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只要你交了租金……

春節臨近，很多單身的年輕人又面臨被家裡催婚的壓力。有人會選擇租一個伴侶來救場。這也是這個隱秘的行業最容易被想像的樣子。

但事實上，它的觸角遠比這個多。有人租一個「女朋友」到公司送奶茶過來惹同事羨慕，有人要給未婚生育的孩子租一個「爸爸」，「有人租我罵她，有人租我親吻一下，有人租我傾訴想婚外戀的慾望......」

我們採訪了一些從事「出租自己」的人，他們正在迎來一年裡最忙碌的時段。以下是他們的口述。

「孩子出生那天我不會去，

因為我拿不出親爸爸的感情」

文希/男/29歲/入行兩年多

我的收費標準是800到1000元一天。客戶基本上是20到30幾歲的女性。

其中有一部分是想帶個男友回家應付父母。尤其是春節回家的時候，對長輩來說算是一種慰藉。

還有一種比較特殊。比如說和前男友分手後發現自己懷孕了，又不想打掉孩子。肚子遮不住的時候無法跟父母交代，出於無奈就只能租一個「孩子他爸」。

在客戶懷孕期間，每隔兩到三個月我都會慰問一趟家人，做一些「老公」該做的事情。

但孩子出生那天我不會去，因為這畢竟不是真的，我也拿不出親爸爸那種感情去對待孩子。

當天我一般會借口在外地出差，孩子出生兩三天之後我再去看望。

見父母前，客戶會把我的身份設定都交代清楚，不過父母見到我之後會問的都是一些表面的東西，他們最在意的還是人本身。

我從來沒有穿幫過。因為接觸太多了，客戶身邊的人在想些什麼、會問些什麼，我都一清二楚，所以都會相應地演給他們看，把他們的顧慮一一打消掉。

就算他們發現我和客戶之間不太恩愛，也完全不會往男朋友是租的這方面想。

我做這個是完全不涉及性的，婚禮的時候被周圍人慫恿，我們就鼻尖碰鼻尖應付一下。

我對客戶從來沒有動過真情。我干這個的目的很明確，一是為了錢，二是為了四處旅行。

「男租女」裡面客戶動真情的聽說會比較多。說得不好聽一點，男租女裡面50%到60%都屬於回去裝一下。因為身邊的小夥伴都結婚了，面子上過不去。

女租男則完全是被逼無奈。要是沒人逼迫的話，她們一般是不會做出這種選擇的。

而且女性客戶租期長的居多，一般都超過一年。

我在這份工作之外也有女朋友，她對這個看得很開。我每次要去哪都會跟她彙報，晚上結束之後還會跟她視頻聊天。

但她偶爾也會因為我在婚禮上抱新娘而吃醋。

「10個客戶裡面2個都會向我告白」

小樓/女/21歲/入行三年

我的收費標準平時一天是600到800，春節的話會翻倍。

有客戶要是晚上無聊想找個人陪著看電影，就按次收費，比如300塊錢一次。

找我幹什麼的都有。曾經有個客戶在公司上班，他想讓我以女性朋友的身份去他公司給他送奶茶，讓同事羨慕一下。那杯奶茶是他事先在美團點好給我的。

比較多的當然是扮女朋友見家長。

客戶會向我描述他以前的女朋友，我就直接按照她的樣子去演。

要是客戶一直單身那就更簡單了，我直接本色出演就好了。

還有一些是想要和我假結婚的，結婚證在網上都能做。

婚禮上被人起鬨親密的話，我就裝作害羞搪塞過去。

我是娃娃臉，喜歡笑。挺討父母們喜歡的。

10個客戶裡面差不多有2個都會向我告白。我跟別的女孩子聊過，大家好像都是這麼個情況。

偶爾碰到想帶女朋友回去找父母要彩禮或者買車買房的客戶，這種我是不接的。因為他是在騙父母的錢，我心裡也過不去。

有一次，一個客戶在結束後不肯給我錢，可能是覺得我們這個是灰色行業，不受法律保護。

我就拉著他去附近的派出所，把我們的聊天記錄給警察看，那個男的才把錢給了我。

「他媽媽把魚和肉擺在我面前，

自己卻只吃青菜」

小龍女/女/23歲/入行一年半

最開始做這個是因為覺得既有錢掙又能到處去玩。我是屬於比較野的性格。

印象很深的一個客戶，是擺燒烤攤的，他25歲，父親60多了。

他家裡條件比較差，母親精神狀況不太好。家裡很臟，因為沒有人打掃。

我跟他回去的時候，他的父母拿出了他們家所能拿出的最好的待遇。

吃飯的時候他媽媽把肉和魚都擺在我面前讓我吃，他們自己就是吃一些小青菜之類的。

面對這種情形，我也盡我最大可能地去「服務」他們。

在他家的那段時間，我替他的母親洗臉、梳頭、擦身子，還自己掏錢給她買了衣服。

但回去後我的心情還是有些複雜。因為感覺自己做到這種程度，萬一客戶以後的女朋友做得沒有我好，他的父母會傷心吧。

