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奇招：抓母老虎「參軍」，一對師徒先枉死
文 | 史學社（朱紀新）
清朝光緒年間，清軍與八國聯軍作戰，屢戰屢敗。於是有人向當局獻策：洋人是「羊」，羊天生怕虎，咱們不妨設個「虎營」，以虎克羊，就一定能戰勝洋人。朝廷果真採納了這個荒唐的建議，在清軍中專門設了個「虎神營」來對付八國聯軍。
虎神營名為「虎神」，但裡面的士兵全是八旗子弟，他們平日里提籠架鷹逗蛐蛐，參加虎神營全是為俸銀而來，打起仗來卻沒有半點血性，槍一響跑得比兔子還快。於是，又有人建議：乾脆給神虎營弄只活虎來，讓這些士兵天天與虎為伴，時間一長也就能沾染一些虎氣。
沒想到這個愚蠢的建議又一次被當局採納，朝廷專門為此下了一道聖旨，著黑龍江呼蘭城守尉進貢活虎一隻，限一月內送京。呼蘭守尉即刻張榜：「有捕得活虎者，免終身錢糧稅賦。」轉眼間半個月過去了，卻一直無人揭榜。眼看時限漸近，呼蘭守尉心急如焚，他打聽到東山扶拉滾河滿洲正紅旗屯裡，有一個叫那彥保的獵虎高手，便派人將他請到城裡。
那彥保當時已是七十高齡，骨瘦如柴，彎腰駝背。聽守尉大人說要他去逮只活虎，急得他連連拱手：「老漢這把年紀，別說是虎，就是狍子、花鹿也對付不了，恕難從命！」守尉道：「老人家，若不能完貢，呼蘭城可就遭殃了。我一人失官事小，若再有個旱澇洪災的，咱呼蘭得不到朝廷賑濟，百姓可就苦了！」這一說，讓那彥保蹙緊了眉頭：「既是如此，我老漢死活也得一試。」
那彥保回到屯裡，召集徒弟關凌阿和一幫獵手，將老橡木破成方條，再用沸豬油澆在橡木上，造了個大木籠。橡木結實無比，豬油的腥味可傳到幾里之外；木籠裝置活門，裡面繫上一隻肥羊作誘餌，只要老虎進去，必定會觸動機關，被困籠中。
木籠製成後，那彥保帶人上山尋覓虎蹤，選擇適合下籠子的地方。一連找了幾天，總算髮現了新鮮的老虎腳印和糞便。那彥保下令跟蹤前進，走不多遠，漸漸望見一座山崖。獵狗躁動狂吠，提示有虎。獵手們急忙操持火槍弓箭刀叉，這時只聽到一聲長嘯——一隻猛虎正向這邊奔來。那彥保定睛觀看，這虎身長在七尺開外，骨瘦毛枯，沒甚膘肉。照常理說，人不犯虎，虎也避人，可它卻主動對人發起了攻擊。
徒弟關凌阿說：「這是乳虎！定有崽子。」乳虎即是哺乳的母虎，為了保護幼崽，主動出擊是正常的。可那彥保一看又弄不明白了：這母虎的奶子是收起的，沒有下垂，不似乳虎。他連忙招呼眾人後退避讓。
那母虎見眾人散去，並不追趕，示威似的駐足吼叫，並不時回望一下身後的山崖，直到看不見這夥人了，它才下山覓食。那彥保斷定，此處必有虎穴，就領著眾人來到崖下。他往一個石洞探頭一看，驚得連連後退——洞里卧著一隻兩歲上下的小虎。怪了！這麼大的虎早該斷奶，跟隨母虎捕食，它為何卧在洞中，只是齜牙咧嘴地狂叫？原來，這小虎是個瞎子！
那彥保跪地連連磕頭：「山神爺爺，得罪，得罪了！」當地人都把虎叫作「山神爺」。他回頭跟大家說：「為了瞎眼的虎崽，當娘的山上山下奔跑覓食。這事也就山神爺做得出來，咱們人都不一定做得出來呢！」
這會兒，獵人們全都同情那隻母虎：這樣餵養小虎的母虎，是不可能再交配的，就是發情也得忍耐，因為只要它一接觸公虎，小瞎虎就得讓公虎咬死，公虎是見不得別人的後代的。再說，這隻小瞎虎眼睛是不可能好了，這般餵養也就永遠沒個盡頭。這母虎以後的日子可就難了！
那彥保將眾人圍攏在一起，說：「我問你們，獵手最看重的是哪一個字？」眾人齊聲道：「德！」那彥保說：「這母虎為了孩子，苦著自己，這就是德。你我都是爹媽生養的，這虎咱們不捕了，這德咱們不能傷！」眾人心情沉重，收拾東西默默回屯。
守尉得知此事後，暗中喚來那彥保的弟子關凌阿，說：「虎終是虎，一條大蟲而已。你師傅不肯捕虎，你就為呼蘭百姓做件好事吧！捕得虎後，我向朝廷為你請個巴圖魯，從此世代子孫衣食無憂。」關凌阿牙關一咬，狠心應下了這事。
不幾天，那彥保忽然接到從齊齊哈爾城捎來的書信，說他年過八旬的老哥病危思親。那彥保急急上路，去了齊齊哈爾。那彥保一走，關凌阿就召集幾個拜把子弟兄，抬著橡木籠子進山。不一日，那母虎便入了牢籠，被抬下山來。守尉十分欣喜，命人備酒款待獵手。
可是，麻煩事又來了，這虎在籠里一刻不肯停歇，吼叫不止，守尉夫人和兒女被它嚇得胡言亂語。守尉急忙命人備好車輛，快些將這駭人的大蟲送走。裝車那天，虎在籠中更是大鬧。拉車的馬聽它一吼，不是尿尿就是拉胯，哪裡還拉得了車！守尉又傳來關凌阿，問他如何是好？關凌阿一拍胸脯，說這事包在他的身上。只過一日，他趕來了一輛蒙著布的籠車，那母虎朝車上嗅了嗅，果然安靜下來。既然關凌阿有鎮虎法寶，守尉便派他一同護虎進京。
