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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看莊子其人、《莊子》其書?

莊子一生再簡單不過。莊子,姓庄名周,字子休。這「字子休」還是唐代成玄英、陸德明說的。從唐代起,還給他封了南華真人之類的別號,《莊子》也成了《南華真經》。莊子是戰國中期宋國蒙人,與孟子大體同時而稍晚,據司馬遷的《史記》說,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根據近代學者馬敘倫先生的考證,基本上可以斷定,莊子生於公元前369年,死於公元前286年,享年約八十四歲。

《莊子》一書是莊子學派著作的彙編。我們現在看到的《莊子》,是經過西晉學者郭象的手編成的,總共三十三篇,分內篇七、外篇十五、雜篇十一。漢代學者看到的《莊子》,有五十五篇之多。一般認為,內篇是莊子自己的著作,外篇、雜篇是莊子後學的著作。

莊子自覺地將自己從現實世界的中心「放逐」出去,隱身於市井民間,終身不仕,以快其志。據有的學者推測,莊子可能是楚庄公的後裔,莊子的家族要麼是吳起變法時被迫遷去的,要麼是因躲避射殺楚王屍體帶來的「夷宗」之禍而越境遷居宋國蒙地,由養尊處優的貴族落魄為平民家庭。但莊子是有才學之士,先秦諸子中,數莊子學問最淵博,他完全可以有一番世俗的作為。有一則寓言說,楚王欲聘莊子,委以國政,莊子手持釣魚竿,頭也不回地拒絕了來使,還說要遊戲於污泥之中以快其志。這則寓言雖然不怎麼可信,但這記載卻不止一處。還有則寓言說,莊子穿著草鞋、衣服上打著補丁、腰系草繩見過魏王。魏王問他為何如此疲憊,他聲稱只是貧困而非疲憊,貧困是乏財,疲憊則是乏德。如此倔強,肯定得不到魏王的好感。莊子無法與「濁世」妥協,決意做一個不同流合污的隱士。《史記》說他曾擔任過漆園吏的小職務,看來時間也不長,只是寄身糊口而已。

「自我放逐」就意味著選擇了貧困。不過,生活的貧困並沒有讓他低頭。監河侯不想借米給他還有一堆託詞,莊子毫不客氣地揭穿了監河侯假仁假義的嘴臉。宋國的官員曹商出使秦國而得車,向莊子炫耀,莊子諷刺曹商入木三分:秦王有痔,舔痔愈下,得車愈多,有什麼可炫耀的!在他看來,當世之人,處於昏上亂相之間,禍福無常,死者如枯草一般遍地皆是,能躲過死亡,就像躲過神射手后羿的靶心一樣,純屬僥倖而已。貧困而傲岸不羈,亂世中真是不易!

莊子「自我放逐」,卻幸虧有惠子這樣的「知音」而不至於寂寞。他們二人辯論過有用無用、有情無情、魚之樂等問題,無奈二人的思路差別太大,又成為名副其實的「論敵」。他們的辯論有時很難說誰對誰錯,在後人編的《莊子》一書中,肯定對惠子的批評要多一些。以濠梁之辯而論,莊子以審美的眼光,看到魚兒出遊從容,惠子以理智的眼光表示質疑,可謂見仁見智了。有則寓言故事說,惠子聽到莊子想取代他的相位的傳言,就搜捕莊子三日。惠子死後,莊子卻前去送葬,感慨萬端,發出了失去知音之嘆。

游於民間的莊子,也講學授徒。《山木》篇(以下稱某篇者,皆指《莊子》中的文章)記載莊子與學生行於山中,見大木、宿於故人之家,引發了材與不材的討論;《列禦寇》篇說莊子死前,學生想厚葬他,莊子提出了以天地為棺槨的議論。莊子的學生只有藺且一個人留下姓名,這是令人沮喪的,難怪有人直接將《莊子》認定為莊子本人的作品,或者強調是莊子不同時期的作品。莊子學派的傳承我們今天就更無法明白了。

莊子超脫於世俗,也超越於生死。在莊子看來,生死如晝夜;生若浮,死若休,生死是一個自然過程。《至樂》篇有則有名的寓言說,莊子妻死鼓盆而歌。為什麼會這樣呢?試想:莊子之妻,跟著莊子一生困苦,死何嘗不是一種解脫。莊子以為人來自自然而歸於自然,返本歸真而得到休息。這則寓言,就像曹雪芹說的: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這是莊子的「黑色幽默」。

如何看莊子其人、《莊子》其書?我有一句簡短的話:莊子是濁世遊子,《莊子》是濁世遊子的故鄉之思。「濁世」是《莊子》自己說的,「遊子」「故鄉」是聞一多先生說的。我順著他們的思路,就理解成濁世遊子的故鄉之思了。

