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子老師

拼圖遊戲：牛子書法的「路」與「道」

記者 鄭成航

他從邊疆來到杭州，完成了從軍人到藝術家的轉變；他是國美奇人章祖安先生的弟子，也是著名書法論壇「書法江湖」網站的創始人。他把書法視作文人的高雅遊戲，在黑與白的天地中體悟對立的和諧，他就是牛子。

篆刻 牛思農印

牛子，1974年11月出生。1997年考入中國美術學院國畫系，2001年畢業獲學士學位；2009年考入中國美術學院書法系，2012年畢業獲博士學位。章祖安弟子。

從「野路子」到「科班」

1984年，十歲的牛子以數學滿分、入學考試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市重點中學，他那時的理想是當一名像陳景潤那樣的數學家。

然而，中學裡的題海戰術，使早慧的牛子倍感壓抑，他時常覺得有些情緒需要宣洩，他買來一根竹笛嗚嗚咽咽的吹，令忙於生計的父母心生煩躁，音樂之路就此打住。「物不得其平則鳴」，吹不成笛子的牛子，在命運的指引下轉向了另一門無聲的藝術。

殊勝莊嚴聯

他真正對書法產生興趣是在上初中的時候。當時，班上有個同學書法很好，牛子出於羨慕也開始練字。「可能是由於老師偏愛我，反而說我比他寫得好，這下好強的我就來勁兒了，我得真比他寫得好才行，否則怎麼對得起老師的表揚？」1987年，上初三的牛子開始了正式的書法訓練，從柳體入手。由於沉迷於書法，因而荒廢學業；也因為耽誤學習，父母便不支持他的愛好，凡見到字帖就撕，看到毛筆就折……叛逆的牛子於是在課堂里偷偷地練，其間寫過顏體、歐體，居然還參加全國的中學生比賽，獲過幾次一等獎，也更加激發了牛子的書法興趣。

叛逆少年時常逃課，他頻繁地參加當地書法組織舉辦的展覽、筆會。1988年，牛子還加入了中國書法家協會新疆分會，成為當時最年輕的會員，也逐漸成了小有名氣的「新疆著名青年書法家」。這給了牛子極大的「虛榮」和滿足，也埋下了高考失利的伏筆。最終，牛子沒能考上大學，而以擅長書法被特招入伍，在武警部隊一干就是七年。

學書者歷來都以得「古人筆法正宗」為上。然而，牛子此時的學書之路卻並不「正」。他只能憑著個人喜好，拿著時下的展覽作品集揣摩，以及向當地的書法家「偷藝」，學成了一筆「流行書風」，沾染了不少時人的習氣，雖然參加全國展覽比賽得過不少獎，但這種「野路子」的學習方式恰是學書大忌。幸運的是，1993年，在部隊領導的關懷下，牛子被派到浙江美術學院（今中國美術學院）國畫系成教部學習書法，與美院結緣，成了他學書之路上的最關鍵的一次轉機。

從新疆來到杭州，從「野路子」進入美院的「科班」教育，牛子原本對書法的認識幾乎被完全推翻，「我發現以前的書法認識，在這裡居然完全對不上號」。在兩種相左的觀念衝撞之下，牛子沒有意志消沉，而是在杭州濃郁的文化氛圍和美院強大的師資陣容中如魚得水，他努力、積極地澄清既往的藝術思維，以一個初學者的姿態如饑似渴地投入這一來之不易的進修時光。進修期滿時，牛子向中國書法家協會主辦的三個展覽投稿，居然全部入選，「野路子」的經歷並不會讓勤奮的牛子與真正的書法相隔絕，他鑿通了業餘和專業之間的壁壘，邁進了藝術的殿堂。

