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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繼忠:山水緣——山水畫與我

馬繼忠:山水緣——山水畫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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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濡以沫四十年

山 水 緣

馬繼忠

你要在中國山水畫領域突起一座山頭,您就得下決心「進山」,汗流浹背地「爬山」,得意忘形地「玩山」,老老實實地「耕山」,朝思暮想地「戀山」。在我度過了十九年寒窗生活的那個仲夏,我踏上了「進山」之路。

我和妻子在逶迤的秦嶺深山建立了一個簡樸而充滿朝氣的小家。我們住的是一片小房屋,飲的是用轆轤絞起的井水,燒的是濃煙滾滾的柴火,吃的是黃澄澄的洋芋糊湯。年僅二十歲的妻子,還要與山民一起種地打柴,背糞爬山。我們的小家在高寒的秦嶺之頂艱辛地挺立著。

而進山使我的山水藝術獲得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

馬繼忠:山水緣——山水畫與我

一、爬山

進了山就得每天過爬山的生活。我的爬山本領也得感謝逼我爬山的人。我到太白山的第一年,就被領導分配到離小鎮45公里之遙的馬耳山。簡陋的公路很少有汽車,我和文化館的另外兩個同志,拉著架子車爬過一道一道的山,趟過一條一條的河,才蹣蹣跚跚地抵達目的地。第二年,我作為整組工作組的一員,又被逼著爬山趟河二上馬耳山,與山民一起打柴、背糞、拉土、造田,我這把瘦骨嶙峋的身軀常常癱倒在糞簍和土車之下。這種爬山生活從我20多歲開始,一直爬到我40多歲。爬山的本領與日俱增,爬山經驗與年俱豐。我不知多少次地站在高聳雲端的山脊極目腳下茫茫蒼蒼的群山大河,但見峰巒交織叢林蔥鬱、銀水遄飛、舟車穿梭,驟然一幅山水畫捲軸。撥動起我的心弦,煥發起我的靈感,畫出了第一幅山水畫——《千山萬木載如流》;接著繪出了叢林茂郁的《太白春暖》;繪出了大戰自然的《山峽彩虹》,並為出版者鄒宗緒先生及其同道看中,給予出版。我喜不自禁,然而樂定之後,又陷入了極大的困惑,與其把我已經出版的山水畫叫做中國山水畫,不如叫做西洋風景寫生畫。這時我才悟到,學會爬自然界的山僅僅是「師造化」,僅僅爬了一半的山,欲想在山水領域有大的出息,還得汗流浹背地爬許許多多歷史上的山,文化上的山,傳統上的山。

提起中國山水畫的傳統「山」,可謂山山不斷,從魏晉南北朝以至唐宋元明清,到民國、到現代,一望無際全是山!單是北宋就有整整三座山可爬,一曰善寫圓渾山頭的董源、巨然,二曰善寫太行危岩的荊浩、關仝,三曰善寫高原秋壑的李成、范寬。在山水畫的長廊中,堪稱宗師者,鱗次櫛比,舉不勝舉。要學好山水畫,不去繼承這些傳統大山之長,甚至採取歷史虛無主義的態度,還侈談什麼山水畫的創新,豈不是笑話。事實上大凡在山水畫的創新中有大建樹的畫家大都是「傳統大山」的爬山能手,例如石魯,石者,崇尚石濤的傳統筆法;魯者,崇尚魯迅的革命思想。石魯一類的藝術大家,雖然高舉的是革新的藝術大旗,卻不敢有一毫的對前人的簡單否定,然而一些年青的同志,他們的藝術熱情和理論膽識,儘管應該獲得讚許,但把傳統一律當作「洗腳水」潑掉的觀點卻是不足取的。

馬繼忠:山水緣——山水畫與我

二、玩山

記得我乍到馬耳山,每每披星而起,戴月而歸,剛丟下「喝湯」碗,就得邁著困頓的步子與山民在一堆兒開會。昏暗的松明燈下,騰煙的堆火中,男人們大口吸著羊群牌香煙、旱煙,打著呼嚕,女人們一邊摸揣著手中活計,一邊東家長西家短地竊竊私語,全然聽不見講台上縣裡或地區派來的人員那長篇累牘的大話、空話和官話。我也有一「逃遁」的辦法,就是借著群眾的夾縫,畫起速寫來。一次,敏感的小頭目捉住了我,沒收了我的速寫本,還罵我「不務正業」,「只專不紅」,他們力圖在我「玩兒畫」的方面,搜出文章來。

