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危機

舒強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讓葉慎有些哭笑不得，你既然知道我有許多錢，自然知道我不在乎錢花到哪裡去。舒探長想要多少給我一個數就行，若是等我的遺產恐怕還需要些年頭呢。

舒強白了他一眼，心裡暗自思忖，以他對葉慎的了解——他肯定不會在乎蘇靜瑤撫養蘇雲開這件事。他既然連蘇靜瑤的過去都接受了，又怎麼會不接受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

想到這裡，他突然悚然暗道，難道他並不知道商煜城就是蘇靜瑤這件事？

葉慎見舒強這幅模樣，知道舒強定是想到了什麼，便急問道，「舒探長，到底出了什麼事？」

舒強越想便越覺得可能，也許商煜城不願坦陳那段過去，而如今找到了蘇雲開，這件事就難免要放到桌面上來談，與其讓葉慎知道真相再拋棄她，不如索性就此分手一拍兩散。

何必這樣想呢？舒強搖搖頭，雖然一般的男人未必能接受這種過往。可葉慎對待女人一向是生冷不忌，也許並不一定在意呢！

想到這裡，舒強又為難起來，既然商煜城不肯告訴他，自己當然也不能自作主張地泄密給他聽——他該怎麼辦？

「不對！」葉慎突然看著舒強道，「你為什麼會提什麼遺產的事？」他猛地激動起來，「雲開——你已經證實了雲開就是那個孩子！對不對？」

舒強面色尷尬地看著葉慎，「葉先生，這些事你應該去問商小姐才對。我實在不方便告訴你。」

葉慎卻不管他說了什麼，語氣急切地接著問道，「你告訴煜城了嗎？她一定會很高興的！我們現在就去孤兒院將雲開接出來——」

舒強見葉慎猜了出來，只好道，「按照商小姐的吩咐，我今日本來就打算對孤兒院的嬤嬤打聲招呼，然後找一戶合適的人家暫時收養了孩子。若不是因為你耽擱了時間，我已經去了。」

葉慎站起身道，「不必找什麼別的人家，雲開自然是接出來同我們一起住了。我們現在就去——」

舒強忍不住白眼道，「同你們一起住？商小姐都還沒有打算同你住呢——你倒是想得遠。」

雖然這麼說，舒強還是站起身來，「走吧。我們先去孤兒院再說。」

——

直到快天亮的時候，商煜城才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著，剛睡著不多時，陸景程便來了。

商煜城開了門，倒了兩杯茶放到桌上，「這麼早有什麼事嗎？」

陸景程看著她憔悴的臉色，冷笑道，「怎麼，做了虧心事睡不著覺？」

商煜城沒有同他唇槍舌戰的心情，她從桌上拿起茶杯，一邊喝一邊道，「你要是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就回屋了。」

陸景程冷冷看了她一眼，「碼頭已經重新開放了，那些貨——你打算怎麼弄走？」

商煜城看著他，微微挑起眉尖，「偵察隊的人已經走了？」

陸景程輕輕點了點頭，「今天一早就撤走的，我得到消息就來找你了。」

想必得了消息，葉慎也會儘快安排那些貨轉移。商煜城想了想道，「買家會想辦法把貨提走，你不用擔心這件事了。」

陸景程冷笑一聲，靠在沙發的靠背上，「昨晚趙文瑄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是什麼人殺了他——又是為什麼？難道你不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陸景程的態度始終帶著敵意，可是商煜城知道，為了自己順利脫身而不會連累葉慎，她就必須讓陸景程重新相信自己。如果想要取信於他，那麼她就要改變這種僵持的關係。

她像是沒有注意到他的態度一般，微微皺著眉像是在思索著什麼，「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酒會上——他一直是負責聯絡買家的人，自從他離開上海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這批貨是之前就訂好的，按照我們和買家的約定，我只要負責將貨帶到碼頭，自然會有人去提貨——根本就不需要他出面。」

陸景程看著商煜城的神色，將信將疑地道，「你真的不知道？」

商煜城抬頭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也許是那批貨滯留在碼頭，買家擔心被人發現之後查到趙文瑄的身上，為了避免自己的身份暴露——才會想要除掉他。」她嘆口氣，「現在說什麼也晚了，趙文瑄一死，恐怕我們沒辦法知道其中內情了。」

