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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打了敗仗,作為外交官怎麼挽回臉面?

國家打了敗仗,作為外交官怎麼挽回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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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之戰形勢圖

南北朝時,宋文帝劉義隆在元嘉年間大舉北伐,但是他派出去的統帥王玄謨舉措失當,導致大敗,這就是辛棄疾詞里講的「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於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燾親率數十萬大軍南下報復,一路反撲,勢如破竹,直達劉宋北疆重鎮——彭城(今江蘇徐州)。故事從這個時候開始:

在北魏大軍前進到蕭城的時候(離彭城只有十餘里路),彭城內劉宋方面就已經對是戰是逃爆發過激烈的辯論了。彭城裡面劉宋軍隊雖然多,但是糧草不足,駐守彭城的是兩個南朝重量級人物:宋文帝的弟弟太尉江夏王劉義恭,宋文帝的兒子安北將軍武陵王劉駿(後來機緣巧合成為了下一任皇帝),劉義恭一看情形不對,直接就想逃跑。

至於具體怎麼逃,安北中兵參軍沈慶之建議說:彭城兵多糧少,但是歷城兵少糧多,現在可以用箱式戰車(古代的坦克)結陣,派精銳軍隊在外翼,夾道護送二位王爺和他們的妃子兒女直奔歷城;再分出一部分兵力給護軍蕭思話,讓他留守彭城(蕭思話:我也是日了狗)。

太尉長史何勖則建議直奔海邊的郁洲,再從那裡上船從海路逃回京師建康(今南京)。

劉義恭逃跑的決心已經很堅定了,就是對往哪跑還有疑問,彭城內的劉宋大員們為這兩個提議爭論了半天,還是沒有決定到底怎麼逃。

看著這群就知道逃跑的窩囊廢,我們的主人公——安北長史沛郡太守張暢大聲疾呼:「要是歷城、郁洲能到得了,下官我怎麼不會高聲贊成?現在城中缺少糧食,人人都想逃命,只不過因為城門緊閉、防守森嚴所以出不了城而已。一旦走出城門,馬上就會各自逃散,還想靠他們保護去那麼遠的地方,這不是痴人說夢么?如今雖然城中糧食不多,但一時半會還吃不完,怎麼能拋棄萬全的城池不守反而去危亡的路上逃呢?要是真的要逃,你們就先把下官我殺了吧!」

武陵王劉駿也對劉義恭說:「叔父您身為統帥(劉義恭是前線總指揮),要走要留不是我能干預的,但是我身為一城之主(彭城是徐州的治所,劉駿身為徐州刺史,所以防守彭城是他的責任),如果也放棄城池逃命,我實在沒有臉面再在朝廷任職,我一定要和彭城共存亡。張長史說的話,我們不能不聽。」這兩個人把話說到這份上,劉義恭也只好不走了。

於是北魏皇帝拓跋燾和他的數十萬大軍來到了彭城外,大戰一觸即發。在開戰之前,拓跋燾還表演了一番行為藝術,大家馬上就要你死我活,他居然派人去彭城跟守軍要酒和甘蔗(南方的特產),劉駿配合了他的表演,給了他酒和甘蔗,然後跟他索要駱駝(北方的特產)作為回禮。拓跋燾一看劉駿這麼配合,很開心,於是第二天派他的親信,官居尚書的李孝伯(主人公的對手)來到彭城南門,送給劉義恭貂裘,送給劉駿駱駝和騾子作為回禮。


第一回合:

開幕戰,李孝伯並未直奔主題,而是表現得非常大度從容,對著城裡說:「魏主向安北將軍(劉駿)表示問候,你們可以暫時走出城門來相見,我們也決不攻打彭城,又何必讓手下將士辛苦勞累,嚴加防備到這種地步呢?」先對劉宋方面的緊張氣氛發出嘲諷:瞅瞅你們,我們還沒打,你們就怕得跟什麼似的!

