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侵華日軍到反戰勇士，這位日本老八路走了！

1月23日當地上午11時，日本籍八路軍老兵小林寬澄的葬禮在在位於東京中野區的帝都博善大廳舉行，葬禮現場出席人數共20餘人，除親屬外，中國駐日本大使館政治部參贊、武官等也出席了葬禮。中國駐日本大使程永華送來花圈。

小林寬澄葬禮

據了解，小林寬澄是於16日晚9時19分在醫院與世長辭，享年99歲。他也是參加過抗戰的日本籍老兵中最後一個離世的。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他傳奇的身份譜寫下了跌宕起伏的人生。本報記者有幸在2015年採訪過小林寬澄，重溫他傳奇的人生故事。

在中國舉國上下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之際，有一個特殊的團體——日本老戰士代表團，應邀赴北京參加了9.3大閱兵等一系列紀念活動，32名代表團成員在天安門廣場觀禮閱兵，慶祝這個特殊的日子。

其中，由原在華日本人反戰同盟的老戰士們組成的民間組織——日本八路軍新四軍戰友會會長、96歲高齡的「老八路」小林寬澄，作為日本籍八路軍戰士的唯一代表，登上了天安門城樓，與中國及外國領導人一起，觀看了盛大壯闊的閱兵式。

就在前一天，9月2日，小林獲得了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親自頒發並佩戴的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紀念章，這對小林來說，是至高無上的榮譽。9月2日這天正好是小林96歲的生日。

小林寬澄，是尚健在的兩名日本籍「老八路」之一，也是這次唯一受邀參與中國抗戰閱兵紀念活動的日籍老八路老戰士。此次閱兵式，也讓他成了聚光燈下的焦點。所有的媒體都這樣介紹他：小林寬澄曾參加侵華戰爭，被俘後覺醒成為反戰同盟的八路軍戰士，回日本後成為對華友好人士。

就在小林赴中國前夕，他在自己位於東京都練馬區的家中，接受了本報記者的採訪，他向記者娓娓道來其為和平奮戰的一生。

小林在家門口迎接記者到訪。

寧可「玉碎」不做俘虜

1919年9月2日，小林寬澄出生於群馬縣天台寺的一個和尚世家。在日本，和尚是可以結婚生子並且子承父業。他自幼聰明好學，在父親的指導下，很快就取得了和尚資格，不僅可以繼承住持職位，還可以開設僧侶律師事務所，可謂是前途似錦。然而，1940年的夏天，一紙徵兵令改變小林的人生，他從一名「見習」和尚，搖身一變，成為了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日軍的一卒，被派往中國的山東，經過一番艱苦的培訓後，他成為了一名機槍手。

1941年6月19日，在一次「掃蕩」中，小林所在的部隊被八路軍緊緊包圍，小林與一個叫白戶利一的彈藥手眼看著八路軍戰士向他們這邊靠近，他倆毫不猶豫地決定——寧可「玉碎」，堅決不做俘虜。在白戶的催促下，小林一咬牙扣響了扳機，白戶應聲倒下，小林也迅速用腳蹬響扳機，子彈呼嘯一聲划過腦門，小林一下子就暈過去了。

命運似乎給小林開了一個玩笑，當他睜眼醒來，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八路軍的擔架上，一摸腦袋弄得一把血，但他還「活著」。小林慢慢地回憶起70多年的往事，告訴記者，此時的他很希望自己可以因為流血過多而死亡，但死神並沒有就此將他帶走。

在經過一條河時，小林突然起身要跳河尋死，但八路軍戰士立即把他救了回來，並且用日語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我們不殺俘虜」！」八路軍優待俘虜！」。

小林寬澄在家中接受記者採訪。

八路軍把小林帶回了宿營地，並為他講解了八路軍優待俘虜的政策。起初，小林認為八路軍是瞧不起自己，他連聲罵道「八格」，但八路軍並不為此氣惱。在幾番僵持之後，他決定先穩定情緒，再伺機逃跑。

在最初的被俘期間，小林並不相信八路軍，他不肯穿八路軍給的衣服，也不肯吃八路軍送來的食物，還向八路軍提供了虛假的日軍情報。但即便如此，八路軍卻依然友善地對待他，這令小林開始感動。

拋下自身安危，反對侵略

此後，小林每天都可以拿到一本日本共產黨編寫的書籍。起初他雖然非常抵觸，並不願意去接受書中的思想，但在閱讀書籍的過程中，小林對這場戰爭有了新的認識。他第一次意識到，日本對中國進行的戰爭並非正義之戰，而是帶有侵略性的，給中國人民帶來了極大的苦難。作為一名日本人，小林雖然很難拋棄自己的民族觀念，但中國人民及「敵軍」——八路軍對他的尊重，待他的好，讓他逐漸希望自己可以「為和平而戰」，這也促使他此後成為了日本人反戰同盟的一員。

