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蠅人國地窟遇險，崔破天妖言迷眾

唐荒師徒四人離了烏有海，繼續趕路，只是那傻子東一腳西一腳，今天這裡，明天那裡，隨性而走，漫無目的，就像一隻在沙漠里瘋狂覓食的蒼蠅，再瘋狂也不會有牛排跑出來，主動向它招手說：嗨，來吃我呀。因為牛排不會說話，再者，牛排也不會走路，所以不會出現在沙漠里。跟著傻子去找貂蟬，豬八戒的世界觀越來越崩潰，他覺得這個世界可能已經瘋了，至少有時候瘋，有時候沒瘋，世界瘋的時候他也跟著瘋，世界沒瘋的時候，他就想著法把自己弄瘋，整天罵罵咧咧，牢騷滿腹。

這一天四佛來到一遍戈壁灘，到處是礫石沙丘，看不見任何動物和人煙。八戒腹中飢餓難當，口中抱怨道：「一天到晚跟著傻子東奔西跑，腦花兒都要顛成豆花兒了，師父啊，你老人家就是遛狗，也選個好點的線路嘛。」

唐荒傻笑一陣，也不理會他，東轉西轉，彷彿這礫石灘埋藏著無數的樂趣，裊裊地從地下鑽出，進到他神經到處短路的腦子裡，讓他陶醉，令他著迷。

沙僧也累得不行，畢竟以前在水裡混習慣了，這戈壁灘里滴水也沒有，渴得他幾乎現了原形。

籮篼佛爬上一塊八尺見方的岩石，閉目誦經，盤腿打坐，也只有這個時候，人們才能暫時忽略他傻子的身份，領略他得道高僧的風采。可惜就這樣的時間也是曇花一現，因為那傻子忽然面露傻笑，身體瞬間平移，從石頭的另一側掉下去，一下子便不見了蹤影。孫悟空吃了一驚，上前查看，岩石下原來是一個沙坑，和路上經過的那些沒什麼兩樣，傻子像是憑空消失了似的。

沙僧急道：「大師兄，師父不見了，怎麼辦啊？」

「唉，師父多是穿越回唐王那兒混齋飯去了，哼哼，也不管老豬餓不餓肚子，太沒師德底線了。」八戒惱道，餓急的時候什麼都能和吃扯到一起，何況是一頭飢餓的豬。

悟空道：「胡說！獃子，你且把這沙挖開，看看師父是不是掉下去了。」

八戒沒好氣地說：「你是大師兄，你怎麼不挖呢？」

「大師兄安排你挖，那是天經地義。」孫悟空扯著八戒的耳朵說，「何況這地下不定有什麼寶貝，你要挖到一個大美女，那還不開心死了？」

「地下有美女？你什麼時候種的啊？只怕種下的是美女，長出來白毛殭屍呢。」

孫悟空便拔了一根毫毛，變做一個小小的美女，偷偷扔進沙子里，說道：「嗬，還真有美女呢。」

八戒一聽，飢心頓消，色心陡起，急問道：「美女在哪裡？」

「那可不是？」孫悟空用手一指，沙坑裡一個八寸來長穿著三點式的美女一晃，便隱入沙子不見了。

八戒撲進沙坑，伸出手去，在那沙堆里小心刨了起來。悟空心焦，便道：「獃子，似你這等磨洋工，刨到美女，也早成殭屍了。」

沙僧道：「二師兄，用釘耙。」

「釘耙就成碎屍了。」八戒嘟囔道。

「她既是鑽入地下，一定是個什麼精靈，你那釘耙等閑也傷她不得呢。要挖得遲了，不定跑隔壁家去了。」

八戒便道：「說得也是，前幾日路過蓬婆國，我見那有些挖挖機，挖土甚是厲害，待我變來挖它一挖。」當下念個咒語，將身一蹲，喝聲「變」，便變成一台挖挖機，卻是袖珍型的，釘耙變作挖斗，起勁地挖了起來。

孫悟空惱道：「你這挖挖機，只好去給三歲小孩玩耍，看我的。」掐著口訣，鼓起猴腮，使勁一吹，頓時狂風大作，將那沙土卷上半空。

沙僧喝一聲彩：「大師兄好大口氣！」就在這時，從那沙里鑽出一條黑色的藤蔓，將八戒牌挖挖機纏住，就要拖進沙里。沙僧眼疾手快，挺杖築去，將那藤蔓釘在地上。藤蔓里流出一些黑色的黏稠液體，像是受傷出血了。沙僧踩住藤蔓，抽出降妖杖，正要將它築斷，沙里又飛快鑽出幾條藤蔓，連他也纏裹起來。孫悟空大怒，掣出金箍棒一陣亂砸，頓時沙土瀰漫，黑血飛揚，整個沙坑頓時化作了屠場。

