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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十載校長、鑄百年校魂,他是「學問不行」「辦事不行」的教育大師

在我國,對於「大學」二字最精闢的解釋,應該算是清華老校長梅貽琦所提出的「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的著名論斷。從中,也足見「大師」對於大學的重要性,而如果這位大師又恰巧成為這所大學的「掌舵人」,那麼,「大師」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這座大學的發展軌跡,甚至徹底改變一所大學命運,成就一段新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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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貽琦

所幸,在我國高校的發展史上,這種「大師」與「大學」關係並不鮮見,如梅貽琦之於清華,蔡元培之於北大……

然而略有些遺憾的是,我們雖然對於此種「大師」與「大學」的關係並不陌生,但卻很少有人知道,在「大師」影響與改造「大學」的過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大師們做了哪些具體的努力,大師的智慧與風骨又體現在何處?

馬勇

蔡元培對北大,對中國的歷史性貢獻,主要是思想上的,不是事功上的。就蔡元培而言,其思想自由、學術獨立、兼容並包等,並不僅僅是一種方法,而是一種價值導向。

對於北京大學,乃至國內的整體高等教育而言,「蔡元培」都是一個具有特殊意義的名字。

作為新文化運動領袖人物,在新文化運動幾個重大事件中,蔡元培都是直接的當事人。正如1919年五四大遊行之前,北京知識界許多老派人物所意識到的那樣,如果不是蔡元培主持北大,引進新思想、新人物,提倡新文化、新道德,那麼北大可能不會是如今的這個樣子。

新教育理念與早期實踐

北京大學的前身,是清政府於1898年創辦的京師大學堂。清政府此舉是對先前幾十年改科舉不成功的認同,旨在像日本一樣,在全國範圍構建一套完整的現代教育體制。按照章程,京師大學堂不僅是新教育的示範基地,也是全國最高教育管理機關,負有指導全國新教育的責任。在各省將陸續參照大學堂格局創建高等學堂;在各府將創建統一的中等學堂;各縣將有自己的小學堂。這是一套完整的新教育方案。

任十載校長、鑄百年校魂,他是「學問不行」「辦事不行」的教育大師

1901年漸次興起的新政撥正了中國發展的方向,但是由於清廷之前無數次耽擱拖延,使相當一部分知識人對滿洲人啟動的新政抱持懷疑態度,反滿運動並沒有因為新政而消解,反而因此更嚴重。我們看到一大批從體制內成長起來的知識人,比如我們將要討論的蔡元培,他通過科舉考試獲取功名,中了進士,並被點為翰林院庶吉士,成為體制內的「儲相」,具有遠大的政治前程。但蔡元培並不看重這些,反而因中國不進步,而漸漸踏上反滿革命之路。

革命打亂了中國現代化步驟,但是我們依然應該看到,近代中國歷史主題並沒有因為革命而改變,隨著中國工業化增長,需要更多有知識的勞動者。所謂「新教育」的發生與普及,就是基於社會進步的需要。

新教育的發生,一方面有賴於政府提倡、推廣,像京師大學堂的建立,各省府州縣高等、中等、初等學堂的普及,都屬於政府的責任。另一方面,新教育同樣有賴於一個全新的社會氛圍,需要一大批知識人進行新教育實驗、推廣。

在林紓、黃遵憲、陳獨秀改革基礎上,蔡元培走得更遠。作為一個老革命黨人,蔡元培在民國初建時,以為中國不僅應該進行文學、文化改良,而且應該完成倫理革命、道德革命,重建共和國新文化、新教育、新倫理。1912年2月11日,蔡元培以民國教育總長的身份發表《對於新教育之意見》,以為所謂教育,就總體而言可以分為兩種情形,一種隸屬於政治,一種「超軼乎政治」。

後者當然是指非政治的知識教育,至於隸屬於政治的教育,蔡元培認為應該隨著政治變動而揚棄、重構。他說:「滿清時代,有所謂欽定教育宗旨者,曰忠君,曰尊孔,曰尚公,曰尚武,曰尚實。忠君與共和政體不合,尊孔與信教自由相違。可以不論。尚武,即軍國民主義也;尚實,即實利主義也;尚公,與吾所謂公民道德,其範圍或不免有廣狹之異,而要為同意。惟世界觀及美育,則為彼所不道,而鄙人尤所注重。」因而,在共和時代,在民國,就必須建構具有時代特色的新思想、新教育。

讓京師大學堂像個大學模樣

1916年底,蔡元培滿懷熱情來到北大,出任北京大學校長,他就是要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精神改造北大、重建北大,將北大由先前的官僚養成所變為真正意義上的中國最高學府。他的思想傾向、價值理念,還有那時特殊的時代背景,讓北大迅即成為新思想、新文化的中心。兼容並包、思想自由、教授治校、多元並存,成為蔡元培治理北大的基本原則。

任十載校長、鑄百年校魂,他是「學問不行」「辦事不行」的教育大師

蔡元培

蔡元培曾公開過他辦教育的兩大主張:

一、對於學說,仿世界各大學通例,循「思想自由」原則,取兼容並包主義。無論為何種學派,苟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不達自然淘汰之運命者,雖彼此相反,而悉聽其自由發展。

