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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第一批留美學生,取得了怎樣的人生成就?

圖:首批「留美幼童」

文 | 楊津濤

147年前,一艘名為「中國號」的客輪橫跨太平洋,在舊金山靠岸。30名幼童身穿藍色長衫,腦後拖著長辮,從船上魚貫而下,引得路人紛紛注目。

從1872~1875年,清廷先後派出四批共120名「留美幼童」。他們主要來自廣東、江蘇兩省,年齡介於12~16歲之間。朝廷的計劃,是讓他們在美國留學15年,然後歸國效力。

留美求知,開闊眼界

無論他們的父輩是官員、商人,抑或貧苦農民,120名「留美幼童」初到美國,感受到的新奇,是完全一樣的。

李恩富是第二批「留美幼童」之一,舊金山是他見到的第一座美國城市。許多年後,李恩富還記得13歲的自己對舊金山的初體驗:

「這座城市的高聳、堅固、優美的建築,在我年輕的腦海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在車站裡,火車進進出出,十分吸引人。但是,煤氣、自來水、電鈴、升降機等這些現代設施,最能激發一個人的好奇心,推進對事物的觀察。」

溫秉忠和李恩富同批赴美。在他的回憶里,第一眼的舊金山同樣是難忘的:

「舊金山給幼童們初次的印象,在以後很長的歲月中,他們仍在生動地記憶著。許多輪船穿梭行馳,並排停泊。鱗次櫛比的整潔民房,樹蔭草地中的大廈,市區蜂窩似的商場——這一切,對幼童們都是一番難忘的景象。」

出國前,幼童已在上海初步學習英語。到美國後,他們被「駐洋肄業局」(負責管理留學生的駐美機構)分配到康涅狄格州、馬薩諸塞州的美國人家中。美國監護人既照顧他們的生活,也幫助他們攻克語言難關。

不久,幼童們相繼進入小學、中學。

1876年,清朝光緒二年,美國慶祝建國100周年,在費城舉辦了一個大型博覽會,展出縫紉機、自來水筆、打字機、蒸汽機等西方最前沿的科技發明。美國一家公司,還在場內修了一條3英里長的鐵路,直觀展示火車的優越性能。

當時留美的113名學生,在容閎組織下前往參觀。

代表中國到費城參會的李圭,見到了這些長大的幼童。他發現這些孩子,行為舉止已與國內兒童大不相同:

「聰敏好學,互相親愛,見人禮數言談彬彬然」,「在會院遊覽,於千萬人中言動自如,無畏怯態。裝束若西人,而外罩短褂,仍近華式。見圭等甚親近,吐屬有外洋風派。」

周邊的美國人,也觀察到了幼童們的變化:

「(他們)美國化的程度,使人驚訝。在教室及球場上,他們很快熟悉了英語。他們脫下絲質官式長袍,短短几個月內,幼童已經可以在球場和教室中向美國學生挑戰而一決高低了。」

幼童在學校里,上課學數學、天文、生物,課餘打球、溜冰、划船。他們的眼界變了,他們在觀念與知識上,已不同於一般的「清朝人」。

圖:「留美幼童」組織的棒球隊,後排右二為詹天佑

博覽會期間,李圭向年紀較大的留學生提了一些問題。其中一個是「此次參觀有什麼收穫」。學生們的回答是開闊眼界,增長見識,那些「新器善法」,以後回了國,可以「仿而行之」。

1880年左右,一批已長大的幼童,進入了美國的知名高校。比如詹天佑、歐陽賡、黃開甲考入了耶魯大學,學習土木工程、機械工程專業;丁崇吉、吳仰曾分別就讀於哥倫比亞大學和哈佛大學。

耶魯大學校長朴德長期參與中國的幼童留美計劃。他如此讚揚這些留學生:

「自抵美以來,人人能善用其光陰,以研究學術,以故於各種科學之進步,成績極佳。既文學、品行、技術,以及平日與美人往來一切交際,亦咸能令人滿意無閑言。」

被迫歸國,備遭冷落

按照出國前的規劃,幼童在美接受現代教育的同時,還要「保存髮辮,守祀孔之禮」,定期學習四書五經和《聖諭廣訓》。

當幼童們對《聖諭廣訓》表現出興緻索然後,負責監管他們的「駐洋肄業局」正委員陳蘭彬失望了,他上書朝廷,指責幼童們「腹少儒書,德性未堅」,還沒學到美國的技術,已經先「沾其惡習」。

