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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治的是另一種病,深入骨髓,藥石無醫,非你不可救

大元王朝七皇孫,傾國美貌,顛倒眾生,可惜就是……腦子有點問題。

聽聞寧六小姐醫術精湛,提著一堆死人腦袋作為謝禮,上門求醫。

寧霏歉然而笑:「我治不了神經病。」

盛世美顏的神經病欺身而上:「我需要治的是另一種病,深入骨髓,藥石無醫,非你不可救。」

醫到後來,才知道那乖張恣意驚世駭俗之下,是情之一字最難解。

她的重生一世,並非因為蒼天神明,而是……他。

1

「小姐,起來了……」

吱呀一聲,破舊裂縫的房門被推開,照進外面剛剛蒙蒙亮的青灰色天光。一個十四五歲,身穿粗布衣裳的瘦弱小丫鬟端著一盆水,輕手輕腳地進來,把水盆放在床頭,然後去叫躺在床上還未起身的一個女孩。

那女孩年紀更小,不過十來歲的模樣,蓋著一床被洗成了灰白色的破棉被。棉被外面的布料磨得稀爛,露出裡面板結成一塊一塊的黑黃色棉絮,跟土坷垃一樣冷硬。即便棉被上堆了一堆的衣物,看過去也不見得暖和。

女孩露在棉被外面的一張面容又瘦又蒼白,不過巴掌大小,依稀可見五官的精緻,但也被那憔悴灰暗的臉色遮掩得所剩無幾。

「小姐?」

小丫鬟紫菀輕輕地再叫了一聲,床上的女孩這才緩緩地睜開眼睛,平靜而利落,絲毫沒有剛剛被叫醒的睡眼惺忪之態。

那一瞬間,清冷微弱的天光中,紫菀彷彿看到那雙眼睛猶如一對深不見底的幽獄鬼洞般,黑得沒有絲毫光亮。裡面什麼也看不到,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幽冷,像是能把一切吞噬進去。

紫菀的心臟猛然一跳,下意識地往後倒退了半步,再看去的時候,床上的女孩卻已經揉著眼睛,哼哼唧唧的,不情不願地往被窩底下縮去。

「還早呢……天不是都沒亮么……」

她本來生得又瘦又小,加上臉色黯淡蒼白,說不上多好看,但這般像一隻貪睡的貓咪一樣賴著床不願意起來時,倒是帶著一種慵懶嬌弱的味道。沒睡醒的聲音也是嬌嬌糯糯的,含糊不清,分外地惹人愛憐。

紫菀先是怔了一下,隨即暗中嘆口氣。

她家小姐,安國公府排行最末的庶女,寧霏,三年前因為犯下大錯而被送到京都郊外的偏遠莊子上來。

那時候小姐只有九歲,身子骨本來就弱,到莊子上之後受盡了磋磨。前些日子因為受寒而大病了一場,險些就不好了,躺在床上幾天沒能下來,這兩天才剛剛好轉些。

「小姐,必須起來了,這個月已經快到月底了,還有一個荷包和四方綉帕沒有做完,到時候要是交不上東西,就更要餓肚子了……」

紫菀只當剛才那一瞬間看到的是黯淡光線下的錯覺,儘管不忍心讓還在病中的小姐這麼早就起來做綉活,但還是輕聲勸著寧霏。

寧霏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紫菀在水盆里擰了毛巾,先在自己手裡捂了捂,然後才給寧霏。木盆里的水是冰冷的,現在才二月末,還是春寒料峭的時候,不能直接讓寧霏用這麼冷的水洗臉。

