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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CF專欄:淺議如何度過中年學術危機

科研工作者在從事科研或者畢業10年之後,大概在中年左右會進入一個學術危機期,將面臨被學術浪潮淘汰的高度危險。

在2016年的一篇《科研疲勞感與科研壽命》2博文中,我們也談到了科研人員科研周期偏短的一些現象。中年科研人員其實已經進入「內憂外患」的多事之秋:一方面身體機能呈自然下降趨勢,另一方面必須承受家庭、工作和事業的複合型重擔。科研工作者長期從事高度的腦力和創造性勞動,並承受日益嚴重的科研競爭壓力,身體與心態皆出現倦怠疲態,科研往往處於「欲上不能,欲下不甘」的尷尬境地。那麼,到底有沒有所謂的中年學術危機呢?如果有的話,又是如何造成的?中年科研工作者該如何度過這一危機,從而更健康和更快樂地完成自己的科研人生呢?本文從成因、現象及建議等方面對如何度過中年學術危機進行探討。

中年危機

中年危機(mid-life crisis)由加拿大心理學家埃利奧特·賈克斯(Elliott Jaques)在1965年發表於《國際心理學雜誌》的一篇論文中首次提出[1]。所謂中年危機,一般會在40~65歲之間發生,在身體或者事業追求達到巔峰之後,出現的一種在身體、事業、家庭等方面的心理危機或者不適。它可以表現為內心充滿了對未來的焦慮、不安和無奈,除了生理到達高峰後的逐步下降,自青年後數十年長期的重負荷事業和生活追求,會產生絲絲厭倦和揮之不去的倦怠感。因此,中年危機是身體、生活及事業的危機,也是心理危機和精神危機。

著名瑞典心理學家榮格於20世紀60年代在《自我與自性》里也談到了中年危機問題。他指出,在一個人的整個生命周期的不同階段,對自性有不同的追求。比如,「中年危機」正是在個人長期追逐「財、權、名」之後,轉向內心追求真正的「自性」要經歷的一段動蕩期。榮格認為,社會層面對個體的評價可能過於集中在其獲得的社會成就,比如財富、權利與地位、知名度等等。這種外部評價激勵對迫切需要解決生存與發展等基本問題(如住房、孩子教育、老人贍養、事業發展等)的青年人來說,不得不將大量的精力集中到實現這些社會外部的認可上,從而忽視了對內在精神世界的構架與呵護。因此,一旦這些外部追求得到一定的滿足後,就會產生新的空虛感,突然意識到「心靈的沙漠」等問題,併產生所謂「讓靈魂追上行進的腳步」的感慨。因此,榮格認為,中年危機不僅是人生髮展的一個重要挑戰,也是一個機遇。如果準備充分,不但能順利度過這個危險期,還能夠重塑自我、建立新我,產生新的追求,激發新的活力,這也是人生生命周期里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到目前為止,心理學家對中年危機尚未形成統一的定論。不過,除大量觀察現象驗證了中年危機的存在之外,最近對人的幸福感與年齡之間關係的研究似乎也證明了它的存在。英國《經濟學人》在2010年發表了《年齡與幸福——人生的U型線》的調查報告[2],該報告指出一個人的幸福感一般會隨著年齡變化而呈現出U型特徵:在剛剛進入成年時,快樂指數位於U型的一個高峰。但隨著人生進入中年,幸福感開始進入U型的下坡路。在大約46歲時,將進入U型的最低端,這與中年危機在年齡上是吻合的。不過令人欣喜的是,在進入谷底之後,幸福感會慢慢上升,並在達到老年時會重新進入一個新的高峰。因此,從幸福感與年齡的U型曲線可以推測,中年危機可能由於在人生的特殊時期必須承受各種額外壓力,加上身體狀態和心理感受發生轉折變化,於是進入一個相對長期穩定的心理疲憊和倦怠期,從情緒上表現為悲觀、懷疑、自我否定、焦慮等影響幸福感知度和滿意度的多種負面情緒。而對個體而言,不論其特徵明顯與否,這個時期終將會隨著中年的結束而結束。

