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董其昌的線條標準：「兩面光」與「中鋒脊」

總第一四二〇期；歡迎關注。

在前面的交流中，我們曾針對書法線條、尤其是米芾董其昌的筆法線條進行過探討。今次，南宗同門@史迪文 老師撰文，對線條再度進行闡述，以供同道交流學習。——編者按

線條是書法的基礎，是你登堂入流的關鍵所在。

在歷代傳承過程當中，對線條的訓練和形態是有嚴格要求的，並且在口傳手授過程中始終保持一致，古法不變。

因為訓練的是手上的技術動作，用文字和語音都難以描述，所以初學者應先要對線條形態有一個準確的認識，才能在以後的書法學習過程中不出現偏差。如果認識不清、把握不準，很容易就出現越來越嚴重的偏離，從而耽誤了自己的學習，不可不慎。

東漢末年靈帝時，蔡邕進宮奉送文章時，路過皇宮圖書館鴻都門時，巧見鴻都門修理內部時一工匠用笤帚蘸石灰刷宮牆而受啟發而作飛白，筆劃中絲絲露白像枯筆所寫。李綽在《尚書故實》這樣記載的：「飛白書始於蔡邕，在鴻門見匠人施堊箒，遂創意焉。」

唐張懷瓘在《書斷》中也記載稱，「飛白者後漢左中郎將蔡邕所作也。」

從李綽記載的這個故事及唐時飛白書碑刻中推論，蔡邕創飛白書一改線條單一的黑色效果，使線條中間內紋線可見，有枯濃黑白漸變效果，使線條表現力更加豐富。

從《授筆要錄》看蔡邕「刷書」傳至衛夫人時，技法及線條外形都已經非常成熟。在「筆陣圖」中，已經對線條有明確的定義：

即善筆力者多骨，

不善筆力者多肉，

多骨微肉者謂之筋書，

多肉微骨者謂之墨豬，

多力豐筋者聖，無力無筋者病。

衛夫人把線條內紋線作出三個形象的人體比喻——筋，骨，肉；同時也明確定義了線條內紋的這三種形狀。

《筆陣圖》清代殘石 21×32cm 現藏陝西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關於「力」的表述，「多力豐筋」，「無力無筋」。顯然，「力」是一種書寫狀態，「力」應作速度來理解。

據《釋懷素與顏真卿論草書》（唐陸羽著）記載，懷素向顏真卿印證其書學的一段對話中，也提到了速度及線條外形的關係：

素曰：吾觀夏雲多奇峰，輒常師之，其痛快處如飛鳥出林，驚蛇入草，又遇圻壁之路一一自然。真卿曰：何如屋漏痕？素起，握公手曰：得之矣。

我們從他們二人對話中得知，懷素說自己書寫的速度如飛鳥出林，驚蛇入草,寫的很快，出來的線條像圻壁之路；顏魯公進一步說明，即「屋漏痕」。這是筆法在傳承過程中把線條說的最清晰的一次了。

同時，我們也知道，顏魯公老師張長史把「屋漏痕」稱為明利媚好的「錐畫沙」，褚河南則謂之「印印泥」。

如此諸多隱喻，書家先賢們可畏用心良苦。書寫的速度是無法用文字和語言描述，只能打個比喻來讓後來者明白，這個需要書寫者不斷的嘗試實驗。只有用心體會，才會出「屋漏痕」的這種線條。

那麼先輩們說的圻壁之路、屋漏痕、錐畫沙、印印泥，到底是什麼呢？

我們只要看以下圖片，就豁然開朗了：

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到，雨水快速往下滲流而留下的痕迹，有光潔明利的兩條邊緣線，線條內紋交疊或平行。古人的比喻並不隱晦，圖片一眼即明。這就是千百年傳承下來的線條標準：兩面光（兩條紅線表示），中間有紋線（中鋒脊用藍線表示）。