房間又被推開了,另一個丫鬟豆蔻端著一個木盤進來,上面放著三個饅頭和一碗粥。那粥稀薄得跟清水一樣,都能照出人影,饅頭也是又粗又黑的雜麵。

這就是主僕三人的早飯。

「莊子上給的飯食越來越過分了!」豆蔻憤憤地說,「那些長工吃的都不止這樣!」

安國公府把寧霏送到莊子上來,說是思過受罰,三年了也沒見有一個人來理會過寧霏,怕是早就忘記了安國公府有這麼一個小小的庶女。

庶女本就不受重視,這麼一個犯了罪被扔出來自生自滅的,莊子上的人自然根本不放在眼裡。

寧霏帶來的紫菀和豆蔻兩個丫鬟,被莊子上當做粗使下人來使喚,一天到晚起早摸黑,什麼臟活重活都得干,動輒被欺辱打罵。寧霏雖然還不至於到這份上,也得一個月上交足夠的針線活,否則連一份少得可憐的口糧都分不到。

紫菀和豆蔻的手已經被粗重活計磨得粗糙不堪,沒法做精細的針線活,想幫寧霏也幫不了。莊子上管事的王柱媳婦錢氏,又是個兇悍刻薄的,不管寧霏生病不生病,一點也不肯通融。

紫菀給寧霏把早飯端過來,道:「算了,等會兒奴婢趕早出去挖點野菜回來,不能讓小姐餓著。」

小姐怎麼說也是國公府的子女,卻淪落到要靠地里挖的野菜來填飽肚子的地步。前兩天小姐病著,吃得少,她們也要照顧小姐,沒有時間出去,今天小姐好了些,想來應該有胃口了。

寧霏和兩個丫鬟分吃完那點清粥饅頭,也起了身,跟她們一起往外走。

「我和你們一起去挖野菜。」

紫菀一驚,連忙阻攔:「這怎麼行!」

小姐本來過得就已經夠苦了,現在病還沒好,怎麼能下地干這種活計!

「沒事的。」寧霏微微一笑,「我這幾天在屋裡待得也憋悶,出去走一走,透透氣正好。」

她的眼睛是那種又大又圓又漂亮的杏眼,黑白分明,清澈剔透,靈動得像是兩汪白水銀裡面養著兩汪黑水銀。平時看過去純潔無辜,像是天真爛漫的孩子,笑起來眉眼彎彎,猶如一對月牙一樣,特別可愛。

寧霏自己到院子里拎了個籃子,就往莊子外面走去,紫菀和豆蔻只好跟上。

不知為什麼,她們感覺這幾天大病過一場的小姐,儘管看過去還是那種模樣,但跟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樣。

小姐之所以被送到莊子上來,說是因為給嫡姐寧雪下毒,小小年紀就有這種惡毒心思,惹了安國公府眾人的惱怒厭棄,所以才被丟到這裡來受罰思過。

但只有她們兩個貼身丫鬟相信,小姐一定是被冤枉的。以前在安國公府的小姐,單純天真得像是一張白紙,柔弱善良,不諳世事,根本不是那麼惡毒的人,

外面天色才剛剛亮起來,晨光熹微,主僕三人走到莊子外面,有一條淺淺的溪流從田野上蜿蜒流過去。

早春之際,溪流兩岸剛剛覆蓋上一層嫩生生的鵝黃嫩綠色,青翠鮮活。被春風吹柔的柳樹枝條上剛剛吐出嫩芽,隔年的蘆葦枯茬裡面抽出了新葉,岸上遍地都是鬱鬱蔥蔥的繁花淺草。

這個季節正是野菜最多最鮮嫩的時候,紫菀和豆蔻蹲在草地上,急匆匆地採挖著。她們不能在外面待太長時間,不然回去晚了耽誤了幹活,她們被錢氏打罵一頓還算是輕的,怕是又得連帶著作踐小姐。

