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戰狼2》編劇劉毅：「天賦」決定編劇命運！
文 | 狐狸勛
寒風蕭瑟，抱團取暖。前幾天剛參加完第五屆北京青年影展的鸚鵡君，上周天（1月6日）又來到了第一屆華語編劇黃金周大會的現場，作為國內首個以「編劇人」成長和培育為核心，立足於現有影視行業基礎的國家級編劇盛典，選擇在當下的市場環境中召開，恰似一顆順心丸，給處在中國影視劇創作鏈中最底端位置的「苦行僧」編劇們指明了在寒冬中前行的方向。
在2019年1月4日至9日活動期間，於1月6日上午舉辦的以」『劇』焦未來——洞見編劇產業發展趨勢「為主題的論壇尤其受到業內人士關注。該論壇由泛娛樂大數據平台藝恩與黃金周大會聯合主辦。藝恩邀請到了映美傳媒創始人&CEO吳延、中國電影文學學會副會長&北京喜多瑞影視製作有限公司總裁&職業編劇劉毅、伯樂營銷合伙人&伯樂天海總裁李海鷹、淘夢創始人&CEO陰超、北京造夢機影視傳媒有限公司創始人&電影《影》製片人劉軍、留白影視副總裁趙曦玉，以及藝恩解決方案中心副總經理劉翠萍等，匯聚了包括出品方、製片方、一線編劇、資本方、營銷方在內的一眾產業上下游的大咖共同探討國內編劇產業的發展。
論壇結束後，鸚鵡君有幸獨家專訪了中國電影文學學會副會長兼北京喜多瑞影視製作有限公司總裁，同時也是《戰狼2》的編劇劉毅老師，聊了聊編劇的生存現狀和未來發展之路。
編劇如果沒有天賦，別說出頭，基礎你都幹不了！
決定性的！可能在一些行業里，有沒有天賦只是影響你幹得好和不太好，但是在這個行業里，有沒有天賦直接決定了你能不能幹這件事情。
前幾天，鸚鵡君做了一篇關於「影視圈是個天賦賽場」的文章（點擊藍字閱讀），如今這個論點在資深職業編劇劉毅這裡再次得到了印證。
大部分人都不會想到，曾創作齣電視劇《少年包青天2》《我的兄弟姐妹》《神鵰俠侶》以及電影《戰狼》系列的劉毅竟畢業於無線電專業，但其實劉毅從小就喜歡看小說、編故事，初中時同學會排著隊傳閱他寫的武俠小說，選擇無線電的原因也是因為小時候看了太多科幻小說。
大學畢業，劉毅被分到了某家廣播台負責全台設備的檢修和維護，考慮到自己的性格實在不適合這份職業，他不斷尋找入行編劇的機會，偶然看到一個對專業無要求的編劇崗位在招，劉毅當下寫了篇要求稿發過去，幾天後對方答覆要求面試。於是，從四川到廣州，劉毅就此開始了長達近30年的編劇生涯。
之後一次偶然的機會，劉毅得以為電視劇《英雄無悔》劇本執筆，該劇在當年取得了巨大反響。隨後又受邀寫了自己的首個電影劇本《我正年輕》。1996年，電影開拍時，劉毅23歲，媒體曾把他稱為「新中國電影史上最年輕的電影編劇」。
天賦、機遇、努力.....眾多因素作用下造就了如今的國內知名編劇劉毅。事實上，所謂的天賦不是狹義上與生俱來的靈性，而是一個人基因、經歷、興趣方向、機遇、努力等等因素的總和。
如今，隨著網劇、網大、短視頻的興起，編劇的入行門檻逐漸降低，作家、律師、醫生都來做編劇，但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職業編劇是需要門檻的， 一是藝術門檻，腦袋裡的「天賦」，另一個是機遇門檻，命運里的「天賦」。
「這不是再多後天努力能夠彌補的，像導演、演員還能夠靠一些技術和經驗輔助，但編劇不行，這就是一個無中生有的創作型行業，業內有句話叫『祖師爺』不賞飯，就是幹不了。我認識的一個編劇從20多歲一直做到60多歲，寫了40多年劇本，最後被拍成的劇本只有半集，就是電視劇中的其中一集是他和另一個編劇聯合寫的，就是這麼殘忍。」
「你要說他不努力嗎？他很努力，每天都在學習，周星馳火了他就去琢磨周星馳的創作方法，王家衛火了就去琢磨王家衛的，但到頭來就是.....不行。而且其實模仿本身也是需要天賦的，『畫虎不成反類犬』就是這個道理，不是說沒有創作天賦只好模仿，對不起，模仿也是需要天賦的。」
「我們也不能單純指責說不給署名、尾款之類的，有時候是甲方欺負人，但有時候真的是.....小兄弟，雖然你很努力，但你真的寫得太爛了，真的用不了，最後出來的東西跟你一毛錢關係沒有，你還要署名，還要錢，怎麼可能？」
圖片來源：veer圖庫