二、對於教員,以學詣為主。其在校講授,以無背于思想自由、兼容並包主張為界限。其在校外的言論行動,悉聽自由,學校從不過問,當然也就不能代其負責。比如帝制復辟的主張,為民國所排斥,但本校教員中照樣有拖著長辮子而持復辟論者如辜鴻銘,以其所授為英國文學與政治無涉,所以也就沒有人管他;再如籌安會的發起人,被清議所指為罪人,然而在北大教員中就有劉師培,只是他所講授的課程為中國古代文學,亦與政治無涉,所以也就沒有必要由學校過問;夫人才至為難得,若求全責備,則學校就沒有辦法辦下去。且公私之間,自有天然界限。然則革新一派,即或偶有過激之論,但只要與學校課程沒有多大關係,何必強以其責任盡歸之於學校呢?

經過差不多兩年的奮鬥,在上述理念指導下,蔡元培起用了一大批新人,替換了先前一大批舊人。

蔡元培聘請陳獨秀出任北大文科學長;聘請李大釗、胡適、錢玄同等一大批新人物加盟。必須指出,蔡元培此時強調的「兼容並包」,在很大程度上不是讓新人包容舊人,而是向舊人說法、勸諭,讓他們包容新人物的新思想、新學術,在蔡元培等潛意識裡,他似乎看到了新學術、新思想與舊學術、舊文化的差異、距離。

對於北大內部,蔡元培接續嚴復民國初年的改革繼續往前走,讓這個原本只是「官僚養成所」的京師大學堂漸漸像個大學模樣,像是一個現代教育機構,「大學為純粹研究學問之機關,不可視為養成資格之所,亦不可視為販賣知識之所。學者當有研究學問之興趣,尤當養成學問家之人格」。

蔡元培對北大、乃至於對中國的歷史性貢獻,主要是思想上的,不是事功上的,後來蔣夢麟、傅斯年自嘲他們兩位只是北大的「功狗」而不是「功臣」,意思就是他們分別協助蔡元培、胡適兩位校長,都屬於事務性的,而蔡元培、胡適兩位校長,則是道德性的、超越性的。就蔡元培而言,其思想自由、學術獨立、兼容並包等,並不僅僅是一種方法,而是一種價值導向。

蔡元培的「兼容並包」以思想自由為前提,但蔡元培的說法對象不是新派,不是要新派兼容、並包舊派,而是要舊派不要那麼苛刻,不要對新派求全責備,吹毛求疵,要看大節,看總體。胡適等年輕學者已經很不錯了,具有新思想新方法,如果還要求他們舊學學富五車,怎麼可能呢?

任十載校長、鑄百年校魂,他是「學問不行」「辦事不行」的教育大師

胡適

我們後來在很多時候可能理解反了,我們以為蔡元培的兼容並包是向新派人物喊話,希望他們包容辜鴻銘、黃侃、林紓,以及那些所謂「桐城謬種」「選學妖孽」。不是,蔡元培的思想自由、兼容並包,期待舊派接納新派,他的思想傾向就是要庇護新思想新文化。蔡元培的想法是對的,處於萌芽狀態的新文化新人物如果沒有舊文化舊人物(飽學之士)的寬容、體諒,可能永遠沒有出頭之日,永遠不能結出新文化之果。

蔡元培思想自由、兼容並包理念為中國開闢一個全新時代,也為北大奠定了現代學術基礎。在蔡元培管理北大短短三年(1917-1919)中,他沒有像前任那樣進行派別清理,他在湯爾和、沈尹默等浙籍學者幫助下,引進了一批「(章)太炎門生」,也通過陳獨秀接納了一批皖籍新人物,但他並沒有絕對排斥嚴復老校長先前引進的桐城派學者。寬厚的蔡元培真誠期待將北大建設成一個具有現代氣息的大學,期待北大在學術上與世界名校看齊,而不再是官僚養成所。

天生教育家

蔡元培的行政能力是極為有限的,其學問似乎也一直不被那時的學界重視,但蔡元培是天生教育家,具有教育家天資。他有長期參與新教育管理的經驗,具有博大的胸懷,這是他對北大的貢獻,具有精神上、思想上的意義,而不是具體的事務、事功,更不是蓋幾幢大樓、聘請幾個世界一流學者那樣的瑣事。

所以,寬厚如胡適,都忍不住在日記中貶損蔡元培,讓胡適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蔡先生學問不行,辦事能力不行,但人們為什麼一定如此恭維蔡先生為北大的精神先驅呢?

