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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往事:《南海潮》夢斷「百花獎」

電影往事:《南海潮》夢斷「百花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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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家少女阿彩


1963年3月1號,第三屆《大眾電影》「百花獎」開始在全國範圍內徵集選票。三個月後,回收選票近90萬張,共評選出15項45個獎。其中珠影攝製的《南海潮》在最佳故事片中榜上有名,蔡楚生、陳殘雲、王為一獲得了最佳編劇獎,蔡楚生、王為一又獲得了最佳導演獎,女主演吳文華在最佳女演員中排名第二;此外,《南海潮》還獲得最佳配角獎、最佳攝影獎、最佳美工獎等多項大獎。然而,該屆「百花獎」並沒有像前兩屆那樣進行頒獎,甚至連最後的選票評選結果也沒有公布……

萌芽於解放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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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下半年,為了迎接全國解放,適應新的政治形勢,許多文化工作者紛紛撤離上海,或進入解放區,或南下香港開闢那裡進步的電影陣地,他們中間就有在電影界享有「三老」尊稱的陽翰笙、蔡楚生、史東山。在香港初步安置之後,蔡楚生把自己早年完成的部舊文稿《南海風雲》拿出來,準備為剛剛成立的「南國影業公司」作開山之鳴。

不久,國內的政治形勢急劇變化,轉眼間,中國大陸幾乎全面解放,蔡楚生等人被上級召回北京,參加第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政治協商會議,共商建國大計,蔡楚生被委以重任,擔任文化部電影局副局長、藝委會主任,《南海風雲》拍電影的事,只好先擱置下來。

建國初期,百業待興,繁忙公務讓蔡楚生分身乏術,但他的心裡直牽掛著《南海風雲》。作為廣東潮陽人,他一直想拍攝描寫南海人民在苦難生活中奮起抗爭的故事影片,拿出新作,向新中國的電影銀幕報到。於是,蔡楚生與在《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搭檔鄭君里主動取得聯繫,希望他能夠把《南海風雲》搬上銀幕。鄭君里 口答應下來。誰知,緊接著由他在1952年導演的《我們夫婦之間》,連同《武訓傳》等 一批上海私營廠出品的影片,遭到了錯誤的批判,鄭君里受到了株連,幾乎被剝奪了拍片的權利,投拍《南海風雲》一事,無奈再次停了下來。

1958年在大躍進運動的高潮中,珠江電影製片廠實行擴建,形成規模。痴情不改的蔡楚生,腦海里閃現出一個念頭:《南海風雲》無論是故事情節,還是地方特色,都非常適合在珠影廠進行拍攝。然而,中國的政治形勢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原劇本中的「風雲」現在已經形成了強大的「浪潮「,劇本必須增加新的情節,才能適應新的形勢。為此,蔡楚生與華南著名作家陳殘雲長話暢談,希望他對劇本進行大刀闊斧的修改,以增加新的內容。陳殘雲被蔡楚生的執著精神深深打動,欣然加盟。

在改編過程中,陳殘雲雖然在原故事的總體框架之上,適當增加了階級對立面激烈的矛盾衝突,但依然保持著蔡楚生原作中那種清新雋永、故事性強、描寫細膩、意境深邃的特色,並捨棄原劇名,而重新命名為《南海潮》。改編後的劇本得到了蔡楚生的首肯,他馬上開始進行影片的前期籌劃。鑒於自己身體虛弱,又在北京擔任要職,不可能每天在拍攝現場進行艱苦的創作,蔡楚生特邀因《珠江淚》而聲名鵲起的王為一一起聯合導演,現場主要由王為一負責。本來這部影片珠影納入了重點拍攝計劃,特意向電影局申請彩色伊斯曼進口膠片,想拍成本廠的第一部彩色故事影片,但蔡楚生為了逼真地再現影片中的苦難,而謝絕了珠影的好意。

開機後,汕尾漁港、珠海香洲、海南島鋪前鎮、文昌清瀾軍港等沿海各地,都留下了攝製組的足跡。而遠在北京的蔡楚生則進行著分鏡頭的細緻設置,與王為一通過打長途電話拍加急電報等方式,與攝製組保持著密切聯繫。據王為一的統計,在拍攝周期內,他向蔡楚生髮出電報和收到的電報就多達100多封.長途電話更是不計其數!