沙坑裡一陣悶響，噗噗噗鑽出無數條黑藤，漫天飛舞，將三人一起纏住，拖進了沙里。

八戒怒聲喝罵，沙僧驚慌失措，悟空卻不掙扎，任那藤蔓將他纏裹，不入魔穴焉能找到師父？頃刻間，幾人被拖進一個巨大的地下世界裡，但見枝椏交錯，密密麻麻，到處都是這種黑色的藤蔓，有的手臂粗細，有的卻巨大無比，橫亘天空。天空？孫悟空一愣，這地下也有天空嗎？透過枝椏望去，這藤蔓世界怕不有幾十丈高闊，頂上是無數條十數丈粗的藤蔓，蜿蜒而行，自己幾人被藤蔓分泌的黏液捆得跟蜘蛛網上的蒼蠅似的，掛在空中。

藤蔓上星星點點掛著無數盞綠色的燈，將這地下世界照得渾暝幽暗，仿若冥司地府。豬八戒大叫：「猴哥，這什麼地方啊，再這樣下去，老豬怕要成風乾豬肉了。」

他這麼一喊，周圍「唰」轉過來無數盞燈，燈光大盛，照亮了他們，每一盞燈都有人頭般大小，發著綠色的光芒，中間還有一個土黃色的瞳孔，啊！這不是燈，是眼睛！原來那些綴在藤蔓上的，都是樹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八戒嚇得殺豬般嚎叫起來：「救命啊！猴哥，救命啊，師父！」

孫悟空道：「我看你是昏了豬頭！師父都被抓去了，又是個傻子，如何救你？」

八戒又重新喊道：「救命啊菩薩姐姐，救命啊，老闆！」

「世上只有要你命的老闆，哪有救你命的老闆，你活了幾千年，怎麼不長思想只長膘，還這麼天真爛漫純啊！」孫悟空罵道。

「那就這樣等死哪？」八戒哭喪著臉說道。

孫悟空不再理會他，那些眼睛瞪著他們，把他們那一遍照得通明。過了一會兒，從遠處傳來一陣嚶嚶嗡嗡的聲音，慢慢飛來十多個像蒼蠅一樣的人，將他們圍在中間。但見這些蠅人，渾身黝黑，與常人無異，頭頂卻長著紅色的毛髮，眼球是綠色的，突出眼眶之外，想是飛行的需要，或是在黑暗的地方呆得太久的緣故。蠅人的背上生出一對透明的翅膀，就像蒼蠅的一樣，所以悟空剛才一看到他們，就想出了蠅人這個詞。其實蠅人的翅膀只是個裝逼之物，根本不能飛行，他們也不是飛過來，而是鼓著翅膀，從藤蔓上爬過來的，翅膀鼓動，反而耗費力氣，還擋事，所以蠅人都爬不快。

原來此處真叫蠅人國，本是東勝神洲一大富庶之地。上次超新星爆發，將天囿炸開的時候，天軍遠征魔界，繳獲不少戰利品。其中有一架黑魔管，狀如振翅的禿鷲，吹奏之時，魔氣橫生，擾人心智，魔音澎湃，撼人肺腑，魔影重重，悚人心魄，瞬間即可置人死地，即使神仙也不能禁受，聞之則元神渙散，靈竅歸於北冥天，實乃殺人御神之大好兇器，天軍為其所傷者達數萬之眾。玉帝因其煞氣過重，將其交太上道君搗毀，老祖便以天火焚燒，用了七七四十九天，方將其焚為灰燼，投入下界。沒想到這魔管的灰燼沾上地氣，吸周圍之雜氣瘴氣，竟然慢慢生長出一遍方圓數百丈的魔藤森林，犬牙交錯，魔氣瀰漫。魔藤森林的中央主幹，吸天地雜氣，日久成精，元神幻化為人形，自號崔破天，乃一中年發福之男人，長得油光水滑，猶善鼓嘴搖舌，蠱惑居住其間的氓民。原來這魔藤初生之時，自氓民房前屋後萌櫱，卻是毫不起眼，及至生長起來，在空中互相交織，連在一起，氓民們想要將之剷除，卻為時已晚，那魔藤散發出無色無味的魔氣，使人心智漸失，懵懵懂懂。魔藤主幹上不定期分泌一種蠅絲，色澤誘人，卻奇臭無比，難以下噎，初時，崔破天告訴氓民，此蠅絲吸日月之精華，天地之靈氣而生，善能醫治百病，強身健體，尤其能使人聰明無比，無須學習便可掌握宇宙之真理。氓民奇之，便取之捏鼻食用，慢慢也不覺臭，久食則變得精神異常亢奮，背上也長出一對透明的翅膀。原來這黑魔管也是混元魔女魔靈所化，雖經歷天火淬燒，也不曾消散，此時在大地上借天地雜氣生長，慢慢化成藤精，控制了當地氓民。黑魔藤三三兩兩糾結纏繞在一起，像極了麻花的形狀，氓民便稱之為麻花藤，崔破天也被稱為麻花教主。麻花教主自封國王，稱此地為蠅人國，更允諾氓民，只要常食蠅絲，追隨他的腳步，服從他的意志，只待通天藤長到天上，便可帶領氓民去到天庭極樂園，過上長生不老的神仙生活。氓民們由是日漸瘋狂，整日在魔藤森林中央廣場上聚會，交流食蠅絲的體驗，交流如何護養好通天藤，以及如何長出透明的翅膀，如何讓翅膀更加強健，為飛向天庭長生不老做好準備。