作為教育家的蔡元培之所以成為北大精神導師,一個最主要也是最偉大的地方,是蔡元培的擔當及對學生的愛護、負責。晚清新教育發生以來,各類學堂學潮不斷,背景、理由也不盡相同,許多教育家對學潮都很頭痛,但究竟應怎樣處理,見仁見智。蔡元培對學潮有自己的姿態及處理程式,當學生沒有鬧事,學潮未起時,蔡元培對學生嚴格要求,不斷告誡學生的職責就是讀書,勸導學生不要去鬧事。

但是,當學生運動因某種原因還是發生了之後,蔡元培的表現可圈可點,他一定要營救學生,不論受多大的委屈、多大的磨難,他都堅定不移。這是一個教育家必要的擔當。即便從舊倫理說,子不教,父之過。學生出了事情,老師、校長以為事不關己,甚至以為政府、軍警替學校教育了學生。這種想法當然很難獲得人們的尊重。

所以在二十世紀中國教育史上,面對學生因愛國、因政治而被逮捕投入監獄,敢於與政府抗爭,敢於捨身營救學生的實在太少,這是蔡元培作為大學校長讓人尊重的一個重要原因,不論面對怎樣的強權,學生畢竟只是孩子,校長不出手營救,就等於將孩子推向了火坑。

任十載校長、鑄百年校魂,他是「學問不行」「辦事不行」的教育大師

基於這樣的價值觀,蔡元培與學生的關係、以及與五四運動的關係,就比較清晰了。北大以及北京其他學校學生在1919年5月4日的大遊行,事前固然有蔡元培的因素,至少他知道巴黎的情形,與政府和與巴黎方面有某些聯繫,他不僅沒有阻止學生去表達愛國立場,事實上也是他鼓勵學生這樣做。然而我們看到,當遊行學生被政府大規模抓捕後,蔡元培並沒有將頭縮回去,而是利用各種各樣的關係,甚至不惜委屈自己,放下身段去求人,也要將被捕學生營救出來。

其實,在五四遊行之前一段時間,蔡元培與此時北京政府一些人已有很深隔膜,林紓致蔡元培公開信表明社會上也有一些人對北大相當不滿,以為蔡元培沒有盡到大學校長應盡責任,管束學生,示範全國,反而縱容什麼「新青年」、什麼「新潮」。政府的傾向、提醒,又反過來影響蔡元培和他周圍的陳獨秀、湯爾和、馬敘倫、沈尹默等北大中堅力量,這些人提醒蔡元培要警惕政府對北大下手。如果我們仔細閱讀蔡元培、黃炎培、蔣夢麟、湯爾和、胡適等人當時留下來的書信、日記等文獻,很容易感覺1919年春天北京似乎一定要出點什麼事。

五四遊行發生後,蔡元培負起了一個校長應盡的責任,想方設法要將被捕的學生保釋出來。也就在這個過程中,政府中的一些人對蔡元培更加惱火,以為蔡元培的態度是北京學潮的一個關鍵因素,因而有人建議撤換蔡元培,平息學潮。

蔡元培不是政客,而且具有民國政治家少有的政治潔癖,他不能容忍政府的撤換,更不能容忍任何言辭羞辱。蔡元培那時一個最突出的特點就是動輒炒政府的魷魚,離職出走。只要他發現職務或政府舉措可能會侵犯其尊嚴時,蔡元培都會主動撂挑子,辭職、離職,甚至不辭而別,而不是被動等待政府發布免職令,他決不讓政府先出手。

任十載校長、鑄百年校魂,他是「學問不行」「辦事不行」的教育大師

在蔡元培以及其他許多人斡旋下,北京各校被捕學生5月7日上午獲釋。北大為這些被捕學生舉行了一個歡迎儀式,蔡元培也發表了一個訓話。他說了三層意思:第一,鑒於各位同學幾天來精神上的睏乏,准許當天不必上課;第二,他說:「諸君或許疑我不諒人情,實則此次舉動,我居間有無數的苦衷」;第三,蔡元培希望各位同學以後遇事能夠堅持冷靜的態度。這句話顯然對同學的舉動略有責備。

學生釋放了,學校秩序恢復了,蔡元培覺得自己也可以離開了。5月8日晚,他派人給大總統徐世昌、教育總長傅增湘送交了一份辭職書,稱「奉職無狀,久思引退。適近日本校全體學生又以愛國熱誠,激而為騷擾之舉動,約束無方,本當即行辭職;徒以少數學生被拘警署,其他學生不忍以全體之咎歸諸少數,終日惶惶,不能上課,本校秩序極難維持,不欲輕卸責任,重滋罪戾,今被拘各生業已保釋,全體學生均照常上課。此事業已告一段落。元培若再屍位本校,不特內疚無窮,亦大有累於大總統暨教育總長知人之明」。

因此蔡元培請求自動解除北大校長職務,然後趁著夜色不辭而別,悄然離開北京潛往天津,並給北京新聞界留下一份令人費解的告別書:

我倦矣!「殺君馬者道旁兒。」「民亦勞止,汔可小休。」我欲小休矣!北京大學校長之職已正式辭去,其他向有關係之各學校、各集會,自5月9日起一切脫離關係。特此聲明,惟知我者諒之。

此後七年,雖然政治上狂風暴雨迭起,但北大在蔡元培所倡導價值觀的引導下,卻引滿帆篷,安穩前進。辦學條件逐步改善,規模也在有序擴大,圖書館、實驗設備逐年增加,中國高等教育因北大迅猛成長漸漸縮短了與世界一流大學的差距,新文化運動的成效漸漸呈現。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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