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傅山小楷《心經》,論書法「拙」之大境
「拙」字在不少書法評論文章中都出現過,這個字出現的時候往往和其他字搭配在一起,如「古拙」、「拙樸」、「稚拙」等。單從字面來講,「拙」並非褒義,但對於書法來說,若不是達到某種境界,是輕易承受不了這個字的評價的。
看到傅山以小楷寫就的書法《心經》時,這個字立即從我腦子裡蹦了出來。在讀了傅山的不少墨跡後,我感覺傅山把「拙」發揮到了極致,難怪他提出了「四寧四毋」(寧拙毋巧,寧丑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真率毋安排)。如此精闢的理論來源於他的藝術實踐,對書法之外的整個藝術範疇有著普遍意義和深遠影響。
「拙」用於評價書法藝術,顯然涉及審美範疇,與之相對的是「巧」或者「工」。如果評價某人的書法用「巧妙」「靈巧」「工穩」「工整」等詞語,也是一種好評。但在格調和境界方面,遜於以「拙」字來評價的那些作品。著名書畫篆刻家王鏞曾說:「巧,藝之大忌也。印亦然。初多喜巧厭拙,或以整齊鮮華為能事,或以無端造作為聰明,皆傷於『巧』字,若悟心不開,終不免墮於小家氣耳。」王鏞的話里可以讓人讀懂,「巧」其實就是在賣弄技法,賣弄者尚且停留在技巧層面。
「拙」字進入審美範疇,被提出較早且論述也多。《莊子山水篇》曰:「既雕既琢,復歸於朴。善夫。」黃庭堅在《論書》中說:「凡書要拙多於巧。」趙之謙曾說:「書家有最高境,古今二人耳。三歲稚子,能見天質,積學大儒,必具神秀,故書以不學書,不能書者為最工。」歷代名家大儒對於「拙」的論述,共同的一點是都有自然之趣,人為痕迹較少或者沒有。作品有一種真率、質樸之氣,這是藝術家所追求的最為寶貴的東西。
傅山學富五車,他提出的「四寧四毋」書學理論是書法乃至美學範疇的至高境界。就拿「拙」來講,意指古拙、天真、生澀、渾雅,是十分有內涵的一種審美。
「拙」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狀態,沒有刻意為之的痕迹。藝術家都具有極其敏銳的思維,但為了「糊塗」,有時藝術家要極力去除自己過分的敏銳,追求書法創作的厚重感。如鄭板橋,他晚年的藝術創作力求拙樸和厚重,這些藝術思想來源於樸實無華的心靈。再如謝無量,傳聞他以飴糖贈孩童,讓其寫字給他看,他從孩子身上追求「純天然」,追求毫無雕飾浮華的藝術。其實,真正讓謝無量洗盡鉛華、形成自己天真拙樸風格的,還是他超乎常人的智慧和返璞歸真的情懷。
鄭板橋、謝無量是藝術上「寧拙毋巧」的典型代表人物。他們竭力使自己的藝術不輕佻、不浮華,他們的筆下是超越了技巧層面的智慧、才情的流露。鄭板橋「難得糊塗」的喟嘆,不僅包含著對人際關係或者仕途的態度,更包含藝術上的努力方向。
對美學範疇的「拙」,需要有一個正確的理解。博學加上遺世獨立,讓傅山個性使然,使他在藝術上盪盡俗情、遊刃有餘。後人對他書學理論的理解如果過於片面或狹隘,便容易走入死胡同,把他倡導的「拙」往「笨」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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