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寧一

來源：鳳凰WEEKLY（ID：phoenixweek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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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時光能倒流，鴻茅藥酒一定不會導演「跨省抓捕」這齣戲。

2018年1月10日，廣州家中，譚秦東被警察帶走。警察從內蒙古來，為了抓他，千里迢迢跨越半個中國。

犯了「大罪」的譚秦東

此前三周，譚醫生在網上寫了篇文，題為《中國神酒「鴻毛藥酒」，來自天堂的毒藥》，閱讀量2000次。

鴻茅公司看到後，隨即起訴。稱文章損害藥酒聲譽，為企業帶來140萬的損失。

案件引起涼城警方極度重視，翻山越嶺，將譚醫生抓捕歸案。

譚醫生被送進了涼城看守所，關了3個多月。直到2018年4月，事件被媒體曝光。

4月13日

紅星新聞報道《廣州醫生髮帖稱″鴻毛藥酒是毒藥″ 涉嫌損害商品聲譽被警方跨省抓捕》，引發多方關注。

4月14日

澎湃新聞發表評論《醫生吐槽鴻茅藥酒，動用警權要慎重》。文章直接引向警權動用，觸動了全社會關注，人民日報、新華社等媒體轉載。

4月17日

譚秦東當天被取保候審，關押97天後，走出了監獄。

4月26日

鴻茅國葯發布《企業自查整改報告》。企業進行停業整頓，官網下線。各大媒體停播鴻茅藥酒廣告。

5月11日

譚秦東被內蒙古警方傳訊。當晚，他因情緒失控被送醫院。後被確診為創傷後應激障礙。

5月17日

譚秦東微博發道歉聲明：「深表歉意，希望鴻茅國葯諒解」。

微博榮幸得到了鴻茅國葯董事長——鮑洪升先生的親自點贊。

鴻茅國葯同一天發布聲明：公司接受譚秦東的致歉，撤回侵權訴訟。

譚秦東和鴻茅的事情，到此為止。

鴻茅藥酒重出江湖

6月7日

鴻茅國葯發布致信。信中大意是：經過檢驗核查，鴻茅藥酒各方面合規。

6月13日

四川廣播電視台新聞頻道sctv4，率先復播鴻茅藥酒廣告。廣告以嚴肅新聞報道形式呈現。

廣告先報道了鴻茅企業的自查，結論是「經檢測產品質量合格」。而後是記者採訪。

藥店工作人員說：「鴻茅藥酒在我們店裡賣了有10年了，至今也沒有說有消費者反應有質量問題，顧客該買的還是買。」

一位熱情的四川大姐表示：今天來藥房，就是再來買鴻茅藥酒的！

8月24日

中國質量新聞網發布《多部門核查鴻茅藥酒產品質量 抽檢合格未檢出有毒物質》。

文中列舉多部門的《藥品檢驗報告書》和《司法鑒定意見書》，證明鴻茅藥酒的生產和加工，符合藥品質量管理規範。

之後，鴻茅藥酒的廣告陸續復播。

北京衛視的早新聞，是鴻茅的親切問候。

山西衛視：百年鴻茅，傳承國葯經典。

據不完全統計，河南電視台都市頻道、河南電視劇頻道、廣東經濟科技頻道、成都電視一台、濟南新聞綜合頻道、上海電視劇頻道、北京衛視、山西衛視、陝西衛視等等頻道，均有鴻茅藥酒廣告上線。