紡織女工吳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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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正式成立的珠影廠,一直以拍攝科教影片為主,拍故事片演員幾乎全部外借。幾經考慮,珠影準備成立自己的演員劇團,決定讓劇團團長郭仙梅和攝影師龍慶雲前往上海等地去招收學員。郭仙梅一行來到上海後,先到群眾文化藝術活動舉辦的有聲有色的上海市工人文化宮聯繫,觀看了幾個文藝積極分子的表演。此外,他們又找到了在上海安樂人造絲廠的車間主任唐瑞龍,請他推薦人選。唐瑞龍一聽便馬上對好友龍慶雲說:「你們來的正好,我們廠里就有個瘋瘋顛顛的毛丫頭。」她就是廠里的文藝骨幹青年工人吳文華。

當時的珠影廠地處郊外,四周片荒涼。1959年2月正值新春佳節,在上海過慣了那種人氣旺盛生活的新學員,一時難以適應這種生活。吳文華儘管是在11歲那年從安徽鳳陽逃荒到上海紡織廠當童工的苦出身,也無法忍受這種荒涼冷寂的日子。有次,他們到處找水洗漱,好不容易在個荒嶺坡坎上看到有一口井,誰知裡面全都是污物,夥伴們難過的當即就抱頭放聲痛哭起來。有時到飯堂里去打飯,揭開鍋一看,只見粗糙的米飯上全都是蒼蠅……藝術殿堂的情形,與自己夢想的相差何止千里萬里,學員們的心都涼了。

過了一段時間,所有女學員齊到《南海潮》劇組試鏡頭。不是科班出身、從來沒有受過一天專業訓練的吳文華,對自己入選毫無信心,畢競其他幾個人競爭對手要麼在電影廠呆過,要麼演過話劇,還有一個是部隊文工團的專業演員。吳文華雖然在舞台上演出過話劇,但那畢竟只是業餘水平。於是,不懂什麼是「試鏡頭」的吳文華,在鏡頭面前自然從容,憑著膽子大不怯場,毫不緊張地按照導演的意圖,表演了劇中人阿彩青年和老年扮裝的各段戲。鏡頭裡的吳文華,表現得不但樸實,而且富有激情,顯現出一種潛在的表演才華。導演們看完試鏡頭的樣片,決定讓她出任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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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躲避漁霸的追逼,阿彩逃到金喜家,並與金喜喜結良緣。

當吳文華戰戰兢兢第一次走進攝影棚的時候,起初的那種自信,一下子變為了巨大思想壓力,甚至連路都不會走了。她惟恐自己擔當不了重任,而把戲演砸了。蔡楚生好像看透了吳文華的心思.就主動給她講自己的身世:"我也不是什麼專家、大師,我從小在農村,12歲就到汕頭市一家雜貨店當學徒,在攝影棚里我做過場記、搞過道具、掃地打開水,什麼活都干過。文化低、專業知識少都不十怕,一定要有理想,肯學習,那就沒有什麼學不會的東西。阿彩是貧農的女兒,從小受地主、漁霸的壓迫和剝削,你1^歲就進工廠當童工,覺盡了資本家的欺壓,阿彩的一些遭遇你熟悉,你能理解,我相信你能演好這個角色。「蔡楚生安排好影片的前期工作,臨回北京前,又把他多年深入生活收集的廣東沿海漁民鬥爭資料留給了吳文華。在王為一的指導下,吳文華迅速投入到阿彩的塑造中。

拍了一些樣片之後,蔡楚生又趕回廣州,召集各部門主創人員集中討論。吳文華雖參加了座談會,卻大氣不敢出一聲嚇得躲在一角等待著蔡導演的批評。蔡楚生說:「吳文華是第一次拍電影,她的表演還是蠻樸實的,我相信她一定能演好阿彩。」聽了蔡楚生的一番話,吳文華很是激動,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講完話,蔡楚生又走到吳文華的面前,安慰她:「我讓你受苦了,你第一步還是走得不錯的,這很不容易啊,要有信心,萬事開頭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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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潮》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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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潮》劇照

