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北歐性冷談風?是你不懂宋朝傢具原來這麼美
從什麼時候起,北歐的極簡設計風格橫掃全球,這種態度鮮明的設計風格,被冠以「性冷淡」之名,代表著克制、舒適、和今天我們熟悉的喜慶熱鬧風格都不相同。這種現代極簡主義的鼻祖正是明代設計,尤其明代的傢具被視為中國古典傢具藝術的巔峰,然而800年前的宋代,已經將素雅、高潔的風格融入到傢具之中,而明代傢具,正是延續繼承了宋代審美。
或許我們對古代審美風格的認知,還停留在清代尤其是乾隆時代,繁複而富麗堂皇,今天這篇文章,讓我們一同回顧一下,中國古代審美到底有多高級。
吳鉤/文
一零/編輯
你應該會同意,從審美的角度來看,明式傢具可以說是中國古典傢具藝術的巔峰,其雅緻、清朗、簡約的風格,對於現代傢具設計而言都極富啟發性,西方設計界甚至將明式傢具譽為現代極簡主義的鼻祖。實際上,明式傢具繼承的是宋式傢具的審美風格。
宋代是中國歷史上高型傢具全面取代矮型傢具的時期,並開創了素雅高潔的文人傢具風格,成為明式傢具的濫觴。研究歷史的李治安教授說,「人們在綜觀10—15世紀的歷史之餘,常常會有這樣的朦朧感受:明後期與南宋非常相似,萬曆以後很像是對南宋社會狀況的『跨代連接』。」我個人認為,明式傢具也是對宋式傢具的「跨代連接」。
宋式傢具的造型、結構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文獻的記述很難轉化為直觀的形象,而出土的宋代傢具又比較少見,好在我們有圖像。傳世的許多宋畫都畫有各種傢具,特別是南宋畫師臨摹五代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簡直就是宋式傢具的博覽圖,宋代常見的傢具類型都可以在此圖中找到,從承具到坐具,從屏風到架具,從卧具到床上用品。
圖像中的宋朝傢具床與榻。古時床與榻的功能近似,都是可卧可坐的傢具,不過床、榻是兩種卧具類型,形制上並不相同,功能上也有微妙差異。
宋代的床,主要是擺放在卧室供睡覺用的卧具,具有一定的私密性;而榻則是安放在書房、客廳的坐具,具有陳設的功能,更注意裝飾與美觀,當然也可用來躺卧、憩息。打個不是十分準確的比方,宋榻有點像現代傢具中的沙發,今人的客廳少不了一套沙發,宋人的客廳或書房則少不了一張坐榻。
從南宋人摹《韓熙載夜宴圖》的「聽樂」部分,我們可以看到宋代的床與榻。圖中的床為帳床,三面有圍子,鋪有床單,帳簾捲起,露出一面圍子與一角錦被。榻是黑漆的圍子榻,圍子繪有裝飾畫,上面坐著主人韓熙載與一位紅衣客人。
(南宋人摹《韓熙載夜宴圖》「聽樂圖」)
案與桌。在矮型傢具時代,並沒有桌,只有案。案是低矮的承具,有食案、書案、棋案、香案、畫案等。到了高型傢具時代,才出現了高腳的桌,飯桌、書桌、棋桌、畫桌,等等。桌,宋人寫成「卓」,含有「卓立不群」之意,可見桌的特點是高立。同時傳統的案也逐漸向高型發展,案與桌的功能相近,但也有微妙的區別,一般來說,案越來越注重陳設功能,桌越來越注重實用功能。在我們的語言習慣中,「案」更雅一些,而桌更「俗」一些,你可以將文人的工作說是「伏案」,卻不能說成「伏桌」。
