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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居在大地上,房子是人與上蒼對話的一種方式

上周六晚上,我們在碼字人書店舉行了一次詩人呂德安新書《在山上寫詩 畫畫 蓋房子》的發布活動,詩人朵漁是對談嘉賓。

呂德安和我們分享了當年蓋房子的很多趣事,也談了這座房子對於他生活的影響。山居生活固然聽起來美好,但有勇氣躲開現實,其實是件很難的事。

山上的生活也未必如大家所想的那麼宜人。不過當這樣一件「作品」在詩人的手下慢慢成形的時候,它的意義就變得異常獨特。

活動現場除了讀者,還有好多位呂德安的老朋友前來。大家許久未見,相逢都帶著很濃的感情,讓這個寒冬之夜顯得分外溫暖。

以下是部分文字實錄,讓我們在自由輕鬆的對話中感受一個詩人豐富的內心世界。

01

「我再遲回半年,房子就塌了」

主持人:今天晚上我們非常榮幸地邀請到詩人呂德安、朵漁,在這裡和大家分享呂德安新書《在山上寫詩 畫畫 蓋房子》的一些故事。德安老師您怎麼會想到去山裡蓋這樣一棟房子呢?

德安:我自己也沒想到會蓋一棟房子。但在我們的傳統中,特別是南方老家,他們一代代有了錢就蓋房子,好像蓋房子是光宗耀祖的事,一定要做。特別是改革開放之後,大家都知道福建是一個很多人偷渡出國的地方,當地人到外面掙了錢,回不來,但會寄錢回來讓家裡人蓋房子,我有不少親戚就是這樣。

我覺得這是一種農民根深蒂固的傳統責任,他們有成就感。我不知道自己蓋房子跟這種習俗有沒有太大關係。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想蓋房子。當時從美國回來,因為離開了單位一段時間,他們就把我的房子收回去了,我只好去買一個。那時候房地產剛開始,很便宜。當然,我也只能買得起比較低檔的那種。我對這些不是很重視,能住就好,不用很豪華。

主持人:但當時的情況是,您確實沒有房子住了,房子變成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

德安:對,而且從我個人感覺好像回到了一個原點,原來單位的房子沒有了,我租的還是大院的房子。本來想看幾個地方的,結果都不太滿意。然後我朋友說他有個朋友在山裡修行,叫何連,書里有寫到。那個人特別有趣,喜歡打獵,喜歡運動。

主持人:還喜歡光著身子在山裡跑。(笑)

德安:是的,沒看到他之前,大家說他是一個傳奇,說這個人拒絕現代化,他的房子剛蓋好就搬了進去。所以我朋友帶我上山的時候,他感覺來了兩個夥伴。我這個朋友是個畫家,叫明修。他說我們在城裡買房子還不如去山上蓋房子。所以我們就定了這塊地方,當然也是一下子就滿意了。

主持人:這個房子現在還在嗎?

德安:還在。我這次回來就是去這個地方。而且我很驚訝,通常說房子沒住多少年會壞掉,但我的房子至今二十年了還很好,很結實。好像已經超過二十年了。

主持人:您蓋得好。

德安:唯一危險的一次,是發現了螞蟻,如果那次我遲半年回家的話,這房子可能就塌了,因為在房子中間有一條木柱,這個底柱是整個房子的主要支點。好在清除掉螞蟻后,就沒啥問題了。房子還健在。(笑)

02

「我好像偏愛寫底層人的感受」

主持人:我看這本書特別有意思的一點就是書里寫的那些人,應該還有很多沒有寫進書里的故事吧?

