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佛像上的希臘元素波斯風

平山郁夫對絲綢之路的興趣，源於他的佛教情結。因此，佛教相關的文物，自然是平山郁夫的收藏重點之一。在絲綢之路上，佛教最盛之處，當屬南亞及中亞等地。佛教源出於南亞，影響自不必說，中亞地區是北傳佛教的必經之地，亦是佛教文化與西來希臘文明的融匯碰撞之處。

公元前3世紀，印度孔雀王朝的阿育王開始大力傳播佛教，在其統治後期，佛教遍及印度全境，且影響力可達地中海東部沿岸地區。佛教傳播有多條路線，其中北傳路線經由克什米爾和白沙瓦，繼續向中亞傳播，並在公元前2世紀上半葉，傳入北起阿姆河、南至印度河的巴克特里亞。巴克特里亞在中國史料中稱大夏，如今又常被稱為「中亞希臘王國」，其實際由希臘人統治。佛教藝術正是在此時開始與希臘文化互動。公元前1世紀，大月氏人征服巴克特里亞，建立貴霜帝國，並定都犍陀羅地區。此時的犍陀羅地區，彙集了古波斯、古希臘以及佛教文化，各種文化交流融匯，由此形成了獨特的犍陀羅藝術。這正是展覽第三單元以「宙斯?佛陀」為題的原因——希臘獨特的雕塑藝術，促使佛教向偶像崇拜發展。犍陀羅藝術中的雕刻，往往以佛教主題，卻身披希臘藝術的外衣。比如佛教中的護法執金剛神，卻長成了赫拉克勒斯的模樣。由此，不同文化的神祇，在文化的交融中共享近似的形象，卻悄悄交換了身份。正因如此，步入第三單元的中亞、南亞世界，卻宛若回到了地中海沿岸。

粘土執金剛神頭像-犍陀羅

當然，貴霜帝國的歷代帝王對各類文化兼容並包，犍陀羅藝術當然不僅是希臘文化與佛教主題結合如此簡單。在早期諸多雕像中，都可看到絲路之上各色文化的彙集，如展中的彌勒菩薩立像，肌肉突出、目光深邃、衣袍飄逸，恍若希臘眾神，但其垂下的束髮和胸前裝飾，則表明了菩薩原本應只是來自印度的婆羅門，而在立像下方，則雕刻出了波斯國教拜火教的場景。雖然眾多文化相雜，但卻和諧相融，製造出攝人心魄獨具一格的佛像來。這些犍陀羅佛像進一步向東傳入中國，便成為中國佛教藝術最早的外部來源。在中國早期石窟如克孜爾石窟、雲岡石窟等石窟造像及組合中，都能夠明顯看到犍陀羅藝術的影響。

彌勒菩薩立像-犍陀羅

深究佛像的肌理，層層疊加的文化因素，終究來自於古代絲綢之路上行者們平和的交流與創造。或許正是這蘊藏其中的寧靜安詳，令平山郁夫對佛教和它背後的那條絲路欲罷不能。

說起絲綢之路，我們往往充滿自豪，畢竟絲綢是我國風靡世界的出口品，那橫跨歐亞的道路網路以之命名，正凸顯了我東方大陸當年的重要性。但若回到地圖上，細觀絲綢之路，卻可發現，這一巨大網路的主體實際上主要存在於國境之外，分布在數十個國家和若干種文化之中。也正因如此，這條道路、這片網路會被不同的語言述說，也會在曾經千百年的時間裡，被人們用不同的形式記錄和表達，我們未必曾真正地了解它。而這條象徵著人們溝通願望和交流努力的路，歷經歷史的起起落落中，會被戰火淹沒、會被慾望遮掩、也會被人們的習以為常淡忘。這種時候，總需要有人像那些當初開闢絲綢之路的人一樣，默默重新為我們點起一盞燈來，照亮舊時的履印和初心——就如平山郁夫這般。

文並攝影/丁雨

本文刊載於2019年01月04日 星期五 《北京青年報》C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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