中年學術危機

既然中年危機是人生的一段特殊時期,那麼科研工作者在中年危機期間必然表現出一些特殊的現象。首先是科研熱情減弱,科研動力下降,科研成果產出減少,科研方向及科研追求出現迷茫。其次是科研工作特徵從一線的衝鋒陷陣者進入其他科研角色的轉換期,科研遇到新的「玻璃頂」,整體感覺處於「欲上不能,欲下不甘」的困難境地。整體而言,科研工作者進入科研倦怠期,科研創新能力、熱情及產出出現下降趨勢。事實上,中年學術危機也可以看作是中年職業危機的一種特殊表現形式,而職業危機或者學術危機只是從事業角度對中年危機現象進行揭示。概而言之,中年學術危機與科研學術職業生涯規劃及開展[4]、科研評價、科研興趣、科研信心及科研動力都有密切關係。

中年學術危機與學術職業生涯規劃的不同發展階段不無關係。科研活動本身與社會其他經濟活動一樣不可避免地有功利屬性,這也是科研工作者的主要外部驅動力量。單從學術論文發表來講,國內高校和科研院所往往對研究生有明確的發表論文數量和質量要求。雖然是科研生涯的新手,但是研究生的思維活躍,年富力強,科研雄心勃勃,勇於拼搏,往往處於最好的科研狀態,易於獲得高水準的科研成果,發表更多更高質量的學術論文。在博士畢業入職高校後的初期,往往面臨師資博士後制度和終身教職(tenure)制度的壓力,這是青年科研人員持續產生高水平學術成果的主要外部動力。

在此之後,科研人員的科研生涯又進入職稱驅動時期。目前職稱評定要求一定數量和質量論文及項目。因此對職稱的追求也是科研人員在一線持續開展研究工作並發表重要學術論文的一種外部驅動力量。在科研人員評上副教授或者教授之後,爭取各類人才計劃及學術頭銜會成為新的驅動力。但對於因超齡等原因不再追逐教授職稱以及各種學術頭銜的諸多科研工作者而言,科研的一些功利性屬性產生的外在驅動力逐漸失靈,自身的科研動力會隨之減小,乃至科研生涯的規劃也會出現分水嶺。

不少科研工作者在獲得永久教職之後,其科研職業生涯會很快發生變化,比如從純一線科研工作者向科研工作者和科研管理者兼顧的混合角色轉換。作為碩士生導師或者博士生導師,培養研究生成為主要任務,同時在團隊建設、項目申請、科研隊伍管理、社會服務與學術活動等方面要佔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由於精力有限且科研管理工作日益繁重,科研工作者在一線工作上的投入會不可避免地有所下降。在全球大背景下的科研工作具有高度競爭和快速發展的特點,學術前沿熱點、新知識和新技術快速出現並不斷演變,一些科研工作者多少會產生一些跟不上學術發展節奏的焦慮感,併產生關於科研與發展及生存之間的諸多困惑。

中年學術危機與科研動力、科研信心與興趣下降也有關係。例如,當前科研工作者主要通過獲取競爭性縱向或橫向科研項目來維繫和擴大各種科研活動。申請競爭性科研項目的接連失敗,也會不同程度地打擊科研者的信心與動力,並增加其科研疲勞感。項目申請、論文撰寫與投稿、理論和技術攻關、研究方向調整等科研活動都充滿了競爭、困難與風險,本質是一系列高度競爭性的創新活動。而研究基礎不牢、持續性學習欠缺,高質量科研成果遲遲難以產出也會對研究的持續性和深入開展帶來嚴重障礙和挫折,同時會令科研人員的信心和興趣受挫。另外,外部的科研評價與管理機制會直接影響各類科研活動的開展,甚至會影響到科研工作者的長遠科研規劃。從在學術界生存下來的切實需求來看,科研工作者首先考慮的是如何滿足短期科研評價的諸多指標。目前盛行的急功近利式科研考核體制在一定程度上扼殺了科研工作者開展長期深度研究的積極性,不少科研工作越做越淺,竭澤而漁。同時,「科研做吐了」後對科研發自內心的興趣逐漸喪失,急躁的科研過程對科研興趣造成了致命的打擊。總體而言,隨著科研工作者從事科研行業的時間逐漸增長,科研的外部驅動力量會逐漸變弱,而發自內心的科研興趣及科研價值取向所產生的力量會逐步加強。因此,平衡好此消彼長的兩種力量,有利於保持更強的科研驅動力。

