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童真視角表現作品的矢延憲司,腦海中「末日生存思考」總是揮之不去
藝術家矢延憲司的作品中反覆出現有關生存與廢墟的意象。他做的裝置人物體積龐大,具備科學邏輯,外觀卻酷似兒童,象徵希望。它們通常佩戴標誌性黃色防輻射裝備,佔據日本城市街道或島嶼一角,在空中探出腦袋,宛若守護神。
2018 年 12 月底,他的雕塑作品《Ship』s Cat》進入上海,一隻穿戴頭盔的白貓站在屋頂,宣告故事的開始。
動物視角多次出現在他的作品裡。在早期作品《Yellow Suit》(1991)中,矢延憲司為自己的狗設計了一套防輻射服,作為附件,有一隻蓋革計數器用於探測電離輻射。在另一件作品《Marking Dog》(1991)里,構造複雜的偵察機被賦予狗的特徵,外形通體黃色,攜帶相機,這隻體積不小的裝置機器走在周圍環境中,會學習狗一樣征服領地,並往地點傾倒香水以示意。矢延憲司認為寵物是人類必不可少的靈魂伴侶,能幫助人們從世界末日中存活下來。
1997 年,矢延憲司身穿一套黃色輻射檢測服進入切爾諾貝利發電站廢墟。當有放射線穿過人體時,套裝頻閃燈便會閃爍,並計算輻射量,該套裝由他自己設計。回國後,矢延憲司做出一個錫鐵裝置機器人,高 3 米,擁有擬人化特徵,當這個有點漫畫色彩的銀色人物檢測到輻射量達 20 次,就會站立起來。他的靈感來自切爾諾貝利發電站廢墟上撿到的一隻玩偶。
童真視角是矢延憲司作為藝術家看待世界的角度之一,但有關城市廢墟的恐懼一直瀰漫在他大部分作品的背後。其中,1970 年在大阪舉辦的日本世博會佔據了相當重要的位置。
1971 年,矢延憲司隨家人搬到大阪北部茨木區,距世博會遺址公園不到 5 分鐘騎車路程,當時他 6 歲。據他本人回憶道,童年對 1970 年那場舉國盛會的記憶已變得模糊,但「岡本太郎高達 70 米的 「太陽之塔「 彷彿從電視中直接走出來的怪物,在當時留下了極大震撼。同時期建築師丹下健三的作品也給他產生朦朧而深刻的影響」。
然而 1 年之後,當矢延憲司常騎車路過世博會遺址公園時,116 座展館建築物已被拆除,建築設計曾極為先鋒的各世博展館不復存在,只剩一座太陽塔仍矗立著。
矢延憲司將此表述為 「mirai no haikyo」(ruins of the future),意為未來的廢墟,這隨後成為他之後作品中最重要的主題。也是日本60年代出生的藝術家被日本當代美術評論家棧木野衣稱作 「subculture generation」(次文化一代)所無法逃開的命題,即如何處理未來願景的破滅、面對社會恐懼和混亂該躲向何處。
在《On the Battlefield of 「Superflat」》一文中,棧木野衣寫道,「subculture generation 們在童年時期伴隨漫畫與幻想成長,獲得次文化想像力,日本經濟呈井噴式發展在 70 年代初結束,大阪世博會的未來願景還未打開,80 年代隨之到來:土地購買投機狂潮引發泡沫經濟、冷戰秩序崩潰、90 年代持續經濟危機、柏林牆推翻,最終虛構現實以新流行音樂和超扁平(「Superflat」)形式展開成為新時代。」
大阪世博會舉辦於 1970 年 3 月至 9 月,佔地 329 公頃,共 72 個國家參與,116 座展館,參觀人數超過 6400 萬,是世博會自 1851 年成立後參展人數最多一屆。日本世博會官方數據顯示,高峰日參觀人數達 83.5 萬次,其中 97% 為日本國民,外國遊客僅占 2.7%。
該世界盛會展示眾多未來圖景,比如電氣通信館展出「夢想電話」——無線手持電話,訪問者有機會呼叫至該國任意處,美國館展示阿波羅 8 號僅 8 個月前從月球帶回的碎塊,而進入該館排隊至少需5小時以上,可見其熱潮情形。憧憬與希望、國家自豪、與世界相聯繫的複雜情緒在這年達到高潮。
