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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因為身在異鄉,我才會做這些傻屌事情

2016年的大年初一,我第一次在遠離家鄉13500公里的地方歡度春節,學校並沒有為中國學生網開一面,不少專業甚至把考試和論文的死線無情地設在了這個日子前後。好在那天並沒有課,我有大把的時間以及自由支配的資金去安排這一天該怎麼過 —— 少了走訪親戚和推搡紅包的環節,這個年還挺讓人期待的。

進入冬令時的英國天黑得很早,很多時候剛醒沒多久,窗外就又進入了夜晚。我在黃昏的午後從靠近倫敦三區的 West Hampstead 地鐵站上了車,準備去這條灰線的另一頭 —— 終點站 Stratford。朋友老鍾住在那附近,每逢佳節甚至每個周末,他都會叫上七八個人張羅一桌菜。

在認識老鍾前,每周可沒有這樣的聚會,而我因為住得遠朋友少,即使是公寓組織的社交活動也不足以打發無聊空虛的生活,經常一宅就是整個周末。後來每次在老鍾家聚會散場時,總能認識一些宿醉在他家的新成員。

比如這樣

在國內瘋狂追捧的英劇在那時候卻抵不過港台肥皂劇就泡麵,即使 Baker Street 離我只有四站,我也始終沒去過那個 「熟悉」 的221號。在英國跟夏洛特最接近的時刻,大概就是去倫敦萊斯特廣場的 ODEON 電影院看《夏洛特煩惱》。

後來才知道,大家剛出國的狀態大同小異,有人用多瑙看了各個版本的《倚天屠龍記》,有人花高價從中國城買來蒸籠做包子,有人在失眠的時候聽完了一整套郭德綱相聲,有人在聖誕節凄涼的街道上步行兩萬步去打鬥地主,還有人抵不住身體上的思念,只找中國保健緩解源自於遠離故鄉的疲勞。

我突然理解了一個身上紋著 「BJ」 的北京哥們兒,這一曾被我們視為百分之百的傻屌行為在我們也身處異國後得到了諒解並且延續下來。他五年前去了悉尼,從此北京就變成了心中的一個情結。

紋身的契機是在看到了馬布里所在的球隊換了一個經理的新聞。在 「他們不記得你的好,我也得代表北京紀念你!」 的熱血心理驅使下,他直接去了紋身店,根本就沒考慮要怎麼設計這個紋身,衝動之下才有了這個有點簡陋有點丑的圖案。北京有他最愛的鹵煮炒肝兒,最愛的球隊,和各色的小市民。所以他把對於這座城市的複雜感情融進了自己的身體,變成他的符號。

我問他後悔嗎,他說不

倫敦的地鐵是沒有信號的,從我家到老鍾家一共有17站,將近一小時的距離。每次上車前我會打開幾個長微博圖片緩存下來,那時候最愛看的是各個國家的留學生吐槽,雖然回國之後才知道有些內容經過了編排,但當初在每個奇葩里尋找自己和身邊人的影子,不亦樂乎。

手機里實在刷不出新的東西時,我就會偷偷觀察地鐵上的乘客,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了現在。沒有酒的英國人個個都患有嚴重的社恐,除了 「sorry」 不願與周圍人產生任何交集,眼神的碰撞都尷尬無比。耳機是與外界隔離的最佳工具,盯著一處發獃,要麼是書或者數獨,總之和他們侃侃而談提高英語水平輸出我方文化這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

車上的亞洲面孔不少,很好判斷出哪些是中國人,即使這樣,大家好像也不會有特彆強烈的抱團意識,總是一襲黑衣行色匆匆。不小心撞到對方,抬頭卻不知道該說句 「sorry」 還是 「對不起」,乾脆連這一步也省了。

我的一個朋友在來到英國半年之後開始穿誇張的衣服,留鮮艷的發色,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日本人,她喜歡日本文化。每次和她出去,我是一個暗淡的陪襯,她卻收穫著大量的回頭率。能跟她的回頭率一爭高下的只有在美國留學的二馬了。高中被騙去美國一所教會學校後,二馬的校園生活一直過得不太痛快。校長是個右翼,德國後裔的老教師曾在課堂上指責用筷子吃雞翅的行為很野蠻。除此之外,中國人在學校中被歧視是件 「政治正確」 的事情,即使到了大學,亞洲人的整體地位還是偏低,二馬也被橄欖球隊的大個子喊過 「fuck asians」。

偏偏二馬就是惹事的專家,大二下學期,他從淘寶上購置了一批布衣布鞋,帶著一種 「老子就這樣」 的意思,在美國校園裡專挑惹他的懟。結果卻因為著裝風格太過傳統,在街上又很難見到如此強調自己亞洲人身份的亞洲人,二馬第一次因為 stereotype 為自己換來了關注和話題。利用這一形象,他變成了一個會中國功夫的江湖騙子,避免了不少毒打。

腳上那雙布鞋曾被人誇 「性感的襪子」

和美國相比,英國會因為高傲的英倫風而略微死氣沉沉,同時也因為街頭的隨意性而顯得叛逆瘋狂。就像白天西裝革履的紳士,晚上喝醉會在你面前掏出雞兒一樣,但這些文化的衝撞在任何場景下並不違和。

