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商王施至成

2019年1月19日，94歲的菲律賓首富、華人商王施至成安詳辭世，留下了龐大的SM集團和他下南洋的經典傳奇。

文 / 華商韜略 畢亞軍

在2018年福布斯富豪榜上，施至成先生以200億美元凈資產，位列第52位，連續10年蟬聯菲律賓首富席位。

以零售起家的施至成，在傳統零售業備受挑戰的歲月，依然江山穩固，繼續把持菲律賓超過60%的零售市場；其掌舵的SM集團旗下有五家上市公司，其中的SM投資公司、SM Prime控股公司和金融銀行，都在各自的行業領域中處於領先地位。

直至辭世前，這位SM創始人及零售業先驅，不僅坐穩菲律賓首富席位，還一直捍衛著東南亞商王的地位。

從一個逃難下南洋的中國小男孩，到讓整個南洋仰望的大企業家。對於自己的成績，施至成也不謙虛。

「無論做什麼，我都要爭第一。公司上市，市值也要當老大。」他曾在接受華商韜略·華商名人堂專訪時，開門見山地強調。

【賣出1億雙鞋】

零售業一直是菲律賓經濟發展的核心引擎，施至成則是開動這個引擎，並且不斷換擋升級的人。他曾掌握菲律賓60%的零售市場，並一直引領著行業發展方向。

在福建晉江度過童年生涯的施至成，7歲時跟隨父母在「九一八」的炮聲中逃難菲律賓，定居馬尼拉。

功成名就之後，他曾這樣回憶：「許多年前，一個陌生的中國小男孩從遙遠的地方來到這裡，身無分文，也不知道英語或他加祿語（菲律賓國語）為何物。」

施至成是圍繞著櫃檯長大的孩子，這對他成為世界零售大亨有至關重要的影響。

到菲律賓後，父母投入所有積蓄，想方設法開了一家小小的雜貨店。施至成白天在讀書之餘守櫃檯，晚上在櫃檯上寫作業，寫完就直接爬到櫃檯上睡覺，耳濡目染間，也對生意有了認識和興趣。

日本佔領菲律賓後，失去家產也停止生意的施家，過了一段極為辛苦的日子。二戰結束後，他們馬上重啟了生意，但主角已換成更有想法的施至成。

小鞋店學徒的經歷讓他敏銳地覺察到，二戰後的菲律賓，很多人都沒有拖鞋、甚至沒有鞋穿。於是，他和美國軍人合作，通過倒騰軍鞋，賺到人生第一桶金。嘗到甜頭後，他直接開了一家鞋店，從美國進口鞋子到菲律賓賣，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而他取名Shoe Mart（鞋庄）的這家鞋店，日後逐漸成長為赫赫有名的菲律賓SM集團。

甚至，施至成還終止了已在遠東大學修讀兩年的商科專業，以便全神貫注到自己的生意。很多人想不通，認為他不必要用這樣的代價來下注這個小生意，但他卻不這麼認為。

想不通的人，只看到施至成為了一個小鞋店連大學都不讀了，卻沒看到他的夢想。「鞋是人人都需要的，我要一鼓作氣，讓整個菲律賓都買我的鞋子」，他回憶。

集中精力到鞋業買賣後，施至成先是把鞋店擴大到3家，之後乾脆開出一家專門賣鞋的大商場。他坐著螺旋槳飛機顛簸往返在世界各地，把各種各樣的鞋子進口到菲律賓，幾年時間，就創造了賣出1億雙鞋的紀錄，獲得「鞋業大王」的封號。

【亞洲超大購物中心先驅】

要想成就大事，必先有更大的心。

只有一家鞋店時，施至成聚焦整個菲律賓鞋業市場，伺機而動。賣出1億雙鞋的過程中，他則盤算著，還有什麼能讓菲律賓人樂意買單。

20世紀70年代，施至成把生意從鞋業拓展到整個百貨業，開出了菲律賓第一家百貨商場。「鞋業帶來了顧客，我可以向他們出售其他商品。」他說。

之後，施至成用大約10年的時間，把百貨做成了菲律賓第一。這個過程中，人們的消費和生活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施至成又看到繼續讓消費者掏錢的機會。

早年，他就從歐美的超大規模購物中心（Shopping Mall）看到商機，認定這才是零售消費的未來。20世紀80年代，他決定把未來做出來。

彼時，菲前總統馬科斯長達近20年的軍事管制結束。政局動蕩，施至成卻敏銳地預感到，菲社會生活將逐漸開放，零售業將面臨一個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於是，他果斷在全菲各地標購大片土地，建起一座又一座商城。

1985年，施至成投入巨資，在大馬尼拉區城郊興建了第一家超大購物中心SM North Edsa。「既然可以讓買鞋的人在我這裡買其他東西，那也可以讓他們繼續在這裡吃飯，娛樂，做其他消費。」