寧霏拎著個籃子,倒也的確不像是正經出來挖野菜的,慢悠悠地在河岸邊晃了一大圈,回到紫菀和豆蔻身邊的時候,籃子里裝了小半籃植物。

紫菀一看寧霏的籃子就苦笑:「小姐,您摘的這些很多都不是野菜,不能吃的。」

「不能吃,但可以入葯呀。」

寧霏把籃子里的藥草抓出來給她們看:「這是半邊蓮,可以清熱解毒,利尿消腫;這是天胡荽,可以治跌打淤傷;這是白刺莧,可以治痢疾腹瀉;這是千里光,可以治濕疹瘡癤……」

最後拿起一大把看過去和薺菜差不多,尤其鮮嫩水靈的綠葉子,對兩人眨眨眼睛:「還有這種,可以讓人的精神處於一時的亢奮,但短暫的提神之後就容易疲倦深眠。」

紫菀和豆蔻聽得睜大了眼睛。

「小姐……」豆蔻驚訝地問了出來,「……您什麼時候認識這麼多藥草了?」

寧霏笑了笑,一側嘴角邊綻出一個淺淺的小梨渦,十分可愛。

「以前在書上看到的。」

紫菀和豆蔻並不記得寧霏以前有看過什麼醫書,小姐以前五穀不分,也從來沒露出過認識藥草的樣子。但小姐既然已經都這麼說了,她們雖然仍然有些奇怪,但也不好刨根問底。

三個人拎著籃子回去,剛剛把那些野菜藏回到自己的屋子裡,錢氏就殺到她們這邊來了。

錢氏生了一張長著雀斑的麵皮,下巴尖削,鼻子帶鉤,兩邊顴骨高高聳起。一看見三人這時候還沒開始幹活,立刻吊起了一雙三角眼,凶神惡煞地扯開嗓子罵起來。

「打脊的懶貨,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還不去幹活?事做不了多少,吃倒是比誰都能吃,還以為自己是國公府裡面嬌滴滴的千金小姐體面丫鬟呢?……我呸!老娘看你們就是皮癢欠收拾了!」

一邊罵一邊就伸手過來,狠狠地掐擰向紫菀和豆蔻的胳膊。

錢氏最愛用的就是這一招,每次莊子上那些小丫頭被她掐得哭爹喊娘的時候,她臉上都帶著一種猙獰的快感。

紫菀和豆蔻的手臂上已經被掐得到處都是青一塊紫一塊,幾年來痕迹都沒消退過。但又不敢躲閃,只能逆來順受,因為現在不讓錢氏掐痛快了的話,往後她們只會更慘。

然而,這時寧霏卻迎了上去,擋在紫菀和豆蔻前面,手中提著她們剛剛採摘回來的一籃子野菜。

「錢媽媽別生氣。」寧霏笑盈盈地道,「我們剛剛出去摘了點野菜,聽說錢媽媽就喜歡吃這些個新鮮東西,這一籃子給錢媽媽拿回去嘗個鮮吧。」

寧霏畢竟是國公府的小姐,剛剛到莊子上的時候,也帶了不少金銀首飾和一些財物家當過來,這些東西自然早就全部被錢氏搶走了。加上作為莊子管事媳婦,搜刮貪墨了不少油水,大魚大肉天天不斷,吃膩了便想著吃時鮮野物,常常讓莊子上的人出去給她采野果摘野菜。

一個下人,竟然都養出了富貴人的毛病,錢氏這些年來的日子,可想而知過得有多滋潤。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錢氏對著寧霏這笑意盈盈的模樣,加上那一大籃野菜,便不好再繼續打罵,哼了一聲,一把奪過籃子。

「算你識相!還知道孝敬!」

這死丫頭片子以前可沒這麼機靈,屁也不知道放一個,看來現在總算是學乖了。

紫菀和豆蔻心裡又怒又急,怒的是寧霏也受了這婆子的侮辱,急的是這一籃子野菜送出去,她們晚上就要餓肚子了。

豆蔻性子急,正要上去攔,紫菀的目光落到那一籃子野菜上,突然看到裡面半埋半露著一大把薺菜一樣的綠葉子,正是之前寧霏說的那種藥草。

小姐怎麼把藥草混進去了?