「可是——」陸景程看著她，「昨晚葉慎也在酒會上。假設那批貨屬於他，你的猜想也能夠成立。難道這只是個巧合嗎？」

「如果那批貨是葉先生的，那麼他不僅要除掉趙文瑄，還要除掉我才能保證秘密不會被泄露出去。因為葉先生知道我和趙文瑄有非同一般的合作關係，他還因此而提醒過你——難道你忘了？」商煜城有些無奈地嘆口氣，「如今我好好地坐在你面前，想必你已經知道答案了。如果你不肯相信，何必又要問我呢？」

商煜城頓了頓，又道，「我一直都知道這件事非常危險，可是沒想到真的會有人因此而喪命。」她搖搖頭，「昨晚看到趙文瑄就那樣突然變成一具屍體，真是太可怕了。」

她抬頭看著陸景程，「如今趙文瑄已經死了，買家也斷了聯繫，你不必再擔心會有下一次了。」

商煜城突然坦陳心跡，讓陸景程有些意外，他看著她，「你說的都是真的？」

商煜城笑了笑，「你若是以後肯留心匯金的貨——自然知道我說的話算不算數。」

就算商煜城不說，陸景程也一定會百般小心，葉慎再想通過陸家的貨來走私是不可能的了。商煜城暗自替葉慎擔憂著，卻也無可奈何。

陸景程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我該去公司了。」

商煜城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陸景程往門口走了一步，又回頭道，「今天下午我派司機來接你，我們該去選婚房的東西了。」

商煜城愣了一下，沒有說話。陸景程卻很快走了出去。

——

等葉慎和舒強趕到孤兒院見到石嬤嬤，卻正好見到她帶著平日里常常捐助孤兒院的幾個太太在院里參觀，兩人等了一陣，等石嬤嬤有了空才湊上去說了要收養雲開的事。

石嬤嬤一聽，笑著道，「葉先生真是好心人，願主保佑你。可是雲開已經離開了孤兒院——他的養父母知道他被送到了這裡，心中十分後悔。昨日已經將他接走了。」

「什麼？」葉慎皺起眉頭，「接走了？」

石嬤嬤點點頭，「我們核實了他們的身份之後，就將雲開交還給了他們。」石嬤嬤嘆口氣，「雲開是個幸運的孩子——這裡大部分孩子都沒有機會再回到父母的身邊了。」

石嬤嬤說的話讓兩人心驚不已，他們匆匆告辭出了孤兒院，往當年從霍老二手中買下雲開的劉氏夫妻家中趕去。

葉慎有個直覺，這件事並沒有那麼簡單——那對夫妻果真後悔的話，就不會等到今天才將雲開接回去，一定是舒強在打聽消息的時候讓他們察覺了什麼。可是他們這樣做又是什麼目的呢？

舒強看著將車開得飛快的葉慎，皺著眉頭道，「我覺得還是應該想辦法將這個消息告訴商小姐，看看商小姐的意思才對。」

葉慎一邊開車一邊道，「依我看，這件事情並不簡單。煜城如今被陸景程的人監視著，若是讓她知道了，豈不是白白叫她著急？何況——」他扭頭看了一眼舒強，「我擔心那對夫婦是想利用雲開做什麼文章，時間緊迫，我們沒有功夫再浪費了。」

「可是——」舒強還要再說，葉慎卻打斷了他，「你是怎麼找到他們的？又對他們說了些什麼？」

儘管舒強有所保留，可是不得不承認葉慎所說的有幾分道理，他猶豫了一下，道，「我找到了最後收養雲開的那對販菜的老夫婦，然後根據他們所說的第一次見到雲開的地方四處去打聽，才終於找到了劉氏夫婦。為了不引起他們的懷疑，我是以霍老二親戚的身份去詢問的他們，他們見到雲開的照片之後，就承認了他們收養過這個孩子的事實，其他的我一概沒有提過——」