在當時，這是個令人嘆為觀止的大手筆：佔地16公頃，可出租面積約20萬平方米，除了琳琅滿目的商店、百貨店，還有電影院、咖啡廳、快餐廳、飯店酒樓以及兒童遊樂場、停車場等。30多年前，在菲律賓，其業態設置和今天的大型購物中心已無實質區別。

這個大手筆將全新的購物和消費理念帶到菲律賓，開創了整個亞洲超大型購物中心的先例，也讓施至成成為亞洲MALL文化的先驅。

施至成膽識非凡，但也頭腦清醒。他知道，無論商城的規模有多大，要想成功，都必須按照當地實際，配比適合的商品和業態門類，而單靠自身力量無法對一切做到盡善盡美。

因此，經營購物中心的同時，他又推出合作經營的模式，將部分商鋪出租給其它商家，匯聚所有商家的力量來經營好自己的零售與消費王國。

施至成因此成為真正的商場之王，他得以把生意從單純的零售，逐漸轉向房地產開發和購物中心管理，開創出一種全新的商業與地產模式。

潛移默化間，SM逐漸改變了菲律賓人的生活方式。原本，每逢周末或節假日，菲律賓人習慣去教堂做禮拜，然後到公園或海邊遊玩；而今，他們喜歡全家開車到有空調的現代購物環境中，享受「一站式」購物的樂趣和餐飲、娛樂服務。

如今，SM集團菲律賓的超大購物中心依然是商業和地產的結合體，其中60%的面積，由集團自營最擅長的各種業態，如百貨，家居，影院等等，40%則交給各有所長的合作夥伴。

在菲律賓積累到成熟經驗後，施至成還把握中國的巨大商機，把SM的模式開進了廈門、晉江、成都、蘇州、重慶、淄博、天津、揚州等城市。

其中，2016年12月投入運營的「SM天津濱海城市廣場」項目，建築面積達56萬平方米，是全球單體建築面積最大的購物中心之一。

「20多年前我就想來中國投資了，我有一顆愛國心。但當初的環境不允許。現在各種條件都允許了，我肯定要讓SM在中國大力發展。」施至成曾說。

經過三十多年的迅速發展，SM已在全球擁有79家大型綜合購物中心，總建築面積近977萬平方米。在菲律賓共有72家運營中的購物中心，總建築面積近827萬平方米。其中SM Megamall，SM City North EDSA，SM Mall of Asia居世界十大購物中心之列。

他們合在一起，控制了菲律賓60%以上的零售市場，成為菲律賓和東南亞零售市場無可爭議的巨無霸。

【永不停息的征戰者】

目光如炬的施至成，對鷹有特殊的感情。在位於馬尼拉的辦公室里，他專門擺放著一隻翼展超過7英尺、單爪長達3英寸的雄鷹標本。

他常說：「商人應該具備一雙鷹眼，最快地發現機會。也要用鷹一樣的敏捷，當機遇突然降臨時，你必須準確無誤地抓住它，否則，會很快落入其他人手中。」

在菲律賓，施至成被稱為是眼光最準的人。在多次危機中，他都在別人的懷疑里逆勢而上，在對手的嘆服中碩果累累。因此，他也被譽為是「點石成金的人」。

帶著點石成金的能力和鷹一樣的雙眼與敏捷，施至成一直在擴張自己的生意。

施至成說：「求財要順人意。人們需要什麼，我就提供什麼。」

這也是他擴張事業的邏輯：立足已有的便利，緊密圍繞已經或者正在「需要他」的人，由點到線再到面地展開。從一家鞋店到許多鞋店，從賣鞋到賣百貨，從百貨到大型購物中心，都是如此。

同時，他也強調，事業應當與自己的愛好相關，比如他經營購物中心，而他本人也喜歡購物。「既無興趣又不了解的行業，絕對不會去做」。

對於企業發展到一定階段後，要多元化還是堅持專業化，施至成的回答是：走中間路線。要多元化發展，但多元過程中進入的新生意必須與已有生意有連帶關係，同時要專業化地操作每個業務。

開拓大型購物中心的過程中，施至成也致力圍繞零售和消費，開拓其他互補性的領域，先後進入地產、金融和酒店等多個行業，並以創建協作體的模式來增加每個公司的競爭力，並鞏固其領導地位。

曾經有朋友問他，為什麼去做銀行？施至成說，SM有那麼多的客戶和供應商需要金融服務，如果既能給他們更多的服務，還能夠賺錢，為什麼不做呢？

今天的SM集團已是一個由5家上市公司組成的大型商業旗艦。

金融方面，SM擁有以金融銀行（BDO Unibank）和中興銀行（China Bank）為主要銀行的銀行體系，其中金融銀行目前已是菲律賓規模最大的銀行。

地產方面，SM擁有一家上市的地產公司——SM Prime控股公司，是東南亞最大的綜合性地產開發商之一。

2005年3月，施至成將囊括了SM Prime控股公司、金融銀行、中興銀行三家上市公司的SM投資公司在馬尼拉股票交易所成功掛牌，一舉創下馬尼拉股票交易所成立70年來最大筆的公開售股，為沉寂已久的菲律賓股票市場帶來振奮的氣息。

