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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與李白:你玩你的白日飛升,我玩我的立地成佛

王維與李白:你玩你的白日飛升,我玩我的立地成佛

唐朝詩人群星璀璨,李白、杜甫、王維、孟浩然等等,各種組隊寫詩,深情款款的CP層出不窮。你對我示愛,我向你告白,應酬喝酒,迎接送別,兄弟雙雙把詩寫,人生種種訴衷腸,愛的小火花直冒。偏偏就是王維和李白不來電,幾無交集,拒不同框。

其實,這就是一個路徑依賴的問題。對於詩人來說,文學上的分歧,就是人的分歧,就是性格的分歧,就是信仰的分歧。彼此可以雅量包涵,但難以走心相愛,別指望他們相互喜愛。默認對方不存在,是最高的不爽,也是相同等級的同行如敵國。

都知道王維是詩佛,號王摩詰,就是取自《維摩詰經》。茹素信佛對於王維來說,是對外的主要形象。

而李白呢,那是仙風飄飄,非常迷戀仙家范兒的。他寫詩提到神仙道家的地方俯拾皆是。

《感興八首》之四:「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吹笛吟松風,泛瑟窺海月。西山玉童子,使我練金骨。欲逐黃鶴飛,相呼向蓬闕」。讚美人喜歡說別人是仙人轉世,形容自己也喜歡從天上說起。《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遊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 一開頭就是「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還有「謫仙」這個稱呼,的確是一頂名正言順的帽子,堪稱賀知章為李白量身定製的頭銜。

有學者研究,李白還拜過天師,接受道籙,連青綺冠帔他都有。而且還煉丹養氣,追求成仙。看,咱們的青蓮居士李太白,是大詩人,同時也是個道士。

但李白痴迷修道成仙之外,也沒放棄成佛,他有一首《答湖迦葉司馬問白是何人》:「青蓮居士謫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湖州司馬何須問,金粟如來是後身。」也是個佛門愛好者。

王維與李白:你玩你的白日飛升,我玩我的立地成佛

王維早年其實也是學佛之餘,熱衷問道。他寫過《過太乙觀賈生房》,「謬以道門子,征為驂御臣。」還寫過《贈東嶽焦鍊師》和《贈焦道士》:「海上游三島,淮南預八公。坐知千里外,跳向一壺中。縮地朝朱闕,行天使玉童」。

妙的是,李白也寫過《贈嵩山焦鍊師》。這就好玩了。他們早年的行為做派,就這麼相似。

但是,早年間的腳踏兩隻船,不代表最終的信仰。尤其是宗旨差別那麼大的兩教,人只能選一個。

王維晚年實話實說:「白髮終難變,黃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唯有學無生。」想青春永駐返老還童,真的是做他娘的春秋大夢。長生不老爐中丹,搬鉛運汞終無用,這就是黃金不可成的意思。王維這算是直接把國產的修道成仙給否定了。既然如此,那就追求寂滅涅槃去吧,高級一點的自我慰藉,還是麻醉。

安史之亂的磨難失意,兩個人都倒霉經歷了。王維說自己晚年好靜,萬事不關心,其實他在乎關心生老病死的解脫。李白寫自己寂寞無所歡,跪進雕胡飯,在他的方寸靈台內,終於承認了一生的慚愧。

打坐參禪的人和大醉至死的人,各玩各的。話說回來,兩個人的選擇實質上也差不多。馬克思說宗教是人民的鴉片,酒精對於李白來說也是麻醉劑,信佛和愛喝酒未免太矛盾了。王維最主要是信佛,李白最主要的還是信道。歸根結底,王維李白的宗教信仰還是不合。你玩你的白日飛升,我玩我的立地成佛。

一個人最終選擇什麼信仰,呈現什麼審美,恰恰是因為他就是那種人。李白這個人,名聲太大,天才和勤奮兼顧,屬於橫空出世。但他的行為出事,是非常侵犯性的,甚至囂張到有點「跋扈」。在李白到處浪蕩的生涯里,寫過一首《嘲王歷陽不肯飲酒》:

