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的迷惑：為何嫁了漢子後，女人就變得可惡了？

文|高寒（讀史專欄作者）

喜歡《紅樓夢》的人，大多知道寶玉對女兒家的評價有多高。

在寶玉的心裡，女兒家是水做的，是天地間的精華，男人則是鬚眉濁物；不過，這個女兒家，可不是指的所有的女人，而通常是未婚的妙齡少女。

對結了婚的女人，尤其是有了一把年紀的婆子，寶玉的厭惡，在書中多有描寫。

婆子們都是在外圍伺候，近身伺候的高級活兒，比如說端茶倒水，都是十指纖纖的女孩們。

這也說得，寶玉嫌婆子們臟，女孩們自有一股青春賦予的清亮氣息。

但寶玉對婆子們的嫌惡，主要還不是在衛生上，而是對她們體現出來的人性之惡。

芳官為了洗頭水和乾娘打架，寶玉只恨的拿拄杖打著門檻子說：「這些老婆子都是鐵石心腸似的，真是大奇事！不能照看，反倒挫磨他們。地久天長，如何是好？」

碰到周瑞家的，催著被攆的司棋出園子，寶玉又恨道：「奇怪，奇怪！怎麼這些人只一嫁了漢子，染了男人的氣味，就這樣混帳起來，比男子更可殺了！」

寶玉確實敏銳，但是他只想到這些可惡的婆子從前也是花朵兒一樣的人物，現下為何變得如此可厭，卻沒想到他身邊群芳，有一日也有可能變成這樣的婆子。

其實，在這群小小的美人兒身上，已然潛伏著成為婆子的因素。

就拿司棋來說，為了要一碗蒸雞蛋而不得，就帶了一幫小丫頭打砸廚房，雖說有蓮花添油加醋，惹得她火起的因素，但也確實有幾分囂張。

晴雯就更不必說，打罵小丫頭，譏諷小紅和襲人，老婆子的兇狠和嫉妒都有，但只沒有老婆子的惡意。

青春之美，淡化了瑕疵

也就是說，她們之所以還是美麗的，是因為年齡賦予的清純，令這些人性中的瑕疵，瑕不掩瑜。

但假以時日，很難說，她們就不是下一個周瑞家的，王善保家的。

問題也許不在於她們是否嫁了漢子，而在於嫁了漢子，是個人生態度的分水嶺。

從前做小女兒時的天真，清純，柔軟的心腸，都像花容月貌一樣經不住時光一個輕輕的拂落。

而那些未經照拂的人性的惡，卻撒一點雨水，就能野蠻生長。

異性的角度，瑕疵不敵性別之美

從異性的角度看，有些性別吸引帶來的吸引力，遮蓋了或者說淡化了對方的人性弱點。

比如說，寶玉不是看不到寶釵的缺點，但是這一句「任是無情也動人」，就頗耐人咀嚼。

任寶釵是怎樣的世故，非真性情的人，那又怎樣，這是不得不原諒的，是無情不錯，但動人也是真。

因為她端方美麗，「唇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比黛玉另具一種嫵媚風流。」

試問這要是年老了，一個人美貌都憑風吹雨打去；年少時，如晴雯般的任性、鋒利，還有種撕扇子作千金一笑的天真純粹之美，都在時光中失去了美，而單單只留下了那些曾經天真的瑕疵，難道不就是那些可惡的老婆子的樣子嗎？

修身養性，美的短暫浮光才能變成經久的寶光

在《神鵰俠侶》中，《射鵰英雄傳》裡面那個發束金環，身穿白衣，貌美如仙的蓉兒，她那些曾經可以被原諒、忽略、甚至有些可愛的缺點，比如說猜忌、狹隘、自私，都隨著年齡發展成不容忽視，讓人討厭的性格特徵，表現在她對年少的楊過有失公道的態度中。

甚至她過人的機智，都不再是十五六歲時的精靈古怪，而是略嫌小聰明小格局的。

在寶玉的觀察中，婆子之所以讓他氣惱嫌惡，是因為婆子們已經沒有任何美的地方，足以中和她們的惡。

沒有妙齡年華之美，沒有修心養性之美，原來天性中的那一點點美，因為沒有努力照拂，早就凋零；而天性中那些不足以成為丑和惡的雜質，因為缺乏省察，缺乏刻意的約束，終於變成了人性之丑和人性之惡。

婆子們討嫌的言談行為中，倒推幾乎都能從美麗的群芳中，發現最初的萌芽。只是此時的妒忌、私心、吵鬧，都還沒有惡意，更沒有像婆子們那樣，當成一種人生重要的樂趣。

在人年輕的時候，也許就應該學會關照自身的人性發展，就像照料一個花園一樣，你要知道哪些是鮮花，哪些是野草，而不是任一切自行生長和枯萎。

也許，美就是像玫瑰一樣，需要精心的照料，才能成長，它是嬌貴的；而相反，惡卻像野草一樣，需要努力的克服，才能消除，它是頑強的。

一個人也許只有付出兩種同等的努力，才能避免成為寶玉眼裡的「婆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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