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雪雯：再見明明，謝謝你留給我的紅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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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嘉賓 / 毛雪雯

毛雪雯，話劇演員，畢業於上海戲劇學院。2016年開始在著名戲劇導演孟京輝執導的話劇《戀愛的犀牛》中飾演女主角明明。代表作還有《我愛XXX》《三個橘子的愛情》等。

想來想去，我覺得我可以拿出來講，可以拿出來聊的東西，就是我六年的戲劇生活。

陪伴了我六年的跟我一起在舞台上成長的東西有很多，有我的服裝，我的道具，我的靴子。所有這些東西當中，對它最深情的是一條紅色的裙子，就是《戀愛的犀牛》裡邊明明穿的那條紅色的裙子。這條裙子我穿了四年。其實那條紅裙子不是專門為我訂做的，之前演明明的演員也是穿過的。在我之前有兩個人都穿過這條裙子，這條裙子真的已經是一個古董了。

因為我們的演出是銜接得很密切的，她們走了之後，馬上我就接著開始演，然後我就穿了她們這條穿過的裙子。不過我是目前為止穿過這條裙子時間最長的明明。我也是演明明演的最多的。這條紅裙子，每一個演過明明的女孩穿著它都很美，它一定會為你增色很多。它讓你在整個晚上兩個小時的演出裡面，穿上它，你就是全場焦點。

《戀愛的犀牛》里身著紅裙的明明

我第一次演明明，其實我印象很深刻。那段時間我在生病，病得一塌糊塗，慢性咽炎發作，也趕上冬天1月份的時候，天天咳嗽，咳得整宿整宿睡不著覺，但是沒有辦法，每天還得演出，還得排練。

在我病得特別重的時候，有一天導演突然說：「哎，過兩天你就上吧。」我都蒙了，我以為怎麼的也得開年以後，等我病好了之後。結果他就突然說：「別等了，就現在吧，你上場就練一練。」第一場演出，整個人都是蒙的，不知道自己在幹嘛，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從頭到尾都是蒙的。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是非常非常恐怖的一場演出。那時候比現在要胖，比較年輕。那會我有點嬰兒肥，胖胖的。穿那裙子反正肯定沒有現在好看。

我穿著這套紅裙子演出有七八百場，當中這條裙子破過很多次，服裝也給我新做了裙子。然後新做了裙子之後，穿上那條新裙子，就總感覺哪裡不對，也不是說它不好看，其實它比上一條舊的那條要更好看，質地也更好，但是穿上它之後，就覺得哪裡不對勁，穿著那個上去我都不會演了，然後我就毅然決然地把那條裙子拋棄了，又穿回我那條破爛不堪的舊裙子。

那箇舊裙子有兩層，裡面一層是襯裙，然後外面是蠶絲的。蠶絲是一種很脆弱的布料，不小心踩到或撕扯一下，動作大的時候，它就很容易破，然後破了之後就補，結果就是越補越容易破。那條裙子補了得有十幾次吧，到後來我就放棄了，我就說算了，別補了，就這樣吧。它破是破在裡面，裡面那層襯裙那個地方會很容易破。然後還有底下裙子的裙擺，因為我總踩到它，所以底下也是破破爛爛的。

當你有了一條新裙子，你就會發現我這條舊裙子，不管它怎麼破，它怎麼那麼好啊！我離不開它，我沒有辦法再穿一條新的裙子來演了。每天我都會穿那條舊裙子演出。

我離不開它，我沒辦法再穿一條新的裙子來演

有一次我們去外地巡演，因為我有三條裙子，一條白的，一條紅的，還有一條是米白色，是款式跟上一條白裙子很不一樣的一個裙子。我們那個服裝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我應該是有三條裙子要換著穿的，他就只給我帶了這條紅裙子，然後被我們一幫人罵得要死，這工作呀！後來說怎麼辦呢？那我不能從頭到尾只穿這一條紅裙子吧。就到處看看誰帶了白色的裙子。正好當時有另外一個女演員，她帶了一條白色的裙子，很好看，但是不適合在台上演出，是那種特別修身的款式。最後說沒辦法，那就穿一下吧。