「地白風色寒,雪花大如手。笑殺陶淵明,不飲杯中酒。浪撫一張琴,虛栽五株柳。空負頭上巾,吾於爾何有?」

王維與李白:你玩你的白日飛升,我玩我的立地成佛

人家歷陽縣的縣丞王先生很仰慕李白,一片誠意請李白喝酒,就因為不喝酒,被李白這麼擠兌,諷刺東道主葉公好龍,假模假樣學陶淵明,撫琴栽柳,卻不喝酒。其實是個勸酒的反例,一副不喝就是不給我李白面子的嘴臉。

陶淵明是因為愛喝酒才成為陶淵明的嗎?李白是因為喝酒才成為李白的嗎?傻子也懂,當然不是喝酒成就大詩人。是因為李白有才華,世人才愛屋及烏,不去苛責他濫醉酒鬼的一面。喝酒能喝出好詩?騙三歲娃娃罷了。

世上酒鬼何其多,古往今來十億百億計算,寫出好詩好文章青史留名的,也就那麼幾千萬把人。李白也就是仗著名氣才華玩套路而已。

李白總怨念自己沒有被唐玄宗重用,就他這麼個醉醺醺的鬼樣子,一天到晚吃喝玩樂,能做好實際事務?除非唐玄宗是個徹底的二百五,才會相信李白真的能為大唐服務,才會把政務要職委任給李白。李隆基讓李白好好寫點御用詩歌,給楊貴妃填詞讚美幾句,其實這屬於把人才放在了對的位置。

文人空口白話,筆下橫掃千軍,做事眼高手低,這也不是李白一個人的毛病。寫好文章和詩歌,對於有才華的人來說,其實很簡單。反倒是務實做事更難。

王維知不知道李白那首詩諷刺王縣丞的詩,這我不確定。不過我敢打賭,要是王維知道,一定對李白更加深惡痛絕。因為王維就自比陶淵明,而且不像李白這麼狂飲爛醉的酗酒。

王維也喝酒,很比較少。住在輞川別墅享受人生,半官半隱,寫了《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贈詩的對象,還是那位和他常相伴,一起出詩集《輞川集》的好朋友裴迪。詩里寫「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復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

五柳就是陶淵明的雅稱。陶淵明也是個愛喝酒的人。不過,在王維的詩里,人物角色和行為模式切換了。狂飲大醉的是裴迪,在他面前狂歌抒情。王維崇拜的是陶淵明的剛猛高潔和隱逸,平時他自己的生活是茶鐺、葯臼、經案與繩床,素樸澹泊。

我只能說,陶淵明實在太全面太好用了,誰都可以用。李白拿陶淵明來勸酒擠兌,取其沉迷酒精。王維拿陶淵明來自比矜持,取其隱士傲骨。文學價值觀、審美趣味也不合。

王維與李白:你玩你的白日飛升,我玩我的立地成佛

王維也勸酒,還勸得天下皆知。他的《送元二使安西》寫得情深意切:「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這杯酒走心,不是勉強人,是不可辜負的溫暖。被勸酒的人,恐怕眼淚都要流下來。當我們坦誠看待他們兩個人的勸酒行為,自然心裡有數。這兩個人,性格不合。

再說說他們的文學寫作習慣。王維的《少年行》:「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

李白也有《俠客行》: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李白的《行路難》:「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王維另外一首《少年行》:「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