畫畫就是玩兒,畫山水更是玩兒,沒有目的性、功利性,這是最近非常吃香的時髦看法,有個「理論權威」就曾對我講,農村老太太的剪紙有什麼目的性、功利性,畫畫也一樣,還不是玩兒。毛澤東同志早就指出作為觀念形態的文學藝術是階級意識形態,山水畫當然如此。為什麼中國山水畫始於六朝?當時地主階級內部矛盾重重,作為地主階級的士大夫彷徨、困惑,便一頭鑽進山裡,遊玩山水、放情丘壑,出現了獨立成科的山水畫。其玩因有二:一是遠離市朝,以避災難;二是崇尚老莊,清靜無為。然而他們「身在江湖,心在朝廷」。像醫藥家陶弘景,雖是隱居山中卻號稱「山中宰相」,總以「賢者」的目光審視著朝野。真是「玩者不善」。

我在馬耳山蹲點受到了文化館領導的批評,罰我繼續再到山區蹲半年點,這次去的是黃柏源公社,那裡山大林深,二三里一戶、三四戶一村、四五村一社,空曠落寞、路斷人稀。黑色的水、遮天的林、蔽日的山,我像孤獨渺小的甲蟲,艱難地蹣跚於村戶之間。一次,小姑娘拿來艷紅欲滴的山中野果,友好地送與我吮吸,太美了,酸甜爽口。我還要吃,她們就要我與之一道爬山玩。山道彎彎、叢木雜沓、岩危壁峭,我只好望山興嘆,見村姑們如同彩蝶在綠樹青山間明明滅滅、上下翻飛,「玩」得好美。她們拎著串串野果,引逗我繼續爬山,然而我已氣喘吁吁,雙腿發軟,只得索要人家的勞動果實,這時所得到的果實似有一種苦澀了。我想,沒有爬山的本領,就不能獲得玩山的樂趣和玩山的果實。村姑們自小爬山,自然與山相處,如魚在水。這裡我又想起一些人經常樂道的所謂中國畫便是「玩」,殊不知,要玩得好,要達到真正的「玩」的境界,一個畫家必須要有堅實的生活體驗;要有深厚的傳統功力;更要有為什麼畫和畫什麼的思想、理論修養,否則便領略不到村姑玩山的妙趣了。

「玩」字也害了這麼一種人,他們很少到生活中去,偶爾去了也是走馬觀花,更視寫生為自然主義照相,他們大多坐在屋裡,任主觀幻想馳騁,編織起各種各樣的表現符號,殊不知有句名言一語中的,「理論比起生活來總是灰色的」,而這裡可不可以引申為「符號比起生活來總是貧乏的呢」?我想是再貼切不過了,這些同志輕視最原始、最豐富的生活的源,不去描寫「這一個那一個到一般」,而是「從一般到一般」,這是一種貌似高雅新穎而實質空洞貧乏的形式主義、公式主義、概念主義。這並不是中國民族戲曲的程式化在中國畫上的應用,而是一種符號,僅此而已別無他哉!

馬繼忠:山水緣——山水畫與我

三、耕山

聰明的山裡人,因地制宜利用豐富的山地變化,多樣的山地氣候條件,種莊稼、植果樹、放牛羊、燒木炭、狩漁獵,多種經營搞得有聲有色、生動活潑,這使我想起中國畫創作,一個時期以來,人們只樂道中國畫寫的是意,而不在於形,簡單地認為中國畫就是一蹴而就,就是寥寥幾筆的事,結果中國畫玩小品的多,耕耘里程碑大作的少;「玩」大筆潑墨的多,嚴謹耕耘骨法用筆的少。殊不知中國畫既可以玩輕武器——小米加步槍,也可以擺開重武器——飛機導彈,打大戰役。就表現形式看,除了用減法、除法,畫得疏疏落落;也可以用加法、乘法,畫得綿綿密密,而不管繁簡都是「以十當百,以一當十」的美學原則的貫徹。該畫百筆,畫99筆為簡,該畫三筆兩筆,畫四筆五筆為繁,決不能以繁簡的形式去評說一幅作品的優劣,這也恰是黃賓虹的卓見。

我到馬耳山蹲點,搞村史展覽,搞文化工作,前前後後有兩三年,那裡的群眾總親切地喚我為「老馬」。「老馬」要離開馬耳山時,馬耳山人將一根用土漆油得光亮可鑒的雞骨頭棍,遞到我手裡:「老馬,你拿去爬山用吧,三條腿比兩條腿省力!」我帶著山民對我的關切,拉著這條棍,十數年來幾乎踏遍太白縣十一個公社的山山水水,我想,這第三條腿可引申為一處借鑒——毛澤東同志所倡導的「古為今用,洋為中用」就是要我們的新文化不應該像慈禧那樣,把洋東西視為「奇技淫巧」拒之門外,而應該「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可是一些美院畢業生,一旦操起中國畫筆,竟然跳到另一個極端,說他們是素描的受害者,視西洋的科學繪畫為狼蟲虎豹;視為與中國民族繪畫水火不容的異端;視為藝術道路上的一個包袱。我以為素描畫和色彩畫,不僅僅是一種有別於中國畫的畫種,而與中國畫一樣,也體現了藝術家對客觀世界的一種認識,如對社會的認識,對人的認識,對階級的認識等等。有出息的藝術家應遵循「古為今用,洋為中用」的原則,把西洋素描及西洋彩畫引進到中國傳統中去,從而豐富和加強中國畫的表現手段及表達力度,請不要為了表示自己的所謂民族氣節的強烈,愛國熱情的可歌,而虛假地貶西褒中。這種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的態度,很有些討嫌,似乎讓人覺得這些同志不是藝術思想的偏頗,便是一種「投機」,而藝術與虛假是格格不入的,老實誠懇才是藝術家最可寶貴的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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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戀山

