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若詞傳》⑦ | 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文 | 辛峰 · 主播 | 沙漠之狐
回顧：
親愛的朋友們，晚上好，今天我們繼續閱讀——《納蘭容若詞傳》。
昨天，我們讀到納蘭容若與顧貞觀的相逢相知和為營救朋友的朋友吳兆騫所許下的承諾，還有納蘭容若對仙佛世界的嚮往。
接下來，納蘭公子的人生又會發生哪些故事呢？
讓我們開始今天的閱讀。
當時只道是尋常
康熙十六年，容若的父親明珠再次受到康熙帝的嘉獎，從吏部尚書升任為武英殿大學士，這一步之升終於使明珠位極人臣，達到了權力的頂峰。
而在家門之內，眼看著就是雙喜臨門。明珠再一次要做祖父了，容若也要再做一次父親了。
盧氏去年便有了身孕，很快就要臨盆了。
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對明珠一家意義重大，因為他一出生就是家中的嫡長子。私下裡，容若一直希望盧氏有身孕，因為她是他最愛的女子。
而她也希望能為他生個兒子，一個像他一樣的小孩。
《浣溪沙》
旋拂輕容寫洛神。須知淺笑是深顰。
十分天與可憐春。
掩抑薄寒施軟障，
抱持倩影藉芳茵。未能無意下香塵。
這首《浣溪沙》是納蘭詞里罕見的一抹亮色。容若看著此時的妻子，恍惚間如當初曹子建乍逢洛神。
畫中的女子，眼前的女子，怎麼看都是美的，就連皺眉嗔怪的樣子看上去也是一種淺笑。
只是極致的幸福總是短暫的。
那一年的五月三十日，容若永不能忘。盧氏死於難產併發症，時年21歲。
容若的同年葉舒崇在翌年撰寫《盧氏墓志銘》時，簡述這段經過：「產同瑜珥，兆類黑熊，乃膺沉痼，彌月告凶。」
容若的人生，以這一刻為轉折點。
那天的天氣很好，她的興緻也很高，幸福斷得沒有徵兆。
就像樂曲演奏到高潮，華美而熱鬧，弦卻突然崩掉。「當」的一聲之後，世界就只剩下寂寞在咆哮。
事情發生後的幾天，容若還是不敢相信，叫他如何相信？
她前些天還挺著幸福的大肚子在綉一隻虎頭鞋，調皮的風將絨線吹得亂糟糟的，她也不生氣，笑說她在為兒子練習習慣他的頑皮，表情溫柔甜蜜。
而現在，她躺在那裡，溫柔的眉目觸手可及，嘴角還隱約帶著笑意，讓他如何相信他們之間從此天人兩隔？
她走得那樣倉促，他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告別的話都沒有一句，幸福便已隨她呼嘯而去，剩下他呆在原地，無能為力……
多年後的一個秋天，容若關上了窗子，不忍再看窗外那蕭蕭黃葉被西風吹散的樣子。孤獨的時候，寒冷最難抵擋。
萬千往事就像剛剛熄滅的爐灰，撥一撥還有几絲炭火，還沒來得及暖一暖身便從此寂滅了，如小孩子閉上了眼睛。
醉酒而春睡不起，賭書而醉笑潑茶……平凡夫妻之間那點點滴滴的快樂，回憶起來才覺得愛入肌骨、痛徹心扉。
想起來，那分明只是些尋常日子和尋常瑣事而已。
本以為會天長地久，如今屈指算來，在一起的日子僅不過三年多。
《浣溪沙》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
沉思往事立斜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時只道是尋常。一個人千萬不要悟得這個道理。
夜闌猶剪燈花弄
盧氏死後，在闔府的哀傷里，忽然間就看不到他了，只是從書房的窗口可以略略窺見他的影子。
他的書桌上堆滿了古今各大易學名家的專著，他一頭扎進去，渾然脫離了現實。
《山花子》
風絮飄殘已化萍，泥蓮剛倩藕絲縈。
珍重別拈香一瓣，記前生。
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箇悔多情。
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
「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箇悔多情」，他冷冷地刻了一方閑章，是「自傷多情」四個字。他似乎真的情轉薄了。
幾個月後，他從書房裡遞出了一卷文字。
題目叫作《易九六爻（yáo）大衍數辨》，沉著冷靜的筆鋒辨析著易學史上聚訟紛紜的兩大難題。
他絕口不提易學以外的事，有時疾書，有時發獃，完全把自己鎖在了另一個世界。
《易九六爻大衍數辨》是易學史上的一篇名文，熟悉易學的人自然明了這篇文章的價值，即便是全然的外行，
也能從中看得出那種條分縷析、有破有立的章法。
這篇文章之後，容若仍然株守書房。
取宋代陳友文《大易集傳精義》和曾穜（tóng）的《大易粹言》，
集合諸儒易說增補校訂，編成一部《合訂刪補大易集義粹言》。