周邊居民見此地民眾陷入癲狂狀態，便進入魔藤森林救治氓民，有那中蠅絲之毒不深的，出了這片森林，不再聞到那種味道，不再食用蠅絲，便會慢慢好轉，不再受那麻花教主控制。也有一些人想組織起來，剷除所有的麻花藤，崔破天大怒，組織蠅人們將那些人痛打一頓，從此也沒有人再進到他的地盤救治氓民了。因為距離越遠，麻花藤散發的魔氣越弱，崔破天怕自己控制力被削弱，更兼魔藤生長慢慢將其它植物都蔭死，蠅人國已成礫石沙灘之地，只有麻花藤遮天蔽日，魔氣森森，崔破天便控制魔藤鑽入地底，將岩土拱出地面，在地下形成藤蔓交錯的巨大空間，把所有蠅人都驅入地下，以隔絕與世間聯繫，任由驅馳。那黑魔藤在地下更加瘋長，地面上反慢慢消失了蹤影，由於魔藤吸進了所有的營養物質，這地方便變得寸草不生，礫石遍地了。

蠅人們爬過來，抓住三人，越蔓度藤，押往魔藤森林中央廣場，很快到了一個空曠的地方。但見一顆數十丈粗的樹藤糾纏著立在天地之間，十多丈粗細的樹藤向四面八方爬去，上面又生出無數枝椏，每隔百十來丈，便有一二十丈粗細的樹藤垂下，通天達地，交織在一起，在地下織成一張巨大的黑色藤網，無數只綠色的眼球掛在藤蔓之上，讓這暗無天日的地下世界稍稍有了一些微光。原來這地下世界本沒有光亮，蠅人們也因營養不良，體力不足，只能做一些簡單的東西和外界交換食物，有時也能獲取一些援助，但都杯水車薪，無濟於事，蠅人們最主要的食物還是沒有什麼營養價值，又難以下咽的魔藤根莖，數十年來一直營養不良，老死病死餓死了不少人，他們的屍體被魔藤吸收，眼睛掛在魔藤上，吸魔靈慢慢膨脹，發出綠色的光芒，給這黑暗世界帶來些許光明，蠅人們也漸漸適應了這種微光世界。

悟空三人被扔在地上，但見主藤上發出一陣綠光，幻出一個油頭粉面的男人，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衣褲，渾身上下綉滿了藤蔓，頭髮也似藤蔓一般，整整齊齊糾結在腦袋上，白堊的臉上浮出久經習練的笑容，彷彿蠟像一般。蠅人們圍在藤前，密密麻麻，一直融入到黑暗深處。他們扇動著翅膀，發出嚶嚶嗡嗡的聲音，跪在地上，齊聲歡呼：「麻花教主，吾神吾父，仁心達天，佑國永固！」

如是者數十次，麻花教主崔破天方舉手示意氓民停止歡呼，向著氓民們說道：「吾聞爾等聲音洪亮，翅膀也日漸強健，飛升天庭，享受不老時光的那一天指日可待了！」

氓民們齊聲歡呼：「蠅絲瑰寶，教主洪恩。礪我雙翼，早日飛升。蠅人夙願，美夢成真。天上人間，共赴永生！」

悟空三人被扔在地上，也沒人搭理，那八戒哼哼唧唧說道：「一群餓癆鬼，躲在暗無天日的地底，也敢夢想飛升天庭，真是可歌可泣啊。」

這絲雜音立刻就被最近一盞綠眼燈捕捉到了，唰，一團綠色的光線定格在八戒身上，氓民們停止歡呼，轉身望著他，那綠色的眼睛竟然還會錄音，將剛才八戒說的話放了出來：「一群餓癆鬼，躲在暗無天日的地底，也敢夢想飛升天庭，真是可歌可泣啊。」