到了夏季,攝製組開拍重場戲「何貴逼債」,要表現的是 一組長鏡頭.劇情是當吳文華扮演的阿彩死也不肯到漁霸家去做丫環,要表現出人物因激動而流出來滾滾的淚水。蔡楚生在現場一邊講述著劇情,一邊耐心地啟發著演員,吳文華便隨著蔡楚生的話語,跟著攝影機推拉搖移一次次反覆排練,傷心的淚水奪眶而出。可是,正式開拍時需要吳文華的面部特寫鏡頭,吳文華卻連滴淚水也流不下來了。她自己急得漫頭大汗衣服里外都濕透了。為了影片的拍攝速度,這時有人小聲地對蔡楚生說「給她滴眼藥水吧?「蔡楚生自言自語地說「吳文華很有激情,不用滴眼藥水她能拍好。接著,蔡楚生又貼近吳文華的耳邊輕聲說:「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感,現在吃飯,下午定能拍好這場戲。」當時已近中午12點,吳文華由於沒有演好戲,心裡一直很難過,扮演她父親的王鋂主動對吳文華說:「我也吃不下飯,現在沒有人,咱們自己排排吧!」就這樣,吳文華和王鋂父女倆」在攝影棚里反來複去折騰了一個多小時。下午開拍時,一開始一切都很順利,眼看這個鏡頭就要拍完,突然「嘭「的聲爆響,攝影棚里的燈光熄滅了,原來是照明燈泡燒壞了2個。燈泡換好後,又接著拍攝。攝影機「沙沙沙」的響了沒幾下,就沒有聲音了,攝影師李生偉氣得大聲呵斥:「是誰把電源給關了?」

原來剛才換燈泡的時候.不知是誰在慌亂中把放在地上的機器電源插頭給踢掉了。當時,吳文華的腦子「刷」的一下子空白了,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情感,經過幾次意外,那裡還有什麼淚水可流?蔡楚生氣得臉色煞白,坐在攝影機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時,王為一邊叫大夥休息一下,一邊用毛巾輕輕擦試著吳文華臉上的汗水,關心地說:「今天你太辛苦了,現在你什麼也別想,靠在椅子上靜靜的休息一會兒。蔡老也累病了,發高燒39度,中午才打了一針,我要他下午休息,他不肯,一定要親自來幫你拍好這場戲。吳文華 一聽蔡老有病,腦子馬上清醒過來,鼻子酸,淚水不由自主的在眼眶裡滾動。蔡楚生見此機會,趕緊叫拍攝,這場「難關」才終於完成。蔡楚生高興的甚至忘了叫停機,急忙走到吳文華面前,慈愛的撫摸著她的頭小聲地說:「演得真好!記住今天的情感,下面還有很多激情戲,完全可以藉助這種感情。」後來在拍攝「海上遇難」、「破木漂流」等重場戲時,吳文華都是藉助了「這種情感」,順利完成了拍攝。

沒有公開的「百花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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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4月25日,《南海潮》停機時,攝製組全體人員合影。

影片在完成對白雙片之後,還沒有進行混錄,王為一就迫不及待地攜片前往北京,請蔡楚生過目。蔡楚生邀請好友周揚(中宣部副部長)一個人先看。看完影片後,周揚高興得直拍手:「此戲很好,故事曲折、複雜,只是感到沒有完全表現出來,能不能分為上下兩集,更充分一點,有更大的發揮空間。」一席話,讓蔡楚生陷入了沉思,他經過仔細思忖,決定採納周揚的意見。經周揚安排,蔡楚生放下手頭的工作前往珠影,對已經完成好的樣片進行重新「分解」、「開刀」,豐富其中細節,穿插新的內容,增加連貫情節。其中,地下黨馬伯在影片結尾處在刑場上被金喜等人救起,大家一同投奔游擊隊的重場戲,被調到影片下集的開端部分,以把人物、事件、年代延續得更遠、更長、更複雜。蔡楚生決定待全片完成剪輯之後,再重新組合成上下兩集,他想拍成一部史詩式的影片,故特別在影片上集的開頭和結尾處加上一首對應劇情的詩,以男女聲合唱、隸書字體,用開頭時平靜的海水和結尾處滾滾的浪潮的畫面對應全片。片名仍為《南海潮》,上集定名為《漁鄉兒女鬥爭史》,下集定名為《天涯海角恩仇記》。上集於1962年4月25日正式停機,並在原來已經完成片的基礎上重新編剪,於當年下半年在全國公映。

