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去世之前，請讓我完成最後一個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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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長，你快回來，48床不行了！」

剛把一個危重病人轉運到ICU，就接到病房護士的電話，我立即往回跑。這次呼叫，不單純是因為急救。

48床是一位特殊的病人。

半個月前，老石把他執意要完成的一個心愿全權託付給我。我是病區護士長，為他溝通連貫各個環節之後，老石鄭重地為自己簽署《眼組織捐獻志願書》。

「我希望捐獻身上所有有用的器官。」老石是個非常豁達的病人，肝功能惡化，大量腹水，全身狀況日益衰竭，死亡的陰影正在一步一步逼近，但這並不影響他坦然地作出這個決定。

無從下手的我慎重地請教了ICU主任，我們評估情況後告訴老石：符合捐獻條件的是眼角膜。老石的愛人邊上一直不吭聲，只是連連點頭。我知道雖然不捨得，但是愛他的家人還是理性地尊重老石的心愿。

我提前知道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捐獻眼角膜其實是捐獻整個眼球，而不單單是取走表面一層透明的角膜，否則眼內容物會外溢。這相當於一個小手術，但是取完之後會為病人外觀恢復原樣，不會損傷逝者遺容。

之前有過這樣的事情，因為沒人提前告知，在最後一刻，家屬感情上強烈抗拒，無法接受，導致捐獻失敗。專業的告知、與家屬談話的時機和談話方式的拿捏確實是一個十分細緻的過程，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我聽從了專業的建議，選擇跟老石的愛人和女兒說明白這個事情。出乎意料的是，她們都很平靜地接受了。我再三確認，生怕自己沒有說清楚或者太過委婉。直到我確認自己表達得足夠清晰分明，得到的依然是肯定和配合的回答。

那種平靜和理性孕藏下的愛與尊重，讓我感覺眼眶內有溫熱的淚膜在積聚。

老石的床位是在南面靠窗的位置，天氣好的時候，陽光會照在他的臉上，家屬摘了樓下花園裡的小雞冠花插在瓶子里，放在窗台上，小小的、紅紅的、挺拔可愛。小護士怕他刺眼，總是拉起窗帘，老石眯起眼說：「姑娘，拉開吧，我喜歡陽光照在臉上的感覺。」在床位充足的情況下，姑娘們都自覺地空著邊上的床位，盡量保持病室的安靜舒適。

秀洲區紅十字會郭會長和器官捐獻協調員濮老師來病房看望過老石。老石非常低調，不願意宣傳和拍照，我們完全遵照他本人的意願沒有留下任何照片。

我急奔著衝進病房，家屬已經哭成一團，「死亡時間4點08分」——值班醫生已經宣布，護理組長忙著撤除各種醫療措施。老石的女兒泣不成聲，滿臉是淚地朝我看了一眼示意，「我馬上打電話」，我走出病房，撥通了省紅十字會人體器官捐獻管理中心的電話。

當天上午老石就肝區疼得厲害，血壓在持續下降，12個小時沒有排尿……種種跡象表明，那一刻即將臨近，家屬也早有準備。為了確定能達成老石的心愿，中午我就已經試著撥打省紅十字會的值班電話，一來是確認是否有人24小時能接電話，二來也是先知會一聲，盡量做好安排和準備。

我再一次撥通了電話……省紅十字會人體器官捐獻管理中心反應迅速，立即協調了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邵逸夫醫院，紅十字會愛心車隊的司機，載著醫生火速奔向這裡。

在等她們到的這段時間，我也幫家屬給老石整理遺容，穿好壽衣，再次確認各個管道拔除的地方有沒有滲血和滲液。

「等一下會不會出很多血？」老石愛人擔心地問了一句。「不會的，我會用治療巾鋪在周圍，我會看著，您放心。」我知道她是擔心捐獻眼角膜時「弄疼了老石」、血跡弄髒這身新衣服。

6點半，正值省城的下班高峰時間，一路趕來不容易。電梯門一開，邵逸夫醫院的應醫生和助手拎著兩個箱子風塵僕僕，步履急促。省略寒暄和自我介紹，想著立即帶她們去病房，她們說：「先等等，我倆都穿著鮮艷的外套，去病人那邊不太好，先把衣服換了吧。」「好！」立即帶她們換成手術服。

準備妥當，我走在前頭，進門對家屬們說：「她們來了。」

應醫生按程序取得家屬同意並簽字後，由她帶頭，全體默哀：「尊敬的石XX先生，我們對您的去世感到十分惋惜，對您的角膜捐獻表示衷心感謝……現在，我們全體默哀……」

三分鐘後，「那我們就開始了，你們要不要迴避一下」，應醫生朝我看了一眼，我點了點頭，帶家屬到辦公室休息，倒上熱茶，安頓好他們，說：「我去看看，興許她們要幫忙。」「行，護士長你去忙吧。」

我去幫助調整光源，站在一旁，看著應醫生細緻地剝離眼球周圍的組織。大約35分鐘，整個過程專業熟練、乾淨細緻，毫無血跡，老石的面容安詳無異，取下的眼球被放在無菌容器中，冷藏箱4度保存。遺容經過家屬的檢視，沒有意見，再次向老石默哀後，應醫生和助手匆匆離開。

她們趕著把眼角膜帶回去，有不知名的病人長久等待在黑暗中，等著這份重見光明的禮物。

8點，家屬聯繫殯儀館，半小時後，接走了老石。「謝謝你們醫生和護士，一直讓我爸爸在這裡有家的感覺！」老石的女兒最後向我們致謝。

我看一眼病房窗外烏黑的天際，默默祝禱：老石，光明還會再來，你仍然可以看到陽光在樹葉間跳躍。

邵醫角膜移植手術現狀

邵逸夫醫院眼科從1998年開始開展角膜移植手術，到現在已近1400例（約80%用的是姚氏法角膜移植手術，術後沒有排異反應，供體存活時間也有極大提高）。然而，每年排隊等待角膜移植的病人有300多人次，每年捐獻到我院眼庫的角膜數量不到100片，遠遠低於病人所需要的數量。

哪些人適合捐獻眼角膜？

絕大多數人都可以成為眼組織捐獻者，包括80多歲的老人，剛出生的嬰兒。曾經視力差、戴眼鏡的，甚至有黃斑變性、白內障、青光眼等眼部疾患或者曾行眼部手術的病人，只要他們的角膜沒受到影響，是透明的，都可以捐獻。根據國際眼庫的規範，一些全身性腫瘤只要不累及眼部的，也可以捐獻。

全身有活動性肝炎、狂犬病、敗血症、麻風、艾滋病、眼內或眶內惡性腫瘤的病人，不能捐獻眼組織。

如何捐獻角膜，成為捐贈者？

本人有身故後捐獻的意願，且家人知曉並同意→登錄「中國人體器官捐獻管理中心」官方網站進行網上報名登記，或到各級紅十字會或眼庫辦理器官（遺體、組織）捐獻的登記手續，正式成為捐獻志願者→志願者病危時本人或家屬與紅十字會或眼庫聯繫→眼庫工作人員會進行捐獻評估→符合捐獻條件志願者在過世後捐獻眼組織→善後服務工作（頒發榮譽證書等）

浙江捐獻眼組織的電話：

邵逸夫醫院眼庫（杭州）：0571-86002020或13505712648

浙江省紅十字會人體器官捐獻管理中心：0571-85043999

供稿：浙江省紅十字會 邵逸夫醫院眼科

作者：浙江新安國際醫院 朱天蓓

邵逸夫醫院 王冰鴻

經邵逸夫醫院綜合編輯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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