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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節倍思親,家書抵萬金

提筆忘字的年代,你有多久沒親手寫一封信了呢?

這個時節,有很多人踏上歸家的旅途,也有很多人和親人相隔兩地。通訊的便利,帶來的反而是我們表達的退化。

所以,我們會更羨慕那些能收到書信的時光。那些老輩人的書信往來,每一頁紙讀來都讓人溫暖萬分。

如果你想念一個人,真的可以試試動筆寫封信了……

魯迅:此地天氣隨信寄上

魯迅十八歲就離開家鄉外出求學。現存魯迅寫給母親的信共50封,最早的信寫於1932年。

這些信件口氣恭順,大都用花箋紙,十分優雅美觀,內容一般是問候健康,起居,報告自己一家三口的生活情況。言辭之中,滿是對母親的敬愛與關懷。

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久不得來信了,今日上午,始收到一函,甚慰。

說到上海今年之熱,真是利害,晴而無雨,已有半月以上,每日雖房內也總有九十一二至九十五六度,半夜以後,亦不過八十七八度,大人睡不著,鄰近的小孩,也整夜的叫。

但海嬰卻好的,夜裡雖然多醒一兩次,而胃口仍開,活潑亦不減,白天仍然滿身流汗的忙著玩耍。現於他的飲食衣服,皆加意小心,請釋念為要。

上海報上,亦說北平大熱,今得來函,始知不如報章所傳之甚。而此地之炎熱,則真是少見,大家都在希望下雨,然直至此刻,天上仍無片雲也。

專此布復,恭請金安。

男樹叩上 廣平及海嬰同叩

七月十二日

莫言:我知道麥子已經收割完畢

莫言曾寫過一篇文章名為《嚴厲的父親》,文章發表後,他特意給父親寫家書,並抄錄了文章中的段落。

除此之外,信中更多的,是對生活中眾多瑣碎事物的敘述,讀來親切動人。

我知道麥子已經收割完畢,家中已經吃上了用新麥子麵粉蒸出的饅頭了吧?我們在這裡吃的麵粉,都是陳年麥子磨的,其中還添加了增白劑什麼的,白得發青,不好吃,沒有麥子味。想起老家的饅頭和大蔥我就想家。

北京的大蔥也不好吃。北京管什麼都不好吃。北京的大蒜也不夠辣。這次鬧「非典」,山東一例也沒有,我堅信這是吃大蒜吃的。

昨天高密的王大炮來了,扛來了半麻袋大蒜,紫皮,獨頭,辣得很過癮,「後娘的拳頭獨頭蒜」。他說前幾天去看過您,說您身體很好,我們很高興。

大,我們家那盤大石磨還有嗎?千萬保存好,別被人弄了去。將來找個石匠琢磨琢磨,支起來,買頭小毛驢,拉著,磨新麥子。石磨磨出的麵粉,比機器磨磨出的好吃。高密火車站前,有一家賣石磨火燒的,面特別硬,很好吃。但我知道他們使用的面不是用石磨磨的。將來咱們自己磨。

我記得咱家還有兩把鐵鐧,很沉,就是秦瓊使用的那種武器,後來就見不到了。聽說是被一個表叔拿去了,還能找回來嗎?

再,您幫我安一把小錘吧,這裡有核桃,我要用小錘砸核桃吃。

沈從文:除了想你,別的事皆不難過

倘若你是單身,千萬不要讀《湘行散記》,倘若你是戀愛中的少女,也不要讀《湘行散記》,前者會加重自己單身的孤苦,後者會使你對男友產生抱怨,為什麼不像沈從文那般會說情話呢?

1934年初,沈從文因母病還鄉。行前,向妻子張兆和承諾,每天寫信報告沿途見聞,於是便有了以下虐狗文章。

只瞧我這信上的字寫得如何整齊,就可知船上做事如何方便了。我這時倚在枕頭旁告你一切,一面寫字,一面聽到小表嘀嘀噠噠,且聽到隔船有人說話,岸上則有狗叫著。

我心中很快樂,因為我能夠安靜同你來說話!

