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對赫魯曉夫下台的教訓總結:「劉少奇必須下台」!
1962年初七千人大會期間,毛澤東、劉少奇等接見會議代表
作者:馮錫剛
來源:人民網
從1963年9月起到這年年底,毛澤東以《人民日報》和《紅旗》雜誌編輯部的名義,共發表了評蘇共中央公開信的六篇文章。但從蘇共的反應看,真正使他們惱怒的是1964年2月4日發表的《蘇共領導是當代最大的分裂主義者》(七評)。從這篇文章起,對赫魯曉夫不再以同志相稱。毛澤東在1月28日審定此文時加寫了這樣一句話:「馬克思列寧主義是科學,科學是不怕論戰的,怕論戰的不是科學。」自信溢於言表。
中共和蘇共(還包括捲入其中的全世界幾十個共產黨)關於國際共運總路線的論戰已過去半個世紀了,個中是非曲直有待研究。1989年5月,鄧小平在會見戈爾巴喬夫時說了一句很實在的話:關於意識形態爭論的那些問題,「現在我們也不認為自己當時說的都是對的」。
出於種種考慮,首先挑起公開論戰的蘇共中央於1963年11月底致信中共中央,要求停止公開論戰。這當然不為中共接受。自恃與蘇共和中共都保持良好關係的羅馬尼亞共產黨,有意充當調解的說客。1964年3月初,以第二把手毛雷爾為首的羅共代表團(包括三、四把手,還有後來繼格奧爾基?喬治烏—德治成為第一把手的齊奧塞斯庫)抵達北京,與劉少奇、鄧小平等中共領導人舉行會談。從3日開始到9日,舉行了6次會談,結果無功而返。毛澤東在10日會見羅共代表團時指出,赫魯曉夫加了我們許多罪名,蘇共中央二月全會作了決議。若要停止公開論戰,他們得公開承認錯誤,撤銷決議。毛說,我們這些人也不是那麼好戰。現在不是打武仗,是打文仗,打筆墨官司,寫文章,沒有死一個人。毛具體回顧了1958年起與赫魯曉夫就「中蘇共同艦隊」而鬧翻的經過,要羅共轉告,「中國人就是這樣頑固的,寸土不讓,寸土必爭,針鋒相對」。接著,毛澤東重複此前同蘇聯駐中國大使講的一番話:
這種公開爭論不要緊,不要那麼緊張。第一條不死人,第二條天不會塌下來,第三條山上的草木照樣長,第四條河裡的魚照樣游,第五條女同志照樣生孩子……所以我們認為公開論戰還要繼續下去,我們還要答辯,大概還要十年才能夠答覆完,因為他們還有兩千多篇文章。
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等國家領導人出席工會八大
3月31日,《人民日報》在頭版頭條發表經由毛澤東審定並加寫若干文字的《無產階級革命和赫魯曉夫修正主義》(八評)。如果說「七評」對赫魯曉夫雖不以同志相稱,但在文章的標題上畢竟尚未直接點名,而「八評」則更進一步,赫魯曉夫與修正主義結成了一個專用片語。從此,在中共的論戰文字里,現代修正主義有了一個更醒豁的指稱。而正是上一年的11月,世界知識出版社出版了內部發行的由外國學者撰著的《赫魯曉夫主義》,後來毛澤東也沿用了這一現代修正主義的別稱。「八評」的標題還使人很自然地聯想到列寧的名著《無產階級革命和叛徒考茨基》。事實上「八評」也正是將赫魯曉夫與考茨基相提並論的。
就在這劍拔弩張、決眥裂眶的一刻,人們大出意外地在4月17日的《人民日報》頭版,讀到了毛、劉、朱、周聯名祝賀赫魯曉夫七十壽辰的電文。電文第一句竟以「親愛的同志」稱呼,並表示「一旦世界發生重大事變,中蘇兩黨、兩國和我們的人民就會站在一起,共同對敵」。
經驗告訴人們,這隻能出自毛澤東的手筆。
3月17日,也就是審定《無產階級革命和赫魯曉夫修正主義》的同一天,毛澤東在寓所召開政治局常委會,談了兩件事,第二件事就是提出電賀赫氏七十壽辰。他說,電報不能完全是禮節性的,應該講點實質問題。赫魯曉夫越要大反華,我們越要採取同他相反的姿態。這樣我們就處於主動地位,爭取國際同情,進可攻,退可守。這樣他可能發表,也可能不發表,我們要爭取他發表,讓蘇聯人民和全世界知道我們的態度。據列席政治局常委會的吳冷西回憶,10天之後,毛澤東在另一次常委會上又就電賀赫氏壽辰表示了另一種考慮:赫氏現在內外交困,有可能被宮廷政變推翻。毛說,赫還不是最壞的人,有比他更壞的,比他搞大國沙文主義更厲害的。所以我們致電祝賀,要考慮對赫本人表示一定的友好之意。
4月12日,在長沙的毛澤東召見鄧小平、康生和吳冷西,談近期有關論戰的部署,首先就涉及向赫魯曉夫祝壽的電報。毛否定了北京準備好的電文,認為不能多談分歧和爭論,應爭取蘇聯發表,可以說我們還有分歧,還是要加強團結之類的話。毛提出要在電文中表示「一旦有事,我們兩黨會團結起來的」意思。毛特意解釋「一旦有事」是指對赫不利的事,而不是講別的,但不要說得那麼露。可以意會,不可言傳。毛解釋為何「幫」赫氏:與其讓比他更「右」的人上台,還不如現在我們同赫建立某種形式的統一戰線。我們同赫打交道十年,對他比較熟悉,也比較容易對付。根據毛的指示,電報重新起草。4月14日,毛澤東審定賀電,在加寫的諸多文句中,最具個性色彩的就是「親愛的同志」。至於「一旦有事」,在正式發表的電文中,讀者無論如何難於「意會」為「幫」赫氏個人。也許這種「不可言傳」的「意會」確實無法用文字來表達。當然,表示團結的意思藉助「一旦有事」的辭句,倒是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參與賀電起草的吳冷西也慨嘆,這是毛澤東的「大手筆」。