我沒有感受過明顯的不公平,卻期待融入這樣多元的文化中,但是真正身處此地,結果有些無奈。學校不是一個舒服的社交場合,夜店反而見證了無數留學生成長的過程 —— 並不是貶義。十幾二十鎊的門票,沒有卡座地位的高低之分,沒有撒紙巾的愚蠢環節,夜店的音樂不錯,氛圍很好。中國人聚在一起,尋找彼此的共同點,來自同一個省份,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初中,這些在前二十年毫不起眼的線索在異國他鄉突然變得重要起來。在急於融入新環境的階段,酒肉朋友就是真朋友。

老鍾倒不是夜店認識的酒肉朋友。

他家的酒瓶子

車到站時,我發現慢慢我也會在坐地鐵時,跟英國人一樣開始發獃,思緒就像上面那樣跑開,回憶沒邊地拓展,以前的人和事,現在的人和事,最能打發沒有網路的時間。

老鍾家住的小區和國內中檔小區的規劃類似,在倫敦市中心很難找到這樣的地段,開闊、人少、樓高。而最終讓老鍾選擇住在這裡的原因,是廚房可以明火炒菜,他說電磁爐灶台會直接影響他的廚藝發揮,做出來的飯菜也不是國內的味道。

門牌號16的房子是我們在倫敦的根據地,每到周末,這扇門始終保持著半開的狀態,門鎖上掛著的金鏈子不知道是被主人取下來還是被鄰居順走了。為了不讓眾酒鬼迷路,也為了迎合過年的氣氛,東道主特意去中國超市買了 「福」 字,和 「要六」 擺在一起讓這扇門更加紅火了。

進門時老鍾正在包餃子,但是今天的硬菜還有紅燒豬蹄兒和紅燒肉,陪襯少不了西紅柿炒雞蛋 —— 那時候這還不是那道在留學生圈裡刷屏的網紅菜。客廳的小電視連著 YouTube 上的春晚,背景音樂卻是電音節演唱會現場,只能通過朋友圈雲直播來猜每個節目的槽點。午後困意襲來,沒人想起來去幫老鍾擀個麵皮兒。

飯菜終於趕在英國時間四點前上了桌,按照慣例,大家先碰一杯,東道主老鍾發表祝酒辭,介紹每個人和自己的相識,同樣的故事已經講了十幾遍,但每回都能讓我想起小時候跟爸爸參加的酒局。長方形的餐桌沒有圓桌顯得親近,卻因為這個特殊的日子承載著年的沉重使命。有的人對在英國歡度春節這件事已經習以為常,但是老乾媽一勺一勺沒比別人放得少。

沒有春晚倒計時,沒有窗外的鞭炮,伴隨著電音的節奏,和微信突然的延時,我度過了一個下午四點略顯平淡的 「大年夜」。酒過三巡,有人上了麻將桌,有人已經躺倒在了沙發上。老鍾拿起吉他,進入做飯、喝酒、吹牛逼之後的最後一階段,唱歌 —— 伍佰《突然的自我》。每到這個時候,我們都知道,朝陽起又落,時光一過不再有。

迷你麻將,不比那個 supreme 煙灰缸便宜

突然就過去了兩年,北京的地鐵只有在晚上十點後才能找到座位。想念英國的頻率從一日多次到多日一次,就連留學生相關的選題也在變少,一是當年的朋友們陸續回國,包括那些本以為會留在英國卻因為突如其來的脫歐改變了計劃的;二是在國外的回憶被當作素材來看,確實不足以構成任何看點了。

步行兩萬步鬥地主的女生投身於新媒體行業,她是那個差點兒花1萬鎊請中介申請 t5 簽證的人,最後因為在機場化妝品店和中東富豪一起當櫃姐的實習經歷放棄。聽郭德綱相聲的男生重新聽起了相聲,因為婚後三口之家的生活遠比承諾時無聊。二馬也選擇留在國內,因為他所關心東西來自中國的政治和社會,他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假想的觀眾注意到,回國讓他知道了自己應該做什麼。

當年那些最可能離開中國這片土地的人都回來了,只有朋友圈時不時會掀起一陣關於留學生活的轉發狂潮,大家都想回去看看,但也明白,身份的轉變讓人已經回不去當年與之相處的那份心情。就像當初無論多麼國際主義,每一個在海外的中國人都有需要撫慰一下鄉愁的時候,哪怕只是一瞬間。而連綴起這些愚蠢的事情,恐怕只是內心深處不願意承認的那份感情作祟吧。

// 作者:麥基

潮濕的空氣,漫天的風沙,難吃的早點,堵嘴的楊絮,喜歡的店鋪關門了,喜歡的人離開了,接受或拒絕了一份工作,開始或結束了一段關係…… 任何一件隨機的小事都可能突然觸動你遷居另一地的渴望。

你不可能總是對你的居住地滿意,或者這話反過來說也對,你住的地方不一定永遠容納你。別為此抱歉,「換個地兒住」 跟食色一樣,都是人類最原始的衝動。但已無法像自然生物一樣生活的我們,必然被一切能想到的條件限制著:往哪遷?沒錢能不能遷?遷了怎麼生活,重走老路還是開一條新跑道?安置完肉體還有精神,是活得像個當地人還是更像你自己?遭遇偏見時怎麼辦?孤獨與情感的問題如何變著法子侵襲你?一切塵埃落定後,又想回來怎麼辦?

無數的問題有比無數還多的答案,在這個所有中國人都在準備回家的一月,我們逆著人潮,聊聊走向外面的事兒。躺平身體,車窗留條縫,咱們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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