而且，我出於責任和同情做的那些多餘的事情，也讓客戶會錯了意。

有一天他在微信上跟我說，他今後一定會努力掙錢，然後就向我表白了。

我解釋了之後，再也沒回復他的信息，他慢慢也就放棄了。

我也假結婚過很多次。婚禮的戒指、化妝、衣服都是客戶提供的，有時候男方的父母會給我們紅包，但我們都會返還給客戶。

入洞房之後一般是我睡床上，客戶睡地上。

有時會給客戶父母做一些簡單的飯菜。或者陪客戶打打遊戲、錄錄抖音。

有過一個黑龍江那邊的客戶，家裡條件不是很好，訂完婚宴後，他母親拉著我講自己一路把兒子養大是多麼不容易。

我聽的時候眼淚一直流，也有點愧疚。

帶我回去見父母的客戶，共通的地方就是比較有孝心，心比較軟。

有時候一起看電影我哭得稀里嘩啦地，一回頭，他們也哭得稀里嘩啦。

我覺得孝心是好的，但希望他們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去租女友。

「很多人租我只是為了傾訴孤獨」

阿哲/男/32歲/入行七八年

我是一個不婚族的直男，雙親離世。

我母親病危的時候，為了完成老人家的心愿，我租過一個女友。

她在醫院盡心盡責地陪我母親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程。

這次經歷讓我非常感動，後來閑來無事，把自己發在網上出租，沒想到還真有人詢問。第一單就是辦婚禮。

以前只是兼職，後來業務多了就辭職專註干這個了。

這七八年來，租我幹什麼的都有。

有人租我微信聊天，租我送一個禮物給她的朋友，租我打乒乓球，租我種花，租我寫詩，租我扔骰子，租我唱歌給她的老公聽，租我吃飯，租我春遊，租我吃早餐，租我去找一片樹葉當新年禮物，租我裸睡但我反悔退款並虧了一張機票錢，租我看著她離開一個城市，租我陪她的老公一起走路回家，租我在一個新婚夫婦的手掌間寫一個「愛」字......

租我聽她的一個秘密，租我去外地，租我吐槽幾分鐘，租我讀一首詩，租我扮演一位父親的角色，租我搬家，租我喝茶聊天，租我通宵，租我問他十個問題，租我請他在成都的朋友吃飯，租我罵她，租我給她的前男友打電話，租我送一束花，租我夜跑......

租我寫一封信，租我親吻一下，租我帶她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租我陪她父親聊天，租我傾訴想婚外戀的慾望，租我寄幾張風格迥異的明信片，租我試睡一家新開的精品酒店，租我當助手，租我當主持人，租我吃火鍋，租我看演唱會，租我當酒吧店長，租我站十分鐘......

有很多客戶只是單純地想找一個人傾訴心事。

有一個人曾經這樣向我描述自己的孤獨：

「用著好幾千的手機，卻找不到可以通話兩小時的人。曾經六毛的長途拚命地打，現在一千分鐘免費通話卻不知道打給誰。」

當然，也有不少是租我扮演男友或老公的。

有個客戶生了孩子之後，她的家長說孩子長得像我，我們倆在微信里哈哈大笑。

還有一位和我假結婚的客戶，是一位未婚媽媽，四年前剛懷孕的時候就找過我，那時她才19歲。

我覺得她獨自生孩子挺不容易的，本來打算象徵性地收一點費幫助她。後來，她可能是覺得我們」出租「的不靠譜，她就在網上找了一個人」相互幫忙「。

但帶回家一次後，那男的就跑了。

因為未婚懷孕，父母覺得丟人，她被趕出了家門。

四年了，她一直沒回過家，一個人在外面邊上班邊帶孩子。

現在孩子長大了，要上學。為了父母能夠重新接受，她再次找到我假扮男友辦婚禮。

她是偉大的媽媽。

一路過來，32歲的阿哲說自己遭受過很多異樣的目光，但他覺得既能獲得報酬，又能幫助別人，這種感覺很好。

而且，正因為是收費，是交易，大家反而更容易信任：

「收費既然是交易，就沒有那麼多的牽扯，事後可以互不打擾。」

春節是「出租」行當的旺季，這幾位採訪對象過年期間的工作都已經排滿了：

阿哲要趕往貴州參加一場婚禮，小樓要去廣西見客戶的家人，而文希要去山西拜見自己許久不見的「丈母娘」......

採訪：陣內鸚鵡

插圖：Brian R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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