寧霏這時回過頭來,對紫菀眨了一下眼睛。她的睫毛很長,眨起來的時候,就像是兩把小扇子一樣忽閃忽閃的。

紫菀比豆蔻更會察言觀色,心裡一動,立刻拉住了豆蔻。

2

錢氏挎著那一籃子野菜,還不忘記罵上幾句:「還杵在這兒幹什麼?等著老娘伺候你們幾個懶貨不成?後院里那些衣服,今天不洗乾淨了,晚上就喝西北風去!」

然後又轉向寧霏:「還有你,到月底也沒幾天了,該交的針線活趕緊交上來!別以為能在我的莊子上白吃白喝!」

耍夠了威風,這才提著籃子往莊子里的廚屋那邊走去,遠遠傳來頤指氣使的吆喝:「……桂丫!死的是吧!還不出來把這籃子野菜擇了!晚上給我包個薺菜餃子!」

豆蔻氣得對著錢氏的背影呸了一聲:「什麼東西!」

紫菀拉了拉豆蔻:「快去後院吧,那些臟衣服一個白天怕是洗不完呢。」

早起時紫菀就已經看到後院里堆積如山的臟衣服了,莊子上所有下人的衣服,幾乎都是她倆洗的。這一個冬天洗下來,她和豆蔻的手上都長滿了凍瘡,又紅又腫又癢又痛。

寧霏搖了搖頭:「不用洗,你們把那些衣服潑點水弄濕了,直接掛上去晾就行。」

紫菀一愣:「可是明天錢氏看到衣服還是髒的怎麼辦……」

鄉下人的衣服,上面什麼污漬都有,到換洗的時候都髒得要命,洗沒洗過一眼就看出來了,哪是那麼好糊弄的。

寧霏笑眯眯地,望著錢氏離開的那個方向,手裡還留著一片像是薺菜的那種野草葉子,在指間悠然地轉來轉去。

「沒事的,從明天起,你們就不用再干這些苦活了。」

……

紫菀和豆蔻去了後院之後,寧霏也不回房間做針線活,繼續去野外河邊草木繁茂的地方轉了一天,天色將黑時才回來,手上又提了一籃子藥草的花葉根莖。

豆蔻拿過來的晚飯,還是黑乎乎的雜糧饅頭和清水一樣的薄粥。虧得下午時兩人早早晾完衣服,又出去採挖了一些野菜回來,煮了一鍋燉野菜,否則那一點東西吃下去,根本挨不過一整夜。

錢氏幾乎不給她們分發燈油蠟燭之類,以往天黑下來時寧霏就只能早早上床睡覺,但這一次,她卻拉著紫菀和豆蔻,悄無聲息地摸黑出了莊子,在莊子周圍繞了半圈。

豆蔻不解:「小姐,我們這大晚上的出來幹什麼?」

寧霏停下來,豎起一根纖細的手指,放在嘴唇上噓了一聲,壓低聲音道:「你聽。」

豆蔻屏住呼吸凝神聽去,黑暗中遙遙傳來一種怪異的聲音,像是女人的叫聲,因為距離太遠,聽得不是很清楚。

寧霏帶著她們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那邊是一片堆著稻草垛子的空地。莊子上的稻草都堆在這裡,用了一冬,剩下的已經不多了。

越靠近稻草垛子,那邊傳來的聲音就越清晰,隱隱能聽出男女混在一起的叫喚和低吼,女人的聲音比男人的聲音要大得多。

紫菀的年紀比豆蔻大兩歲,先聽出來了這是什麼動靜,臉上頓時飛起一片紅雲。

「小姐……」她羞澀地拉住寧霏,「別再往前走了。」

寧霏一臉天真地望著她:「為什麼呀?」

「那邊是錢氏和……正在……」

紫菀實在是難以啟齒。那女人的聲音分明是錢氏的聲音,莊子上不少下人都知道錢氏最近正在外面偷人,對象是附近村子上的一個漢子。眾人迫於錢氏平日里的淫威,各自心知肚明卻不敢說出來,只有錢氏那個老實丈夫還被蒙在鼓裡。

