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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孩子失去了什麼

「自信心」和「成功感」,是孩子必不可少的兩樣東西。所以,關注孩子處於哪種狀態,比只知道盯「分數」重要。

我們的孩子失去了什麼

一堂「經典教學」課

北京,某校。上課鈴聲在校園裡響出共鳴。鈴聲止息,所有的走廊都靜悄悄。這是一所很好的學校。這是學校里一個很好的班,學生們已坐得整整齊齊。

今天,英美教育專家要來這個班聽課。陪同前來的還有中方教育部門的領導。

大家坐定,教課的老師走進來了。「現在開始上課。」

老師語言精練,沒有廢話。老師教態從容,板書時大家聽到粉筆在黑板上行走的聲音。板書非常漂亮,極有條理。老師提問,學生回答踴躍,而且答得相當有水平。

老師間或又在黑板上寫出若干字。黑板上的字漸漸豐滿起來,那字大小不一。有些字,老師大筆一揮划上一個圈,或一個框,或一個大三角,看起來錯落有致,鱗次櫛比,像一個框架圖。整堂課,老師沒有擦一下黑板,也不必學生上去擦黑板。板書上沒有多餘的字,寫上去的就是重點,就是學生該抄到筆記本上去的。老師繼續提問,學生解答仍然踴躍,仍然不乏精彩。整個教學過程非常流暢。最後老師說:「今天要講的就講完了,同學們回去做一做課本上的習題,鞏固一下。」

我們的孩子失去了什麼

鈴聲響了。下課。整堂課無懈可擊。

外國同行說話了,他們說:不理解。學生都答得很好,看起來學生們都會了,為什麼還要上這堂課?這個問題,把中國同行都問住了。

歐美教育認為,當老師講得非常完整、完美、無懈可擊時,就把學生探索的過程取代了,而取代了探索的過程,就無異於取消了學習能力的獲得。外國同行說,他們想看中國學生在課堂上是怎麼學的,但他們只見老師不見學生,因而認為這不是一堂真正的課,而像是一堂表演課——學生在看老師表演。

可是,教學、教學,在課堂上的45分鐘,難道不是老師該教得精彩、精闢嗎?學生除了課堂聽講和踴躍回答問題,課外不是還有許多時間去練習和溫習嗎?這不僅是中國教師的理念。中國家長都希望孩子能上個好學校,能遇到好老師,不就是看重老師教的水平嗎?

「兒子啊,你上課別說話,別做小動作,你得好好聽!不好好聽,你怎麼能學會呢?」所有的家長都這樣說。可是西方教育認為:學生上課就是要說話,要動手,要又說又動,說做並用。這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方式。到底哪一種好?

我們的孩子失去了什麼

紐西蘭的陽光

王能智坐在我對面,他就是北京市將向全社會推介的特級教師,北京市教育學院石景山分院的地理教研員,一個從青年時就教地理的老教師。王能智所在學院的院長叫張逸民,我不想立刻就進入對王能智的採訪,會後先訪問了張逸民。

還記得那堂「經典課」讓英美同行不理解吧,紐西蘭某校的一堂課,也讓出訪的中國教師十分驚訝。「你想想,他們五年級的一堂課,老師出了這樣一道題:每個籃子里有24塊蛋糕,6個籃子里共有多少塊蛋糕?」張逸民院長說。

他說紐西蘭五年級的學生用各種方式踴躍回答,很有成功感。可是,這不是我們二年級的課嗎?他們五年級的學生能答出來,這也值得高興?像這樣有什麼高質量?日後,能把學生送到哪兒去?