展開書卷，劈頭一句就是宋代大儒邵雍《觀物外篇》論述乾卦的文字：「不知乾，無以知性命之理。」
性命之理，這就是容若遁身易學的緣故吧？
性命之理終於鑽透了，或鑽不透了，於是雨落了，打在窗外的芭蕉葉上，那淅淅瀝瀝的聲音終於敲開了冰封的記憶：
《臨江仙》
點滴芭蕉心欲碎，聲聲催憶當初。
欲眠還展舊書時。
鴛鴦小字，猶記手生疏。
倦眼乍低緗帙亂，重看一半模糊。
幽窗冷雨一燈孤。
料應情盡，還道有情無？
《蝶戀花》（其一）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夕夕都成玦。
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
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碟。
《蝶戀花》（其二）
眼底風光留不住，和暖和香，又上雕鞍去。
欲倩煙絲遮別路，垂楊那是相思樹。
惆悵玉顏成閑阻，何事東風，不作繁華主。
斷帶依然留乞句，斑騅一系無尋處。
「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如果上天能安排月亮夜夜圓滿無缺，如果上天能賜給我們永不分離的幸福，
那麼，我甘願用最火熱的心來愛你，甘願耗盡我的生命來照顧你、珍惜你……
「斷帶依然留乞句，斑騅一系無尋處。」——那條被割斷的衣帶上，還留有為你寫的詩句，可你卻早已別我遠去了。
化不開的相思，化不開的悼念之情，天下除了納蘭公子，斷再無他。
都說他是古今第一傷心人，然也！
一宵冷雨葬名花
盧氏的靈柩停放在雙林禪院，遲遲沒有下葬。
有人說，這是容若要為妻子選一處上佳的風水，其實不然。
北京西北郊外的皂甲屯就是葉赫拉拉氏的祖塋，家族所有成員都會聚首在這裡。
容若只是想多留妻子幾天，多留幾天，再多留幾天。這一留就是一年有餘。
下葬那晚，午夜夢回，盧氏與自己似往日般倚窗閑話。
容若問她，何時是歸期，她巧笑倩兮，聲如鶯囀。
她說悲傷的事不要再想起，快些讓它過去。
他搖頭，過去並不會都過去，有些過去，永遠在心裡過不去。
在那一年多的時間裡，容若經常滯留在這座寂寞的禪院里，眼看著佛燈明滅，耳聽著梵音經唱。
傷心時，看佛經；孤獨時，看佛經；思念時，看佛經。他無時無刻在看佛經。
一部《楞伽（qie）經》不知讀了多少遍，抄了多少遍。
「佛說楞伽好，年來自署名。幾曾忘夙慧，早已悟他生」，容若為自己取了一個別號：楞伽山人。
容若為妻子守靈的這座雙林禪院就在北京阜成門外的二里溝，如今這裡已是車如流水馬如龍，找不到當年禪院的任何跡象了。
可以找到的，只有容若在這裡寫下的一首首悼亡詩詞。
《望江南·宿雙林禪院有感》
心灰盡，有發未全僧。
風雨消磨生死別，似曾相識只孤檠。
情在不能醒。
搖落後，清吹那堪聽。
淅瀝暗飄金井葉，乍聞風定又鐘聲。
薄福薦傾城。
《山花子》
林下荒台道韞家，生憐玉骨委塵沙。
愁向風前無處說，數歸鴉。
半世浮萍隨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魂似柳綿吹欲碎，繞天涯。
【結語
】
今天，我們讀到了納蘭容若妻子盧氏的去世，以及納蘭容若所寫的悼亡詞。由此，我們才把他稱為「古今第一傷心人」。
盧氏死後，接下來，在納蘭公子的身上又會發生什麼樣的故事呢？
讓我們帶著疑問期待明天的閱讀吧！
【今日話題】
本文中，妻子盧氏死後，納蘭容若哀傷備至，生髮出一首首情深婉轉的悼亡詞。
悼亡詞也是納蘭詞的最大特色所在。
所謂公子多情，情深不壽。
你如何看待納蘭公子對妻子盧氏的感情呢？
歡迎留言分享你的看法和感人愛情故事，並給我們點贊。我們明天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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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讀-
辛峰，80後草根作家，筆名傷心碧、千恨百媚。十點讀書籤約作者；書評專欄作者；省作協會員。好清靜，喜讀書。著有長篇小說《西漂十年》，文學評論集《文字的風度》即將出版。(微信公眾號：西漂十年ID：xipiaoshinian；個人ID：xinfengshanghai；)現居西安。
-主播-
沙漠之狐，愛配音的小透明。用聲音傳遞情感，不求盡善盡美，但求問心無愧。新浪微博：@狐狸愛CUC，微信公眾號：聲夜報社。
實習編輯：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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