「沒關係的,我不看就是。」

寧霏沒管紫菀的阻攔,繼續朝那邊走去,紫菀無奈,只能和豆蔻一起跟著她。

微弱的月光下,可以看到空地上最大的一個稻草垛子旁邊,隱隱露出一片紅布棉襖的衣角,聲音就是從那空心的稻草垛子裡面傳出來的。

錢氏叫得又興奮又大聲,一點也不像是在偷偷摸摸地跟人苟合,剛才寧霏她們在莊子那邊聽到的都是她的聲音。

紫菀和豆蔻的臉都紅透了。這種污言穢語,哪是一個正經名門閨秀應該聽的,雖說現在小姐似乎也算不上是什麼千金貴女,但在她們的眼裡,小姐就是小姐。

偏生寧霏一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躲在草垛的不遠處,一手撐著腮,居然在那裡聽得津津有味。

紫菀和豆蔻不敢出聲,怕驚動了草垛里的兩人,怎麼催促寧霏都不動,簡直急壞了。

小姐這是要幹什麼?難不成想喊莊子里的人過來捉姦?那也不該一直躲在這兒啊。萬一被錢氏他們發現了怎麼辦?

草垛里的激情聲音響了足有半個時辰,才漸漸地消停下來,傳來一巴掌拍在臀上的聲音。

草垛里的那漢子本想起身,被迷迷糊糊的錢氏拉住了。

「死鬼,這麼急著回去見你那個黃臉婆?我困死了,陪我睡一覺再走……」

那漢子本來是不肯的:「要睡就回去,在這裡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錢氏一個翻身就把他壓在下面,打了一個呵欠,閉著眼睛:「怕個屁,這荒郊野地的,誰會大晚上出來……一個大男人,膽子跟兔子一樣,難怪被你家那黃臉婆壓著……」

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小下去,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錢氏今天格外興奮,折騰得那漢子也是精疲力盡,加上是個男人都受不了被女人說膽子小,乾脆也拉了兩人的衣服過來蓋上,就這麼抱在一處在草垛里睡了過去。

寧霏聽了半晌,確定草垛里傳來了兩人的鼾聲,這才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

豆蔻連忙拉住她,壓低聲音:「小姐,小心……」

寧霏指了指草垛旁邊,眨眨眼睛:「你看。」

紫菀一看,臉頓時又紅了。錢氏和那漢子身上蓋的都是大件衣物,錢氏的一件肚兜和那漢子的一條褻褲,都還扔在草垛旁邊。

寧霏搖搖頭:「也太不小心了,這麼重要的東西扔在旁邊,要是被人撿去了怎麼辦?」

紫菀一下子恍然大悟。

現在錢氏和那漢子都睡著,如果她們把這女人肚兜和男人褻褲拿走的話,就是抓住了錢氏和人通姦的證據,以後還怕錢氏再欺壓她們?

難怪小姐今天故意把那一把藥草當做野菜混進了籃子裡面,送給錢氏。那藥草能讓人一時亢奮,亢奮過後卻容易疲倦,錢氏叫得大聲,把她們引了過來,然後又在這裡睡著了,她們才有機會偷到錢氏和那漢子的衣物。

這可比直接喊起來,讓人抓到錢氏通姦好多了。已嫁婦人被抓到通姦,是要遊街示眾然後被夫家休棄的,但去了一個錢氏,說不定又會來一個更刻薄的張氏李氏,倒不如抓著錢氏的把柄,不怕她不老實。

小姐真是好計策!

