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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故鄉,我離開你太久了

文/埋劍煮酒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散文:故鄉,我離開你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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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鄉,我離開你太久了》

我冒了嚴寒,奔波幾百公里,回到離別三十年的故鄉。

已是深冬,天氣很冷。快到故鄉時,天空又飄起了牛毛細雨,冷雨鑽進脖子里,感到愈發地冰涼。濛濛細雨中,遠近幾個村子,荒涼地橫亘在眼前。我的心也涼了。

啊?難道這就是故鄉?我曾經日思夜想的美麗的故鄉嗎?

記憶中的故鄉,不是這樣的。我的故鄉漂亮多啦!但要我細數故鄉的好,卻也模糊了起來,腦海里,唯有村口的那棵麻柳樹是高大挺拔的,還有那條活蹦亂跳的狗彷彿就在眼前。不過,三十年過去了,不知道那棵樹還在不在?記憶中那條狗是早就不在了。遠遠望去,村頭又添了幾座新墳。我強忍著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像兩股清泉一樣悄悄淌了出來。

我不停地告訴自己,這就是我的故鄉,沒有變,只是我自己這三十年來變化太大了。其實,故鄉本就這樣——故鄉是用來留著回憶的,故鄉的人和故土是滋養一個人成長的,我是吸飽了故土的養分才離開的。

這次回家,也沒有別的事。母親說,快過年了,應該回老家燒團年紙,祭奠一下離去的父親和一些長輩。其實,我十分理解母親的心情,今年,村裡又走了不少人,父親七兄弟陸陸續續都走了,幾個嬸娘也走了,只有母親還健康地活著。

故鄉的老宅已經不能住了,回去就只能在堂哥家歇腳。堂哥也去世了,只剩下嫂子和她最小的孫子在家,兒女都在東莞打工,春節也不回來。

老宅已經垮了。斷牆上長滿了狗尾巴草,正迎風飄揚,像是在和我打招呼,也像是在哭訴。門前那棵李子樹也乾枯了。我站在樹前,佇立良久。昔日父親栽種的果園,早已經荒廢了,裡面長滿了苦蒿,比樹樁還高。

母親說:「這棵李子樹真怪,去年都還好好的,竟然也走了。」

母親說這話的時候,眼角也擒著淚。因為,她知道,那棵李子樹是我當年離家時,親手栽下的。三十年了,李子樹努力地活著,卻最終沒能等到栽樹的少年。

我們到了堂哥的門前,嫂子飛快地迎了過來,臉上堆滿了笑,也堆滿了皺紋。

嫂子沒有文化,是個大嗓門兒,她老遠就拉過她孫子,讓他喊我爺爺。我著實被嚇了一跳,一晃眼,怎麼就成了爺爺啦?

孩子怯生,躲在她身後,雙手緊緊地抓著他婆婆的褲管,只露出一隻眼睛來看我。

母親立即抓了一把糖果,遞給孩子。他雙手接過,然後就像一隻麻雀,嗖地飛走了。

我沒有張嘴,一肚子的話竟像棉花一樣塞在嘴裡,一個字兒都吐不出來。而嫂子的話挺多。她給我指了指屋後頭的兩座新墳,大聲地說:「左邊那個,是你大伯的。右邊那個,是你哥哥的。」母親想打斷她的話,卻沒有擋住。嫂子依然像開機關槍一樣,噼里啪啦,一口氣就圍繞美邊指點了一大圈,從大伯到幺爸幺娘,所有的老墳新墳,嫂子一股腦兒地介紹了一遍。

我的淚水像缺了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順著臉頰,無聲地滴落。昔日充滿了活力和青春的故鄉,此刻卻長滿了墳瑩,一派蕭索破敗的景象。

我最傷心的是堂哥也走了,他是我這一輩的老大。我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三十年前的美邊大院來。

那時候,美邊院子里一共住了二十幾戶人家。大石頭院壩,還有一個地主留下來的炮樓,清一色的瓦房,緊挨在一起。無論誰家炒菜,哪怕只放了一點兒豬油,整個大院子里就聞得到香味。我們家一共七口人,擠在一間破屋裡住,木板的牆壁,到處都漏風。大伯家很窮沒有房子住,就緊挨著我家灶屋搭了一個草棚。草棚旁邊是竹林,竹林下常年栓了幾頭牛。大伯和堂哥就和牛住在一起,牛棚里碼了很多稻草,堂哥索性就睡在稻草上面,大家就給他起了個名字,叫他「小牛兒」,至今,我的腦海里都只記得小牛兒,忘了他還有一個真名。

散文:故鄉,我離開你太久了

小牛兒也沒有念過書,但記憶中身體還挺結實,人很瘦,脾氣孬。母親曾經給我說過:「你小牛兒哥哥,現在是個大社員,十處打鑼九處都有他。」意思是說他愛湊熱鬧,也愛管閑事。記憶中,小牛兒哥哥就愛打抱不平,那時候,他是陳家我們這一輩的老大,院子里住了另外童姓、甘姓兩家人,無論誰惹到了陳家,他總會在第一時間衝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整贏了再說。