《韓熙載夜宴圖》出現的餐桌是宋代最流行的細腿長桌。在宋佚名《戲貓圖》(台北故宮博物院藏),我們則可以找到一張黑漆花腿方桌;宋佚名《梧陰清暇圖》(台北故宮博物院藏)的梧桐樹下、大屏風前,放的是一張黑漆束腰書案,這是主人用來觀書、寫作的文化用具;旁邊還有一張紅漆花腿方桌,堆放著雜物。
(宋佚名《戲貓圖》)
(宋佚名《梧陰清暇圖》)
椅與凳。在矮型傢具時代,也不會有椅,只有低矮的凳,包括長凳、方凳、圓凳、月牙凳,等等。《戲貓圖》上就有一張鋪了藍色織物的長凳,上面趴著兩隻貓。椅與凳的差異其實並不是高與矮,因為到了高型傢具時代,凳也發展出高腳。椅區別於凳的特徵是出現了靠背。椅,宋人一般寫成「倚」,顯示出椅可以倚靠的功能。除了靠背椅,宋人還給椅子裝上扶手,變成扶手椅。總之,跟凳相比,椅更強調坐著的舒適感。傳為南宋劉松年的《十八學士圖·展書》(台北故宮博物院藏)就畫了一張靠背椅、一張扶手椅。圖中的書桌,是鑲嵌了大理石板的黑漆花腿桌。
宋代還有一種也很常見的墩形坐具,叫做「坐墩」,從形制上可以分為圓墩 、鼓墩、方墩。從造型看,比凳更為美觀。《十八學士圖·觀畫》(台北故宮博物院藏)上就出現了一個鼓墩。《梧陰清暇圖》上也有一個鼓墩、一個方墩。
(傳劉松年《十八學士圖·展書》)
(傳劉松年《十八學士圖·觀畫》)
櫥與櫃。櫥櫃是用於收納物品的傢具,裝有橫拉門,北方人稱櫃,南方人稱櫥。櫥櫃在傳世宋畫中比較少見,不過我們可以從傳為南宋劉松年的《唐五學士圖》上找到一個書櫥。
(傳劉松年《唐五學士圖》)
屏風。宋代屏風的使用非常普遍,宋人說,「今人稱士大夫之家,必曰門牆,曰屏著,是矣。」屏風上通常都繪有精美的圖畫,在客廳、卧室、書房乃至庭院中設一架屏風,可以起來裝飾、美觀的作用,同時也有區隔空間的功能。我們從大量宋畫中都可以看到屏風,如《韓熙載夜宴圖》全卷分為聽樂、觀舞、休憩、清吹、宴歸五個段落,各個段落用屏風隔開。宋畫中最著名的屏風應該是宋人摹五代周文矩的《重屏會棋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屏風中有屏風,構成一種奇妙的視覺效果,所以題籤曰「重屏」。
(宋人摹《重屏會棋圖》)
台與架。台與架都是功能單一的架具,如花架、燈架、燭架、梳妝台。北宋王詵的《綉櫳曉鏡圖》(台北故宮博物院藏)正好畫了一張梳妝台,梳妝台放了一個鏡架。在《韓熙載夜宴圖》的「聽樂」部分,圍子榻前面有一個鼓架,帳床後面有一個衣架;在「休憩」部分則有一個燭架。
(王詵《綉櫳曉鏡圖》)
幾與組合幾。幾是宋人用來放置小型物品的承具,有茶几、花幾、香幾、宴幾等。你看《唐五學士圖》上就有一個紅漆花幾。傳為宋徽宗趙佶所繪的《聽琴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上,則有一個黑漆香幾,造型非常雅緻。
(傳趙佶《聽琴圖》局部)
需要特別指出來的是,宋代出現了一種設計巧妙的「組合幾」。北宋人黃伯思設計的《燕几圖》介紹的就是這種組合幾。燕几,即宴幾,指用於設宴的案幾。這套燕几以「廣一尺七寸五分,高二尺八寸」的方几為基礎模數,兩隻方几可合成一張「小桌」,可坐兩人;三隻方几合成一張「中桌」,可坐三人;四張方几合成一張「長桌」,可坐四人。整套燕几總共由七張桌几組成,其中長桌兩張,中桌兩張,小桌三張,號為「七星」。