這個時候怎麼回話就很講究了,敵人如此淡定,我方如果表現得焦躁,那氣勢上就先輸了。

於是,劉駿派張暢打開城門出去跟李孝伯見面,張暢對李孝伯說:「安北將軍向魏主表示問候,我們一直希望能和魏主會面,只是身為臣屬,不能隨便與國境以外的人建立交情,所以,很遺憾暫時不能抽出時間來見面。軍事防備守護,是國家邊境城鎮正常的事,只要使當地人民平安快樂地生活,我們就是勞苦受累也心甘情願無所怨恨。」

張暢的應答就很高了,把前期不理北魏方面出城相見的請求說成是臣子的避嫌,把我方的嚴密防守說成是邊境的常事,言下之意便是:我方一切行為都是正常操作,完全不在乎你們北魏軍隊來不來。


魏主使尚書李孝伯至南門,餉義恭貂裘,餉駿橐駝及騾,且曰:「魏主致意安北,可暫出見我;我亦不攻此城,何為勞苦將士,備守如此!」

駿使張暢開門出見之,曰:「安北致意魏主,常遲面寫,但以人臣無境外之交,恨不暫悉。備守乃邊鎮之常,悅以使之,則勞而無怨耳。」

第二回合:

李孝伯立馬反唇相譏:「既然不怕的話,那為什麼你們匆匆忙忙就關閉城門,拉起弔橋呢?」

這李孝伯已經圖窮匕見了,張暢便也軟中帶硬地答道:「兩位王爺認為魏主還沒有扎穩營地,將士遠來疲勞。我們這有十萬精銳甲士,唯恐他們忍耐不住直接衝出來就跟貴軍開戰,所以現在先關上城門。等你們的將士休整一段時間,士氣旺盛,戰馬奔騰,到那時,我們共同治理戰場,然後定下日期遊戲一場。」(把戰爭說作「遊戲一場」,用的是《左傳》中楚國令尹對晉文公說話的典故)


孝伯問暢:「何為匆匆閉門絕橋?」

暢曰:「二王以魏主營壘未立,將士疲勞。此精甲十萬,恐輕相陵踐,故閉城耳。待休息士馬,然後共治戰場,刻日交戲。」

第三回合:

李孝伯心想,你們這慫得跟什麼似的,居然還說成不想占我們便宜的樣子,既然你們要打,我們這奉陪到底,便說:「我們這些客人都是很有禮貌的,所以開戰的時間可任由你們主人挑選。」(李孝伯馬上回了一個典故,用的也是《左傳》中的魯國大夫對薛侯說的話)

張暢說:「昨天我們看見大批客人涌到城門附近,似乎並不彬彬有禮。」


孝伯曰:「賓有禮,主則擇之。」

暢曰:「昨見眾賓至門,未為有禮。」

第四回合:

正在他們唇槍舌劍的時候,北魏國主派人前來說:「向貴國太尉(劉義恭)、安北將軍(劉駿)致以敬意,你們為什麼不派人到我們這裡來?我們彼此之間的感情,雖說不能盡情傾訴,但你們也應該出來看看我是大是小,知道我是老是少?觀察一下我的為人。如果你們不能派左右親信來,也可以派僮僕前來看看。」

張暢以兩位王的名義回答說:「魏國國主的外形相貌、才能力量,我們早已從來往的使節口中知道了。李尚書(李孝伯)又親自帶著您的命令來我們這裡,如此則不必擔心彼此之間不能全面了解,我們也不用再派遣使節去你們那裡了。」


魏主使人來言曰:「致意太尉、安北,何不遣人來至我所?彼此之情,雖不可盡。要須見我小大,知我老小,觀我為人。若諸佐不可遣,亦可使僮幹來。」

暢以二王命對曰:「魏主形狀才力,久為來往所具。李尚書親自銜命,不患彼此不盡,故不復遣使。」

第五回合:

李孝伯又說:「王玄謨只是一個普通將才罷了,你們南國為什麼要將北伐這樣的大事交給他呢?以致使貴國軍隊潰敗逃命。我方進入貴國境內七百多里,貴國竟連一次真正的抵抗行動都沒有過。鄒山險要堅固,實際上你們完全可以用來作為屏障依靠的,可是我們的先頭部隊剛剛開始接近你們,你們的守將崔邪利就嚇得馬上藏進了洞穴,我方將士們把他倒拖了出來。我們國主賜他不死,如今他也跟隨我們的軍隊來到了這裡。」

