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客的笑容

過客的笑容

文|楊葵

（作家、策展人）

有個雨天，被困在景德鎮一條老街房檐下，望著雨幕中鉛灰色樓群，看街上急匆匆跑過男女老少，一時思緒飄散。飄散中想到老段，這個在景德鎮被稱為大師的老大哥。當時記憶的觸發點也挺有意思——兩個少年雨中結伴而行，視瓢潑大雨為無物，興緻高昂地討論著藝術，不時爽朗大笑。這時老段的面容浮現眼前，心流的慢鏡頭是：和老段交往時間也不短了，腦海存檔中，怎麼沒有他歡笑的樣子呢？再深掘，似乎又刨出一兩張微笑的臉，只是非常克制的微笑。

段鎮民大名，在青花瓷藝術圈要算顯赫，藝術造詣之高為世人公認。最初老段帶我看他作品，琳琅滿目一大廳陳列被我略過，獨在一個高仿五良大甫小香盒前佇立良久，翻來覆去看，嘖嘖稱嘆。老段克制地微笑，只說還行還行。之後有人透露，老段覺得我眼光不錯，那件作品確是他年輕時得意之作，後來試做多次，都做不出那個勁兒。我看到的那件，是他高價從日本回購的。

和老段來往多了，有次他備了些筆筒陶坯，勸我寫點，燒好了送朋友。沒多久再見，他呈上一兜子燒壞了的筆筒，語氣非常歉疚，又非常堅定：正好我出差，沒盯住，這批東西燒壞了。我說那就是寫著玩，釉料特性沒掌握，深一筆淺一筆的，根本不該燒。我一副不在意的神情，嬉笑著說這些話。不想老段突然神情一變，我甚至覺得他有點生氣，語速加快，嗓門兒也大了，竟是凜然道：我段鎮民一輩子不貪任何人的任何東西，你楊老師寫的，燒壞了是我的錯，但我也要把這些殘品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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