗎?


      


陸慶屹:

沒有從主題上,我只是從大結構上,把時間給它區分出來。

我主要還是覺得,人應該強韌一點,無論面對什麼事情。其實包括他們對死亡,相對我們來講,他們更坦然。

新浪娛樂:

這個片子,你對它在院線上的定位是什麼?

陸慶屹:

我沒考慮過。但是,我想到的是,有很多90後的在豆瓣上給我留言,說他們沒有體會到那種生活,但是他們感覺到了人性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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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公眾號【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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