豆蔻這時也明白過來,自告奮勇道:「奴婢上去拿。」

她動作比較靈活,躡手躡腳摸上去,悄無聲息地把錢氏的肚兜和那漢子的褻褲都拿了過來,厭惡道:「難聞死了。」

雖然一點也不想碰這腌臢噁心的東西,但跟以後的日子比起來,當然還是好日子更重要。

寧霏微微一笑,嘴角邊綻開一個淺淺的小梨渦。

「回去睡覺吧,我困了。」

……

她們離開之後,直到半夜,草垛裡面才陡然響起一聲驚慌的大叫。

「誰動了我的內褲?」

3

第二天,寧霏睡到了自然醒才起來。她現在身體還很虛弱,昨晚睡得又遲,這一睡直接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紫菀和豆蔻也久違地睡了一個好覺,雖然起得比她早,但都留在她的院子里,沒有出去幹活。

到了接近晌午的時候,錢氏怒氣沖沖地殺了過來,還沒進院子,尖利的聲音已經吼得整個莊子都聽得見。

「好你們兩個小賤人,想造反了是不是?讓你們洗衣服,你們就把臟衣服掛上去晾?……人呢?都死了?給老娘滾出來!」

跟平日里精神抖擻的模樣不同,錢氏今天的狀態明顯不好,臉色黯淡,滿眼血絲,眼睛底下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像是大半夜都沒睡。似乎也正因為此,火氣格外地大。

錢氏在院子里罵了兩聲,見沒人答應,直接就往屋子裡面沖。

昨天夜裡她和王大柱睡到半夜醒來,發現她的肚兜和王大柱的內褲竟然都不見了。他們人安然無恙,其他的衣物都還在,對方的目的肯定不是為了財物。把肚兜和褻褲一起偷走,分明就是抓他們通姦的證據!

這一下簡直急瘋了錢氏和王大柱。王大柱是有媳婦的人,而且還頗為懼內,通姦的事情暴露出去絕對吃不了兜著走,把錢氏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頓,怪她非拉著他在草垛裡面睡覺。

錢氏急得沒心思跟他爭吵,兩人在周圍找了半夜,什麼也沒有找到。眼看天快要亮了,錢氏才揣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臟,回到莊子上。

莊子上儘管一切照常,似乎沒人知道她通姦的事情,錢氏卻越發心裡沒底,煩躁不安。

這兩個小蹄子好死不死,在她最心煩的時候還敢撞到她的氣頭上,真是皮癢了!

錢氏砰一聲踢開門,裡面豆蔻正在伺候寧霏吃早飯,連看都沒正眼看她一下。

錢氏從來沒見過寧霏主僕囂張成這樣,一時間氣不打一處來,整張臉都扭曲了。兩步衝過來,一巴掌就要朝朝豆蔻打去。

然而巴掌還沒有挨到豆蔻,就被寧霏一句笑眯眯的話定在了原地。

「錢媽媽,我們昨晚在外面撿到了一件肚兜和一條男人褻褲,聽豆蔻說,其中那件肚兜像是錢媽媽的,不知錢媽媽有沒有少了一件肚兜啊?」

錢氏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猛然瞪大了眼睛,臉上唰地變成一片白色:「你……」

緊接著便吼了出來:「……原來是你們!」

難怪今天這幾個小蹄子這般怠懶,原來竟然是她們偷走了她的肚兜和王大柱的褻褲,所以有恃無恐!

「把東西交出來!不然老娘要你們好看!」

錢氏大吼著,氣勢洶洶地朝寧霏逼過來,豆蔻立刻擋在寧霏的前面。

「錢媽媽不要這麼凶,會嚇著我們的。」

寧霏像是十分害怕錢氏的猙獰面目,在豆蔻後面,一臉怯怯的無辜表情。

「那兩件衣物,被我和紫菀豆蔻給弄丟了,現在我們都不記得丟在了哪裡。錢媽媽還是別嚇我們的好,我們膽子這麼小,萬一被嚇著了,說不定突然就想起來了。」

錢氏簡直氣炸了肺。

這個小賤人……什麼弄丟了不記得,分明就是故意把衣物藏起來了,用來威脅她!