影片的上集公映後,備受圈內外和廣大觀眾的矚目和喜愛。上集打響了,下集的毛片和需拍的鏡頭理應快馬加鞭地趕製完成。然而此時,政治形勢趨緊,北京一個電報接著一個電報,催促著蔡楚生趕緊回去。轉眼1963年的新春來臨,第三屆《大眾電影》「百花獎」評選活動開始張羅,廣大觀眾和熱心影迷踴躍參加這一電影盛事。《南海潮》上集生逢其時,勇奪多項大獎。然而,百花獎評選結果在內部統計完成後,並沒有及時對外公布。其首要原因是由於受到國內外嚴峻的政治形勢的影響,中共中央提出了「反修防修』、貫徹「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方針,不久在全國的廣大農村和城市,開始了聲勢浩大的「四清」運動。到了1963年年底,毛澤東對於文藝現狀予以了措辭嚴厲的批評:「各種藝術形式——戲劇、音樂美術、舞蹈電影、詩和文學等等,題不少,人數很多,社會主義改造在許多部門中,至今收效甚微。許多部門至今還是「死人」統治著。「在此情勢下,文藝界被迫開始了「整風運動」,對文藝作品逐一進行檢查、批判。第一、二屆「百花獎」的評選,也被定性為「突出名利思想」。所以,儘管第三屆「百花獎」改變了「作戰策略」,改由中國電影家協會主辦,中央文化部解放軍總政電影處、全國總工會宣傳部、共青團中央宣傳部、中國電影發行放映公司和《光明日報》社等多家單位聯合舉辦,參評對象不再僅僅局限於《大眾電影》的讀者,增加了各項獲獎的名額,從過去的一個獎項增設至三個並列,但是,極具諷刺意味的是本該正常公布和舉行的頒獎活動,在聲勢凌厲的「整風運動」中,許多獲獎的電影人有的正在作檢查,有的正在接受批判,甚至有人在一夜之間被打成了反革命分子……若按照評選結果如期發獎,定會招致對「百花獎」全面的圍攻和大批判,也將連累其他獲獎的創作人員。無奈之際,中國影協只得採取謊稱選票正在統計,發獎時間延期舉行的延緩之計,焦急地等待上級下發明確指令。

蔡楚生作為電影局的領導,當然知道內情。他只是謹慎的在與王為一通信交待其他工作事項時,順便透露了一句「《南海潮》的票數最多」。不知內情的王為一得到這一消息,自然是樂在心問。時隔不久,蔡楚生又來信說道這屆「百花獎」頒獎活動不辦了,卻又給王為一的心中增添了一團疑雲。

「百花獎」不能如期舉行,廣大觀眾焦急得又等待了兩個多月時間,評委會每天都收到來自全國各地的詢問信件達數百封之多。中國電影家協會在沒有得到上級主管部門明文通知之下,進退兩難。在時隔一年之後的1964年年底,違心地自誣此次《大眾電影》「百花獎」所有的獲獎影片「沒有很好的體現出中國共產黨所倡導的文藝反映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精神,不符合當前的革命形勢,已經呈報上級批准撤銷了這次評獎。」至此,第三屆《大眾電影》」百花獎「評選活動終於在強大政治形勢的壓力之下無疾而終。

1966年5月」文革」全面爆發,蔡楚生作為三四十年代重點批判的「黑線人物」,遭受到殘酷的迫害,於1968年7月15日含冤而去,終年62歲。蔡楚生為之嘔心瀝血創作的《南海潮》,也只留下了全片的上集,而成為了永遠彌補不了的深深遺憾!


(文章選自《大眾電影》2003年13期 文/劉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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