莊子一生,沒有去過幾個地方,基本上都在家鄉。《田子方》篇說他見魯哀公,《說劍》篇說他見趙王,這一看就是寓言,是不可信的。如此來看,莊子一生都未遠遊,為什麼要說《莊子》的主題是遊子之思呢?這是比喻性的說法。形象地說,莊子「生活在別處」。莊子經歷了人生的變遷,世態的無常讓他與現實世界之間形成了不可調和的緊張關係。他否定現實世界的功名利祿、富貴榮華,憤世而嫉俗,為自己營造了一個空前絕後的、博大的精神世界,與現實世界保持著超脫的距離。因此,聞一多說,莊子的著述,與其說是哲學,毋寧說是客中思家的哀呼;與其說是追求真理,毋寧說是眺望故鄉,咀嚼舊夢。生當「濁世」,又能怎樣?莊子是個最為認真的人,難得糊塗,與「濁世」絕不妥協。他「自我放逐」,「生活在別處」,逍遙於一個充滿詩意的精神世界,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安身立命之所。當然,這只是想像中的。人能生活於想像中嗎?也能也不能。誰不生活於想像之中?誰又能永遠生活於想像之中?莊子的確長期生活於想像之中。他成了世俗世界「無家可歸」、向理想世界不斷尋找家園的「遊子」;莊子的一生,是「遊子」的一生。他「冷眼」觀望潮起潮落,「熱心」談說風雲變幻。「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不過,這沒有關係。莊子的思想因為「尋找」而光芒四射。

莊子的「故鄉」,是「道」的境界。莊子的「道」,與其說是宇宙的本源、本根,不如說是一種本體境界。莊子認為「道在屎溺」「道無往而不在」。「道」不可言,卻可以通過外物、心齋、坐忘體「道」。「道」使莊子的理想世界獲得了基石。莊子以齊物論超越了世俗差別。他認為:「以道觀之,物無貴賤。」泰山為小而秋毫為大,萬物生滅之間,沒有根本上差別;是非之間,更沒有嚴格的界限。執著於大小是非,以「成心」處世,必然為物所役,忘記了真正的自己,而不能隨物變化,返歸「故鄉」。莊子達生死,化解生命的困境。他認為人生如夢,不過世間過客;生死不過是氣之聚散,如晝夜的變化,生與死本為氣的聚散過程而已。《莊子》中的寓言,超越了世俗的悅生惡死之見,以死為「南面王樂」「臨屍而歌」,以死生為一。《莊子》是詩,它追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及化臭腐為神奇之美,嚮往「無何有之鄉」「明王之治」「至德之世」,標榜真知、真性、真人。《莊子》以否定性態度觀世,「冷眼熱心」,道是無情卻有情,寫出了詩篇般的寓言。以審美的眼光體會《莊子》,或許更有意思。

莊子的故鄉之思,讓他一生寂寞,漢代幾乎未引起人們的注意,博學如桓譚者,還未讀過《莊子》。但是,到了另一個亂世三國魏晉時期,一下子有向秀、郭象、司馬彪、李頤等都為《莊子》做注;《莊子》與《老子》《周易》成為「三玄」,供魏晉清談之士談玄說虛了。有人誇張地說,三天不讀《莊子》,只覺舌根發硬。《莊子》一下成為思想學術界的中心。從此以後,莊子屢次榮膺帝王的尊封、道教的崇奉、知識分子的傾心。他蔑視名,《莊子》一書卻為他贏得了萬世不滅之名,遠超出了中國,從東方的日本、韓國、新加坡到西方的德國、法國、英國、美國、加拿大等等,吸引了無數的目光。這可能是莊子生前沒有想到的吧!

摘自「大家精要」之《莊子》

《莊子》一書講述了莊子將自己從現實的世界中放逐,追求「道」的故鄉,所抒發的「遊子」之思,以及他體「道」,悟「道」,脫離於世俗,超脫於生死,逍遙於世間的人生體驗。探討了「文學的哲學,哲學的文學」——《莊子》一書背後的思辨與體悟,認為莊子逍遙於世,眼極冷,心腸極熱,道是無情卻有情。

作者簡介

商原,姓李名剛。西安科技大學人文學院兼職教授,長安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國際儒學聯合會理事,陝西省中國哲學史學會副會長。主要從事中國思想史的研究。出版有《道治與自由》等著作,在《哲學研究》《中國哲學史》《人文雜誌》等刊物上發表論文多篇,獲多項陝西省或西安市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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