與大部分編劇全年窩在家裡埋頭苦寫不同，劉毅的創作習慣很令人羨慕，用他曾經說過的話就是「認真地玩，兼職工作」，可以在海拔3800米的高峰上寫劇本，可以白天潛水，晚上回去寫劇本，只要火山不噴發，坐旁邊寫劇本都行，「可以在任何地方工作，是做編劇最大的福利。」
但似乎很多編劇都沒有好好利用起這個福利。一方面是天賦不足，天天廢寢忘食，不眠不休，隨時面臨著頸椎病、抑鬱症、短暫失明、休克暈倒、發病猝死的危險，還不如人家兩個小時寫出的東西。
另一方面，很多編劇並不具備從業餘寫作者轉換為職業編劇的自覺。「你要明白永遠沒有寫完劇本的時候，對於職業編劇而言這是一輩子的事，你必須安排好你的工作和生活，找到對於自己來說合適的創作方法。」
不能只有北電、上戲，還應該有更多985、211
國內根本沒有良性的影視科班教育體系，我們只有北電、上戲，但除此之外呢？沒有。我們只有把這部分空缺建立起來，才能源源不斷地培養出優秀人才。
打擊使人成長，影視行業也是同樣，影視人從起初的跳腳憤怒，到現在統一認知「寒冬是個好事」，這點對於編劇行業尤甚，曾經多大程度地被忽略、打壓，如今就多大程度地獲得關注和重視。
一個個對標編劇行業的論壇、典禮、峰會召開，「劇作中心制」、「劇本圍讀」等概念被提出，無疑提升了編劇的話語權地位，在一定程度上幫助編劇更好的完成劇本工作。
「考慮到產品屬性、體量的不同，電影可能會比電視劇先實現，像中國電視劇80集，怎麼圍讀啊？所以說未來可能，電視劇會像美劇方向發展，一季十集，這樣工業化流程就比較好實現，其實是一個相輔相成的關係。」
「我覺得其實還是要遵從市場自己的趨勢規律，水到渠成才是真的管用。個人認為通過簡單的政策干預手段是沒用的，就說演員限薪吧，比方說從一集400萬到200萬，那好，我給出的檔期也可以減半啊，從100天到50天，現在這個事情就已經在發生了。」
「你看現在慢慢流量明星也不靈了，包括劇集長度縮短，也是觀眾自我選擇的結果，這是需要一點一點慢慢形成的，工業化模式想要成為徹底的行規可能不容易，好萊塢也不是所有的劇本都圍讀，只是希望未來三到五年能夠成為一個主流的方式。」
國外「table reading」
除了工業化問題外，影視行業學院教育的問題也不容小覷。日前，教育部和中宣部共同發布了《關於加強中小學影視教育的指導意見》，指出要充分發揮優秀影片在促進中小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中的重要作用。
除了從娃娃抓起之外，中國的影視科班教育最缺乏的其實是中層力量。「之前很多人詬病北電、中戲只會培養大師，大師是能培養出來的嗎？後來我發現不是這樣的，作為中國最好的藝術院校，當然要衝著最高水準和等級培養。問題是除了這兩個院校之外，我們再沒有其他培養手工藝人的院校，雖然現在很多的普通院校都有所謂的影視專業，但授課老師並不專業，中間差的就是這塊。」
「像北大、清華的目的是培養國家棟樑，但除此之外還有很多985、211，他們更多的是告訴學生怎麼做好這一份職業，未來影視行業的教育體系也應該是這樣。像美國不只有我們這種針對性的藝術影視院校，更重要的是很多綜合性大學內的影視專業也很厲害，比如著名的南加大。那麼今後我們會不會也是這種，比如北師大的影視學院很厲害，它會成為除北電、中戲之外的補充，形成一批在高校中好的影視學院。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相關的職業技術培訓學校，不光是培養編劇，還有燈光、軌道等等。」
「我們是需要培養大師的學校，但也需要更多教你到底怎麼把導演、編劇專業干好的學校，我們缺少的就是這後邊的基礎教育，只有頂端，沒有基底，構成不了一個完整的金字塔生態鏈。只有把這部分空缺填補上，才會源源不斷的輸送優秀新人，現在根本沒有建立起這種良性的影視科班教育體系。」
編劇經紀機構將會成為未來行業的主要形態
中國編劇行業不健康的生態一直是令人頭疼的事情，行業也在積極採取一些辦法試圖改善編劇的職業環境，一系列編劇經紀公司相繼成立，如歪馬、如戲、雲萊塢，包括由劉毅擔任總裁的喜多瑞。
但是受寒冬期的影響，不少編劇經紀公司受到重創，或是解約大部分編劇，或是直接砍掉了整個編劇經紀業務鏈。作為國內成立最早，也是目前規模最大的編劇經紀公司，身為總裁的劉毅坦言，喜多瑞也受到了部分影響，比如有一些戲暫停或投資降低，但影響不會致命。