小桌、中桌、長桌又可以根據宴會的需要,組合出數十種布局,「縱橫離合,變態無窮,率視夫賓朋多寡、杯盤豐約,以為廣狹之則。遂創為二十體,變為四十名,因體定名,因名取義,謂之『骰子卓』,蓋擬其六也(後增加一小桌,合為「七星」)。燕衍之餘,以之展經史、陳古玩,無施而不宜」。不但可以當宴幾,也可以作為陳列古玩、書籍的傢具。這樣一套燕几也是歷史上最早的組合式傢具。
(北宋《燕几圖》中的桌几組合方式)
追求舒適的造型
如果讓我概括宋式傢具的一個特點,我會說「追求舒適」。從人體生理結構來說,「垂足而坐」顯然比「盤足而坐」更加舒服,這也是高型傢具在宋代全面取代矮型傢具的重要原因。宋代靠背椅、扶手椅、圈椅的興起,也是出於人們對於舒適感的生理需求。一些宋代靠背椅的靠背還向後形成弧度,以適應人體脊椎結構。
宋人還發明了一種造型特別的交椅:在交椅的靠背上方加了一個荷葉狀的托。為什麼要加個荷葉托?方便枕著假寐。據宋人王明清《揮麈三錄》介紹,「紹興初,梁仲謨汝嘉尹臨安,五鼓往待漏院,從官皆在焉。有據胡床而假寐者,旁觀笑之。有一人云:『近見一交椅樣甚佳,頗便於此。』仲謨請之,其說云:『用木為荷葉,且以一柄插於靠背之後,可以仰首。』仲謨云:『當試為諸公制之。』又明日入朝,則凡在坐客,各一張易其舊者矣,其上所施之物悉備焉。莫不嘆伏而謝之。今達宦者皆用,蓋始於此。」
交椅可以摺疊,方便攜帶。現在加裝一個荷葉托,又可以仰首休息,所以在士大夫中非常流行。有些士大夫外出遊玩,也會帶著這種交椅。宋代佚名《春遊晚歸圖》(台北故宮博物院藏)上,就畫有一名僕人扛著一把交椅,隨主人出遊。
(宋佚名《春遊晚歸圖》局部)
宋代還有一種躺床,可能是從交椅演變而來。在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劉松年《四景山水圖·夏景》上,可以看到一張這樣的躺椅,研究傢具設計史的方海先生,將這種躺椅命名為「松年椅」。邵曉峰先生的《中國宋代傢具:研究與圖像集成》一書還將「松年椅」繪製出來,讓我們能夠看得更加清楚。這種躺椅的靠背,很可能還可以調節傾斜坡度,明人高濂《遵生八箋》中介紹了這一技術:「靠背,以雜木為框,中穿細藤如鏡架然,高可二尺,闊一尺八寸,下作機局,以准高低。置之榻上,坐起靠背,偃仰適情,甚可人意。」
(劉松年《四景山水圖·夏景》局部)
(據《四景山水圖·夏景》繪製的「松年椅」。
轉引自邵曉峰《中國宋代傢具:研究與圖像集成》一書)
為了坐得更舒服一些,宋人還給坐具設計了軟墊,我們去看《唐五學士圖》,會發現圖中的坐墩都鋪設了鬆軟的圓形坐墊,跟我們今天也會在椅子、沙發放上坐墊一樣。
(《唐五學士圖》局部)
如果我們去看《宋人人物圖》(台北故宮博物院),還會發現一個造型特別的用具,形同一個扁平的「兀」字,兩端略翹,塗了紅漆,擱放在榻上。這是做什麼用的呢?蔣勛先生解釋說:「它是看畫卷的東西,我們知道東方的畫是要拉開來看的。這個傢具我還曾經在古董店看到過,宋朝人為了看書法跟繪畫作品設計了這種傢具。」
(《宋人人物圖》局部)
可惜蔣勛先生應該說錯了。這個傢具其實是用來擱放手臂的,叫做「憑几」。當你坐在榻上,長久挺直腰板,腰部很容易疲勞,這個時候如果有件東西讓你的手臂擱著,換成懶洋洋斜倚著的姿勢,便會覺得很舒服。憑几就是干這個用的,宋人又習慣稱其為「懶架兒」,一個「懶」字,道盡了這種傢具的功能。宋筆記《宣和遺事》講到宋徽宗微服私會李師師時,就寫道:「二人歸房,師師先寢,天子倚著懶架兒暫歇,坐間忽見妝盒中一紙文書。」我們看《梧陰清暇圖》,榻上正好有一個懶架兒,圖中人物的左手就倚靠在懶架兒上面。