「我很驚訝!」他說。他是2003年2月訪問紐西蘭的。

我們的孩子失去了什麼

「我給你講講我在紐西蘭遇到的3個中國人吧!」

第一個名叫李琨,在國內是武漢某大學的女副教授,目前在紐西蘭打工。

「副教授在紐西蘭打什麼工?」我問。

「比如,她這次被紐西蘭方面請來當翻譯。」

「她不能也找個教師工作嗎?""不行。她在國內的副教授職稱,在紐西蘭不被承認。紐西蘭教師的專業化發展很規範,教師的資格認證由紐西蘭教師協會負責,缺這個認證,任何學校都無權聘請你當教師。」

「那她為什麼要到紐西蘭去打工呢?」「為了孩子。」

李琨說,孩子出生時是雙胞胎,大約由於體質弱,上學時她倆在同齡孩子中就漸漸跟不上,此後一直厭學,怎麼幫她們也上不去。這樣下去,將來在同齡孩子中就要被考試淘汰出局了。

我們的孩子失去了什麼

可是,到紐西蘭後,女兒秋安突然在紐西蘭的同齡孩子中鶴立雞群了。起初,秋安和媽媽都覺得,這是由於班上老師講的那些知識都是秋安在國內早就學過的,所以也不能有什麼驕傲。但是,秋安天天生活在紐西蘭的同齡孩子中,由於比別的孩子知道得多,不斷受到老師表揚,久而久之,她確實感到自己不比別的同齡孩子差。

可是,在國內,她在班上不斷受到批評,她的考試成績也一次又一次地告訴她,她就是比很多同學笨。一次次受到批評,一次次失敗,把她們童年的笑容消滅了,把她們的自信也消滅了。

自信心,成功感,一天天在她的心中滋滋地生長,她已經忘記了她「笨」。學習,並不只是書本上那些知識,還有書本之外的許多知識,這一點在紐西蘭的小學教育中體現得相當充分。比如,紐西蘭小學一年級的教室里就有供學生動手去玩去操作的計算機,從城市到鄉村都是如此。

自信心的增長使秋安獲取書本之外的知識也不遜色。秋安在紐西蘭的語言環境里很快適應了英語,比起紐西蘭的同齡孩子,還有會漢語的優勢,笑容在她的臉上一天天復甦。

李琨說,另一個女兒秋康在國內還是厭學,而秋安已經變得非常愛學,姐妹倆已經是大不相同的兩個人了。

兩種世界

張院長講的第二個人是為他們考察團開車的司機。起初,根本想不到他在北京是國家計委的幹部,在北京工作了十多年,現在一家三口都在紐西蘭,他受雇於一個車行,在這裡打工。

「來紐西蘭能賺大錢嗎?」「談何容易。」他笑道。

「那你為什麼選擇來紐西蘭?」「付出簡單勞動,過著平和生活。」

「你不到40歲吧,打算就這樣過下去?」

他沉默了一下,說:「為了孩子吧。」

又一個「為了孩子」!

張院長繼續問下去,得知他的孩子在國內也是厭學,到紐西蘭後,從厭學到樂學,從不自信到自信。是孩子的變化堅定了他們在紐西蘭住下去的決心,他說:「這不是我的選擇,是孩子的選擇。」

第三個人是台灣人,就是剛才說的那位司機的車行老闆。3月,我們結束考察的前夕,在南島有一次長途旅遊,他親自來為我們開車。

這次出行有三天時間,我有機會與他交談,得知他祖籍浙江,父親那一代去了台灣。父親依然懷念大陸,給幾個兒子取的名都是浙江的地名,他的名字就叫永康。

張院長對他說,既然思念大陸,現在大陸開放,政策優惠,你為什麼不去大陸發展?那台灣人說,我看好這裡。

「看好這裡的自然環境?」「人際環境也好。」

「怎麼好?」「人際關係簡單。沒有窩裡斗。」

「就因為這些因素?」「還有教育好。」

張院長說,我問他怎麼個好法,我說大陸教育也棒,特別是基礎教育,台灣也不錯。我舉了紐西蘭小學五年級那個「蛋糕題」,我說這差我們太遠了。我想聽聽這位聲稱紐西蘭教育好的車行老闆怎麼說。我發現,他對我提出質疑的那個十分簡單的「蛋糕題」完全不以為然。

「你們清華、北大進世界大學排名前100名了嗎?」

「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們提出要為『建世界一流的名校而奮鬥』。不管怎麼說,清華、北大很棒。」

