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李元度的尷尬人生：我是失敗了，但並不狼狽

李元度畫像

清朝光緒年間的一天，湖南平江縣為慶祝汨羅江畔的大灘廟落成，特邀一巴陵戲班開台唱戲。當天演出的是新編大戲《失徽州》，劇情取材於太平軍攻打徽州時的真實故事。當時的徽州守將李元度，因守城不力，棄城而逃，一路丟盔棄甲，狼狽不堪。劇中的李元度由丑角扮演，表演十分誇張，尤其是「丟印」一節戲，醜態百出，令人捧腹不止。不料開缺回籍、應邀出席大灘廟落成儀式的李元度當時就在台下看戲，對於這種揶揄，十分尷尬。散戲之後，李元度自我解嘲說：「我當年守徽州，敗是敗了，但沒有如此狼狽，至少沒有丟官印。」

李元度（1820-1887年），字次青，湖南平江縣爽口鄉沙塅村（今平江縣三市鎮沙段村）人。李元度18歲中秀才，22歲中舉人，是遠近聞名的大才子，但在接下來的會試中，卻屢試不第，後以舉人身份選拔為湖南黔陽縣教諭。咸豐三年（1853年），33歲的李元度投筆從戎，加入曾國藩的湘軍，充當幕僚。當時曾國藩受清政府之命在家鄉湖南操辦團練，以抵禦太平天國運動。由於湘軍前途未卜，曾國藩身邊人才匱乏。李元度的到來，令曾國藩十分欣喜，待之如兄弟，事事推心置腹。

湘軍水師

後來的事實證明，李元度是曾國藩輝煌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如果沒有李元度，不僅曾國藩的命運會面目全非，甚至連大清王朝的歷史也得改寫。是李元度兩次救了曾國藩的命，才使得曾國藩化「屢戰屢敗」為「屢敗屢戰」，最終功成名就。

咸豐四年（1854年）四月，太平軍圍困長沙，曾國藩親率湘軍水師偷襲太平軍扼守的靖港，卻中了太平軍的埋伏。湘軍戰船損失折半，曾國藩憤而投水自盡。所幸李元度事先安排水性好、力氣大的曾國藩幕僚章壽麟藏匿於戰船後艙，關鍵時刻挺身而出，強行將曾國藩從水中撈起，背回長沙。事後，李元度多方開導曾國藩，勸其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久，湘軍果然取得了湘潭大捷，曾國藩也恢復了繼續戰鬥下去的勇氣。其後，湘軍一路追擊太平軍，先後攻下了岳州、武昌、漢陽。

靖港兵敗曾國藩欲投水自盡

咸豐五年（1855年）初，湘軍與石達開率領的太平天國西征軍，在江西九江鄱陽湖口展開大戰。曾國藩想利用湘軍水師的優勢攻克湖口，卻被太平軍誘入鄱陽湖。待湘軍水師輕便戰船攻入湖內之後，太平軍用沉船將湖口的航道堵塞，導致湘軍水師被分割成外江和內湖兩處。留在外江的都是笨重戰船，運棹不靈，難以獨立作戰。當晚，石達開派百餘輕舟沖入湘軍水師大營，焚毀湘軍大量船隻，連曾國藩的座船都被太平軍奪走。眼看湘軍水師損失殆盡，曾國藩情急之下又一次投水自殺，幸被李元度等幕僚死死拽住，才保住一命。

湖口之戰，湘軍元氣大傷，曾國藩退守江西南昌，重整水陸各軍。太平軍則趁勢轉入反攻，一路攻入湖北，接著又攻取江西大部，對南昌形成包圍之勢。為補充湘軍兵員，李元度主動請求回鄉募兵。雖然所募兵員不多，卻使李元度從幕僚身份轉變成了將領。

九江湖口戰役形勢圖

咸豐八年（1858年）七月，李元度領兵七百人駐守江西玉山，抵禦兩萬太平軍的圍攻。太平軍在城外砌築堡壘，架炮轟擊，未能破城。李元度在戰鬥中左頰受傷，仍然堅持在城牆上指揮作戰。太平軍欲挖地道入城，卻被李元度用掘溝灌水之法破解。太平軍圍攻了兩晝夜，見無計可施，只好退去。李元度因功加按察使銜。其後，李元度率所部平江軍支援浙江，在玉山子午口再敗太平軍。接著又攻克了常山、江山，因功授浙江溫處道。