周圍死一般沉寂，片刻之後，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怒吼，無數只骯髒的臭鞋踢打在八戒身上。八戒滾來滾去，好不狼狽，連那悟空和沙僧也挨了不少黑腳。好在三人運起佛氣，這暴虐的一幕才沒釀成慘劇。

崔破天待氓民們發泄完畢，方才示意停止毆打，準備給三人收屍。但見三人灰頭土臉，卻好好地捆著躺在地上，心中疑惑，以前不知有多少人被踢得只剩骨頭渣，這三人竟然毫髮無損，這千人捶萬人擂的暴力治理方式第一次受到了嚴峻的挑戰。可憐的崔破天，心靈受到了嚴重傷害，他右手一舉，無數條黑色的藤蔓毒蛇一般從主藤上爬出，將悟空三人捆住，吊在空中。氓民們又是一陣歡呼：「教主吾神，宇宙無雙。無知宵小，魂飛膽喪！」

崔破天閉目凝神，臉上發出綠色的光線，在頭部周圍形成了一團綠色的光輪，氓民們安靜下來，這說明崔破天將要發表重要演講了，果然崔破天先左眼眨三下，閉上，再右眼眨三下，閉上，然後雙眼一起眨三下，再緩緩睜開。這是他的招牌動作，以示與眾不同，他已練得爐火純青了。有的氓民看到這個經典動作，已經感動得泣不成聲，他們毫不懷疑敬愛的教主就是神，因為只有神才能把這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動作做得那麼銷魂驚艷，卓爾不凡。

崔破天用稍微有些尖利的聲音說道：「別有用心的敵人正懷疑我們的夢想，和我們實現夢想的堅強決心，這是很正常的，是好事，不懷疑才是不正常，是壞事。這正說明了敵人害怕我們的強大，只要我們內心足夠強大，就讓他們羨慕嫉妒恨去吧！」

然後他又揮了一下手，說道：「當然，飛升之路長滿荊棘，困難重重，坎坷難行，我們必須要有堅定的信心，堅強的決心，堅韌的恆心，經過一代又一代不懈的努力，才能最終達成我們的夢想。我們要有宇宙觀，站在宇宙的層面來看問題，想辦法，做事情。不管困難有多大，我們的決心比它更大，不管夢想有多遠，我們的志向比它更遠，要大上一萬倍，要遠上一億倍！」

蠅人們齊聲高呼：「一萬倍！一億倍！……」

沙僧道：「講得真好，讓人渾身燥熱，激情澎湃。」

八戒道：「好啥？全是些屁話，老沙你不是發情了吧？」

沙僧趕緊說道：「噓！小聲，一會兒又挨打了。」

八戒問道：「教主，什麼是宇宙觀啊？」

「教主哪會回答如此無知的問題。」旁邊一個綠眼睛蠅人說。

「那你一定知道了？」

「那當然。」綠眼睛蠅人驕傲地說，「宇宙觀就是把宇宙關進自己的心裡。」

「關進心裡幹什麼？」沙僧茫然問道。

「關進心裡學習宇宙觀。」蠅人想了想，回答道。

「哦，這樣啊。」沙僧搖著腦袋，還是沒想明白。

崔破天問道：「你們這幾個姦細，為何潛入我蠅人國？」

悟空道：「剛才有個傻子從岩石上掉下去便不見了，想是被你捉走了？」

崔破天道：「傻子沒見到，金蟬子倒是捉到一個。」

孫悟空怒道：「妖怪，還我師父！」

蠅人們一聽他罵教主是妖怪，頓時怒不可遏，跳起來向他吐口水，只是藤蔓捆著他們，掛得甚高，口水都落回來掉到自己或旁人身上，蠅人們便請求崔破天，把他們放下來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崔破天哈哈笑道：「你們幾個豬面猴相，卻說我是妖怪，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蠅人們全都哈哈大笑起來，整個地下世界回聲隆隆，讓人毛骨悚然。

悟空道：「我們獸面人心，你卻是人面獸心，廢話少說，快快交出俺師父，賜你個全屍，不交出來，賞你個殘屍！」

崔破天笑道：「說狠話需要底氣，如今你被我綁在這裡，底氣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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