德安:其實我當時沒想過要寫這本書,這書主要是蓋房子的日記。要不是蓋房子我可能都懶得寫日記,這在前言里中也說了。我平常比較懶散,不知道是不是寫詩的緣故,這種隨筆性的文字,我很少涉及,對隨筆這種形式也沒有太多探討。平時讀的詩比小說或隨筆要多,這是我長期的習慣。所以我真正的像這種長篇散文式的作品還是比較少的。

主持人:但蓋房子是件大事,您在書的前言也說,太有必要記錄了。當時如果不記錄,時間一長就淡忘了。當時給您幹活的村民、鄰居,您在書里也寫了很多。

德安:其實和平常接觸一樣,只是說農民多一點。我好像有這種情結,偏愛寫底層人的感受,對他們有一種親切感。當然我出身也不是多高貴,我們家也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小時候跟這些人接觸比較多,包括我原來住的馬尾小鎮,接觸的鄰居也都是這些手藝人。所以後來我接觸到這本書裡面的人物,就可以很自然地去對話。我相信哪怕是到現在,農民本質上還是淳樸的,也比較容易溝通。

主持人:這麼長時間在山裡居住,你覺得最有意思的地方是什麼?

德安:這個很難說。大家都住過一些農家樂的房子,一開始比較有新鮮感,還有很多樂子可以找,有種刺激感,但經常住的話,就會有些寂寞。現在想起來可能更多的是比寂寞高一點的東西,一種孤獨感。這種孤獨感不是自己憐憫自己那種,而是跟其他事物一樣,你有一種共鳴,造成一種寧靜的感覺。我挺喜歡那種感覺,像隔著一座山,就有一個自己的世界。

主持人:不過孤獨久了,也希望有一點熱鬧的感覺吧?

德安:那當然,這跟吸煙一樣。我們剛上山的時候,兩個星期就感覺應該下山一趟,不然對跟你一起上山的女孩就不太好了,消失那麼久,他們的家人也會擔心。(笑)這是開玩笑啦。但確實很多人到山上來,一般三天就有點怕,開始坐立不安。

主持人:那您之前是多長時間調節一下?

德安:那得看冰箱里的情況(笑)。比如說我那時候一般上山都買足夠一星期的食物,也就是說一個星期得回城一趟。

主持人:您試過自己種菜嗎?

德安:嗯,種過一次。開始還很有熱情,最後發現自己並不擅長料理這些事,只能簡單種種地瓜,地瓜不需要什麼管理(笑)。

03

「山上蓋房子其實沒那麼美好」

主持人:謝謝德安老師的分享。接下來把話筒交給嘉賓朵漁老師。

朵漁:其實德安的房子我還沒見過,只是通過這本書了解了一下。楚塵的書做得很漂亮,書名取得也好,在山上寫詩、畫畫就已經很美了,再蓋個房子,在蓋的房子裡面寫詩、畫畫,這太誘人了,所以這書一定好賣。我沒想到德安寫了這麼多文字,這個沉默的人,居然寫了這麼多字,我很驚訝。

先聊蓋房子吧。

人和房子的關係,我覺得是一個很根本的東西。剛才德安講了為什麼人要蓋房子,人也可以住在山洞裡,也可以住在草棚里,為什麼人要蓋個房子?人最早在山洞裡生活,然後走出山洞,和大地、和空間發生關係,然後搭建一個自己的居所,我覺得這是除了直立行走外,人最根本性的事件。

海德格爾闡釋人和居所的關係說:「人, 詩意地棲息在大地上。」其實,中間關鍵環節是築居。人為自己建造一個居所,這是人作為人非常關鍵的一步,人只有有了一間房子,才擁有了一個自己的空間,才能和大地發生關係,和世界發生關係。

那為什麼在山裡蓋房子呢?剛才德安沒怎麼講。人進山,他要脫離城市,脫離人群,要擺脫很多東西,比如說你的父母、孩子。我相信很多人都有這樣的夢想,但很難實現,因為你擺脫不了這些附加在身上的東西。德安一個人進山,書里也寫了,她的母親很擔心他,覺得你進山蓋個房子是不是就不要你的家庭了。所以說進山蓋房子聽起來美好,但一般人很難實現。

其次,在山裡生活,你接下來該怎麼辦?不光是寫詩畫畫,這房子德安蓋了二十多年,我估計他住的時間不超過兩年。

德安:不止,不止(笑)。

朵漁:那我想問德安,你把這個夢想實現以後,是不是就把這個夢放在那裡了?還是說你繼續把夢做下去?房子存在之後,我想知道你和這個房子是什麼樣的關係?