來自藝恩數據報告
「像一些編劇經紀公司合作夥伴都是一些規模相對比較小，也不是太健全和專業的公司，這些公司在如今的環境下必然會不太好過，那麼自然你的產業鏈就會受影響。但喜多瑞是老公司了，和我們合作的公司也都是業內成立十年的老公司，經驗足，根基紮實，個人編劇的能力也是到位的。」
「像我們最早對股東編劇要求是必須要有成熟的作品，電視劇拿過全國收視冠軍，電影也要有一定的影響力。如今挑選新人編劇時候不會那麼嚴格，但也一般不會挑選完全沒有作品的新人，做助手、做槍手都可以，只要你有我們認同的作品。」
「影視創作是個團隊勞動，編劇想要找到靠譜的合作夥伴比找老婆老公還難。」在上午召開的論壇上，劉毅也重點提到了編劇經紀公司的重要性，不僅給中小編劇提供了嶄露頭角的平台，並且也保障了編劇的創作環境，包括稅務、簽約合同等一系列問題。
「喜多瑞也不排斥和新的影視公司合作，但是合同要按照我們的條款來。我有一個關係很好的製片人朋友要和我們的編劇合作，簽合同的時候說『劉老師，貴司的編劇合同一向都是這麼欺負人的嗎？』我的回答是，『是這樣的，我們從來都不欺負人，是你們欺負人欺負慣了，這回欺負不了了，覺得我們欺負人了。』（笑~）」
來自藝恩數據報告
「我是覺得很快的未來，個體編劇會越來越少，而編劇經紀機構會越來越多，且將會成為在這個行業內主要的形態，這是產業專業化細分的必經之路。」
你不能被觀眾牽著鼻子走，編劇要知道自己的邊界在哪
如今，網生內容市場蓬勃發展，網劇、網路電影，甚至短視頻產品佔據了觀眾業餘娛樂生活的大部分時間，同時也放大了觀眾的行為屬性，從原來的千人一面到現在的千人千面，圈層化、垂直化、標籤化概念被提出，所謂的小而美、甜寵等劇集標籤也被搬上檯面，成為了大家爭相搶做的對象。
「其實所謂的小而美、甜寵只是一個外像化的概念，這些只是市場營銷人員起的一個名詞，影視劇從來都沒有變過，編劇不能被他們所影響。在他們提出這個概念之前這些東西不存在嗎？一直都存在的，這是市場營銷人要做的事情，不是編劇要做的。」
「對於一家影視公司來說，可以去根據當下的市場環境做一些策略調整，但對於創作者來說我們是沒有選擇的，每個人擅長的領域不同，比如我適合男性向、兄弟情，但你要讓我做個耽美，真的做不了，不是說耽美不好，只是不是我擅長的領域，你不能說流行哪個做哪個。」
「作為一個專業創作者，你要知道你自己的邊界在哪裡，不用跟著市場走，只需要把你擅長的、能做的、喜歡的東西做好就行，好的東西永遠有市場，就算今年再流行小而美，來一個大氣磅礴的《大江大河》不是照樣贏，編劇在他的領域也應該講求圈層化。」
「市場是可以被引導的，為什麼小而美火了，還不是有人做才火的，我當年做《少年包青天》之前也沒人做，做完了多少人跟風，但對於我來說我就只會做這種，我把這做好了就會成功。現在又是互聯網時代，好東西被埋沒的幾率太小了。作為創作者你要明確自己的價值，是你去引導市場，而不是市場來引導你。」
寒冬不以你的意志為轉移，與其焦慮等死不如行動改變
我有一個大學同學，考試10天前來找我，『劉毅，怎麼辦，還有10天考試，來不及了，我給你10塊錢你把我從樓上推下去吧。』我說來得及，還有10天呢，『來不及了，怎麼辦。』第二天，『劉毅，怎麼辦，還有9天考試，來不及了，我給你10塊錢你把我從樓上推下去吧。』.......
「你要明白，寒冬的到來和離去與你無關，它不以你的意志為轉移，於其有這個時間去焦慮，不如在家苦練內功，好好寫東西，還減少開銷。導演沒辦法坐在家裡拍個電影出來，演員也沒辦法在家演個電視出來，但編劇就可以在家寫出個劇本，也只有編劇能做到，這是優勢，你得把握住。」
「如果能力不足有沒有寒冬都會被淘汰的，四季更替是一個自然規律，有春天有秋天，必然就有冬天，寒冬的到來是一個必然。不如把寒冬當成是一個假期，休息一下，為即將到來的工作做好準備。嚴冬過後就是春天，如果你不做好準備，只顧著焦慮，那到時就真的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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