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想「殺死」自己的老闆？

毛晨鈺 / 文

李莎 / 編輯

李璐多的生活在11月7日打轉。

她是一位食品公司代理，每天上班就像當一天和尚念一天經，毫無波瀾，不求出彩，但求不出錯。李璐多唯一的熱情都給了自己的上司白真相組長——她做夢都希望白真相去死。

她的夢想成真了。從11月7日這天開始，白真相就開始親身演繹八百萬種死法，比如喝醉了酒被車撞死；掉進窨井裡；被嘔吐物卡住氣管窒息而死；酒精中毒身亡；過度勞累猝死；迎頭飛來一個花瓶把他砸死；一支筆也能爆了他的頭……死法之多樣，足夠引起觀眾「極度舒適」。

以上情節出自韓國KBS電視台最近推出的水木劇《我的老闆每天死一次》，觀眾賜它昵稱《人人都要白真相死》。電視劇改編自韓國漫畫家金色獼猴鳥從2016年開始連載的同名漫畫，講述的是一個毒舌嘴賤的老闆每天因為員工抱怨而以各種方式死亡的故事。老闆的意外死亡也讓女主角身陷時間漩渦，只能不斷重複同一天的生活。為了回到正常生活，女主角不得不開啟拯救老闆計劃，教萬人嫌的老闆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自打開播以來，這部沙雕電視劇就引起了不少關注。在豆瓣上獲得了8.2分，有超過三分之一的人打了五星好評。的確，看史上最慘男主角每天不重樣地「死」，對很多人來說就是一部「爽文」，更不要說他集齊了職場上最招人厭上司的所有品質。

白組長有著嚴重的強迫症、潔癖，一天不懟人就渾身不痛快。領導把他叫到天台透透氣，他會不解風情地指出，當天是污染指數最高的一天。對上司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在下屬面前了。遭遇電梯故障時，他絲毫沒有「女士優先」的紳士風度，為了不遲到，強烈要求先救自己出去；對懷孕的員工也沒有多一絲絲關懷，遲到五分鐘就扣一天年假；試用期將過的員工在他看來業務能力極其低下……這個一無是處的團隊之所以沒有崩盤，全仰仗整個CBD最靚的仔，也就是白真相自己。

漫畫誇張，卻戳中了無數職人的痛點。畢竟，能遇上一個足夠專業、公平的職場環境和上司是小概率事件。絕大部分人都在「我不想這樣工作」和「我不能就這樣辭職」之間來回搖擺。

韓國編劇在「打人七寸」這件事上得心應手。近些年，韓劇中總有一支在不斷關注職場人的生存現狀。2014年的9.3分神劇《未生》就起了個好頭。巧的是，這部電視劇同樣來自漫畫改編，描繪的是社會新鮮人在職場小心翼翼、步步為營的狀態。「未生」其實是圍棋中的專用術語，指未確定死活的一枚棋子。面對嚴苛的上司、虎視眈眈的同輩，是留下還是離開，都來自你的選擇。

其中有一幕讓人印象深刻。有個職員因為攤上個只搶功勞不背鍋的上司，一氣之下在公司網站上揭發上司的真面目。黑料下的評論沒一個站在他這邊，反倒是異口同聲指責職員不懂事。現實分分鐘教他做人，也讓小員工明白：在足夠強大之前，只能做好本分。

強大是裝不出來的，否則就會像今年另一部熱門職場日劇《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中的OL深海晶（新垣結衣飾）一樣。即便穿了氣場兩米八的皮衣，戴上足以媲美《駭客帝國》主角的黑超依然無法在職場暢行無阻。身為營業助理，她還要額外完成老闆秘書、銷售的工作，終究不能「像野獸一樣自由地活」。

人在職場，身不由己。

《我的老闆每天死一次》中引用過這麼一個調查數據：一半的職場人士經歷過社內暴力，其中出言不遜和辱罵佔30%，被無視和排擠佔24.6%，肢體暴力有15.7%。除此之外，性騷擾、灌酒、威脅也充斥日常生活。

最近，武漢科技大學勞動經濟研究所所長張智勇和團隊發布了一則有關職場行為與疲勞狀況的調查報告。結果顯示，中國有超過8成的勞動者承受著一般或更高的精神壓力和身體壓力，也就是「過勞狀態」。在調查樣本中，12.9%的人平均每周加班時間超過10小時；53%的勞動者有時或者經常在深夜仍然工作；71.9%的勞動者有時或者經常出現不規律工作的情況。

當社交工具侵入工作領域後，工作和業餘的界限更是被完全模糊。誰沒有在深夜收到老闆的60秒語音五連發？誰沒有經歷過工作群不秒回就遭@的尷尬場面？隨之被模糊的還有工作職權範圍。

2017年，某微信大號曾發表了一篇有關職場的刷屏熱文，大意是實習生覺得每天給老闆拿外賣太委屈，隨即被老闆一通教育。此後就引發了眾人對老闆的吐槽修羅場。有人在網路上統計「你的公司強迫你干過什麼不合理的事」，回答包羅萬象，「職員」走出辦公室，深入老闆生活的各個方面，不但需要24小時Stand By，還要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有人需要兼職幫老闆跑腿送快遞；有人要充當老闆的打手；還有的甚至需要替老闆去參加家長會。得出的結論是：每一個優秀員工背後，都有個生活不能自理的老闆。

很多時候，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歸結到根源，每一個對老闆心存不快的員工都認為自己沒有得到應有的認可。這種「認可」可以表現為與工作量對等的薪資報酬，或是對你提交的更優方案的採納和讚許。

但職場的遊戲規則從來不是你說了算的。

在你看來自己的方案更優秀，但老闆偏偏沒有選擇你的。這並不能完全說明他就是個蠢貨。站在他的位置考慮，也許另一個方案才是最全面的。當然，有可能他的確不夠聰明，那麼選擇只有兩個：留下或離開。

離開未必就能不再遇到「傻」老闆，留下也並不意味著只能忍氣吞聲。

在《我的老闆每天死一次》中，女主角在重複了7、8次相同經歷後終於決定，既然阻止不了老闆去死，倒不如讓每一天變得有些不同。她不再是那個不願多管閑事的職場老油條。她為懷二胎的同事挺身而出，替她分擔工作。因為她的變化，原地打轉的7號居然就這麼翻篇了。正如每天上班途中會用格言激勵大家的地鐵司機所說：「對周圍的關心，還有哪怕小小的嘗試，也能改變我和周圍人的一天」。

有時候把我們困在辦公室隔間的並非老闆或是工作，而是我們自己。一成不變的工作讓每一天都成為對前一天的重複。面對這種單調生活，我們無法「殺死」自己，當然只能「殺死」老闆。

不過，現實遠不必如此血腥。換句話說，即便真的如此粗暴，也並不能解決問題。日本推理作家京極夏彥在《不如去死》裡面已經給出了答案：「討厭的話辭職不就行了？不想辭職的話去改變不就行了？改變不了的話就妥協，不想妥協的話就反抗，這些都可以啊！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呢？只會叫著沒辦法、沒辦法。根本沒這回事，明明一定有辦法，只不過自己什麼都不做而已。」

出自2019年第1期《Vista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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