科研創造力與年齡

中年學術危機似乎是科研生涯中必須要邁過的一道坎,但科研活動以使用和維持創新能力為特徵,那麼年齡對於創新能力是否也存在明顯的一道「坎」呢?美國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心理學教授迪恩·基斯·塞蒙頓(Dean Keith Simonton)在20世紀80年代對2000多名傑出科學家進行了研究,發現他們做出傑出成果的平均年齡大約在39周歲,這似乎印證了創造力的確是屬於年輕人的禮物。但迪恩的研究僅僅限於傑出的科研成果,而最新的研究表明,如果單純從論文產出數量來考慮,科研工作者能夠持續活躍的時間更長,比如在40至60歲之間最為活躍,科研成果及論文產出最多,直到60歲以後才開始逐漸下降。

對科研精英的研究也表明,他們的科研活動周期更長,比如對中國科學院院士(數理學部和信息學部)進行的一次研究表明[3],論文發表的高峰期大致在56至75歲之間。他們不僅僅成功克服了中年學術危機,顯然科研本身也激發了他們自身的活力,學術研究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福利:增強了他們生命的力量。他們作為成功克服中年危機的佼佼者,是我們學習和效仿的榜樣。我們經常看到一些高齡的老院士,仍然精神矍鑠,積极參与科研活動。很多國外的高齡科學家也同樣活躍在科研一線。例如,互聯網之父、圖靈獎得主溫頓·瑟夫(Vint Cerf)已經75歲,不僅受邀在2018年中國圖靈大會(ACM TURC2018)作了主題報告,而且在趕往機場前的有限時間內還現場聆聽了著名的人工智慧學者邁克爾·喬丹(Michael I. Jordan)教授的學術報告。

可見,創造力未必隨著年齡上升而急劇下降,大腦的創造力本身未必存在所謂的中年危機。複雜網路領域的權威科學家、無標度網路的創立者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Albert-Laszlo Barabasi)在《科學》雜誌上發表的最新研究也驗證了這一點[5]。研究指出,科研人員獲得突破性成果的可能性並不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消失。導致科研人員再也不能獲得突破性成果的原因在於:科研人員產出的創造性成果(比如發表文章數量)減少了,更嚴重的是其繼續努力嘗試科研突破的意志力下降了。這對科研工作者度過中年學術危機帶來了科學依據。如果有所謂中年學術危機的「玻璃頂」存在的話,只要我們持之以恆地去撞擊突破它,那麼遲早會取得新的突破,從而成功度過學術危機並獲得將科研繼續開展下去的內在動力。

一點建議

作為一名科研工作者,如果陷入中年學術危機而無力自拔,對個人和國家都是科研生產力的損失。但中年學術危機既是挑戰,也是機遇。

心態:中年科研工作者需要保持年輕的科研心態,積極而努力地克服由於長期科研及工作帶來的科研倦怠感。科研之外多閱讀人文書籍,雖然無法完全摒棄科研的功利性屬性,但可以把科研看作是追求自我完善、自我發展的一種重要途徑,把精力放到當下這個成長過程本身。比如,就科研成就感而言,科研成就有大有小,猶如登峰者一輩子攀登珠峰,但未必人人都能夠最終登頂,其過程同樣有意義。從外界的評價與激勵來看,很多科研人員在中年之後獲得國內外重要獎項或學術榮譽的希望或許已經不大,但對自身而言,同更多同行交流學習,堅守科學追求,不斷超越自我,沉下心來經營好自己每一天的科研生活,也許更為重要。

