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賓王:當才華到了一種境界,罵得皇帝也不忍怪罪
文:可快
才能它本身不就是痛苦嗎?
美好的才華需要同情,需要有人了解,否則就是痛苦。那麼多的文人墨客把白頭搔得短到簪不住,那麼多的英雄豪傑把老驥伏櫪的壯志熬成了殷殷期待的望眼欲穿,苦守著治世之才,磋磨著救國之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國、自己的人民在苦海中掙扎,在漫漫長夜的苦旅中愈走愈遠……可又能如何,又當如何?!輕飄飄一句懷才不遇就能把所有的才華埋沒,留下的只是壯志未酬的蹉跎一生。
何其有幸!那個姓駱的小子縱然一生坎坷,但終究在一次豪賭中,迎來了自己最輝煌的時刻。把身家性命、一生清白都給壓上,那時的他又怎能顧上輸贏?這個倔強到從未有過一絲改變的人啊,這個因為自己心中的正義頭破血流的人啊,他終究還是沒有放棄。在武則天登帝宣告天下的時候,毅然決然地走上了反叛的道路,跟著徐敬業起兵討伐武則天,並且寫出了那一篇讓他名揚天下的《為徐敬業討武曌檄》。
檄文前半部分那些誇張的敘述,像穢亂宮闈、狐媚惑主這些個把武則天比作褒姒、趙飛燕亦或是呂后之類的紅顏禍水未免言過其實,編造得太過拙劣,因為像武則天這樣的人物看多了風起雲湧,歷經了大風大浪又怎會在意文人的酸腐之言?可那一句「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何托」實在是深深地擊到了武則天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先帝屍骨未寒,幼帝卻不知道被貶到了什麼地方,一個是丈夫,一個是兒子,再怎麼堅硬的一顆心也總有幾分溫存,又怎會不痛?更不用說結尾一句字字泣血的「試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擲地有聲,讓這個被討伐的上位者也折服在他的才華之下,甚至責問丞相「如此人才,未曾委以重任,宰相之過也!」
駱賓王一生中最偉大、最輝煌的時刻便是此時,他那被埋到土裡的才華終究被人發現了,還是被那一個高高在上的天子(縱然駱賓王從未承認過,可武則天終究是稱帝了)。當擁有無雙的才華卻沒有絲毫用武之地,當胸懷凌雲的壯志卻沒有半分施展之處,那蓋世之才,那經世之用,在時間不咸不淡地一遍遍的沖洗中,總會變成滔天的怨憤,怨老天的昏聵不公,怨世道的暗無天日,怨當權者的無能,怨自己的無力……
可曾記得當初的少年?雖然沒有生在鐘鳴鼎食之家,可從一個名字中就能看出家庭對他的殷殷期盼。駱、賓、王,取自《易經》「觀國之光,利用賓於王」,體察民情,輔佐君王,安身立命,建功立業,駱父把這樣的遠大目標放在小小的駱賓王身上,也是有底氣的。因為駱賓王從小受到祖父的諄諄教導,熟讀詩書自然不必說,小時候在吟文聯對上也是大放光彩。
年僅七歲,面對陌生的客人還能進退有度,從容不迫地作出那一首朗朗上口的《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有聲有色,對於細節的把握極為細膩,生動形象地把那群正在池塘里浮游的白鵝形象勾勒了出來,頗有幾分童趣。
自此他「神童」的稱號便被傳了出來,少年時的廣泛涉獵使得他從一個七歲神童成長為一個驚才絕艷的天才少年,他自己敘述道「雖不能縱逸韻於霜皋,唳野致九天之響;而頗亦蓄余芬於露薄,全尊有十步之芳」。正是這份對於自己才華的信心,二十二歲的駱賓王意氣風發地進京考試,不曾想,這一次,卻走向了他命運的第一個轉折點。沒錯,他失敗了,最讓他驕傲的才華沒有讓他走進仕途,卻把他慢慢地推向了鬱郁不得志的深淵。
好不容易得到了道王的賞識,卻又因為他身為文人的清高,劈頭蓋臉地把「說己之長,言身之善;靦容冒進,貪祿要君;上以紊國家之大猷,下以瀆狷介之高節;此凶人以為恥,況吉士之為榮乎!」甩在了領導臉上,把自己的狂狷個性真真實實地擺出來,甚至還在結尾坦坦蕩蕩地懟上一句:不奉令,謹狀。
除了那些想要表現自己寬容大度的領導,有誰受得了自己手底下有這麼個年輕人呢?交代的任務不去做就算了,食君之祿,非但沒有解君之憂,反倒是處處添堵,誰樂意給自己找不痛快?可想而知,道王讓這個倔強的年輕人捲鋪蓋滾蛋了,這也就奠定了他沉沉浮浮的官場生涯。
在權貴身邊混不下去了,因為嫉惡如仇的性格在朝廷里屢屢受到打擊,另尋出路,他把自己放逐到了邊塞,期望在邊塞的烽火狼煙中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廣闊的天地。從一介書生走向金戈鐵馬,從揮毫潑墨走向彎弓殺敵,即使身處在軍營的最底層,他仍然寫出了《從軍行》這樣意氣風發的作品。心懷著楊炯詩中「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的豪情壯志,他對於馳騁邊疆、保家衛國這種不平凡生活的熱愛可見一斑;「不求生入塞,唯當死報君」這種為國戍疆、甘願拋頭顱灑熱血的壯志情懷油然而生。
可他終究不屬於戰場,他生而有之的才華註定了他要在文壇上翻雲覆雨。五十六歲時的一道調令,讓他離開了淳樸的蜀中,遠離了這段暢意無比的生活,再次走進了長安,那一處權力的漩渦。
官場失意,文場得意,《帝京篇》讓他成為了京城裡炙手可熱的人物。好景不長,歷史總是呈螺旋形上升的,他再一次因為自己的臭脾氣被人陷害入獄。在獄中,他的滿腔悲憤畫上了歷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一首《在獄詠蟬》可以窺見駱賓王濃郁的悲劇色彩,「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有苦沒處訴,有冤沒處說。
縱觀駱賓王的一生,起起落落,沉沉浮浮,唯一不變的是他那才華橫溢的詩,唯一不變的是他那孤傲的臭脾氣,不過還好,他的才華終究經受住了歷史長河中的大浪淘沙,留給後人一個釋然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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