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二代的出租人生
故 事
/
Vol.
456
我是一個車二代
戳 視 頻
▲計程車司機的生活
計程車司機
2019年1月下旬,廣州一直處於潮濕的霧氣中。在凌晨三點三十的廣州棠下村裡,單彥宏用最快的速度起床洗漱,看一眼還在熟睡中的妻子後,他拿起一個裝滿熱水的保溫杯,快步下樓走到妹夫剛停下沒多久的計程車旁,車頂上亮起的電子屏,在凌晨四點的霧氣中宣告一天的開始。
這個時間點像單彥宏一樣離開村的,是廣州最早蘇醒的計程車大軍。河南地方方言夾雜在汽車啟動的轟隆聲中,讓人聽得不太真切。如果忽略掉腦中的睡意,這狹窄村巷裡的吵鬧著實會讓人分不清時間。
計程車大軍里,也有單彥宏的
『自己人』
,伯父家和姨父家都各自承包了一台車,但現在人有點多,單彥宏很難在黑暗中辨別清楚人臉,匆匆和老鄉打完招呼後,開車離開。半個小時後,最後一台亮著車燈的計程車尾氣消失在空無一人的街道里。
當人聲和發動機聲消逝後,棠下村又恢復了寧靜。最近天氣冷,像單彥宏一樣準時出車的司機是第一撥離開棠下村的。之後,起得晚的師傅也陸陸續續下樓,踱著慢悠悠的步子上車打火,待紅色的車燈消失後,街道又恢復暮靄沉沉的模樣。
這時天色微亮,單彥宏已經行駛在廣州大道上,等待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中午十一點,是單彥宏的飯點時間,他輕車熟路的來到一家蘭州拉麵館。因為出菜快,價格便宜,這裡早已成為城中計程車司機的吃飯據點。
『主要是這裡離廁所近,吃完飯就不用再浪費時間去找廁所了,一次性解決,等一下就直接開車到下班,每一秒都是錢,浪費不起啊。』平均一個月單彥宏要跑一萬五千多公里,是廣州到拉薩直線距離的六倍多。
『每天開車其實很孤獨。』單彥宏的手機里裝著很多軟體,聽書、聽電台,沒人的時候就在車裡唱唱歌,驅散睡意。
早年開車的時候,單彥宏曾覺得自己跟公交車司機一樣,在這個社會的最底層。『幹得久了,自己倒是想開了。』但是這個好脾氣的司機,曾經也有將客人趕下車的時候。
他還記得那天的客人是兩名本地女生,在聽到他詢問後,直接說:『早知道是外地司機,我們就不坐了。』第一反應是請她們下車,單彥宏第一次為此感到憤怒。
同為計程車司機的車一代侯師傅也常遇見類似情況,有時他與一些本地計程車司機一起等客,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後者。侯師傅比單彥宏入行早得多。『現在情況好太多了』
2007年,有一天晚上他搭三位乘客回白雲區,一停車,就被人拿刀抵住腰,最後以一百塊和一台諾基亞撿回一條命。後面夜班車還是照開,『根本沒有害怕的時間。』
現在,侯師傅和單彥宏比起安全更害怕那些逃單的乘客,就在採訪當天上午,侯師傅剛結束一個32塊的單,後來發現微信收到的是3.2。單彥宏和侯師傅都說:『算了,其實這個世界還是好人更多的。』無關理解,就是算了。
都說如果你想要了解一座城市,請坐上一台計程車。這群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職業計程車司機,每日穿梭在白晝與黑夜之中。在道路縱橫的鋼筋密林里,在城市繁忙的血管里,像細胞一樣勤勤懇懇,而每一台計程車都是一個未完結的故事。
下午四點,單彥宏這批白班司機將準時載著滿氣的計程車回到棠下,將方向盤交給夜班司機,繼續運轉到凌晨三點,從此循環往複。棠下村作為遠近聞名的『的士村』,生活著約5萬河南人,幾乎都來自河南省周口市,其中約一萬人作為計程車司機謀生。