策略:科研策略是指在進入中年之後,根據自己及科研單位的實際情況,對科研目標、科研路徑及科研活動等進行適當調整與規劃。科研策略的制定,需要從自己的現狀與發展、科研追求目標、外部條件及外部評價與激勵等取得一個平衡的折中,要有利於保持、發展並持續擁有科研創新活力,對創新能力實現最大化的管理與經營。總體而言,對處於人生中場的科研工作者,可以根據自己的科研價值取向有新的取捨,可以適當放慢腳步,專註於更深入的研究(SFD:slow、focus、deep),以謀求更有價值的科研產出。除了可以更慢、更專註和更深入之外,由於中年科研人員對人生及自我價值實現都會產生新的認識,因此可以將科研方法論、哲學觀和治學觀等融入到科研策略及規劃中,這將有利於科研工作者在中年學術生涯中獲得更進一步的成長。比如,中年科研人員對內心的滿足更加看重,對外界的評價更能看得開,如果採用延遲滿足的方法,可以避免由於外界評價隨機性和不確定性造成的影響。這不僅不會影響科研的產出,而且長期來看會獲得更高的成功率,更容易獲得突破性的研究成果。

實踐:中年科研者具有一定的科研積累和科研經驗,在科研方向及科研選題上會更喜歡富有挑戰性和更深入的科學問題。進一步培養和保持科研興趣,會產生更持久的科研耐力、科研韌性、科研毅力與科研驅動力,有利於克服科研枯燥,並攻克更難的科學問題。還要敢於坐冷板凳,這將有助於長期的科研積累,更容易獲得較大科研突破,反過來會增強科研自信心,更容易獲得持續的科研資助、產生持續的科研動力。科研工作的不斷深入也需要不停地充電學習新的理論、知識和技術,不斷夯實新的科研基礎。科研實踐要求有不間斷的科研產出,如果能夠持續堅持到65歲仍然發表論文,增加的不僅是論文數量,也會產生新的科研動力源。

中年科研工作者還要保持身心健康。要能夠「進得去,出得來,拿得起,放得下」,及時休息與調整以補充能量。長期熬夜、睡眠不足而造成勞動過度,透支身體,是無法保障創新活動的持續性的。因此,科研活動應該以提高科研效率為中心,而規律的身體鍛煉和科研活動,有益於科研產出。比如,為保證科研時間,國外有許多科學家每天早起科研工作1小時後,再去上班。筆者也堅持早晨跑步1小時,然後讀書學習1小時。科研活動也是科研者的一種修鍊過程,要學會及時從科研壓力中跳出來,放下心理重負,輕鬆上陣。

中年或許是最能夠體驗自我創造能力的一個特殊時期,但對普通科研工作者而言,「中年學術危機」的確或多或少的存在。作為科研成長必須要經過的一個過程,它既是一個挑戰,更是一個機遇。正如孔子所言「學而不厭,誨人不倦,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作為一名科研工作者,既要正視它的存在,更要有激情,把科學追求作為自己的一種信仰,通過自己的不斷努力與探索,勇敢地越過這道「坎」,努力克服中年學術危機,走出適合自己的路來,不僅僅是對自己生命的提升與重塑,更是為我國早日實現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創新大國而持續高效地貢獻自己應有的創新力量。

作者介紹

羅漢江

?山東科技大學計算機科學與工程學院物聯網工程系副教授。曾獲得山東省高校優秀科研一等獎。

?主要研究方向為軟體定義網路、智能感知與控制、水下定位與闖入監測等。

洪鋒

?CCF高級會員。

?中國海洋大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系教授。

?主要研究方向為智能感知、時空數據分析。

郭得科

?CCF傑出會員、CCCF編委。

?國防科技大學系統工程學院教授。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優秀青年基金獲得者。

?主要研究方向為網路系統架構、分散式計算與系統、移動計算與系統、複雜信息系統體系結構等。

腳註

參考文獻

[1] Jaques E. Death and the mid-lifecrisis[J]. 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1965, 46(4):502-514.

[2] Jeeves M H. The joy of growing old[J].The Economist, 2010, 12: 33-36.

[3] 劉俊婉, 鄭曉敏, 王菲菲, 馮秀珍. 科學精英科研生產力和影響力的社會年齡分析——以中國科學院院士為例[J]. 情報雜誌, 2005, 11: 30-35.

[4] 閻光才. 年齡變化與學術職業生涯展開的軌跡[J]. 高等教育研究, 2014, 2: 41-47.

[5] Roberta S, Wang D, Deville P, et al.Quantifying the evolution of individual scientific impact[J]. Science, 2016,6312: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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