「他們只需要向那對販菜的夫婦打聽一番就會知道雲開如今在孤兒院里——可是他們將他帶走做什麼？」葉慎皺著眉頭道。

舒強道，「難道他們發現了雲開的身份？」

葉慎搖搖頭，「雲開的身份只有當年蘇靜瑤的奶媽趙氏最清楚，假設她告訴了她的姐姐陳太太，那知情人最多只有兩個人。」

「不對！」舒強突然變了臉色，「還有霍老二——」

可是霍老二現在還在南京的監獄裡，就算他知道也沒有什麼用。葉慎沉吟著道，頓了頓，轉頭看著舒強道，「舒先生還能聯繫得上那位在南京監獄的熟人嗎？」

舒強點點頭，催促著葉慎就近停車，找了一部電話就匆匆撥起了號碼。

葉慎心裡隱隱有一絲不詳的預感，對霍老二而言，雲開的母親蘇靜瑤已經死了。如果真的是他帶走了雲開，又能得到什麼？

難道——他知道了蘇靜瑤的秘密？

葉慎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也許他只是覺得商煜城那麼急切想要知道孩子的下落，所以猜到她和孩子有什麼特別的聯繫，想要從中謀取些什麼而已。

想到這裡，他抬起頭，看見舒強匆匆從電話亭走出來，面上帶著急切而擔憂的神色，他跳上車便道，「霍老二跑了！一定是他讓劉氏夫婦帶走了那個孩子——」他說到這裡，猛地頓住了。

他有著和葉慎一樣的擔憂，也許霍老二不知怎麼知道了商煜城的真實身份，發現已經「死去」的蘇家小姐搖身一變——成了如今門第顯赫的陸家未過門的兒媳婦商煜城。而且她還一直在尋找那個孩子。

他也許是想報復當初商煜城對他的威脅，也許是想從中撈上一筆。不管是哪一個原因，商煜城的處境都不會太妙。

葉慎和舒強心急如焚地趕到了劉氏夫婦家中，果然已經人去樓空。

舒強望著空空如也的院子，忍不住狠狠地飛起一腳，將地上放著的板凳踢到牆上——板凳應聲而碎，嘩啦啦掉在了地上。

葉慎看了他一眼，「霍老二帶走了他們一家人，可見他並不是想要傷害雲開，否則他只需要帶走雲開一個人就夠了。」他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如果不是想要傷害雲開，那麼他們一定是想要藉機勒索一筆錢財——如此一來，雲開暫時是安全的，而他們一旦接近商煜城，她更有可能處於暴露的危險中。

舒強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可是考慮到商煜城的秘密，他也明智地閉上了嘴。

葉慎皺著眉頭，「如果他們是想利用雲開來勒索錢財，他一定會想辦法聯繫煜城——」

舒強微微變了臉色，「商小姐身邊還有陸家安排的人，如果讓陸家知道那個孩子的事，他們馬上就會將商小姐和當年的蘇靜瑤聯繫在一起——」

未等他說完，兩人已經匆匆出門上了車，往陸家趕去。

——

陸景程果然準時派了車來，商煜城只好換了件衣裳，坐著車出了門。

兩人到傢具店走了一圈，並沒有選到什麼，便驅車到了匯金。在陸景程的堅持下，最終選了幾塊布料包了起來，這才走了出來。

商煜城看了一眼手錶，道，「既然逛完了，叫司機送我回去吧。」

陸景程卻道，「難得出來，吃了飯再回去也不遲——」說著，他已經抬腳往對面走去。

這是商煜城從美國回來的第二天，兩人一起第一次出去吃飯的那家西餐廳。望著店裡熟悉的陳設，商煜城卻生出了一種時日久遠的恍然來。

陸景程點了酒，服務生很快送了上來，替兩個人倒了酒便走開了。

「還記得這裡嗎？」陸景程舉起酒杯，環顧四周道。

商煜城遲疑一下，點了點頭。

陸景程不知想到了什麼，微微一笑，轉頭看著她道，「我常常想起那時候的我們，多麼簡單而知足，卻分外幸福。」

商煜城笑了一下，沒有去更正他，那時候的陸景程渴望著更多的金錢和更高的地位，其實也並不是那麼知足。

「這大半年來，發生了很多事。」陸景程看著她，「不管你做了什麼，我相信你已經改過了。」他面上帶著溫柔的神色，一種許久沒有在面對商煜城的時候流露出的溫柔神色，「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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