「但沒有紐西蘭達尼丁市的奧塔哥大學棒。」

「何以見得?」

「那兒醫學院畢業的學生,在全世界都很受歡迎。搞生物工程的學生還沒畢業,英國、美國的企業就到那兒爭著預定畢業生去了。」

我們的孩子失去了什麼

張院長說,這位車行老闆是從學生最後的出路看紐西蘭教育。他的話,令我想起了一句做買賣的話:「人喚人千聲不語,貨喚人點手就來。」就是說,你說你的教育好,講了一千遍,人家可能沒反應,可是你培養出來的學生,到處都搶手,不用你吆喝,人家就奔你來了。

有位北京中學的女教師告訴我她兒子周六、周日的時間表:「我的兒子讀五年級。周六上午,我一早送他去一個加強班學數學和英語,時間是8點30分到12點。12點下課,下午2點還要趕到另一個地點去上課。他一出來,我帶他到附近飯店吃點兒東西,接著就趕到另一個班去。」

國家倡導「素質教育」,雨後春筍般設在雙休日的班也稱「素質班」。

「兒子下午2點到5點還上數學和英語。」

我以為這一天的課就該結束了,可是這位母親告訴我:「還有呢!」

還是在附近的飯店吃點東西,然後,這位當教師的母親繼續帶著兒子到鋼琴城學鋼琴,每次學鋼琴一小時,交學費90元。

「星期日上午,」她繼續說,「我兒子睡覺和寫作業。下午上『家教』,還學數學。一小時,一對一,一百元。」

接著又開始了周一到周五的「學校的戰爭」。

他才讀小學五年級。

我說你也是教師,你不怕把孩子壓垮了?她說我也心疼兒子,知道他很累很苦,知道該素質教育,可是將來中考、高考,那考分跟你沒商量。

我說現在考試不是也在朝考察素質的方向改嗎?她說改是在改,但是競爭就是這麼激烈,而且"應試"的成分還是很大。我兒子上的那些班,你去看看,周六、周日,家長們等在外面,就像中考、高考等接孩子那樣人頭攢動。

我說,像你這樣給孩子加課,付出的經濟代價,窮人的孩子可上不起啊!

她說,我們也不富。在外面等孩子,家長們就說,現在競爭這麼激烈,光靠孩子自己在校努力哪成?要把孩子培養成才,你就要捨得給孩子買三張門票。第一張門票就是要捨得花錢強化孩子的知識,爭取上個好初中,這個台階非常重要!第二張門票是「中考」,第三張門票是「高考」。你的孩子要是入不了那個門兒,就沒戲了。

「我這才買第一張門票,怎麼辦呢?省吃儉用吧!」

自信心比知識更重要

至此可見,紐西蘭五年級的那個「蛋糕題」同我們五年級孩子承受的學習重量,已是多麼強烈的對照。所以張院長會感到驚訝,會認定我們五年級孩子學到的知識肯定比他們多,會覺得我們的基礎教育有質量,而懷疑他們那樣的教學將來能把學生送到哪兒去。

張院長說,但我們在紐西蘭考察三周多的時間,有一點已經不必懷疑,就是他們小學五年級那個「蛋糕題」,並沒有妨礙他們的學生最後成為世界上受歡迎的學生,高質量的學生。而我們不能不想想,我們的基礎教育,是否有必要讓學生承受那麼大的學習重量,這結果是什麼呢?

張院長說:「有一句話,我並不想說,但我們在紐西蘭感受到了,我們在幹什麼呢?我們是在辛辛苦苦、認認真真地製造大量厭學的學生,大量在高難度的壓力下,自信心起不來的學生。」

我還想起另一位老師對我說:「我們的學生小時候可能還有海闊天空,我們培養了十多年,他們或者高考落第,或者進入大學,一個個像豆芽菜似的。個子高了,戴著眼鏡,自信心不強。」美國、英國那些學生,別看他們少年時學得不深,但一個個信心十足,到20歲以後就像猛虎出山,撲向世界。

張院長說:「每個孩子經歷的一次次受挫和失敗,都是很痛苦的。這些痛苦甚至會成為伴隨他們一生的陰影,影響到成年的生活。」

在張院長的講述中,我注意到他多次感慨地、強烈地使用一個詞「陽光燦爛」。他一再說:「在紐西蘭,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公園,到處看到他們的孩子陽光燦爛!」

他還說:「他們的學生特愛學。我們的學生是在各種壓力下被迫學。我們的老師付出很多,學生付出很多,家長付出很多,我們應該特棒才對,可是不是,為什麼呢?」

我想我已經看到了:對於成長中的孩子,如何保證他獲得自信心和成功感,比他獲得多少知識都重要!

