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一些人將《紙牌屋》當做紀錄片了」——訪《紙牌屋》作者邁克爾道布斯男爵
《紙牌屋》（影視海報/圖）
在道布斯寫作《紙牌屋》時，許多政客來找他，希望成為小說中的一個人物。還有人找到他，急切地問他某個角色的原型是不是自己。
近日，筆者和邁克爾?道布斯男爵相約在英國議會大廈見面。倫敦泰晤士河西岸的這座哥特復興式建築是英國權力的中心。在那裡，道布斯作為上院議員參與政治辯論、投票，分享聯合王國的權力，延續自己４０年的政治生涯。
但道布斯的名字以《紙牌屋》而聞名全球，這也是為何他在網站上對自己的介紹首先是「作家——《紙牌屋》的作者」，然後才是「政客」。
７０歲的白髮紳士將筆者帶進大廈中最大的一個房間——皇家畫廊。這裡剛舉行過對荷蘭國王的盛大歡迎儀式。我們坐在畫廊一角，背靠著牆上的橡木板，四周是以「君王」、「戰爭」、「審判」為主題的大壁畫和穿梭而過的遊客。
道布斯說，坐在這裡讓他感受到「古老權力的痕迹和它的衰落」。
讓首相下台的政治陰謀
權力，這可能是道布斯最熟悉的主題。他在３０年前創作的小說《紙牌屋》三部曲就描述了一個保守黨黨鞭的權力之路。２０１３年，據道布斯作品改編的美國政治劇《紙牌屋》風靡全球。劇中背景移到了白宮，但劇中人對權力的渴望、追求和玩弄更讓人難忘。道布斯稱這部劇比英國版要「陰暗得多」。
道布斯在休假地的游泳池旁寫下《紙牌屋》第一句話時，他正被權力拋棄。他曾是撒切爾夫人的幕僚長，被媒體稱為「娃娃臉殺手」，在政壇炙手可熱。但隨著撒切爾夫人１９８７年再度當選英國首相，他失寵了。
「於是我決定寫一本關於政治陰謀的小說。」道布斯平靜地回憶自己的「復仇」，「那是一個讓首相下台的政治陰謀。」
在道布斯擔任監製的美劇《紙牌屋》中，一個曾同樣被權力拋棄、忠誠、辦事狠辣乾脆的幕僚長——道格?斯坦普是他最喜歡的角色，但他否認斯坦普就是自己，只是承認這其中「有些幽默和諷刺」。
「當我成為瑪格麗特（撒切爾夫人）的幕僚長，這個工作是去幫助我的政治領導人獲利，即幫他找到需要打壓的人物。」道布斯說，「如果我找不到這些人，那我自己就變成被打壓的人之一。」
他也否認在《紙牌屋》第六季中登上美國總統寶座的克萊爾?安德伍德是影射撒切爾夫人，因為兩人有關鍵區別——「克萊爾是為了權力而存在，她並不清楚要用這些權力去做什麼；而瑪格麗特想把權力用於一個明確目標」。
那不是紀錄片《紙牌屋》是道布斯創作的第一部小說，小說的成功也改變了作者的人生軌跡。牛津大學畢業、在加拿大以「中國核政策」為博士論文主題拿到學位的道布斯在投身政壇之餘開始寫政治小說。
「丘吉爾」、「議會」、「英國與歐洲大陸關係」都是他的寫作主題，但目前為止《紙牌屋》無疑最受歡迎，連美國前總統奧巴馬都曾迫不及待地在社交媒體上「催更」。
道布斯將《紙牌屋》稱為「從某種程度上看是第一部真正的全球範圍的電視劇」。他對主演凱文?史派西在被控性侵後製作方宣布《紙牌屋》進入最後一季明顯有遺憾，說雖然自己「有野心」繼續講述這個故事，但沒有決定權，因此對談論是否會有「下一季」也十分謹慎。
「所有電視劇都會完結，但是它所講述的關於權力和人的故事不會完結。」他說。
《紙牌屋》在中國擁有眾多擁躉，許多人對這個完全不同的政治體系及其中的權謀津津樂道。道布斯對「為何中國人喜歡《紙牌屋》？」的回答有點出人意料。
「第一個原因是，可能一些中國人將它當做一部紀錄片了。」他半開玩笑地說，「另一個原因是，信息、創意、影視在全球的傳播，讓我們在文化上的交流比任何時候都多，普通人能更好地分享和理解。」道布斯說他期待更多中國電影、中國演員能被西方欣賞，讓文化認同產生雙向交流。
道布斯承認美國版《紙牌屋》中有很多內容並非基於他自己的經驗，但這個職業政客也強調，其實要寫《紙牌屋》這樣一部政治劇並不難，「只要回憶一下（身邊）發生過什麼並記錄下來就可以」。他毫不諱言政治的黑暗與人性的醜陋，坦誠得讓人有點吃驚。
在他看來，這正是《麥克白》、《哈姆雷特》和《凱撒大帝》這些偉大的悲劇作品一直在做的事，閱讀者可以通過它們「觀察很深、很黑暗的一面來研究人性」。
「溫馨和美好是很容易的，但實際上我們承壓時才能真正經受考驗，我們要考慮我們在極端情況下會做什麼。」他說。
「有些人害怕這樣做會造成太多的混亂和衝突，但有些衝突不可避免，一定程度的混亂也不可避免，這是為了實現社會進步而努力的一部分。」道布斯說，「我是一個樂觀主義者，我寫出來的可能有些陰暗，但我實際上是在尋找積極面。」
道布斯相信，電視劇並不會讓人們，特別是年輕人懷疑政治，而讓他們最終在懷疑中走向虛無的是「政治和政客本身」。
在道布斯寫作《紙牌屋》時，許多政客來找他，希望成為小說中的一個人物。還有人找到他，急切地問他某個角色的原型是不是自己。
「我總是告訴他們，『對不起，那並不是你』。」道布斯笑著說，「他們看到了我塑造的角色所經歷的複雜性和衝突性，政治本身就是複雜的，是為了讓『不可能』成為『可能』，滿足野心與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