活虎送到虎神營後，管事的端親王看了氣得大罵：「這哪裡是虎，一點兒威風也沒有！」當即要拿送虎的人問罪。關凌阿跪下說：「王爺不知，讓這虎安靜是為了路途方便，如王爺需要它威猛，奴才能即刻做到。」端親王這才息怒，他倒要看看關凌阿有啥高招。
關凌阿將蒙布的籠車趕走，那母虎果然咆哮如雷，撕咬抓撓，嚇得虎神營的兵四散逃竄。端親王也驚得急忙後退，揮手叫停。關凌阿又將那籠車趕近，母虎這才安靜下來。端親王大叫神奇，掀開籠車帘子一看，裡面竟然卧著一隻小虎，雙目皆瞎。
關凌阿如此這般對端親王說了虎的來歷。端親王說：「好！就這樣，訓練時讓它威猛，休息時叫它安靜。」端親王留下關凌阿，封他為虎神營把總。從此，關凌阿白日運虎練兵，晚間飲酒逍遙，好不自在。
這日，關凌阿飲酒之後，進了妓院。正當快活時，有人闖來報告：「關爺，大事不好，神虎不見了！」關凌阿一腳踹開妓女，急忙回營，只見虎籠門大開，母虎早已沒了蹤影。關凌阿查看一遍，說：「這不是神虎衝撞脫逃，定有賊人放它。趕快搜查！」不過，他見那隻瞎虎還在，這才有些心安，笑道：「諒這母大蟲也跑不出我的手心！」
不多久，就聽到虎嘯如雷，虎神營的兵在園子假山後面發現了母虎。關凌阿下令眾人圍住母虎不得傷害，他自個兒悄悄在離小虎籠不遠的地方潛伏起來。約摸過了半個時辰，有人躡手躡腳走近了虎籠，正要動手打開籠門，關凌阿急急跳出，大喝一聲：「師傅，您老人家為何害我？」
來人正是關凌阿的師傅那彥保。那彥保說：「這虎重情亦有德，你為了自己的官運前程，竟然這樣折磨它母子倆，你損了獵人之德。聽師傅的，放了這母子，讓它們跟我回東北山裡。」
關凌阿說：「畜生終是畜生，不能為畜生委屈了自己。咱們祖輩射獵，老死山中，何時有這等榮耀？師傅幾千里奔來，不如跟我一起享福吧！」
那彥保不聽這些，仍要打開籠門。關凌阿大怒：「你執意放虎，別怪我刀下無情！」說時遲，那時快，一刀劈下，那彥保「呀」的一聲，躺倒在地，一隻手留在籠門上，「嘩」的一聲，門閂被他拉開。這時，一聲虎嘯，那隻母虎「呼」地從牆上落下，將虎子馱在背上，飛馳而去，頃刻便不見蹤影。
那彥保被綁到端親王跟前，端親王得知前因後果，說：「雖是山野之人，卻重德守節，本該表彰，可是，破壞軍國大事，罪不可赦，就給你個全屍吧！」他令人將那彥保推到營旗下，集合官兵，執行絞刑。
行刑前，那彥保面不改色，沖官兵們問道：「你們這些大清將士，哪有軍人樣子？當兵打仗重要的是哪個字？」虎神營官兵面面相覷，不能回答。那彥保說：「是德！無德無行之人，怎肯為國捐軀？你們恐怕都沒見過人頭濺血吧，我老漢就讓你們見識見識！」說罷，那彥保一頭撞在旗杆的石座上，鮮血飛濺……
那彥保雖然死了，虎神營的官兵們卻沒有激起一絲血性，在與洋人的交鋒中照舊無一勝績，賣師求榮的關凌阿最終慘死在洋人的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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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評】
讀罷此文，令人心緒難平：以虎克洋（羊）的說法是何等荒謬，而昏饋的統治者竟然奉為靈方；獵人守德的信條是何等神聖，而身為徒弟的關凌阿竟然賣師求榮；端親王明知那彥保「重德守節」，卻仍然將其處以極刑……好在有德的母虎終於攜子歸山，無良之惡徒終於遭到報應，可見老天爺產不總是在打瞌睡的！
【注釋】
光緒：清朝第十一位皇帝。 八國聯軍：指1900年以軍事行動侵入中國的大不列顛和愛爾蘭聯合王國、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德意志帝國、俄羅斯帝國、美利堅合眾國、日本帝國、義大利王國、奧匈帝國的八國聯合軍隊。 俸銀：支付官員俸祿的銀兩。 守尉：清代八旗駐防將領官名，正三品。 張榜：張貼公告和榜文。滿洲正紅旗：在今內蒙古烏蘭察布市東部，清代八旗之一。巴圖魯：滿語中「勇將」之意，明朝時女真人即開始使用此稱號。後來成為清朝政府的一種榮譽封號。 拉胯：指腿部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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