第一場戲的時候我就穿著那個上去了，難受到整個人就好像被束縛了，就不會演了，然後下來果斷就換上了紅裙子，說這白的真的不行。那不管了，整場戲只穿了這條紅裙子。所以就是冥冥之中他忘記給我帶服裝了，卻只給我帶了這一條紅裙子。不管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我都沒有離開過這條紅裙子。

穿上它，我就是這個劇場的女王

劇場真的是一個很有魔力的地方，並且我對劇場是有信仰的。當我穿上了這身服裝站在台上，燈光亮起的時候，我就會覺得我是這個劇場的女王。我會在心裡對自己說：我來了！今天我要把底下的觀眾征服。

這些年裡面我演過六個戲，演得最多的當然是《戀愛的犀牛》。我演的各種女性角色中明明這個角色對我影響是最大的。甚至可以說，因為每天的演出，每天情感的投入，有時候就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這個人。變成了這個人，有好的方面，但其實也有很多負面的東西。明明這個角色她在舞台上呈現出來的，其實是一種對於女性方方面面的一種提煉。你在她的身上可以看到各種各樣女孩子身上的影子，但是我們展現出來的戲劇化的東西是更加極致，更加直接的。你會看見我在台上那種神經質，那種歇斯底里，那種任性、驕傲、不顧一切，瘋瘋癲癲的那種狀態。

任性、驕傲、不顧一切的明明

在很多人看來，她真的就是一個挺不正常的人。然後這種東西慢慢進入到我的生活裡頭，我有的時候就會變得非常的尖刻，很銳利。有的時候面對一些人一些事，突然之間我就好像一下變成了明明這個人，明明的台詞突然之間就會從我嘴裡說出來，特別可怕！我覺得我就變成了這個人，所以這個戲對我的影響太深了。如果一直再這樣被它影響下去，我可能真的就很難再抽離出來。

之前就有人就跟我說，你這樣不好，你應該把你的角色跟你的生活分得很清楚，分得很開。我說我也希望啊，我也希望可以分得很清楚，但其實做不到。再加上演員本來就是非常感性、敏感的這樣一個群體，我是一個完全感性的人，我是一個沒有理性思維，也沒有邏輯思維的一個人。我基本上是靠著我的感性在活著，所以我真的做不到可以把角色跟生活分得很開，就算是我離開了，我覺得我都需要花很長的時間才可以慢慢忘記，淡忘我演的這個角色。

我靠感性活著，很難從角色中抽離出來

其實在半年前的時候就認真考慮過，我不演了，想要離開，但是呢因為這是我熱愛的東西，並且我每天給人傳達的就是堅持，我們把美好的東西堅持到底。所以我就一直在跟自己說，我要再堅持堅持。我堅持把今天過去了，明天再堅持過去了，一直在堅持這個事情。

大概是在一個月之前吧，跟導演打電話，然後導演就說，他決定讓這個組先暫停一下，暫時解散。所以從今天算起來的話，我還有十四場的演出，可能以後就真的不會再演了。這條裙子還可以陪我在舞台上十四場。我覺得在我這未來兩個星期的演出裡頭，我會把每一場都當成是最後一場來演。

我會把餘下的每一場都當成最後一場來演

其實我在上周已經是在這麼做了，我比以往的演出投入更多的情感，更加的專註，演得非常地珍惜。每一條裙子穿在身上的時候，就更加地愛護。尤其是這條紅裙子，因為它最近又破了，破得很厲害。我看著它破的那個大口子，我就在想，我明天要小心一點，不要讓它再破得更厲害。

這條紅裙子是我所有的像戰袍一樣的服裝裡面，對我來說影響最大，我也最偏愛，最喜愛的一條紅裙子。我穿了這麼多年沒有換過，它好像真的在無形當中給了我好多能量。它是一個有魔力的裙子。我非常肯定的就是，我離開的時候一定要把這條紅裙子帶走，成為我的一個收藏也好，還是一個紀念也好。其他的東西我都可以不要，我就只要這一條紅裙子。

下期嘉賓 / 伊立奇

伊立奇，杭蓋樂隊隊長，彈撥樂手和呼麥手，曾組建T9樂隊擔任主唱，後為追尋他熱愛的蒙古族傳統音樂，與朋友一起組建杭蓋樂隊，經常在樂隊中演奏蒙古族傳統樂器陶卜舒爾和演唱呼麥。

（本文部分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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