(《梧陰清暇圖》局部)
懶架兒除了可以擱臂,還可以用來擱腳——睡覺時將腳擱放在憑几上,就如宋佚名《槐蔭消夏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描繪的這樣。這是一種很舒服、也頗符合科學道理的睡姿,現代醫學證明,睡覺時墊高腳部,有利於下肢的血液循環。
(宋佚名《槐蔭消夏圖》)
這幅《槐蔭消夏圖》還有一個細節值得注意:那位正在甜睡的文人,腦後枕著的枕頭是一個軟枕。由於出土的宋代瓷枕比較多見,以致許多人都誤以為宋人使用的都是硬枕,併產生了疑問:硬邦邦的枕頭,用著能舒服嗎?長久這麼睡,不會得頸椎病嗎?其實,宋人一般只是在炎熱的夏天用瓷枕,圖其涼快。清人說:「昔尚瓷枕,暑月用之必佳。」
除了硬枕,軟枕在宋代的使用也很廣泛,宋人張耒有詩云:「燒香掃地一室間,藜床布枕平生事。」黃庭堅有詩曰:「茵席絮剪繭,枕囊收決明。」陸遊有詩寫道:「衫袖耫橙清鼻觀,枕囊貯菊愈頭風。」這裡的枕囊就是軟枕。《槐蔭消夏圖》出現的軟枕,便是宋人常說的枕囊。在宋人摹《韓熙載夜宴圖·休憩》上,也可以看到一張帳床,床上的枕頭也是一個蓬鬆的枕囊。南宋末畫家錢選的《扶醉圖》(私人藏),畫中枕頭似乎也是軟枕。
(南宋人摹《韓熙載夜宴圖》「休憩圖」)
(錢選《扶醉圖》)
元人劉貫道畫有一幅完全模仿宋人風格的《夢蝶圖》(美國私人收藏),構圖跟《槐蔭消夏圖》非常相似,也是畫了一位文士躺在榻上甜睡,腳擱懶架兒,枕的卻是一個可摺疊的枕頭。這個圖像信息告訴我們,至遲在宋元時期,人們已經在使用摺疊枕。
(劉貫道《夢蝶圖》)
通過對圖像史料上宋式傢具的細緻觀察,我們可以確定地說,「舒適感」是宋人設計傢具時的一個有意識的追求,無論是傢具的尺寸,還是線條、結構與造型,都能照顧到使用者的舒適感,比如《燕几圖》設計的組合幾,一個方几的檯面邊長為「一尺七寸五分」,折算成現在的尺寸,約53厘米,剛好適合一個人用餐時的寬度。幾的高度為「二尺八寸」,約85厘米,有傢具設計經驗的人應該知道,今天一張桌台的最佳高度,即是80厘米左右。另外,將方几的基礎尺寸全部確定為「廣一尺七寸五分,高二尺八寸」,也即意味著可以實現模數化製造。
雅緻的審美風格
如果宋式傢具只講求舒適、實用,那麼它跟今天的一張沙發、一床席夢思沒什麼區別。但事實上,當我們觀看宋畫上的傢具時,會感到賞心悅目,覺得那些傢具蘊含著一種清雅的美。確實,宋式傢具的審美風格,正是宋朝士大夫的雅緻審美時尚在器物上的凝結,也是宋朝文人的閑適、優雅生活的折射。
在我們所能看到的反映宋代文人傢具的圖像中,幾乎找不到那種過分雕鑿、裝飾的傢具;不管是《聽琴圖》中的琴桌、香幾,還是《韓熙載夜宴圖》中食桌、床榻、屏風,抑或是《十八學士圖》中的椅、墩、案,都呈現出線條流暢、構造簡約、款式雅緻的審美特色,不追求繁複的裝飾,但講究線條的美觀,牙頭、牙條、棖的使用既可加固傢具的框架結構,又巧妙地起到修飾的作用,使得宋代傢具的整體造型簡約而不簡陋,精緻而不繁瑣。宋人日用傢具風格所體現出來的審美情趣,跟宋代士大夫崇尚的清雅、閑適生活也是相匹配的。
