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亂花場

葉慎身旁的周萍大約因為是明星的緣故，舉止頗有些傲氣，見葉慎又停下來同旁人打招呼，便禮貌地朝著商煜城一笑，然後同葉慎低聲說了一句什麼，轉身先到座位上去了。

等周萍走開，葉慎看了一眼商煜城的臉色，訕訕一笑，看著商煜城對面坐著的香林，禮數周全地道，「這位小姐是——」

商煜城笑著對香林道，「這就叫『亂花漸欲迷人眼』，你的這位葉先生見多了美人兒，連自己人也不認得了。」

商煜城大大方方地坐著擠兌葉慎，香林卻不敢造次，她連忙站起身來，「少爺，我是香林呀。」

葉慎一看，果然是香林，忍不住笑道，「怪不了我認不出，香林這樣打扮起來，這整間餐廳里也不過比商小姐遜色幾分罷了。」他笑著看向商煜城，「不用說，這定是你的主意。」

商煜城道，「主意是我的主意，這丫頭卻是你的丫頭。你若是不喜歡，叫她回去便是了。」

葉慎忙討好地笑，「你看你，好端端地又見外起來。」

香林見商煜城和葉慎說起話來，便尋了個由頭走開，好叫他們好好敘一敘。

等香林走開，葉慎忙低聲道，「你可看了報紙？」

商煜城笑著點點頭，「若不是看了報紙，倒不知道葉先生又得了一位佳人呢。」

葉慎看著商煜城，見她笑模笑樣並不見生氣，心裡反倒更忐忑起來，連忙道，「這件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過是叫周小姐陪著做做戲叫記者拍幾張照片，好叫你脫身罷了。絕沒有和周小姐怎麼樣的。」

商煜城見葉慎一副著急解釋的樣子，也不忍心再作弄他，笑道，「你不必緊張，我早已猜到了。」

葉慎一聽，這才笑著道，「難怪人誇女子『聰明賢惠』——賢惠要放在聰明的後頭，原來女人聰明些自然就賢惠起來，省去了男人許多解釋的工夫。」

商煜城低頭喝紅酒掩飾了笑意，沒有理他。

葉慎卻又湊近一些，低聲道，「你看這假的女朋友都成了入幕之賓，你既然是真的，什麼時候來我家裡做客，好平復平復我受了你驚嚇的心情？」

商煜城知道自己的臉皮厚度絕不能和葉慎相比，便白了他一眼道，「你受了多大的驚嚇我不知道，今天的新聞可是將香林氣了個半死。若不是為她，我也不會特地跑來這裡吃飯。你若有心，便替我付了賬才是。」

葉慎笑著道，「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論你們點了什麼，記在我的賬上便是。」說完了便收斂了笑意，「沒想到今日偏偏這麼巧，你和香林也到這裡來吃飯——」他皺了皺眉頭，「其實今日我原本是約了陸景程的。想必他也快到了。」他看著商煜城，帶著些歉意道，「我不知道你也會來。」

商煜城聞言苦笑，「看來我今日不宜出門——早知道就該先看一看黃曆才是。」她嘆口氣，「既然已經如此，我也總不能就這樣落荒而逃。只好忍一忍了。」她轉頭看了一眼周萍，對葉慎笑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周小姐是大明星，怠慢不得的。」

葉慎笑著站起身來，又俯身在商煜城的耳邊道，「憑她是什麼也罷，我眼裡的明星不過你一個人而已。」

儘管這句話更像是一句半真半假的甜言蜜語，可還是叫商煜城忍不住笑了起來。

等葉慎走開，香林又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商煜城看著香林滿眼的好奇，便將服務生剛才端上桌的意麵推到她面前，「快吃吧！吃飯的時候嘴巴就不會閑得無聊了。」

說完，她也不理香林，拿起刀叉來準備吃面前的甜點。

正在這時候，葉慎邀來的客人推門走了進來。

陸景程與冷卉一同進門，直奔著商煜城的方向而來，看起來並沒有看見商煜城坐在這裡。

商煜城嘆了口氣，知道這個照面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開的，索性推開椅子，站起身來。