領悟前人的妙喻之後，米元章把書寫這樣的線條稱為「刷」，一言以蔽之，再洽當不過了。董其昌接力筆法傳承，更加清晰的明確了「刷寫」筆法。

米芾「刷寫」

董其昌《試筆帖》局部單字

承上所述，南宗門內把光潔明利的兩條邊線稱之為「兩面光」，線條的內紋線稱之為「中鋒脊」，或稱「見筆」。如果您能寫出一根線條有兩面光並有中鋒脊，南宗門內稱為「劍脊」。亦即屋漏痕與印印泥，實則同一件事。

進一步明確南宗對於線條的基本標準和定義如下：

01/兩面光：

「兩面光」是指線條的兩條邊緣線明利、光潔。

為什麼要求線條「兩面光」？

一、使線條靈利有神，力透紙背。

二、從技術層面講，兩面光是驗證書寫者能否提筆刷寫。

反過來說「提的起筆」（董其昌語）才會有「兩面光」，「提的起筆」才不會「信筆」。也只有「兩面光」，才不會重按壓死筆，壓死筆後「兩面光」即會消失；也只有「提的起筆」，鋒才能順利轉換。

個人感悟：筆者在練習提筆刷書的過程中感受到，如果你提不起筆或者筆運行的軌跡不對，筆毫都會出現亂跳現象，就會出現敗筆。所以宗門內在初學入門練筆時，要求習者無名指抵住毛毫。董公在《畫禪室隨筆》中再三告誡作書須提的起筆不可信筆，皆因提不起筆會有諸多不良的連鎖反應。所以「提的起筆」是判斷你是否入門南宗的一道門檻，而「兩面光」是檢驗線條的標準。

02/中鋒脊：

「中鋒脊」是線條內紋線，衛夫人用「筋骨」來表示，南宗視內紋線的有三種狀態——

一、中鋒脊平行

二、中鋒脊交疊谷起

三、中鋒脊旋行

中鋒脊的這三種變化是筆在正確的軌跡內運行必然產生的結果，或平行下陷，或立體鼓起，或是擰旋起，從而造成字體的空間感，也是董公在《畫禪室隨筆》里提到的「化境之意」：及下筆必有凹凸之形。

但學者千萬不能著相！一但著相易陷入主觀設計之流弊，而作草書時人的意識難跟上。請勿過份強調，書者需不斷返身。方法正確後，立體空間自現，將來我們再詳談。

03/兩面光 中鋒脊：

要明確理解「兩面光」與「中鋒脊」的關係：只有正確的刷寫，一定兩者同時出現，誰也離不開誰。但凡是一方出軌，另一方就會消失，就未能達到線條的基本要求和標準。

在這裡，我們也對初學者容易出現的一些基本錯誤，略作描述。

一、有兩面光，沒有中鋒脊

原因：能提起筆，但筆鋒運行軌跡錯誤。

後果：造成線條輕薄，輕浮，空心。

二、沒有兩面光，有中鋒脊

原因：壓死筆，沒有提起筆，宗門稱壓死為「卒」或「磨」，粵語「卒」為死之音，為壓死之意，是在紙上找感覺，迷失了。

後果：有空間感，但線條呆板猶如死蛇，僵硬沉悶。

三、兩者都沒有

原因：純屬亂搞，不明筆法

後果：墨豬當之。

【結語】

「兩面光」與「中鋒脊」是一個有機的結合體，不可分開，正確的一筆下去兩者同時會出現，互為表裡，宗門用劍脊來統稱，表示線條要靈利，此乃是正道。同時也是一面鏡子，可以把自己的問題照的一清二楚。

有識者或謂，此筆法非彼筆法。誠然，與當今書壇流行之筆法概念，非同日之語也！董公曾云：「古人不言，今人不察」。關於筆法一事，千年有傳而知之者鮮矣。褚遂良就曾說過：「良師不遇，歲月徒往。今之能者，時見一斑。忽不悟者，終身瞑目。」

南宗筆法，這是首次公開。關於線條的基本要求，略作了一點介紹。以後我們還會在學習中不斷的檢視、討論。

口述：黃暘

執筆：史迪文、盧林（對此文亦有貢獻）

編輯：彭澎

傳承五百年，第一次公開

《南宗筆法十式》

為我們提供一整套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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