他建議撤回這些留美幼童。

總理衙門認為陳蘭彬說得對。1881年,留美幼童計劃被中止。

此時,留美學生中只有詹天佑、歐陽賡已從大學畢業,其他人都還在讀大學或中學,返國無異於前功盡棄。美國前總統格蘭特、駐華公使安吉利等,特意致書李鴻章,稱讚在美學生「頗有長進,半途中輟殊屬可惜,且於美國顏面有損」,希望李能夠挽救他們的學業。李鴻章也在奏章中說,朝廷已在這件事情上投入白銀數十萬兩,不宜如此半途而廢。

李鴻章的努力無功而返。94名留學生(部分留學生中途回國、在美病逝或私自留下)分三批撤回國內。

這些學生在海外已遊歷了6~9年時間。雖然捨不得美國的自由生活,但想到可以與親人團聚,也不免有些喜悅。在歸國的船上,他們暢想未來,全是樂觀的想像。

但現實是殘酷的。

在給美國友人的信中,黃開甲後來如此寫道:

「(我們)曾幻想有熱烈的歡迎等著我們,也有熟悉的人潮,和祖國伸出溫暖的手臂來擁抱我們。可是天呀!全成泡影。人潮圍繞,但卻不見一個親友。沒有微笑來迎接我們這失望的一群。」

圖:年輕時的黃開甲。1904年,他隨溥倫貝子訪美,任美國聖路易斯世界博覽會中國館副監督

下了船,他們坐著獨輪車,到達上海海關道台衙門,隨即被水兵看管在所謂的「求知書院」之中。黃開甲在信中說,那是一處因為「鬧鬼」,已被關閉了十年的房子,「牆壁剝落,地板骯髒,石階滿布青苔,門窗勻已潮濕腐爛」。

容閎的美國朋友羅勃特,也驚訝地發現,歸國的留學生「剛剛到上海,立刻被送往城內,並且與外界嚴密隔絕,使我無法與他們聯絡」,他們「被中國官方視同罪犯」。

在「求知書院」被關了整整4天禁閉後,留學生們才得到上海道台的接見。留學前,朝廷曾向幼童及他們的家人許諾,回國後即賞賜官職;如今,在自己的同胞眼中,他們已是離經叛道的「假洋鬼子」,備受歧視。

來自朝廷的期望已經消失。分配工作時,留學生的具體專業已不被納入考量,他們被隨意分配到了上海電報局、福州船政學堂、上海機械局和天津水師學堂。詹天佑畢業於耶魯大學土木工程系,被分配到福州船政學堂,學習艦船駕駛;蔡紹基、梁敦彥、黃開甲,也只被單純當作外語人才。

曾經承諾的薪酬優待也未兌現。留學生溫秉忠回憶,「幼童待遇不佳,大多數每月四兩銀子,使他們生活困難」。黃開甲、羅國瑞、鍾文耀等在上海外務局工作,月薪白銀10兩;蔡紹基在天津道台衙門任助理翻譯,月薪也是10兩;梁敦彥在天津電報學堂教英文,薪資稍高,每月白銀12兩,算是待遇相對較好。

圖:身著清朝官服的溫秉忠

按照黃開甲的說法,這種相對較好的待遇,也僅能「免於凍餓」。梁誠後來感慨,「當我們回到中國後,感到失望和沮喪,苛刻的待遇使我難以形容」。

1882年,《申報》曾經刊文《論學徒苦況》,披露過幼童歸來後的凄涼境況;1883年又發表評論稱,歸國幼童們的俸祿「不如西商之侍者」,所受的監管卻「宛如犴狴之羈囚」。

眼界即人生,幼童成棟樑

幼童們歸國後雖然備受壓制,但已被打開了的眼界,很難再被輕易關上。

他們接受過現代教育,知道四書五經之外,還有著數學、物理、化學等更重要的基礎學科。即便未能被分配到與留美專業相吻合的工作,他們的自學能力,也足以保證他們在各地電報局、煤礦,甚至海軍中,勝任機器製造、開挖煤礦、架設電纜等工作。