人的感情是捉摸不透的。我含淚求人要離開太白,可是當人家為我放行時,我卻含淚告別太白。那一天是1983年11月23日,我與妻子、兒子坐在行李高聳的卡車上,行駛在「波浪起伏」的山道上,看著熟悉的路,離開的山,退去的村,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思緒驟襲心頭。我二十歲來到大山,四十多歲告別大山,大山養育了我,我把青春獻給了大山,山水與我真真正正結下了不解之緣。

我進城後的第一幅山水畫叫做《戀歌》,畫高山流水間的一對情人,趕著牛羊唱著山歌。我是借畫中的山水戀歌,表達自己對秦嶺太白山的依戀之情。

我畫柴門半開的山家、庭院,那裡有我熟悉的籬笆、柴垛和水井;我畫炊煙裊裊的石屋,那裡有我熟悉的山娃和村姑;我畫崎嶇蜿蜒的山道,那裡有我踩慣的碎石、小草及行走其間的牛羊和樵夫;我畫高聳雲間的峰巒,那裡曾注入給我藝術生活的漿液。山即我,我即山,山我合一。只有如痴如醉地愛山、夢山、戀山,筆底才能不斷生出迷人、醉人、喜煞人的中國山水畫!

有人說我畫的畫用筆太碎,我說用筆碎不害怕,只怕大氣不貫;有人說我畫得太密,我說中國畫向來有繁簡兩格,叫做簡到不能再簡,繁到不能再繁;有人說我畫得太滿,不透氣,我說我生活於大山數十年,出門見山,抬腳爬山,終日宛若墮入井底,見不到多大的天,自然把山畫得風不透,氣不露。我的深山生活造就了我的山水畫格,被人稱做「太白畫格」——「小筆貫大氣,豐滿而綿密」。我雖生長在長安大地,然而我的畫卻與「長安畫派」的「野、怪、亂、黑」大相徑庭。我想,總是老老少少的「望雲」呀,「石魯」呀,「濟眾」呀,才真得叫人「透不過氣」哩!然而我卻在山石的皴法上,步著古長安畫派的鼻祖——范寬的後塵,究追不舍,又不為所聞,力求自成一家。

有人打趣問我,倘有一天有個出國定居的機會,去不去,我斬釘截鐵地答「不」!我取了個筆名曰「魯丘」,就是我的迷戀故鄉,愛戀民族,依戀國家的寫照。魯者,出生之地山東也,丘者,養育了我並給我以耕耘條件的土地也。取字為「山人」,我現在雖然身居鬧市,但我依然常常地帶著藝術系的學生到我的第二故鄉太白山去寫生,與山裡人交流思想,話舊撫新。在我寒舍的四壁貼滿描繪太白的山山水水。案頭白卷一展,筆底生來的依舊是太白的溝溝壑壑,倘若把我的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山水畫作品連接起來,可以稱作是一幅秦嶺長卷。並且我下了決心,把太白十四年來的觀察、體驗、感受、認識,統統訴諸筆端,生命不止,長卷不絕!

馬繼忠:山水緣——山水畫與我

馬繼忠老師和劉文西院長

馬繼忠,字山人,筆名魯丘,1941年生於山東肥城。現為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書畫篆刻家協會副主席,陝西省美協顧問,陝西省美協藝委會終身委員,陝西省美協驪山創作中心特聘教授,河南人民對外友好協會顧問,西安文史館館員,西安中國畫院藝術顧問,西安文理學院文化藝術教育中心名譽主任,特聘教授,西安文理學院馬繼忠工作室導師。

馬繼忠:山水緣——山水畫與我

1969年畢業於西安美術學院本科,之後便一頭扎進秦嶺太白山十三載,與山民一起摸爬滾打,鑄就了山民一樣的淳樸情懷。爬高山,走激流,熟諳大自然之生機;師造化,讀典籍,深悟中國文化之精髓。上下求索數十載,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藝術語言,開創了中國當代密體山水畫格。如今,這一密體畫格影響了一批年輕畫家,接踵前行,並活躍在當代畫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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