說到「快樂」時我又有點不足了,因為一切縱妙不可言,缺少個你,還不成的!我要你,要你同我兩人來到這小船上,才有意思!我感覺得到,我的船是在輕輕的,輕輕的在搖動。

……

我除了誇獎這條河水以外真似乎無話可說了。你來吧,夢裡儘管來吧!我先不是說冷嗎?放心,我不冷的。我把那頭用布攔好後,已很暖和了。這種房子真是理想的房子,這種空氣真是標準空氣。可惜得很,你不來同我在一處!

我相信你從這紙上也可以聽到一種搖櫓人歌聲的,因為這張紙差不多浸透了好聽的歌聲!

你不要為我難過,我在路上除了想你以外,別的事皆不難過的。

……

三三,我今天離開你一個禮拜了。日子在旅行人看來真不快,因為這一個禮拜來,我不為車子所苦,不為寒冷所苦,不為飲食馬虎所苦,可是想你可太苦了。

等一會兒我就得點蠟燭吃晚飯了,吻你,吻你,吻你

魯迅:我確知我們並不渺小

魯迅與許廣平是最為人稱道的民國情侶,他們因共同的理想和志趣而相愛、相伴、相守。

在來往書信中,他們互稱小白象與小刺蝟,在一封信中,還創造出算術等式的稱呼:「小刺蝟=小蓮蓬=小蓮子」,不得不說,這實在不是我們所認識的魯迅啊。

小蓮蓬而小刺蝟:

現在是三十日之夜一點鐘,我快要睡了;下午已寄出一信,但我還想講幾句話,所以再寫一點。

……

我想,此地之先前和「正人君子」戰鬥之諸公,倘不自己小心,怕就也要變成「正人君子」了。各種勞勞,從我看來,很可不必。我自從到北平後,覺得非常自在,於他們一切言動,甚為漠然;即下午之面斥董公,事後也毫不氣忿,因嘆在寂寞之世界裡,雖欲得一可以對壘之敵人,亦不易也。

小刺蝟,我們之相處,實有深因,它們以它們自己的心,來相窺探猜測,那裡會明白呢。我到這裡一看,更確知我們之並不渺小。

這兩星期以來,我一點也不頹唐,但此刻遙想小刺蝟之採辦布帛之類,豫為小小白象經營,實是乖得可憐,這種性質,真是怎麼好呢。我應該快到上海,去管住她。

三十日夜一點半

小刺蝟,三十一日早晨,被母親叫醒,睡眠時間少了一點,所以晚上九點鐘便睡去,一覺醒來,此刻已是三點鐘了。沖了一碗茶,坐在桌前,遙想小刺蝟大約是躺著,但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

六月一日黎明前三點

老舍:我願我的兒女能以血汗掙飯吃

比之沈從文和魯迅的情話滿滿,老舍寫給妻子的信則更加平實,充滿了生活氣息。

其中讓幼年孩子多遊戲,勿逼迫他們讀書一句,或許於今日為人父母的我們亦頗有參考價值。

接到信,甚慰!濟與乙都去上學,好極!唯兒女聰明不齊,不可勉強,致有損身心。

我想,他們能粗識幾個字,會點加減的演算法,知道一點歷史,便已夠了。

只要身體強壯,將來能學一份手藝,即可謀生,不必非入大學不可。假若看到我的女兒會跳舞演劇,有作明星的希望,我的男孩能體壯如牛,吃得苦,受得累,我必非常歡喜!

我願自己的兒女能以血汗掙飯吃,一個誠實的車夫或工人一定強於一個貪官污吏,你說是不是?教他們多遊戲,不要緊逼他們讀書習字;書獃子無機會騰達,則成為廢物,有機會做官,則必貪污誤國,甚為可怕。

至於小雨,更宜多多玩耍,不可教她識字;她才剛剛四歲呀!