最魔幻的要數東方衛視。前腳節目里剛追蹤完權健，後腳就開播鴻茅藥酒廣告。

鴻茅遭此劫難，電視台卻患難見真情。這種不離不棄的友誼令人動容。

鴻茅藥酒也投桃報李，盡顯百年國葯風骨。2018年二三季度，鴻茅廣告費雖降低了44%，但依然在全媒體廣告商里，投放力度居首。

圖片來源：CTR媒介智訊

風波過後的鴻茅藥酒，不僅依然是最大的金主爸爸，而且銷量也在穩步升溫。

鴻茅藥酒出事後，產品銷售量曾經跌至谷底，只有平時的20%。

但到2018年末時，鴻茅藥酒在零售終端的銷量，已從最低谷的20%，上升到了35%。

x寶上面，搜索鴻茅藥酒，第一條就是鴻茅的廣告

不少消費者在11.11時，購入鴻茅藥酒，還留言表示效果不錯，價格實惠。

鴻茅藥酒在某電商平台獲得14萬 評價以及98%好評度。

在2018年4月，鴻茅藥酒被輿論圍攻時，網上有討論說：這酒是沒救了，不過等風頭過了，估計會改個名，換湯不換藥重新登場。

網友顯然高估了世界的單純。

僅僅3個月後，鴻茅藥酒不僅沒換藥，連湯都沒換，直接華麗返場。

鴻茅藥酒的「硬傷」解決沒？

當初的鴻茅藥酒，因為幾個尖銳的「硬傷」才被揪住。問題涉及藥酒的安全性、有效性、成分的真實性、和監管的力度。

那麼整改過後，這些「硬傷」解決了沒有？官方又是如何回應的？

疑問1. 鴻茅藥酒的安全性

人們最關心的，是藥酒的安全。

在藥酒配方中，含毒性藥材有：生南星、生半夏、生附子。（《醫療用毒性藥品管理辦法-附件1毒性中藥品種》）其中生附子中含有烏頭鹼，口服純烏頭鹼0.2mg即可中毒，3-5mg可致死。

此外，配方中的何首烏，所含的蒽醌衍生物具有毒副作用；苦杏仁，含有劇毒化合物質氫氰酸。

官方回應：鴻茅藥酒處方中所用附子(制)、天南星(制)、半夏(制)全部為炮製加工品，不屬於毒性中藥品種。

官方回答完畢，但人們的疑問還有很多。

假設上述回應成立，成分均無毒，就能保證藥酒的安全了嗎？鴻茅藥酒的配方，是67味葯 酒的「大雜混」，它們相互作用下，又是否會有潛在的風險？

這些都是未知數。這種情況下的非處方葯，臨床試驗必須要做毒性試驗，並且有義務向社會公布結果。

鴻茅事發後，社會多方要求公布試驗數據，但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表示：不屬於我局政府信息公開範圍，請申請人向內蒙古有關部門申請。

微博「大V」周筱贇申請政府信息公開，所得到的回執

直到5月中旬，山西醫科大學司法鑒定中心，對3批次鴻茅藥酒進行了毒性成分分析，公布結果無有毒物質。

之後就再無後續。

疑問2. 鴻茅藥酒的有效性

另一個問題是，鴻茅藥酒到底有用嗎？真能像宣傳那樣，「每天兩口，把病喝走」嗎？

或許答案能從藥酒的配方窺知一二。

泡製187公斤的藥酒，要用白酒160公斤，紅糖45斤，冰糖15斤，紅曲2斤。其餘的藥材里，12味藥材用料30g-240g不等，55味藥材為每種15g。

要知道，一副普通中藥，一味藥材用量就在10g-15g左右。而187公斤的鴻茅藥酒里，用了相當於兩副中藥的藥量，加上白酒160公斤，再加上糖60斤。

算一算裡面的藥物含量，大概喝400瓶左右鴻茅藥酒，才抵上一劑中藥的藥材劑量，其餘喝的都是酒精和糖。

「大致就相當於往長江里打了顆雞蛋，整個長江流域都吃到了蛋花湯。」

看到這發現，就沖這種藥物含量，可能喝了還真中不了毒。鴻茅的領導自己也說過：「一個人每天喝165斤鴻茅藥酒，才有可能中毒」。

那麼這藥酒能有效嗎？

官方回應：鴻茅藥酒藥品標準收載於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部藥品標準《中藥成方製劑》第十四冊，處方含有67味藥味，規格為每瓶裝250ml和500ml，功能主治為：祛風除濕，補氣通絡，舒筋活血，健脾溫腎。用於風寒濕痹，筋骨疼痛，脾胃虛寒，腎虧腰酸以及婦女氣虛血虧。