小時候,我們幾姊妹念書要過一條河,每次漲水,小牛兒就會送我們到河邊,捲起褲腿,一個一個的將我們背過河。放學後,他還會準時守在河邊,又一個一個的背過河去。

他沒有文化,卻有音樂天賦。記憶中,小牛兒哥哥的笛子吹得特好。他自己可以製作樂器。他砍一根斑竹,用一根燒紅的鐵絲在竹子上鑽幾個孔,再從楠竹裡面取一張竹膜,就做成了笛子。那時候,每當夜幕降臨,美邊大院就會飄蕩起悠揚的笛聲。他不識譜,卻全靠聽覺去捕捉樂感,這一點兒,我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

記得高考那年,在等待分數的那段時間裡,我心情鬱悶,焦慮不安。小牛兒哥哥就放下所有的農活,每天給我吹笛子,還教了我幾曲。可我最終還是沒能學會,腦海裡面就只銘刻著他一邊教我吹笛子,一邊踮起一隻腳打節奏的模樣。

去年,當我終於抽出時間,去了一趟成都致民路樂器一條街,準備買一副好笛子送給他的時候,卻突然接到弟弟的電話,說小牛兒哥哥走了。我問因為啥?弟弟說他一個人在家,晚上喝了酒,屋裡放了一盆炭火,煤氣中毒而亡,死在床上,好幾天才被人發現。

我想,曾經的美邊大院是不會煤氣中毒的,那時候都是木房子,都是家挨家、戶挨戶,無論哪家遇到困難,鄰里之間都會快速反應,迅速伸出援手的。記得有一次,咱家失火了,半夜裡所有人都提著水桶過來幫忙。而現在,整個美邊被拆得七零八落,各自建了磚瓦房,相隔都很遠,如果哪家遇到什麼突發事情,根本就沒有個照應。而所有的年輕人都去了廣東打工,留下的老人孤苦伶仃地活著。

美邊,不再那麼美了,繞村而過的明月江也露出犬牙交錯的河床,綿延巍峨的太陽山也沒有了昔日的生氣,大片的良田長滿了雜草。整個村子,除了垮塌的灰白色的炮樓和院壩的輪廓還若隱若現之外,剩下的就全部都是記憶了。

母親催促我燒紙。我便拉回思緒,回到現實中來。我們坐在父親的墳前,恭恭敬敬地擺好煮熟了的豬頭肉,上面插了一雙筷子,然後點燃一堆殷紅的蠟燭和三柱香。

母親一邊燒紙,一邊和父親說著話。我匍匐在地上,磕了幾個頭,然後屈膝坐在地上,內心平靜地望著父親的墳瑩。

嫂子也跟著我們給父親燒了香,並跪地磕了頭。她讓孫子也作了揖。小孩兒一邊作揖一邊咧嘴笑,伸手便抓了祭台上的糖果就往嘴裡塞。嫂子打了他一下,罵他不懂事連供品也忍不住要吃。

母親說:「吃吧吃吧,供品吃得,吃了免災免難。」母親順手就把還冒著熱氣的豬頭肉遞給了嫂子,嫂子也沒有推脫,接過去轉身就走了。

她離去了。母親開始嘆息她的境況:勞碌了一輩子,兒子沒文化,女兒智障,現在連孫子也讀不起書。日子越過越差,你堂哥打零巴天掙幾個錢全部都買了酒喝。母親說,你們在城裡,平常應該省吃儉用,家裡用不了的東西,還有穿不爛的衣服鞋子,都盡量送回來,接濟一下她。嫂子一個人了,也怪可憐的。

我點了點頭,沉默了,什麼話都不想說,只是茫然地望著母親,望著她滿頭的銀髮和略微佝僂的背影。

嫂子煮了一罐紅薯乾飯,炒了幾個菜,招待我們吃過午飯,大家又拉了一陣家常,又不自覺地談起了小牛兒,又流了一陣眼淚。

我們要往回走了,我從口袋裡摸出來幾張錢,塞進嫂子的手裡,給小孫子發了一個紅包。嫂子一邊推辭一邊收過錢,眼角的皺紋里全是淚花兒。

在回城的車上,我閉上眼睛,靜靜地聆聽著車輪滾滾摩擦著地面的聲音。美邊離我越來越遠了,故鄉的山水也在快速地向後退去,太陽山變成了青黛色,逐漸地消失在車窗外。而我並沒有多少留戀,只有一種與世隔絕的蒼涼湧上心頭。我知道我又離開故鄉了。我正在走我自己的路。我的腦海裡面卻總是浮現出小牛兒走過的路——一條看得到頭的崎嶇蜿蜒的生活之路。

我想,我本屬於故鄉。現在,我和故鄉竟疏遠了那麼多?以至於故鄉三十年的變化,竟然面目全非。故鄉還記著我,而我卻忘記了故鄉。

我問我自己:當初,我為什麼一門心思要往大城市裡跑啊?為什麼非要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我想到了未來,忽然又害怕起來。那個小孫子,會不會像他的父親和他的爺爺一樣,念不起書,或者說永遠也沒有文化,重蹈其父輩的路呢?那條路,是一條死路,只是孩子的路又看得見,而我自己的路更模糊罷了。

我在朦朧中,眼前出現了一條江,一輪明月倒映在江面上,一群兒時的夥伴在小牛兒的帶領下正盡情地玩水和嘻戲。我想:美邊消失了,但心中的美是不會消失的。隨著歲月的流逝,農村政策的傾斜,美邊只能越來越漂亮的。

散文:故鄉,我離開你太久了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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