祝壽電文可以視為大論戰中的一個插曲。
1963年4月30日,毛澤東審定中共中央答復甦共中央3月7日來信的回信,並加寫了大段文字,一再曉以利害,批評蘇共急於安排兩黨會談和召開國際會議的錯誤。7月15日,毛澤東又為審定中共中央答復甦共中央6月15日來信的回信加寫了大段文字,批評蘇共決意召開國際會議的錯誤決定,但與兩個半月前的風格迥異。如果說前者是「誠心誠意,利害昭然的話」(毛澤東語),那麼這一次就是「嬉笑怒罵,皆成文章」(吳冷西語)了。鄧小平在主持複信之初就指示起草人員「寫得既要講清道理,又要相當挖苦,說明赫魯曉夫出爾反爾,前後矛盾」,毛也表示同意。但等到他審定時,大概覺得不夠味,又有了下面這段文字:
你們既然下定了決心,大概就得開會吧。如果不開,說了話不算數,豈不貽笑千古嗎?這叫做騎虎難下,實逼處此,欲罷不能,自己設了陷阱自己滾下去,落得個一命嗚呼。不開吧,人們會說你們聽了中國人和各個馬克思列寧主義政黨的勸告,顯得你們臉上無光。要是開吧,從此走入絕境,再無迴旋餘地。這就是你們修正主義者在現在這個歷史關節上自己造成的絕大危機。你們還不感覺到嗎?我們堅信,你們的所謂大會召開之日,就是你們進入墳墓之時。
據吳冷西回憶,毛澤東明確指出:我們的反修文章,要集中攻擊赫魯曉夫,對其他人一概不問,首惡必批,脅從不問;豺狼當道,焉問狐狸。毛澤東說,對於國際會議,我們現在要採取激將法,讓他承擔公開分裂的責任,這樣他就會更加暴露,會有更多的人反對他。這大概就是毛澤東加寫極盡諷刺挖苦的文字之緣故罷。
其實,毛澤東早已成竹在胸。就在加寫這些辛辣文字的前一天,發表了《關於赫魯曉夫的假共產主義及其在世界歷史上的教訓》(九評),標題即出自毛的手筆。原本「十評」也正在醞釀和起草之中,孰料這年10月中旬,赫魯曉夫突然下台,「九評」遂成為評論蘇共中央公開信的壓軸之作。不無巧合的是,中國第一顆原子彈成功爆炸的消息與赫氏下台的消息刊登在了同一天的《人民日報》頭版,以致有人寫出「小丑下台應歡送,禮炮轟隆」的詩句。這幾乎在同一時刻發生的一上一下的兩件震動世界的大事,無疑為毛澤東贏得了極大的威望。如果吳冷西回憶毛澤東提議電賀赫氏七十壽辰有「幫」一下的考慮這一史料準確無誤的話,那麼毛澤東此刻的心情應該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豺狼」已除,憂的是繼承者是否更壞。毛澤東迅速決斷,指派以周恩來為團長、賀龍為副團長的中國黨政代表團前往莫斯科,以祝賀十月革命47周年為名,與蘇共新領導接觸,作現場考察。在11月7日的晚宴上,蘇聯國防部長馬利諾夫斯基元帥,先是向周恩來,接著向賀龍說出了令人吃驚的話:是赫魯曉夫和毛澤東妨礙了我們兩國的關係,現在我們已將赫魯曉夫撤換了,你們也應該撤換毛澤東。周恩來和賀龍立即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迅速報告和請示中央。毛澤東主持的政治局常委會決定,黨政代表團應正式向蘇共中央提出抗議。隨後在兩黨會談時,新任蘇共中央第一書記勃列日涅夫代表蘇共中央道歉,但周恩來未予接受,並強調這不是酒後失言,而是酒後吐真言,結果不歡而散。11月14日,周恩來率團返回北京,毛親臨機場迎接。在緊接著召開的常委擴大會議上,毛澤東說,蘇共新領導是在實行沒有赫魯曉夫的赫魯曉夫主義。周恩來立即表示,主席概括得很好,很準確,很易懂。
11月21日,《人民日報》在頭版頭條轉載《紅旗》雜誌社論《赫魯曉夫是怎樣下台的》。社論曆數赫氏執政11年來的12大罪狀,以印證其垮台的原因——「千條萬條,最根本的一條,是他違背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所指出的社會歷史的發展規律,違背了蘇聯人民和世界人民的革命意志,妄圖阻礙歷史的前進。」
毛澤東總結赫氏下台的原因,除社論所說的,還有一條未便公之於世,那就是1965年1月9日在回答斯諾提問時所說的:「赫魯曉夫的倒台,也許就是因為他完全沒有個人崇拜。」毛澤東對原因的洞察可謂別具隻眼。馬利諾夫斯基的「酒後吐真言」這一歷史細節,對於毛的刺激之深是不難想像的。緊接著發生的作出「劉少奇必須下台」的決定,當然是毛多年來反覆權衡的結果,但也不能低估毛對赫魯曉夫下台的教訓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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