德安:朵漁這麼說是要把我塞到山裡去(笑)。蓋這房子,其實當時是一點點投入進去的。也不是說我要蓋給夢想看,蓋給大家看。那時候覺得自己很厲害,什麼都不怕。

在山裡蓋房特別累,特別辛苦,所有的材料都需要搬到山上,成本也很高,當然,我都是按最低的預算去做的。蓋這房子一是解決住的問題,另一方面,我是學美術出身的,也把它當作建築作品來蓋,是對自己審美的一個實踐。

在這個過程中,我對建築也產生了興趣。這就像寫作一樣,你怎麼運用材料,怎樣造型,將來你住進去又不會覺得很誇張,不像住給別人看的。

所以這個蓋房子,對我個人來說也是一次創作的過程。

當然有一點虛榮心,房子要蓋得好看,起碼我自己要覺得好看。所以,蓋房子過程中我跟農民,還有我的鄰居都有不同的意見。比如說在蓋房子之前,我住在國外一個朋友家裡,有種新鮮感,對那種空間感一下子就接受了,所以我蓋這個房子的內部空間處理就不是很傳統的那種。空間對人的情緒、生活方式都會產生影響。

首先我比較排斥那種封閉式的,一間一間。西方的房子比較通透,空間結構跟我當時的人生理念比較接近,不是很誇張,很修飾,在裡面,身體感覺很自由。

實際上,蓋房子過程中我也認識了兩位大師級的建築師,我自己蓋,再看他們的建築作品,特別是畫冊。我強烈感覺到,人棲居在土地上,房子是與上蒼對話的一種方式。它其實是身體的尺寸,也是身體的需求,很本源的空間感覺。所以,蓋房子對我來說,因為有這種審美,不覺得枯燥,還有很多即興的部分。

主持人:你那個房子蓋了多久?在書里說是希望春節前蓋好,最後實現了嗎?

德安:這是技術層面的問題(笑)。其實要蓋一個房子是不難的,如果現在蓋的話,就有了次序感,蓋一個外殼出來,正常三個月到半年就能搞定。

自己是搞藝術的,所以在一些細節上,特別是園林方面,慢慢就掉了進去,有點玩物喪志。當然,玩物喪志我覺得沒什麼不好,就像及時行樂一樣,是一種能力。你看很多農民,你跟他們玩,會發現他們的生活其實很悲催,很苦,但他們會及時行樂。

主持人:您在書里說蓋房子的過程中不想寫詩,那您後來怎麼又開始寫詩了呢?

德安:我蓋這房子有創作方面的想法,希望能真正接觸自然界。以前我們寫詩的時候,可能有辭彙就可以了,你寫成所謂的田園詩,但現在不一樣了。

這裡要說到詩歌教育,王維「清泉石上流」短短的一句,正是我寫詩的夢想,詩歌變成可見的、可以觸摸的,也只有在詩歌上才能達到這種質感。

所以在山上蓋房子,我覺得那裡有土地的氣息,還有山裡人樸實原始的生活。這些都會影響我對某種詩歌語調的嘗試。我也希望寫出跟別人不一樣的詩歌。其實我早期寫詩就有人覺得「不合時宜」,我喜歡從古詩或者民歌中汲取靈感。

主持人:那您蓋房子有沒有一開始想得很美,但是蓋了房子之後覺得這個事情有一些出入?

德安:沒有,我覺得蓋這個房子是對的,沒有一點後悔,可以說相當愉悅,心喜。直到現在我都覺得這個事很牛逼。

主持人:這個村委也沒問題嗎?

