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糖」探路
中央美術學院的設計學院成為「網紅」,是從2015年開始的。
那一年3月7日,全國近1萬名藝考生參加了設計學院的本科招生考試。上午考「造型基礎」,迎接他們的考題是一顆棒棒糖,要求對棒棒糖進行寫生,再用線條對棒棒糖進行組合表現;下午考「設計基礎」,還是棒棒糖,要求學生根據拿到的棒棒糖創作一張色彩表達,再根據品嘗棒棒糖的味覺體驗,對原糖紙的包裝進行再設計。
很多考生蒙了,有些甚至直接棄考——「押題班」白上了,這和往年的傳統題目完全不一樣!
他們可能不知道,自己正站在設計學科變革的歷史起點上。就是從那一年招考開始,這所全國頂尖的設計學院開啟了轟轟烈烈的自我革命,被媒體稱作「一顆棒棒糖『引發』的教改」。
還從棒棒糖說起
2015年前,設計學院歷年的考題都注重考查繪畫基礎,並且有跡可循。這樣的傳統甚至「養」出了一批民間的培訓機構,收取考生大筆費用專門搞突擊押題。
這似乎沒什麼問題,其他藝術院校也是這麼考的。但設計學院院長、教改的總設計師宋協偉覺得不行,這一切到了必須改變的時候了:「時代在變,科技對生產力和生活帶來了革命性的變化。我們能做什麼?設計學科的未來在哪裡?今天設計學院的學生應該如何培養?」
要變,首先就要從人才培養的價值取向,也就是招生考試開始——「僅有技能是不夠的,未來社會需要具有社會責任感並能通過設計思維與社會文化語境進行對接的包容性設計人才。」宋協偉這樣定義。於是,棒棒糖題目橫空出世。
很多人問過宋協偉:「為什麼是棒棒糖?」
這不是心血來潮。宋協偉告訴記者:「變是一定要的,但我們也擔心步子邁得太大,所以第一年選擇了考生們都接觸過、都熟悉的棒棒糖,先探探路。」
在那之後,設計學院不走尋常路,接連出「神題」——「轉基因魚」「鮑勃·迪倫『答案在風中飄蕩』」「幸福指數」等考題,年年引發社會熱議。宋協偉甚至需要每年在藝考後接受媒體採訪,向公眾闡釋當年考題的內涵和意蘊。
高考考題的革新,可以體現出學院在人才識別方向上的清晰目標,不僅考核考生的思維邏輯和想像力,更考查考生對社會的敏感度、責任感和洞察能力。同時,社會上針對高考押題的培訓班,再也無法摸清設計學院高考考題的思路了。
「可能過去我們會更多考查學生『你會不會』,但現在,我們是提供一些社會、文化、科技等背景、媒介或環境,希望考生通過考試告訴我們『你會什麼』『你思考什麼』,有沒有想像力和創造力。」宋協偉說。
對學生要有「服務」的姿態
招考改革是第一步,3年多來,設計學院通過資源整合、結構調整、空間改造、理順管理機制等措施,大踏步地潛行在教學改革的路上。
作為教改的總設計師,宋協偉一直在思考,央美設計學學科擔當著引領中國藝術與設計教育發展與改革的責任,面對時代的變遷,教育如何應對未來科技與人文藝術學科的融合與發展?人才培養方式的變化究竟如何通過日常教學每一個環節的調整得以實現?
2014年底,宋協偉提交給學校的教學改革思路幻燈片(PPT)長達200頁,涉及招生考試、學科架構、評價體系、資源對接等每一個環節。
「我們把傳統設計學科的管理模式完全打破了。」宋協偉向記者介紹,設計學院教改之前有視覺傳達、產品、時裝、首飾、攝影、數字媒體設計和交通工具7個專業,基礎部和史論部兩個部門,「就像9個盒子,完全封閉、各自為營,這不符合『大設計』的理念。」
教學改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原來每個專業的「四壁」推倒,讓每個專業的資源共享。這給學生帶來的直觀感受是擁有了充分的自主權。改革以後,原有七大專業的教學體系逐步轉換為「雙一流」學科建設的五大設計板塊「戰略設計」「科技設計」「設計思維」「產業設計」和「設計史論」。打通7個專業的壁壘之外,還新開設了3個研究方向「系統設計」「社會創新工程」和「藝術與科技」。
改革後,大一階段除了造型基礎以外,還開設認知系列課程,通過以「敘事」和「造物」作為分類的泛專業性課程,開啟了學生對於認知手段的多維角度。學生進入大二以後,可以自由選擇多種專業方向基礎課程,基於對不同方向有了比較充分的認知後進行自我學習構架的計劃和選擇。大三的課程以研究型課題的方式開設,以研究問題為導向組合不同類型的課程,引導學生在掌握專業核心基礎後升級問題意識。大四學生在畢業設計和畢業論文並行的傳統模式之外,新增「小組畢設」這一畢業創作類型,以測試學生協作和獨立工作的能力。
質疑和挑戰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每一步改革觸及的都是既得利益。
改革後的選課機制給老師帶來了壓力。「如果課沒人選,這門課程就會被取消。老師們自尊心過不去,工資也自然會受影響。」宋協偉說,因此,教改啟動時很多老師很反對。
但宋協偉沒有動搖。他把老師召集起來開會,反覆解釋改革的初衷和目的,並且表示,教改同樣能夠給老師帶來學習和成長的機會。他經常向老師強調一個詞「師生共進」:老師應該和學生一起學習、探索世界和新的知識。
另一種反對意見指向「10%末位淘汰規則」。這是教學改革一開始就定下的「鐵的規矩」。在畢業論文和個人畢業創作審核工作中,制定了末位淘汰規則及淘汰率5%左右的汰選機制。首輪個人畢業設計評審中,10%進入到末位淘汰環節的作品經由校外專家組成的二次評審集體複審後,最終的5%左右的未通過者將暫緩授予學位。
一開始,有些老師和學生不接受,認為會給學生帶來太大壓力,但宋協偉堅持執行:「為什麼要採取末位淘汰制,因為末位是觸動人的利益,能激發學生的動力。」他給學生申訴權,不服的學生可以申訴,學院組織校外專家評估、答辯,給出最終結果。
「到現在基本每年保持在5%—6%的實際淘汰率,年年如此。」宋協偉說,這個制度帶來的顯而易見的成效是,學生畢業作品水平大大提高,已經連續兩年奪得全校畢業展的最高獎項——「千里之行」12萬元大獎。
到2018年,教改已經進入「3.0版」。「我們現在的教改沒有人敢保證是對的,我們是在不斷試錯,但試錯也是有價值的。教改是一個動態的過程。」一位學院老師對教改如此理解。
2017年,中央美院下屬的美術學和設計學進入「一流學科」名單,也就是說,中央美院設計學是目前全國唯一一個設計學類的「一流學科」。宋協偉把「一流學科」視為一個新的進階,以及一份新的責任。「央美設計學院作為教育部設計專業唯一一個一流學科,應該擔當設計學科發展的風向標。」(本報記者 唐琪)
《中國教育報》2019年01月07日第6版


※走進基層 上下聯動 共謀構建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體系
※教師學習自組織興起背後有隱憂
TAG:中國教育新聞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