我講到中國中學生參加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物理等項競賽,屢屢獲得最多金牌。他說:「是的,從前我也一直以此作為我們基礎教育很棒的一個證據,引為驕傲。」

我說:「現在我也看到了,這與我們從小學到中學的課程學得深,歐美學生學得淺有關係。」他說:「如果有人組織小學生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中國兒童恐怕要囊括所有的獎牌。可是,包括這些最拔尖兒的中國孩子在內,在他們成年後,為什麼還沒有產生一個獲諾貝爾獎的呢?」

秋安的領先地位對紐西蘭的孩子有沒有壓力呢?沒有。因為紐西蘭老師的教學,孩子們都能承受。他們是在寬鬆的快樂的教學中,專心致志地注重培養學生的自信心和成功感,這是符合少年兒童成長規律的。

張院長說,我們在紐西蘭,到處看到他們的中小學老師和顏悅色,總把鼓勵的語言掛在嘴上。大學教授則常常是在與學生「商量」中教學。他們的舉止言談很自然地體現在他們的職業行為中,這就是教育的境界了。

張逸民院長還告訴我:「我們石景山原古城五中的校長王槐樹,他的外甥已經到了上一年級的年齡,但他堅決不讓外甥上一年級,而讓他在幼兒園再學一年。他是寧可推遲一年,也要讓孩子在上一年級時處於領先狀態。」

「自信心」和「成功感」是孩子必不可少的兩樣東西。

「自信心」很難通過高高在上的表揚使孩子獲得。要去學會理解他的困難和痛苦,要找到和他的「共同體驗」和「共同語言」,才可能找到幫助他的有效辦法。「成功感」更是孩子自身的體驗,沒人能代替他體驗,但可以為他創造條件去獲得成功的體驗。總拿高標準去要求他,他達不到就沒有成功感可言。你降低難度,他達到了,成功的體驗就在他身心產生。不要說低難度沒用,紐西蘭五年級那個「蛋糕題」並沒有妨礙他們成為世界一流的學生。這裡面其實是有哲學的,不僅僅是對待成長中的孩子,當你用一個過高的標準去要求對方時,可能適得其反。我們曾經用「共產主義」的高標準來要求一個生產力水平尚低的社會群體,其結果是付出沉重代價的。

成功的體驗不一定只在讀書。我的孩子曾在初一的寒假提出要獨自回故鄉看外公外婆,我們支持了他。他一個人行程數千里在某個清晨去敲外婆的門,讓外婆猛一驚喜,孩子獲得了一次非常快樂的成功體驗。

沒有成功感,就沒有自信心。深刻的成功感,即使在孩子遭遇失敗時也會給孩子以持續的支持,這比你的表揚更可靠。所以「成功感」是「自信心」的基礎。在「自信心」和「成功感」下面更深一層,還有一個要素叫「求知慾」。每個孩子天生就有求知慾,失去自信心和成功感,就會損害到「求知慾」,這就損害到深層。「求知慾」受損的表現就是「厭學」。

人生的求知慾是本,知識為末。傷害了學習的慾望,造成厭學,便是捨本逐末,以末害本。過早地把孩子送進學校(至今是許多父母的做法),目的是想讓孩子早一點去獲取知識,以為「先下手為強」,其實讓自己的孩子小別的孩子一歲甚至兩歲去上學,並非優勢而是劣勢,讓孩子處於劣勢就難有自信,此後會一直處於艱難中成長。缺乏自信,世上萬種信息、千種機會就在眼前也會不知獲取,所以僅因「過早上學」這一步之錯,也可能貽誤終生。

所以,關注孩子處於哪種狀態比盯「分數」重要。孩子厭學,那就不只是成績處於下降趨勢,而是日子雖在延伸,人生卻困在歲月中沒有成長。若不發生逆轉,就會真正「沒戲」。孩子進入成長的狀態,他就會自己向著天空、向著陽光枝繁葉茂地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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