如今網上就有人就嚷嚷,這麼雷同?那到底是王維抄襲李白,還是李白抄襲王維呢?要我說吧,這些人簡直是腦殘不讀書。

「美酒斗十千」這個意象,前朝《名都篇》里就有。作者是魏晉的大才子——大名鼎鼎的曹植。曹植作為魏王曹操的公子,以才高八斗著稱,他寫的是「歸來宴平樂,美酒斗十千。」

至於俠骨香這個意象,魏晉時期的張華《博陵王宮俠曲》里就寫了:「生從命子游,死聞俠骨香。身沒心不徵,勇氣加四方。」

這說明什麼?說明高手都有相同的天賦和敏感度。他們都很擅長從前輩高手那兒尋寶、借鑒、化用。

英雄所見略同,但才子跟才子不一定就會惺惺相惜,情不自禁。有時候還會瑜亮情結。同一個典故,你也引用,我也引用,還用得都很出彩。嗯哼,真討人厭。這相當於女人的撞衫。

最重要的是,李白化用了美酒斗十千以後,接下來直接感嘆「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表達的是個人主義,壯志難酬不如意。說起來,李白一向是個化用(xi gao)高手,也不是一次兩次化用曹植了。他那首《將進酒》:「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大家自己對照,自己感受。

曹植先走了五百年,也沒法投訴李白。何況古代沒這麼講究,後人化用前人,那是家常便飯。關鍵是大家是有規則默契的,化用眾人皆知的名句,這叫用典。

王維則是在後面緊跟著寫的是「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咸陽遊俠脾性不改,當時的社交風氣追求豪爽耍酷,一見如故,或者說臭味相投,哥兒們喝酒去。

王維與李白:你玩你的白日飛升,我玩我的立地成佛

我要給大家標出重點了。李白提到的《太玄經》是西漢末年揚雄寫的,一如既往推崇老子道家學說,在那首詩里,前半截說的「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這李白李老師吧,看起來是在表揚古人,其實是在讚頌自己,推銷自己,落腳點是自己。

這既是李白的大境界,以天下為己任,也是李白的短板,世人覺得他驚才絕艷,他自己覺得寫詩就是雕蟲小技,他以為自己文能治國武能安天下。遺憾的是他並沒有當過什麼大官輔政,也沒能出征立下什麼汗馬功勞,憑藉赫赫戰功封侯。

王維《少年行》後面兩首歌頌的是將軍擘雕虜騎,出征打仗,金鞍白羽,射殺單于。王維老師呢,就是在讚美赫赫威武的將領。王維自己可不打算跨界去當武將,他就是一介文士。出使邊塞,慰勞軍士,他就是宣慰的角色,只負責代表皇帝大大喊口號: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了。

讓我給王維李白做心理分析的話——他們分別代表了世間的兩種人。在王維這種個性的眼裡,你李白或許很有才,但你就是個吹牛逼沒譜的主。在李白這種個性的人眼裡,你王維也有才,但你就是個深度裝逼犯。這兩個人要是能玩在一起,那還真是見鬼了。

漢唐最大牌那一圈有才華的人,有的兄弟伙如膠似漆,如魚得水,知音相賞。但是呢,也有的大詩人相看兩厭憎,眼不見為凈。世人總愛惋惜,為什麼他們相互不來電?但人有癖好和習性,有難以壓抑的瑜亮情結,也有純粹在趣味上的厭惡。

究其本性,李白的關鍵詞是放浪形骸,縱情任性,狂飲作樂;王維的關鍵詞是克制內斂、茹素清修,精緻出塵。起初看著像,很快分道揚鑣,涇渭分明,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壺。

其實不來電有不來電的好,足以驗證世界的廣闊豐富。李白王維出身於同一年,都是公元701年。二三十歲就佳作迭出,都算是年少成名。王維選了隱士雅居的路子,李白走的是脫靴磨墨的路子。最後都經歷安史之亂,捲入鬥爭漩渦,判刑坐牢過,人生幻滅過,然後王維步入枯寂,李白走向醉死。

一個按部就班辭別人間,一個泛湖撈月淹死。他們兩個人在文藝圈擺了不同的pose,其實殊途同歸。留給後世的感受是,那個時代,都道行路難,路路皆不通。就看作為讀者的你,喜歡哪個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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