也想給這聲明敬一杯鴻茅藥酒。

疑問3. 鴻茅藥酒成分的真實性

春雨醫生曾提到鴻茅藥酒的「豹骨」之疑：一劑鴻茅藥酒，需要豹骨15g。藥酒年產量15000噸（2007年），每年需豹骨1200公斤，至少600頭豹子。

而我國從2006年起，全面禁止野外獵捕豹類和收購豹骨。至今，全國的豹子數量，也只剩3000餘只。

那麼問題來了，鴻茅藥酒有沒有按處方使用豹骨？如果使用了，則豹骨來源涉嫌犯罪。如果未使用，則涉嫌制售劣葯。

官方回應：「藥酒的豹骨購買、使用，符合相關法律規定」。

@鴻茅國葯/微博

官方回答完畢。

但而今豹骨已經沒有合法渠道了，他們又是怎麼合法購買、使用的呢？

沒有答案。

南京的公交車廣告，圖片攝於2018年冬

疑問4. 非處方葯與處方葯的界定

鴻茅藥酒是葯，但是，是非處方葯。

在安全性被質疑的情況下，一種解決方式是：轉為處方葯，由醫生根據患者病情，來界定是否用藥、以及藥物用法用量。以增強安全性。

但一旦轉為處方葯，鴻茅企業便性命攸關了。它不能再播出廣告，這將直接導致鴻茅藥酒「廣告轟炸」的營銷模式破產。

2018年4月下旬，國家葯監局拿出了嚴厲姿態，責令企業整改，並組織專家，對鴻茅藥酒由非處方葯轉為處方葯，進行相關論證。

當時有媒體採訪了經銷商，對方透露「企業最怕三點，怕禁廣告，怕禁銷下架，怕改方子。」

「譚秦東有罪無罪已經不重要，別讓葯監部門禁銷，最終別轉成處方葯，（鴻茅藥酒）就能活下來。」

也真讓他說著了。關於轉處方葯的消息，在專家論證之後，也再無迴音。

當時持續跟進事件的「大V」周筱贇，最後一條關於鴻茅的微博是這樣寫的：「譚秦東道歉後，我在微博新寫的關於鴻茅的內容都被屏蔽，只有自己可見。我已經儘力了。」

公眾的憤慨、公知的質疑、有關部門的表態、專家的討論...一切有如石沉大海，沒有迴響。爆料和信息公開，全部沒有下文。

當初被指摘的幾個「硬傷」，鴻茅國葯公司在聲明裡，打了個太極，又全遞了回來。

而鴻茅藥酒，帶著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就這樣回到了熟悉的廣告舞台上。

風波過後，一切一如往常

2018年10月11日，某網站發布一條通訊《輿論風暴後的鴻茅藥酒正在「脫困前行」》。

文章陳述飽含激情：「風波後的鴻茅正在『脫困前行』。這是一次跌倒後的站立，更是一次勇敢的前行。」

激情之餘，鴻茅也不失情懷。早在2018年8月，董事長鮑洪升接受採訪時就說：「年初訂單必須要完成，再困難也要恪守誠信！」

鴻茅國葯恪守了年初的誠信；而被送監獄的譚秦東，年初開診所的計劃，應該是徹底黃了。

8個月來，譚醫生變了很多。

微博上的頭像，變成了小和尚。

離開廣州，來到了北京。聽說在準備考博。

權健出事的時候，他義憤填膺，破口大罵。

更多時候，都在做些基礎的科普。

有記者採訪過他。譚秦東對記者說：「那個地方，我今生不入。」

他把鴻茅事件稱為「那件事」，把內蒙古稱為「那個地方」。那段記憶，他選擇徹底迴避和遺忘。

想想當初，鴻茅藥酒要能跟譚醫生好好聊聊，興許一切都會不一樣。沒準那篇《中國神酒「鴻毛藥酒」，來自天堂的毒藥》，還能變成《中國神酒「鴻毛藥酒」，來自草原的特效藥》。

不過而今也蠻好。

譚醫生的生活歸於平靜，每天開心地做科普。

鴻茅藥酒也恢復生產，使勁泡藥酒造福百姓。

上歲數的大爺大媽，紛紛喜提藥酒 喝出健康。

去年年末時，譚醫生還發了年度展望：

黑暗終究過去，一切像沒發生過一樣。

本文圖片來源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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