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音樂家遭遇的食品污染

食品安全是當今我國社會的一大隱患。歷史上，這一問題也曾困擾過西方社會，甚至像亨德爾這樣大名鼎鼎的音樂家，都深受其害。

1737年對於英國最著名的作曲家喬治?弗里德里克?亨德爾來說，是藝術生涯的一個轉折點。早年，亨德爾一直以義大利那不勒斯派的程式創作歌劇。這些歌劇，譬如《阿爾辛娜》、《奧蘭多》講述的差不多都是中世紀的浪漫愛情故事，旋律活潑，音樂明快。然而從1737年始，他斷然放棄了歌劇創作，轉而改寫以聖經故事為題材的清唱劇。譬如《在埃及的以色列人》、《彌賽亞》……這一出出清唱劇主題皆與受難、復活和拯救有關。當然，與這種主題相配的音樂，格調也一掃輕鬆明快，變得格外深沉。但正是這些後期作品，為亨德爾在西方音樂史上贏得了大師的盛名；倘若沒有它們，我們今天大概就不會談起亨德爾其人了。那麼，是什麼原因讓亨德爾突然改變了風格呢？

亨德爾先生怎麼了？

在他生命的頭50個春秋，亨德爾幾乎從沒得過大病。即便步入中年期，已經完全「發福」了，但他依然精力充沛，一年不僅要為數部歌劇譜曲，還親自指揮50多場演出，更別提演出之前還要進行沒完沒了的排練。這麼繁重的工作，就是許多比他年輕的人也吃不消。

然而1737年春一場大病向他襲來。「才華橫溢的亨德爾先生最近身體欠佳，據稱染上了帕特雷迪克紊亂症。他現在右手不聽使喚，倘若不能康復，公眾將再也欣賞不到他那些優美的作品了。」當年的《倫敦晚報》如是報道。正如晚報所稱，亨德爾被突如其來的癱瘓擊倒了，他的光輝生涯面臨中斷的危險。

幸運的是，通過持續地泡溫泉，亨德爾還是康復了，但康復得並不徹底，此後20多年，他一直病魔纏身，然而也正是在這些歲月里，他譜寫出了自己最偉大的作品。

亨德爾晚年還有一個讓他聲名狼藉的古怪行為：狂喝濫飲，不能節制食慾。有兩個流傳下來的故事能說明亨德爾晚年狂喝濫飲到了何等病態的地步。

1744年，亨德爾邀請他的一位老朋友、畫家約瑟夫?古匹到自己家中共進晚餐。事先亨德爾就對古匹說，由於自己的劇院經營不善，這頓飯不得不從簡安排。餐畢，亨德爾借口有事要離開一小會兒。但他離開時間太長了，古匹不得不去找他，也果真被他找到了，不過那場面實在不雅：儘管亨德爾一再為自己無法用豐盛的佳肴款待客人而抱歉，但此刻他自己一個人卻躲在另一間房子里，大口吞咽著讓人垂涎的美食。不用說，多年的友誼就此告吹。古匹憤然離去，回去後很快創作出一幅諷刺亨德爾的漫畫，亨德爾被畫成一頭戴著假髮的豬，坐在酒桶上彈著管風琴。

還有一次，亨德爾在家設宴款待一群音樂家。在宴飲中，亨德爾忽然說靈感來了要離開一小會兒。回來過了一陣，他又說自己靈感來了。一個晚上如此重複了數次。有位客人驚訝於他那勃發的靈感，一次偷偷跟在亨德爾後面，通過鎖眼偷窺他的書房。讓他大跌眼鏡的是，大作曲家並沒有在奮筆疾書，倒是喜滋滋地在痛飲一杯紅葡萄酒。

鉛中毒，百姓貴族概莫能免

過去，歷史上並不缺乏對亨德爾疾病的解釋。有的說是中風，有的說是痛風。對亨德爾那聲名狼藉的饕餮，人們也認為這不單是人品問題，而有著更深刻的病理上的原因，一個可能是由神經損傷導致的紊亂。

但是最近一位美國音樂史家提出，倘若認為亨德爾得的是慢性鉛中毒，那麼所有這些癥狀，包括後來的痙攣和失明，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

在亨德爾生活的那個年代，醫生們已經意識到，在那些長年累月與鉛打交道的工人中，鉛和痛風症有一定的聯繫。但讓他們感到困惑不解的是，一些富貴人家也一樣患有這種癥狀。在那些終日沉湎於吃喝的貴族中，患痛風的概率竟然與水管工、礦工和水壺修理匠同樣高。原因很久之後才查明：讓下層百姓和上層貴族患痛風的元兇都是鉛中毒。

原來在亨德爾生活的17世紀，鉛污染已經非常嚴重，不僅貴族們披戴的假髮上使用的發粉含鉛，甚至連他們喝的某些名貴葡萄酒也含鉛。

那個年代，英國的大多數葡萄酒都是從南歐進口的，為了增加酒的甜度以及防止在運輸途中變質，許多釀酒商往往有意往酒里摻鉛。比如，有不法酒商往變了質的酒中扔進含鉛的子彈殼，來掩蓋變質的酒味。法國的波爾圖葡萄酒甚至更危險：為了讓它嘗起來更可口，不法商往裡摻入白蘭地，而這些白蘭地又是直接用浸泡鉛管的水釀製而成的。波爾圖葡萄酒恰恰是亨德爾最愛喝的烈性飲料。

根據醫學證明，每天攝入2毫克鉛，一年之內就會產生嚴重的鉛中毒癥狀。在慢性鉛中毒早期，癥狀包括頭痛、腹痛和情緒煩躁易怒。如果這種情況持續下去，還會導致痛風、輕度中風，甚至失語、失憶、失聰、失明，最後直至昏迷和死亡。

這些癥狀看來跟同時代人對亨德爾病情的描述非常吻合。儘管沒有人提及亨德爾是否也患有頭痛或者腹痛，但他們確實提到了亨德爾的脾氣煩躁易怒。當亨德爾和其他音樂家一起工作的時候，他那壞脾氣是有名的。而這很可能就是鉛中毒的早期癥狀。鉛中毒可能還損害了他的神經，使他暴飲暴食，行為古怪。後來，又進一步導致了他反反覆復的癱瘓。1743年，第二次癱瘓襲來，影響了他的說話能力。1751年，亨德爾右眼失明。此後他又活了8年，死前已雙目失明。

由此看來，正是鉛中毒導致的健康持續惡化，加深了亨德爾對痛苦和日益臨近的死亡的思考。在這種情況下，輕鬆活潑的義大利歌劇已經無從表達他那沉重的思想，所以亨德爾轉而去創作宗教色彩更加濃厚的清唱劇。從這些作品中，我們可以感受到老年亨德爾那發自深心的嘆息。

當然作為後人，也許我們要感謝亨德爾的疾病。儘管它給亨德爾帶來了莫大的痛苦，但要是沒有它，人類的文化遺產里或許就少了一筆重要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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