不過，李元度畢竟是一介書生，雖然在江西、浙江打了幾場勝仗，但帶兵打仗並非他的強項。所以，在後來的徽州防守戰中，李元度犯了大錯。

咸豐十年（1860年）六月，清政府任命曾國藩為兩江總督，以欽差大臣身份督辦江南軍務。其時，曾國藩準備攻取安慶，並將指揮部設在安徽祁門，然後調李元度駐守祁門東面的徽州。徽州作為祁門大營的護衛重鎮，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李元度出發前，曾國藩反覆叮囑他只需堅守城池，不要主動出擊。但李元度到了徽州之後，並未遵照曾國藩的指示加固防禦工事，而是自作主張，盲目出擊。結果，當四萬太平軍兵臨徽州城下的時候，只有幾千兵力的李元度一時慌了手腳。為了保命，李元度臨陣逃脫。一夜之間，徽州便失守了。

曾國藩被困祁門

徽州失守後，湘軍指揮部所在的祁門被太平軍圍困長達一月之久，曾國藩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甚至遺書都寫好了。所幸太平軍並不知道曾國藩身在祁門，後來繞道浙江去了江西，曾國藩才逃過此劫。

而李元度丟失徽州之後，大約是覺得無臉回去見曾國藩，便逃到江西浙江邊界一帶。在外流浪了二十多天後，因走投無路，只好又回到祁門。畢竟是自己用人不當，曾國藩原本不打算苛責李元度。但誰知李元度不僅不承認錯誤，反而極力推卸責任。更讓曾國藩惱火的是，李元度回到祁門幾天後，竟懷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以「索取欠餉」為名從營務處拿了一筆錢，擅自離營回老家去了。

曾國藩既失望又氣憤，決意參劾李元度，以整軍紀。但此事遭到了李鴻章等幕僚的強烈反對，他們都請求放李元度一馬。李鴻章說：「如果老師堅持參劾，門生不敢擬稿。」曾國藩說：「你不寫，我就自己寫。」李鴻章說：「如果老師固執己見，那門生只好辭職走人。」曾國藩說：「隨你便。」李鴻章真的因此離開了曾國藩幕府。不知道是不是李鴻章等幕僚的強烈反對起到了作用，曾國藩後來並沒有專門參劾李元度，只是在一個奏摺中順便提到李元度對徽州失守「責無可辭」。

太平軍

咸豐十一年（1861年），太平軍攻下了浙江大片地盤，杭州告急。因李元度兩年前曾率平江軍支援過浙江，並且打了勝仗，所以浙江巡撫王有齡得知李元度正閑居湖南老家，立馬邀請他募兵赴浙江作戰。王有齡還承諾上奏朝廷，免李元度徽州失陷之罪，並提拔他為浙江按察使。這麼好的翻身機會李元度當然不願放棄，於是他在湖南募兵八千，取名「安越軍」，開赴浙江。李元度率軍途徑江西時，正值湘軍攻克安慶，江西境內的太平軍亦主動撤退。所以李元度不費吹灰之力，便收復了江西多座城池。李元度趁機虛報戰功，從而得以官復原職，並加布政使銜。李元度進入浙江後，杭州已被太平軍攻陷，王有齡自殺殉國。李元度於是駐守在衢州，與新任浙江巡撫左宗棠在江山、常山擊敗太平軍，再授浙江鹽運使，署布政使。

李元度募兵援浙，在他自己看來可能是想戴罪立功，洗刷徽州之恥，但在曾國藩看來卻是背叛。因此，曾國藩不再留情，決定痛下狠手。同治元年（1862年）二月，曾國藩以徽州失守、援浙不力、虛報戰功等重大過失參劾李元度。三個月後，曾國藩又在參劾他人的摺子里，再次參劾李元度。朝廷於是下令將李元度發配充軍。後經左宗棠、沈葆楨、李鴻章等聯名奏保，免去充軍之罰，放歸鄉里。

湘軍多儒將

人生的大起大落，令李元度看淡了一切。回到老家後的李元度，給自己取號「超然老人」，潛心著述。不過，到了同治三年（1864年），湘軍攻破南京，太平天國敗亡之後，李元度還是主動給曾國藩寫了一封信，重新建立了聯繫。曾國藩也對李元度當年的救命之恩念念不忘，覺得有所虧欠。於是兩人冰釋前嫌，重歸於好。李元度後來還將自己第四女許配給曾國藩的孫子曾廣銓，結成了親家。

同治五年（1866年），因貴州苗民舉旗反清，李元度再次被起用。他在平江募兵兩千，赴貴州平亂。亂平後授雲南按察使，但不久又開缺回籍。光緒十一年（1885年），李元度補貴州按察使，兩年後遷貴州布政使，不久病逝於任上。

作為湖南著名的才子，李元度著作等身。湖南大型文獻典籍叢書「湖湘文庫」中，收入了李元度的《國朝先正事略》、《天岳山館文鈔》、《天岳山館詩存》、《南嶽志》等著作。

李元度一生幾起幾落，充滿了尷尬和無奈。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李元度的人生，最恰當的一定是他曾經自我解嘲的那句「我是失敗了，但並不狼狽」。（文/謝志東）

曾國藩慶賀太平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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