圖:1936年,部分「留美幼童」晚年合影

李鴻章也發現了留學生們超強的工作能力,經常在奏章中讚揚他們。比如,在電報局,「往往學生一人,自攜機器至山澗、大河之間,兩岸賓士,分別收發,昕夕露處,如此者動需旬日,尤為艱苦,向非他項差務可比」,為鋪設電報線路,留學生往往不畏艱險,可以在野外連續工作多日。

再如,在海軍中,外國工程師對於魚雷技術,往往有所保留,不肯完全教給中國官兵。留學生們「講習有年,苦心研究,於拆合演放修整諸事,皆能得法」,也能破除西方的某些技術壟斷。

晚清時期,歸國幼童已多有成就斐然者。吳仰曾、鄺榮光、唐國安等,供職於唐山工礦公司,成了「中國第一代礦冶工程師」。吳仰曾在「八國聯軍」侵華期間,曾力保開平煤礦不失,鄺榮光多次參與煤礦勘探,繪製有《直隸地質圖》《直隸礦產圖》等重要資料。詹天佑、羅國瑞、鍾文耀等在鐵路方面的貢獻也很引人矚目。詹天佑從水陸師學堂被舉薦到中國鐵路公司後,先後設計了灤河大橋、西陵鐵路、京張鐵路等重要工程。周長齡、方伯梁創辦了「山海關北洋鐵路官學堂」,是今天西南交通大學的前身。

圖:鄺榮光所繪《直隸礦產圖》

當年的四批「留美幼童」,在美國學到的不僅有科學知識,還見識到了現代的政治、法律及外交理念。這種開闊的眼界,讓他們可以在自由遊走於不同職業,獲取成功的人生。梁敦彥先在天津電報學堂任教,1886年得到張之洞賞識,後長期從事外交工作。唐紹儀等為袁世凱所用,幫助其處理有關朝鮮事務。梁誠回國之初,只被安排做翻譯,後來嶄露頭角,在有關美國退還庚子賠款的交涉中,發揮過重要作用。

及至民國,除少數早逝和留美不歸者,幾乎所有歸國幼童,都得到了當局的重用。方伯梁、梁金榮、唐元湛、朱寶奎、袁長坤、程大業、吳煥榮、陶廷庚等,曾在各地任電報局長;吳仰曾、鄺榮光、唐國安等,是中國早期重要的礦業工程師;詹天佑、羅國瑞、鍾文耀、黃仲良、蘇銳利、鄺景揚等,曾在各鐵路公司、鐵路局,任總工程師、總辦、局長等要職。梁敦彥是清廷任命的最後一位外務部大臣、唐紹儀是民國首任國務總理、梁如浩當過外交總長、梁誠做過駐美公使、丁崇吉是海關的頭等幫辦、蔡紹基曾任北洋大學校長、唐國安是清華學堂的第一位校長;吳應科曾任海軍副司令、曹家祥任過海軍部次長、吳敬榮被授予海軍中將銜……

「留美幼童」之一的容尚謙,曾在上海的一次演講中,如此總結他們這群人,所獲取的人生成就:

「經過困難、沮喪、疲勞的工作,他們終於不負容閎及美國師友的企望,而最後獲得成功。」「他們得到政府中的高級職位:國務總理、省長、公使、海軍元帥、礦冶師、鐵路專家、鐵路局長及輪船公司經理。透過不同的職位,他們對中國人民做出了重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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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恩富:《我的中國童年》,珠海出版社2006年,第61頁。

高宗魯譯註:《中國留美幼童書信集》,傳記文學出版社1986年,第78、11、98頁。

經盛鴻:《詹天佑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35—38頁。

石霓:《觀念與悲劇:晚清留美幼童命運剖析》,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21頁。

李志茗:《夭折的創舉——晚清留美幼童的悲劇命運》,《探索與爭鳴》2009年第7期。

王奇生: 《中國留學生的歷史軌跡 1872-1949》,湖北教育出版社1992年,第359頁。

李西軍:《晚清留美幼童—中國現代化起步的推動者》,天津師範大學2007年。

李喜所、劉集林等:《近代中國的留美教育》,天津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6—2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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