車二代
今年而立之年的單彥宏笑稱自己是
『車二代』
,15歲輟學後,2009年從父親手中接過這副被磨得發亮的方向盤。在此之前,未夠年齡的單彥宏在廠里做了兩年流水線工人。
對比前一份單調無聊的工作,喜歡開車的單彥宏這一開,就是十年。『現在都還喜歡開車。』這台綠白相間的計程車,也是父親在廣州奮鬥到現在,留給他最好的財產。
追溯整個家族,最早南下開車的是單彥宏姨父,先是在廈門開,後來在廣州賺到「第一桶金」。便發動起親戚朋友,單彥宏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與在河南看天吃飯的種地收入相比,對這些文化程度不高的河南農民來說,開計程車這個門檻低、本地人看不起的行業著實收入高。
單彥宏有2個兄弟姐妹,早年一家五口雖然靠著父親一個人的收入過生活,他的少時生活仍比村裡其他小孩過的富裕。
在這個河南『的士村』里,單彥宏和父母共同居住了整整十年,房子從最開始的一百八十塊房租,漲到現在的一千塊。期間他和弟妹們結婚、生子,繁衍了兩代人口。連結婚的酒,單彥宏都是在廣州多擺了一次的。比起在留在河南鄉下的人,棠下村的同鄉足有百人,這個數字足以掏空一個村的所有勞動力。
早年,鄉里開計程車的司機在相親時條件高人一籌,如今卻大相徑庭。去年侯師傅的村裡有五個40歲以上的計程車司機死於高血壓。他說雖然這樣的死亡和開計程車沒有必然的聯繫。但長期開車養成的職業病,卻是真實的。
『我們也知道要多運動,但是晚上吃完飯,就累得不行,基本八點就都睡了。』作為一個朝四晚四的計程車司機,單彥宏的腰腿已經出現酸痛的癥狀。
今年與單彥宏搭夜班的是妹夫,原搭檔的弟弟因為生二胎已回到河南扶溝縣老家,偶爾父親也會幫忙代班,因為都是自家的車,所以時間安排上也相對自由一點。
『他還會回來的,他就是開的太久,有點厭倦了,除了開車,他也做不了其他的。』說起弟弟的離開,單彥宏認定不管是自己還是弟弟,還是大部分的河南計程車司機,大部分的人生都被綁定在這小小的四方椅子上。
『如果沒有90%的把握,我是不會轉行的,我的家庭承擔不起失敗,這一生好像就這樣一直開車吧。』單彥宏與妻子育有兩子,大兒子即將入學,小兒子正是牙牙學語的年紀,每月固定的家庭開銷,壓得他無暇去思考自己的事情,以一個人、一台車養活整個家庭的計程車利好時代早已過去。
但對於單彥宏這群年輕的的士哥來說,計程車因為滴滴面臨的寒冬正在慢慢消逝,他們等的春天已經到來。
與這些幹勁滿滿的年輕車二代不同,現年五十歲的侯師傅則早已打算好:『干到退休,然後回家養老。』侯師傅的老家位於單彥宏的臨縣西華縣,同屬周口市。居住在棠下的幾萬人幾乎都來自這個市,究竟是誰帶動這股開車熱,早已無從考究。
與大多數在廣州的河南計程車家庭一樣,單彥宏的兩個孩子也在廣州出生長大,河南對於這群孩子來說只是一個過年回家待幾天的簡單地名,他們對自我的身份認知早已被影響。但與那些需離開父母獨自回鄉求學的留守兒童來說,單彥宏的孩子未來會幸運的多,這家人已在廣州周邊城市買房供小孩繼續求學。
故事講到這裡,單彥宏的人生軌跡仍然與大部分二代計程車司機一樣,有跡可循。但他們的二代,卻再難從蛛絲馬跡中窺見未來。
▌ 文中單彥宏,侯師傅均為化名
- END -
本期故事製作團隊


※跟女神瑄打卡!2019都安排明白了~
※重返18歲:蹦個80年代復古迪!
TAG:有故事的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