陸景程一下子站住了腳步，目光瞬間變得冰冷。

原本走在他身旁的冷卉察覺到陸景程的舉動，順著他的眼神看過來，見到商煜城，她不由愣了愣，然後沉下了臉，「你怎麼會在這裡？」

商煜城看著她冷笑一聲，「冷小姐也太霸道了些，這餐館並不是你的——人家餐館開門做生意，難道不許我上門嗎？」

冷卉沒想到商煜城這樣牙尖嘴利，一時竟然不知說什麼好。她看了陸景程一眼，見他臉色陰沉，自以為是他心中記恨著商煜城，便得意一笑，「雖然餐廳沒有不許你進來，可是你若是有自知之明，也該躲在家中好好反省一番才是。作為一個未婚妻子，和別的男人舉止親密，如今兩頭落了空——卻這樣大搖大擺地出來吃飯，難道你沒有羞恥之心嗎？」

看來陸景程並沒有將他對商煜城圖財而接近自己的猜測告訴她，想必他也很為難，到底是輸給一個男人丟臉些，還是輸給錢財丟臉些——

商煜城聽了冷卉的話，只是微微笑了笑，「冷小姐都敢出門，我又有什麼不敢？」

這話實在戳了冷卉的心，畢竟自己肉體勾引旁人的未婚夫，說起來她倒是比商煜城還要惡劣些。

這時候葉慎帶著周萍走了過來，「怎麼都站在這裡說話？」說完，他裝作才看見商煜城的樣子，頓了一下又驚訝地看了一眼陸景程，「商小姐也來了？」

冷卉白了一眼，「商小姐同我們不是一道來的——」

她的話音未落，就看陸景程皺了皺眉頭。

陸景程一向最好面子，如今有周萍這樣一個外人在場，冷卉偏偏這樣不懂得婉轉，他自然不高興。

葉慎卻機靈，他掃了一眼眾人的眼色，笑著道，「那還真是巧得很——正好介紹一下各位朋友。」他指著身邊的周萍道，「這位是周小姐，相信以周小姐的名氣，各位一定早就認得她了。」

陸景程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當然。周小姐的影片一向賣座，如今真是火遍了半邊天呢。」

他紳士地握了握周萍伸出的手，「幸會幸會。」

「這位是匯金百貨的陸景程陸先生。」葉慎笑著對周萍道。

周萍笑著道，「聽葉慎說陸先生雖然年輕卻十分精明能幹，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她抿唇矜持一笑，「因為喜歡金石字畫的緣故，我倒是有幸見過陸老先生幾次——不知陸老先生一向可好？」

陸景程忙笑著回道，「原來周小姐是家父的古董小友，倒是我失敬了。家父身體還算硬朗，多謝周小姐關心。」

周萍笑著道，「小友卻算不上。我雖喜歡古董，卻實在外行得很。若不是陸老先生幾次幫我掌眼，我早吃了大虧了。正好我又收了幾件東西，改日再登門請老先生替我瞧瞧。」

「周小姐若是肯來，不用說父親一定高興，在下的母親也一定開心極了。」陸景程笑著道，「她老人家可十分喜歡你演的電影呢。」

周萍和陸景程一來一往地聊著，一旁的冷卉感覺自己受到了冷落，早已有些不耐煩。可是如今冷家比不得以往，既然自己家指望不上——只能找一個富裕體面的婆家來維持自己如今的生活，陸景程便是最好的人選，她也不敢惹陸景程不高興，只好陪著笑臉聽著。