「你們居然敢……」錢氏咬牙切齒,「你們現在可還住在我的莊子上,要是不把東西還給我,知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錢媽媽要讓我們好看是么?」寧霏一臉無辜,「不過,我和紫菀豆蔻,都可能隨時找到那兩件衣物。錢媽媽要是沒能同時顧及到我們三個人,我們當中隨便哪個如果把衣物拿出來了,那可就麻煩了。」

錢氏所有的怒火頓時被一下子堵在胸腔里。

她也不是傻子,寧霏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如果她想強迫三人交出衣物,或者用其他手段抹除證據,都必須同時對付三個人。就比如現在房間里只有寧霏和豆蔻,紫菀在其他地方,如果寧霏和豆蔻出了什麼事,紫菀就會立刻把衣物拿出來,曝光她通姦的事情。

寧霏淪落的境地再不堪,好歹也是國公府的小姐,她可以作踐寧霏和兩個丫鬟,但殺人滅口這種膽大包天的事情,肯定是不敢幹出來的。更何況這還有三個人需要同時迅速而利落地滅口,她一個沒見識的鄉下婦人,平日里最多在莊子上仗勢欺人作威作福一下,哪有這種本事和魄力。

「你們……」錢氏用一隻氣得顫抖的手指著寧霏,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話來:「你們姑娘家家的,收著男人的褻褲,到時候拿出來,也不見得名聲有多好!」

寧霏眉眼彎彎地一笑:「錢媽媽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還在乎什麼名聲不名聲?倒是錢媽媽你自己……」

轉頭天真無邪地問豆蔻:「豆蔻,有夫之婦偷人要怎麼處置?」

豆蔻忍著笑,一本正經道:「至少得被夫家休棄,送了官府的,要打板子遊街示眾,情況嚴重的,說不定要被拖去浸豬籠呢。」

「好你們……」

錢氏堵在胸腔里的一股氣憋得像是要爆炸。寧霏本來就已經有著謀害嫡姐的惡毒名聲,人都被丟到莊子上來了,不在乎再加一條。但她偷人的事情一旦被捅出去,她就徹底完了。

恨得幾乎咬碎了一口牙齒,撂下一句「你們給我等著瞧!」轉頭就要走出屋子。

寧霏卻沒有就這麼罷休的意思,在後面笑眯眯地道:「今天的早飯太少,我們餓著肚子特別清醒,很容易想起來。錢媽媽記得趕緊讓廚房送三份像樣的早飯過來。」

錢氏氣得七竅生煙,胸脯劇烈起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張口就想怒罵,又被寧霏帶著笑意的一句話堵了回去:「哎呀,豆蔻,我好像有點想起來衣物放在哪兒了……」

豆蔻在一旁裝模作樣一唱一和:「真的?小姐要是想起來的話,就拿出來吧,肚兜是錢媽媽的,那條褻褲可還沒有主,到時候讓莊子上和附近村子裡的男人都過來認領好了……」

錢氏只覺得她再在這裡待下去的話,血都能吐出來,摔門往外走去。一邊出院子一邊朝著廚房那邊大吼。

「人都死了?拿吃的過來!全給那三個小賤……給六姑娘她們送去!」

吃!讓她們吃!撐不死她們也噎死她們!

豆蔻在後面望著錢氏氣急敗壞的身影,終於忍不住一拍桌子,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極為開心。

「小姐真厲害!哈哈……瞧瞧錢氏那樣子,憋得跟只蛤蟆似的,這一口氣出得太痛快了!」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居然在小姐面前拍了桌子,趕緊賠罪:「小姐,對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實在是……」

實在是太爽了!

寧霏一手支在桌上撐著腮,笑著微微搖了搖頭,示意無事。目光卻並沒有看豆蔻,望著遠處不知什麼地方,小臉上笑意盈盈,眉眼彎彎,嘴角邊的梨渦顯得越發地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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