東拉西扯了這麼久,李孝伯終於開大了,你張暢那麼能吹,可是你們確確實實大敗而歸,我方大軍也是確確實實打到了你們的國土上,還活捉了你們的守將帶到了這裡來羞辱你們,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張暢說:「王玄謨僅僅是我們國土上的一位偏將,不能稱得上是有才之士,我們不過僅僅是讓他作軍隊的先鋒罷了。那時,只因為我們的主力大軍還未趕到,而黃河當時已經封冰,所以,王玄謨決定乘夜班師回朝,以致導致兵馬發生小小騷亂。崔邪利被俘,對我們又有什麼損失呢?魏主親自率領數十萬大軍,僅僅制服了小小一個崔邪利,這有什麼值得誇耀的呢?至於進入我國境內七百里而沒看到我們有抵抗行動,這正是出自我們太尉的神機妙算,以及鎮軍將軍(當時劉駿已經因為兵敗降級成了鎮軍將軍)的高明策略,用兵就有用兵的機密,不便相告。」

沒想到張暢這張嘴,真是口舌生花,能把大敗和無能說成這樣高超!


孝伯又曰:「王玄謨亦常才耳,南國何意作如此任使,以致奔敗?自入此境七百餘里,主人竟不能一相拒逆。鄒山之險,君家所憑,前鋒始接,崔邪利遽藏入穴,諸將倒曳出之。魏主賜其餘生,今從在此。」

暢曰:「王玄謨南土偏將,不謂為才,但以之為前驅,大軍未至,河冰向合,玄謨因夜還軍,致戎馬小亂耳。崔邪利陷沒,何損於國!魏主自以數十萬眾制一崔邪利,乃足言邪!知入境七百里無相拒者,此自太尉神算,鎮軍聖略,用兵有機,不用相語。」

第六回合:

李孝伯說:「我們國主不會圍攻彭城,但他會親自率領大軍直接造訪瓜步(意為直接攻打南朝首都建康)。如果將南方事務辦理妥當,彭城也不用我們圍攻;如果我們沒有取得勝利,彭城也不是我們所需要的。我們現在該南下去喝長江水來解渴了。」

在這一回合里李孝伯因為自己挾大勝之威而來居然沒有在言語上佔到張暢任何便宜,於是有點心急,居然把北魏的軍事行動部署全都給講出來了,對宋軍透露了極為重要的情報,即魏軍不會圍攻彭城。既然魏軍不會長期圍攻彭城,彭城內糧草不濟也就不是問題了。我幾乎可以感到張暢聽完李孝伯這一番話之後心都舒緩了。

於是張暢好整以暇地說:「要去要留,當然要由你們自己決定。如果胡虜的馬匹能夠喝到長江水,那就是沒有天理的事情了。」

之前有童謠說:「虜馬飲江水,佛狸(拓跋燾的小名)卯年死。」古代的童謠基本上都帶有玄幻色彩,因此,張暢說了上述一番話,意思就是按照童謠說的,北魏軍隊到達長江之時,拓跋燾也就命不久矣了(事實上拓跋燾也確實在此次攻宋回師後不久就被手下大臣弒殺了)。


孝伯曰:「魏主當不圍此城,自帥眾軍直造瓜步。南事若辦,彭城不待圍;若其不捷,彭城亦非所須也。我今當南飲江湖以療渴耳。」

暢曰:「去留之事,自適彼懷。若虜馬遂得飲江,便為無復天道。」先是童謠云:「虜馬飲江水,佛狸死卯年。」故暢云然。

第七回合:

張暢言談舉止文雅莊重,李孝伯和他的左右隨從都為他的行為舉止所嘆服。但李孝伯也進行了滔滔雄辯,可謂棋逢敵手,臨離開時他對張暢說:「長史您多加保重,我們相距只有幾步,遺憾的是卻不能握手言歡。」張暢說:「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我們希望天下太平之日不遠,你那時如果能回到宋國,今天就是我們相識的開始。」

兩個人舌戰良久,惺惺相惜,李孝伯臨走時居然有點捨不得,可是張暢在最後還是佔了個便宜,他的潛台詞就是劉宋統一天下,那時候李孝伯作為漢人回歸正統朝廷。


暢音容雅麗,孝伯與左右皆嘆息。孝伯亦辯贍,且去,謂暢曰:「長史深自愛,相去步武,恨不執手。」

暢曰:「君善自愛,冀盪定有期,相見無遠。君若得還宋朝,今為相識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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