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嗨翻天

文化 01-30

冬天，如果有雪登門造訪，自然界如同被這個外來客施了粉黛，變了模樣，就會生出很多樂趣。

我的童年是在烏魯木齊度過的，每年長達五個月的漫漫冬日，積雪從不融化的皚皚寒冬，對於人們工作，出行會帶來諸多困擾；然而，對於孩童，那卻是一個快樂無比的冰雪樂園。

整個冬天，外面的世界都是白色的。踩著積雪，聽腳底下「咯吱咯吱」的聲音是我每天上學路上的快樂音符。和積雪親密接觸的是一雙靴子，寒帶地區禦寒踏雪的寶貝，「烏拉靴」是它留在我記憶中的名字。黑色的小短靴，裡面是厚厚的氈毛，鞋幫是防水的橡膠，憨憨的大鞋頭。雖然長著醜醜的模樣，在雪地中就變成了機靈鬼，大顯神通了。在厚厚積雪的馬路上，我和小夥伴們用腳跟、腳掌和腳尖變換著無窮花樣踩出各種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腳印，每一串腳印都伴著搞怪的尖叫聲。在被車轍碾平的雪地上，我們伸展著雙臂，呼嘯著，滑著冰去上學。大家此起彼伏地摔在地上，又哈哈大笑地爬起來繼續你追我趕。整個冬天，有「烏拉靴」的陪伴，我可以肆無忌憚地在雪地上戲耍。有時故意踩上一通臟髒的雪水，裝作委屈的樣子回到家裡，其實兩隻腳丫暖洋洋的，熱乎乎的，安然無恙。腳趾頭在肥肥的鞋子里歡快地扭動著，彷彿在戲謔嚴寒，嘚瑟極了!

房檐下的冰柱圖源視覺中國

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冬日，房檐下冰清玉潔的冰柱在攝影師眼中是一道美麗的風景；在我們這些毛孩子的世界裡，那是淘氣的玩具。矮矮的房檐下，掛滿了一排排冰雪反覆融化又凝結的晶體，渾身晶瑩剔透。像體育課上突然緊急集合，一群沒來得及調整隊形的頑童，有的高，有的低，有的胖，有的瘦，大家嘻嘻哈哈地掛在屋檐下嘲笑太陽對它們的無能為力。在我的童年，只有夏天能聽到冰棒的叫賣聲，冬天的世界，卻是「冰棒」的王國，如魔幻般，太令人開心了！

吃「冰棒」需要集體合作，通常是個子高的小夥伴搖搖晃晃地把我背在肩頭，我奮力伸長手臂去抓冰柱。攥住冰柱的一瞬間，冰冰涼的寒流如電擊般倏地一下從手指傳導至全身，渾身一通哆嗦。最悲催的事情發生了，零下20多度的冰柱和37度體溫的手指迅速粘在了一起，生冷的疼痛刺得我嗷嗷大叫，不得不甩掉了這外表美麗卻刺骨寒涼的冰柱。漸漸地，我們有了經驗，戴上手套，冰柱就乖乖地被馴服了。捧著亮晶晶的「冰棒」，大家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一邊「咔嚓咔嚓」，一邊吸溜著鼻涕，每個小臉蛋都凍得像紅蘋果，每個人都快樂地找不著北。

烏市的冬天如冰冷的恆溫箱，冰柱們一個個腆著胖胖的肚子，身材越來越臃腫。只有等到春天來臨，在溫煦的陽光的撫摸下，才開始一邊淌著淚水，一邊慢慢地「減肥」直至化身成一汪雪水鑽進泥土。此刻，我也會戀戀不捨地含著淚和這些「玩伴」告別，約好來年再見。

交通工具匱乏的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在積雪厚厚的大西北，人們會自製一些簡易的推拉車運送重物。有一次看到爸爸用鎚子丁丁咣咣地敲打木板，我好奇地在一旁觀望。一塊方方正正，坐墊大小的木板，釘上四個輪子，兩側鑿上鎖扣，然後套上一條粗粗的繩子，就搖身一變成了用來馱米面的小平板車。我卻驚喜地蹦了起來，這哪裡是爸爸用來載糧食的工具，在我的眼中就是雪橇啊！在這之前，我只是在童話故事裡認識雪橇的。戴著小紅帽的雪娃娃「咯咯」歡笑著，手拿著冰糖葫蘆坐在雪橇上，穿過銀色的雪世界，帽子和糖葫蘆的一抹紅在銀裝素裹的世界中滑行，成了最美的顏色。

木板上的快樂

木板上的方寸空間僅能容下一袋大米，儘管如此，每次買糧食的時候，我都會鬧著一起去，和米袋抱在一起也要擠上雪橇。坐雪橇是要有「裝備」的，我特意圍上紅色的圍巾，媽媽把煮好的大棗用筷子串成串兒，一出屋門就速凍成了「冰糖葫蘆」。我拿著「冰糖葫蘆」，想像著雪娃娃的樣子，美滋滋地踏上我的夢幻之旅。

坐在木板上，身體重心降低了，和周圍世界的比例彷彿發生了變化，當我以仰視的視角看周圍，世界會發生奇妙的變化。兩邊的房屋和樹木更加高大了，我變成了「小矮人」。在去市場的路上，會經過一片楊樹林，楊樹上「長」滿了大大的「眼睛」，每雙「眼睛」都在看著我，和我「聊天」。有初次見面打招呼的，有像老朋友一樣噓寒問暖的，有藏在樹的背面和我捉迷藏的，有眨著眼睛講故事的。我一下子就跌入了童話世界，興奮得手舞足蹈。玩累了就索性把米袋當枕頭，躺在雪橇上，看著六角形的雪花晶體搖搖擺擺地降落，任它們親吻在我溫熱的臉蛋上。雪晶體迅速融化成水，凍得紅通通的臉蛋上濕乎乎的，哪管是鼻涕還是雪水，快樂就是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