「那就多謝伯母的厚愛了。」周萍應付這些早成了習慣，她笑著道，「正好過幾日有新電影上映，伯母要是喜歡我便叫人送幾張票子過去。」

「那太好了。我替家母謝謝周小姐。」陸景程笑著答道。

周萍微笑道了聲不必客氣，忽又轉過臉來看著一旁的商煜城，「這位小姐是——」

眾人臉色都微微一頓，陸景程當然還沒有整理好這幾日的情緒，而冷卉卻心裡暗氣，自己就站在陸景程的身旁，周萍就這樣視而不見地問候商煜城，也太目中無人了些。

「哦，這位商小姐如今在光華大學任教，是研究東方藝術的學者。」葉慎忙介紹了一句。

商煜城大方一笑，「沒想到今日能見到周小姐這位電影明星，真是幸運。」她笑著伸手同周萍握了握。

周萍仔細看著她的臉，微微皺眉像是回憶著什麼，「商小姐——我們好像見過面的。」

「哦？」商煜城笑道，「周小姐是大明星，怎麼會見過我呢？我想是周小姐記錯了吧。」

周萍笑了笑，點頭道，「我想起來了，我的確見過商小姐。商小姐可去過徐家匯孤兒院？」

商煜城狐疑地點點頭，「我是常去徐家匯孤兒院，只是實在想不起什麼時候見過周小姐您。」

周萍大方一笑，「商小姐難道忘了我是吃什麼飯的不成？既然是去孤兒院，我自然要喬裝一番，總不會像平時那樣的裝扮出門。」

周萍的話讓商煜城對她頓時多了兩分好感，她瞥了一眼葉慎，也笑著道，「原來如此，難怪我對周小姐全無印象。這麼說來，周小姐演電影這樣成功也是必然的了。」

「混口飯吃罷了。」周萍輕輕擺擺手答了一句，「我聽嬤嬤說過，商小姐對孤兒院的捐助一向大方，叫人十分敬佩。」她微笑道，「改日若是有空，我們一道去看看孩子們可好？」

「當然。」商煜城點頭應下，心裡卻想，既然周萍是大明星，恐怕總不會有時間應約才是。

周萍卻很認真地點點頭，「那就說定了。」

說完，她又好奇地看看商煜城旁站著的香林，「這位小姐是——」

商煜城笑著看了一眼香林，道，「這是我的妹妹，香林。」

「原來是香林小姐，幸會。」周萍禮貌地點頭招呼一聲。

「好了——」葉慎笑著道，「我們站在這裡實在不便，還是過去坐下聊吧。」說著，他隱秘地朝著商煜城使個眼色。

「商小姐一起來坐吧。」周萍邀請道。

「不必了。」商煜城婉拒道，「我和香林還有些事情要談，下次有機會再聊吧。」

終於打發了陸景程一行人，商煜城鬆了一口氣，坐下大大喝了一口酒。

看見對面傻坐著的香林，商煜城詫異道，「你不趕緊吃東西，想什麼都想呆了？」

香林紅著眼眶道，「小姐，你對我可真好。」

商煜城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笑道，「你以前不是葉慎的丫頭嗎？怎麼，葉慎過去對你不好？」

香林抹了抹眼睛，「少爺雖然好，可和小姐不一樣！」

商煜城知道香林從父母輩開始便是葉家老宅的下人，大約大戶人家規矩多的緣故，香林腦袋裡有一整套老舊的思想，丫鬟是丫鬟，小姐是小姐。這主子下人的界限決不許逾越半分。方才商煜城隨口說了一句妹妹，難免叫她受寵若驚。

「好了好了。」商煜城笑著遞了手帕給她，「你的寶貝少爺就坐在那邊，你若再這樣——他還以為我欺負了你呢。你覺得少爺就是少爺，我看他倒是疼你。」商煜城促狹地笑，「聽說葉家從祖上就是大戶人家，不知道有沒有什麼陪房丫頭的規矩？別是葉慎打著你的主意吧。」

香林急得直跺腳，「小姐你不要亂說！若是叫人聽去了可是要鬧笑話的。」

商煜城看著香林，忍不住笑了起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思——非阿文不嫁對不對？你也不用發急，便是葉慎有這個心思，我也不許的。」

打趣著香林，商煜城也將方才見到陸景程他們的不快拋在了腦後。吃完了飯，兩人也沒有逗留，很快離開了艾利餐廳。

葉慎並沒有注意到商煜城和香林的離開，只是與陸景程他們三人說笑著。

見陸景程又一杯酒下肚，葉慎伸手攔住他拿酒的手。

「景程。還是少喝兩杯吧。」葉慎笑著勸道，「若是我們再喝多些，說不定我這頓道歉的晚飯又要白費了。」

周萍的目光在兩個男人的臉上掃了一圈，笑著對冷卉道，「冷小姐，我想去補一下妝，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冷卉當然明白周萍是想留出時間來讓陸景程和葉慎私下聊一聊，儘管她並不信任葉慎，可她的確不好留下礙事，只好言不由衷地應了一聲，起身和周萍一道往洗手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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