此後，小林跟著八路軍，和他們一起生活，並得到比一般士兵更好的待遇。後來，他被送到駐在昆嵛山地區的膠東軍區，並在軍區敵工科科長的幫助下，於1941年9月18日和另外幾個被俘的日本兵小林清、布穀等人一起，成立了「反戰同盟膠東支部」，自此，他走上了反對戰爭的道路。

小林老人對記者說，「反戰同盟」的任務主要有三個，其一是書寫、散發反戰宣傳單；其二是寫慰問信，做慰問袋設法送到日軍據點；其三是和日軍士兵通話，勸他們放下武器投降，有時甚至要走到日軍據點附近，直接喊話。

作為反戰同盟一員，小林有過許多難忘的經歷。

記得是1943年7月，在山東省臨沂市，八路軍向日軍發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反攻戰役，小林作為會日語的日籍八路軍，對日軍進行了為期十天左右的喊話，「諸位日軍，放下武器，向我們投降！」小林以一個曾經的侵華日軍的身份向日軍呼喊。每次喊話他都無比真誠，希望用自己的一片誠心來打動日軍，喚起他們對家鄉的思念和良知。長時間的喊話，讓小林最後連話都說不出來，但是八路軍不僅為他請醫生治療，還有幹部專程拿著雞蛋來探望他。這種溫暖讓他此生難忘。

小林還曾孤身前往日軍陣營，虎膽雄心，問他有沒有感到在危險，小林說，如果一開始就因為害怕危險選擇逃避，那就什麼也辦不成了。雖然如今小林已經年過九旬，但是他聲音中透出的浩然正氣，讓記者心生敬佩。

他曾獲得的軍功章。

後半生不忘中國情

1945年8月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隨後，小林留在了中國參加了解放戰爭。1953年，為了做回日本的準備，組織給他調到了內蒙古豐鎮人民醫院任副院長，1955年12月18日,小林帶著一家從天津塘沽港出航，乘船回到了日本，至此，他結束了在中國15年的生活，這也是他從一名侵華日軍士兵，成為一名國際和平戰士的15年。

臨行前，中國政府給了小林一筆踐行費用，在當時來看，這筆錢可以稱為是一筆巨資，這補貼了小林回國以後的生活，讓他得以在東京安家，直到今天，小林對中國政府對他的照顧一直銘記在心。

回到日本以後，為了養家生活，小林找到了一份關於中日貿易的工作，並於七十年代初和當年的反戰同盟的老戰友一起，建立了日本八路軍新四軍戰友會，也稱為椰子實會。椰子是日語中八和四的發音，即紀念八路軍、新四軍的意思。在那個年代為了低調，只能稱為椰子實會。小林擔任椰子實會第三任會長，他德高望重，受到人們的敬仰。當記者詢問他是何時退休時，他回答說，「我到現在都還在工作」，他告訴記者，雖然現在人不在組織里，但是卻一直都有保持聯繫。

已經96歲高齡的小林寬澄，從7年前開始就已經雙耳失聰了，如今他生活在一個沒有紛擾的寂靜世界裡。在記者前去採訪時，小林表示自己現在大腦有三根血管有斷裂，腦子也沒以前那麼清晰了，但他依然保持著良好的生活習慣。現在，他每天都會騎自行車，有時一上午能騎四公里，他還自己打掃房間和做飯，小林對自己良好的生活習慣非常引以為傲。

為了出席9月3日的抗戰勝利70周年大閱兵，老人格外注意自己的身體，他說，自己一直思念著他的第二祖國中國，期待著去北京。

原中共山東省委第一書記、書法大師舒同為小林寬澄寫的題詞。

歲月帶不走歷史記憶

那場殘酷又悲傷的戰爭時至今已過70個年頭，這位老人依然向我們展示著他的人生傳奇，小林說：「歷史這東西是無法消失的。無論是70年還是100年，我覺得歷史已經刻在我的身上，無法抹去。我不想玷污歷史，歷史也不會受我的影響，歷史只會無止境地蔓延下去，無論是人類還是動物，大家都是一樣的。所以我至今為止都還肩負著反戰同盟的責任，那是我的名譽和責任以及很多東西的結合」。

採訪最後，小林堅定地說道：過去既是未來，他希望盡自己的餘生來維持日中這份友誼，並將這份友誼持之以恆地發展下去。

參加中國大使館的活動

由日本原八路軍?新四軍老戰士組成的椰子之實會，會長小林寬澄，1941年在山東參加八路軍。最高齡者名叫前田光繁，今年已經98歲。抗戰時期參加八路軍的老戰士，目前有聯繫仍尚在的還有10名左右，另外有5名第二代。日中和平友好會，成員基本都是戰爭期間參加過中國革命的老戰士。約有100多人，年齡都在80歲以上，尚能行動的約40人，其中原東北第七航校出身，曾在四野戰鬥過，尚健在的只有20人，最年輕者名叫砂原惠，現已82歲。目前，在各不同歷史時期參加過中國革命的尚健在的日本老戰士僅剩200多人，分布在日本全國各地。

應邀赴北京參加了9.3大閱兵

再見了，小林寬澄，中國人民永遠記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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