每見摩登夫婦,教三四歲小孩識字型大小,客來則表演一番,是以兒童為玩物,則忘了兒童身心發育甚慢,不可助長也。

祝你健康!代我吻吻兒女們!

舍上

傅雷:做爸爸的總是犯了很多錯誤

寫給兒女的信中,必然會提及《傅雷家書》。這是傅雷夫婦和其兒子傅聰之間的書信編摘,在這些書信中,我們可以感受到父子之間真摯的情感和愛意。

這裡摘選了1953年傅雷寫給兒子的信,父子兩人因音樂上的不同理解而發生衝突,傅雷在思考之後給兒子寫的和解信。

看完這封信,或許我們對如何做父親會有更深的理解。

昨夜一上床,又把你的童年溫了一遍。可憐的孩子,怎麼你的童年會跟我的那麼相似呢?我也知道你從小受的挫折對於你今日的成就並非沒有幫助;但我做爸爸的總是犯了很多很重大的錯誤。

……

父親教子極嚴,有時幾乎不近人情,母親也因此往往在精神上受折磨。這些都是近一年中常常想到的,不過這幾天特別在腦海中盤旋不去,像噩夢一般。可憐過了四十五歲,父性才真正覺醒!

今天一天精神仍未恢復。人生的關是過不完的,等到過得差不多的時候,又要離開世界了。分析這兩天來精神的波動,大半是因為,我從來沒愛你像現在這樣愛得深切,而正在這愛的最源切的關頭,偏偏來了離別!這一關對我,對你媽媽都是從未有過的考驗。

跟著你痛苦的童年一齊過去的,是我不懂做爸爸的藝術的壯年。幸虧你得天獨厚,任憑如何打擊都摧毀不了你,因而減少了我一部分罪過。

可是結果是一回事,當年的事實又是一回事;儘管我埋葬了自己的過去,卻始終埋葬不了自己的錯誤。

孩子,孩子,孩子!我要怎樣的擁抱你才能表示我的悔與熱愛呢!

胡適:你不在家中,我們時時想念

胡適曾說自己不想要孩子,但是也表示「你來了,無後主義的招牌就掛不起來了」,成為父親之後,一封封家書更體現了胡適對兒子深沉的愛。

《胡適家書》中,收錄了胡適寫給兒子胡祖望的第一封信,當時胡祖望年僅10歲,要前往蘇州讀書。在信中,胡適既寄託了對孩子的期望,又瑣碎地羅列了諸件小事,讓我們看到他為人父時的那一份謹慎與牽掛。

祖望:

你這麼小小年紀,就離開家庭,你媽媽和我都很難過。但我們為你想,離開家庭是最好辦法。第一使你操練獨立的生活,第二使你操練合群的生活,第三使你自己感覺用功的必要。

自己能供應自己服事自己,這是獨立的生活。飲食要自己照管,冷暖自己知道。最要緊的是做事要自己負責任。你功課做的好,是你自己的光榮;你做錯了事,學堂記你的過。懲罰你是你自己的羞恥。做的好,是你自負責任。做的不好,也是你自己負責任。這是你自己獨立做人的第一天,要凡事小心。

……

兒子你不在家中,我們時時想念你。你自己要保重身體。你是徽州人要記得「徽州朝奉,自己保重」。

你要記得下面的幾件事:

1.不要買攤頭上的食物,微生物可怕!

2.不要喝生水、冷水,微生物可怕!

3.不要貪涼。身體受了寒冷,如同水冰了不流,如同汽車上汽油凍住了,汽車便開不動。許多病是這樣來的。

4.有病趕快尋醫生。頭痛是發熱的表示,趕快試驗溫度表(寒暑表),看看有無熱度。

5.兩腳走路覺得吃力時,趕快請醫生驗看,怕是腳氣病。腳氣病是學堂里常有的,最可怕,最危險。

6.學校飲食里的滋養料不夠,故每日早起須吃麥精一匙,可試用麥精代替糖漿,塗在麵包上吃吃看。

這幾條都是很要緊的,千萬不要忘記。

文字、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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