德安:我想沒問題,當時的手續是正規的。還有一個,我們在那邊給當地也帶來一些好名聲,甚至現在還有房地產商人在利用我們做廣告。

04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適得其所」

主持人:今天到場的嘉賓還有這本書里採訪的金曙海老師,請金老師說幾句。

金海曙:我是德安很老的一個朋友了,十幾歲的時候我們就是朋友。他在我眼裡首先是位詩人,可能跟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就在寫詩有關。德安還是個非常高級的畫家。繪畫、蓋房子,其實都是他詩歌創作的一部分。

他在山上寫了一首長詩——《適得其所》,我對他這首詩的名字比較有感覺,這個名字起得真好。這個名字不是說號召大家都去蓋一座房子,而是說每個人都自覺或不自覺走向他命運的歸宿,所以適得其所是人得到自己歸宿之後的狀態,也可以說是一種境界。

對蓋房子這事我要消解一下你們的想像。房子在書里是很有詩意的,但一開始你們是沒有住過。那個時候沒有電,沒有水。對於呂德安來講,這非常適合他的性格。我上去住了一晚,第二天就下山了(笑)。他原來是要邀我住一個禮拜的。你想想,他山上就連那兩隻鴨子都是公的。

下山的路程剛好是晚上,我看到下面燈光璀璨的城市淚流滿面,人間生活太美好了。

所以山居生活,最重要的是看你想適應的是什麼,你能不能詩意地對待它,從中發現意義,這非常重要。你認識它,並用心地去接受它,這是我一個粗淺的理解,雖然我還沒看到這本書。

主持人:金老師讀過《適得其所》吧?

金海曙:當然,對德安的創作我是知根知底的,他寫第一首詩開始我就是他忠實的讀者。《適得其所》剛出來,朋友朱文形容這個詩集說,先不論好壞,它列印出來這麼厚就能砸死人(笑),它有些東西是自然發生形成的。

主持人:那還是讓德安老師說說《適得其所》寫了多久吧?

德安:我95年開始蓋房子的時候就動筆了。草稿比較快,差不多一年左右,有些段落是在上山寫的,也有在城裡寫的。因為是一個長詩,對我來說也是一次挑戰。到最後完整呈現出來,它中間有些變化,但基本還是第一稿的內容。

我說一下這個金海曙,他那天住過一個晚上,幾十年來就一直說我房子的壞話(笑)。那天也確實很慘,被蚊蟲咬的。正式春天萬物復甦,蟲子毒性最強,連朱文穿都短褲上去,長褲下來。

我想有些作家他天生就是為城市而活的,而有些作家就是可以去山裡過原始生活的。估計越來越多作家像海曙這樣,一天可以喝五杯咖啡,不吃飯都可以。但對我來說三餐是必須的,我估計朵漁也是。

朵漁:我在山東老家也蓋過一棟房子,給父母住。自己蓋個房子是很難的,難在沒有一寸土地是屬於你的,對吧。德安蓋的房子要跟山民,村政府打好關係,還要掏錢。現在我們山東農村蓋個房子都是這樣,我們在幾代人居住的土地上蓋房子,他們還有各種要求。所以咱們現在有自己的房子真的很不容易。

德安的房子我一直想去住。我覺得這房子什麼都好,只有一個我下不了決心,就是當地蛇太多,我從他書里看到過好幾次蛇。砍竹子的時候把蛇砍成了兩段,有一次回家看到門房上掛著一條蛇皮。啊,這個東西,我覺得世間最恐怖的就是這個東西。

德安:蛇是有一些。我一年可能會遇到一兩次。有次在房子邊上的水塘里,我去洗澡,一條蛇也在那邊洗。其他就是在路上,那都屬於常見的經驗了。我們山裡最毒的蛇是眼鏡蛇,我肯定是遇到過,不過我遇到的時候那個蛇不是豎起來的,所以我以為不是,其實它是。

主持人:聽說楚塵文化之後也會出版呂德安老師的詩集,到時大家可以和這本隨筆集配合著讀,一邊看蓋房子的故事,一邊讀詩。

謝謝大家今天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夜晚來參加活動。

主持人|李蘇皖

活動場地提供| 碼字人書店

現場拍照、文字整理嘉文、木南

《在山上 寫詩 畫畫 蓋房子》

呂德安 著

楚塵文化 出品

2018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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