EXPO塔
在一個訪談中,棧木野衣認為大阪世博會至今對日本社會產生影響。60 年代日本戰後經濟騰飛,在 1970 年達到頂點。繼1964 年東京奧運會成功後再度舉辦大阪世博會,給日本民眾帶來極大心理預期,象徵國家發展最好階段,形成全國性熱潮,海外觀光團旅行成熱銷。然而事實是,大阪世博會所展示的未來願景在日後基本未實現,大膽而不可思議的展品被證實脫離現實,環境污染與石油危機相繼顯現。
棧木野衣認為 20 世紀 60 年代出生的藝術家,村上隆、矢延憲司、會田誠等人在大阪世博會時正值上小學,作為全國性事件的世博會對孩子產生很大影響,比如 21 世紀宇宙旅行、美國館登月帶來月球碎片,較之成年人深遠更多。換句話說,這使得 1971 年大阪世博會展館拆除,成為一片廢墟遺址具有某種隱喻色彩。
1973 年,小松左京著作的科幻小說《日本沉沒》橫空出世,同年由東寶翻拍電影,結果轟動日本社會,成為災難電影、動漫、文學先驅。內容講述了日本列島將於一年內下沉,各地相繼發生大地震,社會不安,政府如何啟動計劃。據矢延憲司描述,次年播出的《宇宙戰艦大和號》在當時可以說沒有一個御宅族少年不曾看過。1995 年,震驚日本社會的東京地鐵沙林毒氣事件發生,造成 13 人死亡,6300 人受傷,日本御宅族一時飽受爭議。
而矢延憲司正成長於這些背景下,他自稱 「御宅族」 (otaku)一代,追隨漫畫與虛構長大。1990年,畢業於美術研究生專業後他開始涉入公共藝術空間,《Tanking Machine》(1990)是一個裝滿生理鹽水的水池太空艙,水溫加熱至身體溫度,允許遊客進入冥想,感受漂浮狀態。
《Giant Torayan》(2005)為矢延憲司設計的「終極兒童武器」,高 7.2 米,由鋁、鋼、黃銅製成,會唱歌、跳舞,同時能夠噴火,並只遵循兒童的命令。他還對應設計一款用於激活 Giant Torayan 的命令設備,由名古屋工業大學研究實驗室開發,利用語音識別技術來區別成人與兒童的聲音。打開該巨型機器人胸口艙門,裡面裝有以《Torayan》(2004)為原型的假人模型與一台彩色電視。
這個禿頂、梳理頭髮與鬍子的形象取自矢延憲司父親的腹語玩偶 Torayan,象徵成人與兒童的融合,是矢延憲司創作中最著名的人物形象。2013 年瀨戶內國際藝術節上,巨型 Torayan 出現在小豆島渡輪觀景台處,手捧橄欖枝,代表和平,構成連接瀨戶內多個島嶼的敘事力之一。
在小豆島另一側燈塔舊址處,「憤怒」為主題的《Thes Star Anger》(2012)在夜間被照亮會像燈塔折射出反光,一條正咆哮的龍卧於輻射球上,呈放射狀。與此同時,島內美井戶神社裡一頭「怪物」從井底竄出,覆蓋鱗片,擁有蒼蠅般厚重頭部,該裝置《Anger from the Bottom》(2012)是矢延憲司與北野武合作製作,旨於諷刺環境污染及福島核電站泄漏事故。
當被問及人性善惡是否同時存在於他的作品命題中,矢延憲司表現得有些吃驚,他對《好奇心日報(www.qdaily.com)》回答道,大概就像料理本身有很多層次味道一樣,關於作品的感受還是留給觀眾自己去理解比較好。
此次《Ship』s Cat》雕塑作品將作為快閃店,於上海長風大悅城高登公園持續展出至 2019 年 3 月底。
題圖及配圖均來自藝術家網站,大阪世博會資料配圖來自@HAKUCHI,感謝其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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