大匠之門

近水樓台中的寶貴際遇

參加過三次中書協的展覽以後，牛子也獲得了加入中國書法家協會的資格。然而，這些入選結果，並沒有激起他繼續參加全國展、走向社會的興趣。他將獲獎的原因歸結於中國美術學院書法教育完備的體系和優秀的師資，於是，結業於美院成教部的牛子堅定了考學的決心。

1995年，牛子第一次參加美院國畫系書法專業高考，意外地考了專業第一名。令人沮喪的是，文化成績低於錄取分數線6分，他落榜了。幸好，在成教上課期間就開始關注牛子的祝遂之教授破格讓他來校旁聽一年。其間，牛子還得到了後來對他影響巨大的章祖安先生的賞識。章祖安先生是美院的「奇人」。當年陸維釗先生指名由章祖安先生任其助教。此後的幾十年里，章祖安一直追隨、侍奉陸維釗先生左右，為其研墨理紙。

一年旁聽期滿後，愛才心切的章祖安老師特意租了一輛麵包車，把牛子送入紹興「新昌中學」復讀文化課，重點學習的是外語。

終於，在1997年，牛子以文化課和專業課雙雙第一名的成績被中國美術學院國畫系書法專業錄取。踏入美院的大門對旁人而言是藝術之路的起點，而對於牛子來說，這已經是幾經輾轉，幾經錘鍊之後的再一次出發了。

從軍人完美轉換到一名美院的在校大學生，本就一件值得稱奇的事情，機遇卻總是垂青勤奮的幸運兒：此後的幾年時光里，每個周末，牛子都要被章先生招呼到家中，為先生研墨理紙，侍奉先生創作，從下午兩點直至午夜。一紙寫畢，章先生就叫牛子將作品掛起，進行自我剖析，得意於哪一處的精彩，又遺憾於哪一處的不足，牛子則在一邊垂手恭聽。起初，他對老師的話並不完全理解，有時候口中答應，心中卻不甚明了。久而久之，章先生的書法理念和藝術追求在牛子眼前逐漸清晰了起來，「最好的教育是熏出來的。」每每提到這幾年的際遇，牛子總是不乏感慨地說。這份經歷與當年章祖安於陸維釗先生門下的景況正相彷彿。

取捨之際

體悟黑與白的和諧之「道」

在取法上，牛子在本科階段就不滿足於走馬觀花式的「遍臨諸體」，而是在行、楷、篆、隸、魏碑諸體間各選了一個字帖作為主攻方向，在應付課堂作業之後，返回這幾本字帖重點挖掘。直到牛子成為專業教師之後，他依然堅持這種學習方式。「我個人理解，把一種書體下的一家研究透，旁涉不是難事，就好像你會開小轎車，換個大客車也就是多一個熟悉過程。」因此，雖然牛子從來沒有專門臨摹過古人的小楷，但幾十年浸淫於楷書《雁塔聖教序》和魏碑《張猛龍碑》的功力，使得他能夠自然地寫出一手古厚精勁的小楷書。

多年來追隨章祖安先生，對於牛子既有技法上的提升，更塑造了牛子對書法之 「道」的理解。他說：「章祖安老師有一句話對我影響很大：『書法是生命元氣的鼓盪與奮發』。」

近來，牛子對書法中的「白」越來越感興趣，「如果把書法的點畫比作傢具，在室內空間里，若傢具大小不合適、擺在不恰當的位置，再精美也不如一件普通的傢具擺在合適的位置效果好。『白』的重要性由此可見。」

關於未來，牛子並沒有完全給自己標一個確定的方向，而是繼續「補短」，他將不斷發掘經典美的構成要素，並在自己的審美取捨下進行重構。在牛子看來，書法就是傳統文人的一種高雅遊戲，「在這個遊戲中，我似乎像做拼圖，目前略微梳理出了一點線索，還在尋找其他殘片的過程中。」因此，牛子似乎也在等待，等待自己的梳理和思考，直到眉目清晰，水落石出。「未來幾十年，我會不斷地『舍』，等減到不能再減，那一定就是最終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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