即便這樣，施至成也並沒有滿足，而是繼續激情不減地南征北戰。

他曾公開說，在自己的價值觀里，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代替勤奮工作給他帶來的樂趣。他的生活和工作哲學也只有一個，樂於長期辛苦工作，並享受實現未來構想的喜悅。

「無所要求的人對時間沒有迫切感，而希望有所作為的人總是只爭朝夕。」他說。

【重大決策前「停三停」】

施至成將構思未來和構築企業核心能力放在首位。這讓他總能提前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未來，並通過周密的計劃和實施，將其變成現實。

作為商場之王，施至成對未來的構思，重點是對商場選址以及商場功能和運行模式的前瞻與描繪。他不喜歡追逐已經發展成熟了的商機，而是熱衷自己去創造繁榮的未來。

無論菲律賓，還是在中國，SM幾乎所有的大型購物中心，都選址在未來可能繁榮的城郊地段，而不是已經繁華的商圈。這不但讓他們能用更低成本獲得土地，搶先在未來的繁榮中擁有更廣闊的空間，而且還能因為帶動所在地區的發展而從政府那裡爭取到更多便利。

對於自己選的地方能夠繁榮起來，施至成一直充滿信心。SM就是一個新的城市中心，這句話他們很早就有。

曾有人問施至成：你的購物中心這麼遠，有誰會去？

他的回答是，當大家都喜歡開車出來休閑式購物時，我會有最大的停車場，而且必須是讓他們走一段才達到目的地，才能更能滿足他們「旅行」般購物的樂趣。

總是提出超前和大膽計劃的另一面，是一個凡事親力親為、注重學習、計劃詳盡、行動周密的施至成。他的大女兒曾總結了兩個詞來說明SM的成功秘訣：計劃和組織。通過計劃和組織，SM總能將施至成看到的未來最大程度化為現實。

在因身體原因不能超強度工作之前，施至成的周末也是在工作中度過。他堅持到自己的購物商場四處巡視，將這種方式稱為「行進中管理」。

每到一處，他必看三樣東西：海鮮、熟食和廁所。他說，海鮮和熟食的新鮮程度，反映出一家商場的經營情況和客流量。廁所干不幹凈，則能直接反映出商場的管理。

除了看自己的商場，施至成也喜歡在世界各地逛商場。看到好的地方，他會用心觀察琢磨，為我所用；看到不好的地方，他也十分注意，防止SM犯同樣的錯誤。

SM太快的擴張，讓外界常常對施至成留下一種「急先鋒」、甚至是「瘋狂」的印象。但急先鋒，只是做出決定後的施至成；在之前，他是深思熟慮的。每次做重大決策時，他都要聽取多方彙報，然後仔細地思考。

他常說，重要的事情決定之前，要「停三停」。他堅持認為，一件事情要能夠經受得住「停三停」的比較和反覆考慮，成功才更有可能性。

【基業長青的施家王朝】

施至成生活簡樸，身邊的工作人員曾開玩笑說，最怕的就是和他出去吃飯，因為他容不得一點浪費。如果一桌子都是熟人，菜點得太多，他會瞪大眼睛要你把菜吃完了才肯離席；若吃不完，即使只剩兩個丸子，也會要求打包。

施至成與夫人共育有四兒兩女，對子女的家教也相當嚴格。與時俱進的學習，是施至成獲得持續成功的保障，他自己活到老學到老，也要求家族全員持續學習。而他觀念里的學習，不光是書本知識，更包括社會知識和工作中的歷練。

他毫不諱言自己一開始就希望孩子們能接自己的班，並且從娃娃時期就開始培養。他要求所有子女從13歲開始學習生意，學習的內容要從搬運貨物，用收款機、驗鈔機，以及排查清點貨架貨物開始。

孩子們聽話的時候，他溫情又體貼，「不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而是像朋友一樣溝通交流」。

如果大家都在，施至成每周都要召集6個子女在辦公室開會。每逢周六，家庭成員們都要分散去SM屬下的各種商場實地考察。星期天，則堅持全家聚會，談感受，談想法，做決策。

在施至成夫婦的教導下，施家的第二代茁壯成長，個個能征善戰。不但在年輕時就紛紛成為父親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而且已完全接過引領家族企業向前發展的重任。

最近10年來，因身體原因，除了大方向，施至成已基本不參與具體事務。集團所有業績幾乎都是子女們一手創造。而這10年，也是SM發展最具挑戰、也最有成就的十年。

讓自己的王朝基業長青，是每一個大佬的夢想。施至成在這方面的成績，在整個菲律賓商界，恐怕尚無人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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