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臉譜 · 廣東特展丨羅德遠《尋找遠去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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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遠，筆名遠翔，出生四川瀘州，現居廣州。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民間詩刊《打工詩人》主編。「打工詩歌」積極倡導和重要推動者。已在《詩刊》《詩歌月刊》《詩選刊》《揚子江》詩刊、《星星》詩刊、《中國詩歌》等發表文學作品100餘萬字，出版詩集《在歲月的風中行走》等5部。

羅德遠作為改革開放時代南方湧現的代表性打工詩人，不僅體現在他極具典型的範式打工經歷，還表現在其文學作品的多樣化和經典性，更重要的是，其作品傳達著具有鮮明時代性的現代流浪意識和打工精神。他的詩歌《黑螞蟻》不僅被《詩選刊》《作品》等主流媒體轉載，還在打工群落廣泛流傳，被媒體譽為「打工詩歌」代表作。

——丘河

尋找遠去的家園

從雪落的村莊走出來

我是個迷失的孩子

當廣告雪片般砌起城市的稻魂

何處可見

汲水的陶罐 潮濕的鳥語

此刻 我只能

用心靈虛擬祖籍的方向

通過掌紋這張親情的地圖

尋找遠去的家園

讀外鄉的風 掌心的墒情

多想懷抱根懷抱家園從容浪跡

哪怕墜向深淵 或一片貧瘠的土壤

現在 我用靜且遠且深的目光

灌注血淚的詩行

尋找心中的 老井與太陽

而深井緘默 有如酒藏於草廬

老槐樹 也讓我避開你搖曳的想像吧

古井積蘊的性靈和歲月的禪悟

一萬種植物在土地上的成長

讓我有了生命的骨質血汁

哪裡有蒼涼中寂靜的潮濕

哪裡有秋葉化為塵泥的入土之色

哪裡就是我靈魂的歸航……

在都市，和稻草人相互守望

我的身體里儲存足夠多的

糧食 以及農諺里的雨水

走進秋日田野 我的羞愧

被加快的收割機收割

鄉村的稻草兀自守望 似是迎迓

讓我的靈魂 躲進一粒米中

徹夜難眠

這些頭頂烈日身披風雨的人

這些將草帽蓑衣視作親人的人

身體流過無數雨水 內心承接過

最猛烈的陽光。高高擎起的

不僅一種使命 還是一種情懷

飛鳥啄過 蜻蜓吻過

莊稼因此寬心展顏 土地為之動情淚流

那些決絕離開 不帶走一粒泥土

將頭髮和鄉音染成黃紅的人

不是稻草的親戚

與都市同居 愛上閃爍的霓虹

卻時時和農事一道驚起

錯過人生的抽穗 企望掏出最初的禾苗

找到秋光的來處 山寒水瘦的赤腳

徒勞地尋覓 飽滿豐腴的詩行

請允許我繼續我的愧疚

未曾兌現田野的承諾

放棄鄉土貧瘠的詩行

如果你揣著鄉村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的內心深藏都市裡的一聲鳥鳴

此刻不說靈魂 不說紅塵

不說寂寥盛開 不說喧囂瘋長

默然守望或張開雙臂

每分每秒都是抒寫的傳奇

都是掠過歲月深處

一縷純樸燦然的風聲

城裡或鄉村的月光

今夜 城裡的月色朗照一隻

進城的紅薯。洗濯滄桑的臉龐

映照土裡土氣的善良 喚醒

沉睡已久的憂傷

初出家門 打探漂泊的深淺

那些流過的淚滴 自眼眶消失

那些懷揣的夢想 被慾望吹散

如今 一次次回望內心的旗幟

懷抱鄉村溫熱的草垛

遭遇城市森林的風霜

歲月的額頭 烙下深淺不一的紋路

今夜的顏色 加深我的歉疚與悵惘

從鄉村一同出走的兄弟姐妹

已在茫茫人海走散

各自成為各自的天涯。關於他們

走來走去的青春印跡

業已衰老的野草苦蒿。被都市遺忘

一如鄉村清冷的月光

是誰擄去血肉豐滿的芳華

是誰帶來璀璨迷幻的燈火

我已上岸 似陷迷途

如今 企圖將裝入行囊的詩情

雙手捧出 不過星光一縷

奢想為漂泊的歲月重新定義

而天涯摺疊。我的自言自述

已無法為那些失散的青春

一一作證

如果可以 今夜的月光

照徹溪邊齊腰深的雜草和寂寥

街道里高揚頭顱的浮塵與吟唱

以及 一串串鄉村竄動的野風

一個個城市奔跑的影子

彙集成這些 悲欣交集的詩行

我胸前的四川省

月光丟下四川省

丟下酒城瀘州的酒香

丟下風景撩人的紅辣椒

我的心跳被運往外省的方向

大街上的人們表情陳舊

粗糙的四周情懷蒼白

彎曲的方言里親愛的四川

你是否會在一片落霞里

懷想一個匆匆趕路的我

巴山的一片落葉

蜀水的一葉孤舟

在生活的低處

遭遇今生無法更改的命運

我的青春血肉

成為南方摩天大廈的一塊磚一粒砂

把我的名字埋進風裡

隔著寒冷 不停奔跑

如果突然摔倒

親愛的四川 你會疼嗎

攤開語言的雙手 兩手空空

母親的咳嗽在我的筆尖上掙扎

大海一直不曾看過內陸的父親

擅寫對聯的伯父已遁入荒寂

等我滿臉滄桑酒窩更深時歸來

獻給你獻給你獻給你

我胸前緊緊抱著的鄉韻與溫情

想念父親

父親 請讓我

以祖先的閃電為酒

痛飲遠古的洪荒和

刻骨銘心的苦難

之後 背負您中藥罐熬制的

祖傳月色

沿惟一的山路 走向遠方

穿過煙雨和童謠

用流浪的竹笛點一盞燈

父親 種在半坡瘠地上的您

還挖著一季又一季的紅薯

又從那隻深陷的老井裡

汲取清貧的時光

一次次舉起心中的日月

照亮家園的喘息

守望著一年年寥落的希望

讓穀粒磕響您的嗓子

父親 可為什麼

我寄回的風濕止痛膏

治不愈您的關節痛和

潮濕的一生

依舊在黃土地上越陷越深

父親 您交織的淚水

將我淋成一株感恩的麥苗

體驗汗水和刻骨銘心的懷想

那些感動一切的語言

已被細細地採集和收藏

今夜 誰的白髮

攪動我蒼茫的視野

像故鄉猝然而至的一場漫天大雪

照亮我越來越深沉的淚水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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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臉譜欄目主編：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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