即便是宋朝皇室中的傢具,也表現出一種素雅的美感,如南宋蕭照《中興瑞應圖》(保利藝術博物館藏)中的床榻、黑漆棋案、花幾;南宋《女孝經圖卷》(北京故宮博物院藏)中的黑漆細腿書桌、香桌,跟文人傢具並無什麼差異。這也許可以說明,宋朝皇室的審美跟宋朝士大夫的審美是高度合拍的。
(蕭照《中興瑞應圖》局部)
(蕭照《中興瑞應圖》局部)
(南宋《女孝經圖卷》局部)
王世襄先生曾經將明式傢具的審美風格概括為「十六品」:(一)簡練,(二)淳樸,(三)厚拙,(四)凝重,(五)雄偉,(六)圓渾,(七)沉穆,(八)穠華,(九)文綺,(十)妍秀,(十一)勁挺,(十二)柔婉,(十三)空靈,(十四)玲瓏,(十五)典雅,(十六)清新。我覺得用這「十六品」來形容宋朝傢具,也是適當的,因為從審美風格來說,明式傢具與宋式傢具是一脈相承的。
明式傢具收藏家伍嘉恩認為,「雖然明式傢具是古典器物,但它們的造型在今天看來依然如此完美,甚至置於現代家居生活環境中也毫不突兀。正是因為能夠經得起時間和空間的考驗,明式傢具才可以跨越地域和文化背景的差異而享有世界性的聲譽。」我覺得用這句話來說評價宋明文人傢具,也同樣成立。
從圖像史料的信息來看,裝飾最繁瑣、奢華的宋代傢具,不是出現在士大夫家庭,甚至不是出現在皇家,而是出現在寺院。日本京都國立博物館收藏有一幅傳為宋代李公麟的《維摩詰像》,圖中的床榻,可謂千雕百鑿,極盡粉飾。
(傳宋代李公麟《維摩詰像》)
這種奢華雕鑿風格的傢具,在清代乾隆朝以降的清式傢具中達到頂峰。跟風格典雅、造型簡約、線條舒暢的明式(宋式)傢具幾乎完全相反,清式傢具特別追求豪華、艷麗、繁瑣的風尚,將雕刻、鑲嵌發揮到極致,體現了土財主、煤礦主的典型審美追求。有人戲謔地評價:「清式傢具就好比是土豪的十根手指戴了十一隻金戒指。」此話儘管有些刻薄,卻擊中清式傢具風格的要害。
我從故宮南薰殿舊藏曆代帝後像中找出一幅《宋太祖坐像圖》,圖中皇帝所坐的「龍椅」,在所有宋代帝後像所描繪的皇室坐具中,算是最豪華的一種,雕刻了金漆龍首,做工也很精緻;但它跟清代乾隆像中的「龍椅」一比,還是要黯然失色。
(宋太祖的「龍椅」與清乾隆的「龍椅」)
圖像還顯示,宋代君主與清代帝王所穿的「龍袍」,風格也呈現出強烈的反差,宋代「龍袍」剪裁簡約,完全沒有任何花哨、浮誇的裝飾;清代「龍袍」則萬般裝點,盡顯奢華。實際上,不單「龍袍」如此,典型的清代貴婦服裝,也是極度追求刺繡圖案與條紋的繁複裝飾,跟中國傳統的女性襦裙表現出完全不同的審美趣味。
還有首飾的審美,唐宋時期的首飾清秀、雅緻;清代首飾則越來越濃艷,並在乾隆朝達到極致,形成富麗、繁碎的所謂「乾隆工」風格。瓷器的風格也出現類似的變化,有收藏經驗的朋友都知道,宋瓷的造型與色彩都非常簡潔、大方、雅緻;清代的瓷器由於琺琅彩工藝的應用,顯得更為艷麗,但乾隆朝琺琅彩瓷對色彩不加節制的濫用,又使得艷麗變成了艷俗,乃至俗不可耐。
可以這麼說,在清代乾隆朝之後,傳統中國的典雅審美,基本上就失落了。
精選具有寫實功能的宋代畫作,展示了宋人起居飲食、焚香點茶、趕集貿易、賞春遊園、上朝議事等「風雅」生活圖景,其間不乏對宋代風俗禮儀的細緻考證,以及橫向或縱向的比較,從而展現了宋代文明的獨特性、頗為前衛的一面和對後世綿延不絕的影響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